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初雪也早於往年就飄然下落。
在雪梅院,傲雪的寒梅早就按捺不住地盛開了,在素白的薄雪上開出了殷紅的花瓣。
「唉唉……」站在寒梅面前的是自命一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落雁門少主方曉天,正用少有的憂郁表情凝視著殷殷的血梅花。
要是他哭哭鬧鬧的話,事情反而比較好解決。可是事發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月了,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對我沒有任何要求。不過又能有什麼要求呢?我們兩人都是男人,負責也不能娶他啊!要是讓羅煞知道了,他肯定會不留情面地把我廢了再說。
好美的紅梅,像殷紅的血。令我想起那晚他和我做了那種事後,像處女般在雪白的床單上留下了斑斑血跡。唉,我到底是怎麼了,竟為這種事煩惱了這麼久,但還是放不開。他那哀怨惶恐的眼神我怎麼都忘不了,到底是為什麼呢?唉……
「喂,方大哥,你這麼在這裡發呆啊?」
歡樂的叫聲從方曉天的身後傳來。是若風?他連忙轉身看去,見來人是若風的大哥蘇若雪,期待的心馬上沉到了低谷。
「有什麼事嗎?」他有氣無力地問道。
精神煥發的蘇若雪自二月前開始跟羅煞從商,身體也漸漸變得更加強壯了。雖然還是脫不了他的弱體纖骨,但相比起以前就實在是好太多了。羅煞自然是不會交繁重大的工作給他的,而蘇若雪自己也對大堆的數字感到頭疼。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羅煞發現他對布料的質量十分敏感,大概是他纖細的神經的關系吧。
於是,羅煞每次外出看布料樣版都會帶他去鑒定質料是否合格。總之一句話,蘇若雪終於是派上用場了。若雪十分開心他能幫得上忙。
很快就這樣過了二個月。
「也沒什麼啦!羅煞說有幾批新進的老人參,要你先挑幾只好的用來入藥。快點啦!」
真是拿這兩個人沒辦法,一個當我是傻瓜,一個當我是玩物,唉,我的命真是苦啊……不過辦藥材的事不是一向有若風做的嗎?咦,這麼說,我有機會見到他了!
「快走吧!」方曉天振作精神,跟著蘇若雪走進了雪梅院。
才剛進門,就聽羅煞緊張不已的聲音:「若雪,你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就出去了呢?外面很冷的,小心著涼了!」
接著,一件貂皮大衣覆在若雪的身上。
「不用那麼緊張啦!我只不過是到外面叫方大哥一聲而已嘛!」蘇若雪雖然不願,但還是順從地穿上了大衣。
「我叫秋風去就可以了啊!這家伙自己不會找來嗎?」羅煞極為不滿地盯了方曉天一眼。
「是我錯,行了嗎?」方曉天少有的不跟他頂嘴,眼睛就到處轉地搜尋那個人的影跡。
「喂,你看什麼啊?我叫你來是要你挑些千年老人參的。」羅煞沒有再責備他,然後轉身打開桌子上的一個大錦盒,把裡面的東西展示給他看。
「哇,這、這……」連方曉天這種閱藥無數的「老醫師」也不禁被眼前的東西嚇愣了。
也難怪他這麼吃驚。在華麗的錦盒中,齊齊整整地排列著十條人型的人參,但它們並不是如一般人參的色澤,十條人參都通體透亮,晶瑩剔透,水靈靈的像剛出生的小嬰兒般可愛。
「羅煞,你哪來這麼都雪參啊?這可是世間難尋的靈丹妙藥啊!能解百毒,活血養命,用處多得不得了。聽說王上也只有兩條而已,而且王上已經出重金尋購此物了。」方曉天拿起其中一支雪參,仔細審查過,贊歎地說:「唉,真是完美啊!一點瑕疵都沒有,雪參已經是罕有的了,加上是完全的人型參更是難尋,這裡居然還有十支那麼多……」
「原來這個東西這麼稀有。」羅煞看了那些雪參一眼,又道:「既然是這樣,那十支都留下好了,以備不時之需。」
「大哥,還有天山雪蓮藥膏,你要不要啊?」邊說邊走進來的是方曉天最掛心的蘇若風。他一進門就對上方曉天那雙關切緊張的眸子,不由得全身一顫,不知是恐懼還是驚怕,但很快就被他素來冷靜表情馬上掩蓋住了。
但一瞬間的變化,沒有逃過他的精明銳目,方曉天心中突然一陣揪疼。
「是什麼藥膏?」蘇若雪沒有注意到弟弟的表情,十分感興趣地迎上去,要看他手上是什麼有趣的東西。
「這是由新疆來的新貨。是由天山雪蓮花做的,主要的功效是用來防止皮膚在冬天的時候干燥龜裂,聽說很有效的。其實這是三姨和五姨托我買的,我多買了些,想問你要不要?」
「好香哦!」若雪打開白瓷做的瓶子,裡面的藥膏透出一種淡淡的幽香,若隱若現的味道十分誘人。
「你喜歡就好!」蘇若風笑了笑,道:「我還有事要做,不打攪你們談話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也走了!」方曉天丟下手中晶瑩透亮的雪參,急急忙忙地跟了過去。
「真是奇怪耶,他們兩個都怪怪的,特別是方大哥,平時比誰都愛欣賞藥材的,今天是怎麼了?」不了解情況的蘇若雪十分奇怪地問羅煞。
羅煞搖搖頭,道:「大概是有些誤會吧。若雪,我下午要去接收一批來自蘇州的錦緞,你要不要一起去?」
難得羅煞邀請自己去,蘇若雪當然是馬上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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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子,今天我們有緣相會,不醉無歸,來,干!」一個很溫文爾雅的黃袍書生正興高采烈地為酒席旁的另外兩位客人勸酒。
其中一個身穿素白長衫,雖為男子卻長著傾國傾城的絕俗容貌的青年面有難色地看看自己前面的那杯酒,然後道:「對不起,司徒大人,我實在是不會飲酒……」
「哎呀!蘇公子你是見外了!我現在可是個平民打扮啊,你不要當我是個到處擺架子的官嘛!往後啊,要是不在公堂之上的話,你稱呼我司徒言就行了!」
「這怎麼可以?你還不是叫我蘇公子?」
「哈哈哈……好好好!那我們以後就以兄弟相稱,好嗎,蘇兄?」
「當然好,司徒兄!」兩人說完,相視而笑。
「那我們就干了這一杯!」
但蘇若雪還是躊躇著不敢喝,因為以前曾經偷嘗過蘇光明收藏的烈酒,那種苦澀刺喉的難受感覺真是不想再試了。但又不能忽視司徒言的好意,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身旁伸出一只大手,拿過酒杯。當大家回過神來,那杯酒已經被那位坐在蘇若雪身邊的冷面酷男給解決了。
「你想找人陪你喝酒嗎?奉陪到底。」羅煞將酒杯一放,冷冰冰地說道。
「哈哈,不敢不敢,我就算有千個膽,也不敢跟羅兄你斗酒的。誰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千碗不醉,萬壇不倒的海量呢?」一見羅煞插手,司徒言馬上就打退堂鼓了。
「咦,羅煞有這麼厲害嗎?我都沒見過他喝酒呢!」蘇若雪奇怪地看著羅煞。
「大概是不想你聞到臭酒味吧?」敏銳的司徒刺史大人總能一矢中的地看出羅煞的心事。
「少說廢話,要不是你死拖活拉的,我才不會和你在這裡浪費時間。」羅煞被說中,脾氣馬上就變壞了。
大概是因為剛接收完蘇州來的貨物,就被微服出巡的司徒刺史大人給拉到臨安最有名的宴客樓喝酒的緣故,羅煞還是有點生氣吧!
「羅煞,你不要那麼無禮。」驚訝於平時冷靜寡言的羅煞突然尖銳地讓人難堪,怎麼說對方都是官拜刺史的大官,如此對待不免讓人難以忍受。
「是,」羅煞從來都不會違背若雪的命令的,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他順從地道:「對不起,司徒兄,剛才出言冒犯,請不要見怪。」
司徒言受寵若驚地回答:「不敢當,不敢當!」
這時忽然有一個蘇家的僕人來見,在羅煞耳邊說了幾句,等他說完,羅煞點頭並示意他先行一步,然後道:「綢緞莊那邊有些小問題,我去去就來。」
「不要緊吧?我看那僕人很慌張的樣子。」司徒言問道。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蘇若雪忙站起身。
羅煞搖搖頭,道:「只是小問題,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你和司徒兄慢慢談,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就離開了酒樓。
「真是個大忙人啊!」司徒言笑笑,夾了一只雞腿放進蘇若雪的碗裡。
「謝謝!」蘇若雪點點頭道,「羅煞一天到晚都是在忙公事,一點都沒有玩樂的時間。」
「不可能吧?每次他都可以用很快的速度完美的完成工作,人家用一天的時間才能做完的事,他的話,半天就可以搞好。所以他不可能沒有時間去玩樂的啊!」司徒言疑惑地想了一陣,得不到頭緒地搖搖頭,道:「聽和他共事過的商家說,羅兄從來不去和生意無關的應酬宴會,每次到了一定時間就會告辭回家。大家都傳他有個美麗但潑辣的嬌妻,不然的話,要『冷面羅剎鬼』不去浪蕩是不可能的。但是羅兄沒有娶過妻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見到他如此聽蘇兄的話,我想大概是你們蘇家的門規很嚴的緣故吧!」
蘇若雪沉默不語,因為他知道羅煞不參加宴會的真正原因,都是因為自己。難怪每次生病昏睡醒來後,總是能見到羅煞擔心的臉,每晚的飯菜都是羅煞親自查點。總是在自己身邊的羅煞用光了自己的所有閒余時間來陪伴自己……
「蘇兄,蘇兄?」
司徒言的呼喚叫回了蘇若雪的神智:「啊,沒什麼……對了,司徒兄,我還得為羅煞剛才的無禮態度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他凶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啊?」
見蘇若雪如此驚訝,司徒言笑道:「不是我說笑,羅煞在你面前大概是乖得像只綿羊吧?不過這只是在你面前而且,在和他相處過的所有人,他幾乎都是以冷漠的態度對待的。只有我和他的其它幾個朋友,他才會露出真性情。商場上的『冷面羅剎鬼』其實只是他掩飾自己真正性情的面具,他這個人啊,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鐵血漢子。這也是我欣賞他的地方。」
「啊,其實我也知道他是個好人,只是平時對我以外的人都太冷淡了。」
「冷淡?簡直是千年冰山那般冷酷無情。不過那只是對一些奸商惡霸,土豪劣紳才會毫不留情。對一般的商人只是平淡對待,我們朋友也難見他露出笑容或憤怒的表情,最多只是時不時的冷嘲熱諷,已經是他對我們的友情表現了。」
「那你為什麼還和他成為好朋友呢?」
「哈哈哈……他呀!雖然平時對朋友冷冷淡淡的,但是如果朋友有難,他是會義不容辭的去幫忙,不惜一切代價,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傻家伙!哈哈哈!」司徒言說到興頭,舉杯豪飲一杯酒後,又道:「他大概沒有告訴你我們相識的故事吧?」
蘇若雪搖搖頭,司徒言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果然,他最不喜歡炫耀了!不過救得刺史大人一命可不是件小事呢!蘇兄,你想知道嗎?」
「想!」蘇若雪自從跟著羅煞從商後,認識了商場上呼風喚雨的羅煞,開始對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當然想從羅煞的好友口中知道更多關於羅煞的事了。這樣一來,感覺就像進入了羅煞的世界了。
見蘇若雪極感興趣的樣子,司徒言有了說的興致:「我和他的相識大概由一年前說起。當年我是個窮困落魄的應考書生,說來也真是倒霉,我在途經臨安城外被強匪擄劫,錢財衣物被搶個一干二淨。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可能上京趕考。那天,天下著大雨,我躲進一間破廟避雨,突然沖進來一個冷酷的高大漢子。我當時就愣住了,你知道,這年頭謀財害命的人多如天上繁星,我以為他又是強盜,心想這次大概是死定了。他突然扔給我一個布包,我驚訝地發現那是我被強盜搶去的包袱。我疑惑地問那個人,他只冷冷地回答:『我碰巧撿到的。』當時我不疑有差,千恩萬謝地想問他的大名,想有朝一日能報其大恩,但他對我毫不理睬,轉身就走。我想他大概不想留下姓名,便追上去想告訴他我的名字。我都還沒說,他就毫不留情地說:『我沒有興趣知道你的名字。』然後就離開了。 我看著他消失在雨霧中的身影,低頭看看手上的包袱,見包袱布上有一塊被雨水淋得隱約難見的血跡,這才知道是他幫我從強盜手裡搶回了包袱。」
司徒言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斟了杯酒喝。
「然後呢?這就是羅煞對你的救命之恩?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哈哈……蘇兄,你不要心急,待我一一道來。後來我考上了榜眼,王上授命我為臨安刺史,到臨安來接任。你也知道臨安有多少奸商是與前任刺史有見不得人的勾結,他們在我上任之前曾經來賄賂過我,但都被我嚴詞拒絕了。他們怕東窗事發,於是在我上任途中派殺手來暗殺我。當時我是孤身上任,沒有帶多少人馬,更沒有人知道我是現任刺史。身邊的隨從很快就被殺了。就在我也要遇害的千鈞一發之際,那個在破廟還我包袱的人又出現了。大概他就是我命中的福星吧!他的身手還真是了得,三兩下手就把殺手們打趴下了。然後,他又像半年前那樣,二話不說就揚長而去。但這次我是絕對不會讓他走掉的。我假裝受傷的樣子,果然,他丟不下我,只好帶我同行,途中我和他的接觸機會很少,他讓隨身的隨從伺候我,從隨從口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羅煞,是全國有名的素絨坊的現任掌櫃,此行是到京城做筆大買賣,而今已是凱旋歸來了。但他那酷得讓人感覺不到他是生意成功的大商家的冷臉,實在讓人聯想不到他是個樂於助人的好人,我對他的興趣更大了。一路上他都沒有多和我說話,到臨安後就和我分手了。」
「本來應該馬上拜候的,但上任後忙著將腐敗的臨安縣衙整理,一個月後再登門拜訪時,他居然說不認識我。唉!他難道就這麼隨便忘記救過兩次的人嗎?但我就是不放過他,死絞蠻纏了他大半個月,他才無可奈何地說:『我沒有忘記你,不過沒有多少人能受得了我這種性格。本來想你知難而退的,不料你這麼固執……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跟你交個朋友。』他那時可是非常害羞的,雖然臉上還是冷硬,但說的話已經不再那麼冷硬了。交上他這個朋友真是實在,那些官場上耐何不了的奸商,羅煞三兩下手腳就弄得他們背債脫逃。為了答謝他替我清除了障礙,我也為他解決了對他不利的貪官污吏。但他總是嫌我多事!羅兄啊,就能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就是不想朋友為他做事。」
「蘇兄,你大概會認為我們是官商勾結吧?但我認為必要的勾結是要的,不然的話,正義永遠打不贏邪惡了。你認為呢?」
蘇若雪聽得如癡如醉,彷佛進入到羅煞不為人知的世界。對羅煞的進一步認識,令他更了解他了。
「你們在說什麼?」正在他們談得興高采烈的時候,他們所說的主角──羅煞,已經辦完了事趕回來了。
「我們在說當年你與我相識的事啦!」司徒言笑嘻嘻地回答,「羅兄,你的辦事效率真是快啊!才一盞茶的時間就回來了。」
「也沒什麼大事。」羅煞回過頭來問蘇若雪:「少爺,你有沒有吃飯?」看來問也是白問了。在他進門是就見他們談得十分投契,想必是司徒言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哄得蘇若雪很開心吧。當年就是他的那種死也說得生的口舌,日夜不停地纏著自己,自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和這位人人都想巴結的大官極不情願地交上了朋友。都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了。
不知司徒言是否能看穿羅煞的心,馬上哀怨地對蘇若雪道:「蘇兄,你看,羅兄一定是在責備小弟害你餓了肚子。瞧,他正用生氣的眼神瞪著我,我好難過哦!蘇兄,你評評理,我好歹是臨安城的現任刺史,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想要討好我,你看,羅兄從來沒有給過好臉色我看,就連笑笑都不願意讓我看見,你說他是不是沒有當我是好朋友呢?」
司徒言臉上裝得可憐兮兮的,但心裡卻快要樂死了。一早就看出羅煞這個表面上毫無弱點的「冷面羅剎鬼」其實最大的弱點就是眼前這位弱不禁風的蘇若雪了。
今次還不把你耍個夠,也好出出當年你對我冷淡無情的氣。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若雪也看不過去地對羅煞說:「羅煞,你也未免太冷淡了吧?其實你有司徒兄這樣的莫逆之交實在是非常幸運,你對他好一點啦!其實你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嗄……」羅煞不知所措的站在原處。
洩恨了,洩恨了!真是過癮啊!司徒言心裡有中說不出的痛快。誰叫這個本來有就是個古道熱腸的家伙老是裝出一副看慣人間丑惡的老成冷酷狀。讓他卸下武裝面具的人,只有眼前這位比美嬌娘還要嬌美的公子吧?唉,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算了,如果再不收斂,羅煞發起火來可不是說笑的。這家伙,根本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但冰封的火山更令人恐懼。並不是我怕了他,但說真的,我還想過些平靜的生活!
「算了,蘇公子,一開始交往我就知道他是這樣的個性了。──你還沒吃飽吧?快點吃吧,不然的話,羅兄又要責怪我待客不周了!」。
司徒言好意為羅煞圓場,誰料羅煞卻道:「飯菜都涼了,吃了會壞肚子的,我拿去加熱。」
「啊呀,羅兄,這怎麼行,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啊!怎麼可以讓你去熱菜呢?來人,把菜拿去加熱!」司徒言連忙制止他,並叫來店小二將菜拿去加熱。
「好不容易叫到羅兄出來,我是絕對不會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的。我們好久沒有把杯詳談了,是嗎?」
羅煞在這瞬間,不再露出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酷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蘇若雪也未曾見過的信任朋友的平靜表情。蘇若雪的心忍不住一陣嫉妒,為什麼,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那司徒兄找我有什麼事呢?」羅煞雖然沒有笑,但臉上卻是少見的溫文。
「也沒什麼啦,只是最近得到個消息,江湖上的邀月教正打算對付落雁門,我知道你和落雁門的少主方曉天是好朋友,所以特地來告訴你。」
「落雁門……」羅煞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想落雁門的主人方諾海不是個泛泛之輩,加上他們的四大護法,不會讓邀月教輕易得逞的。」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羅兄,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小弟幫忙的,絕對要開門見山的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就算頭上烏紗不保,我也會助羅兄一臂之力的!」
聽見司徒言的話,蘇若雪覺得他是個胸懷坦蕩的君子,對他的印象又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而他如此看重,不惜犧牲一切都要幫助羅煞,更是難能可貴。
「不用了,我不認識那種連自己門派都保護不了的敗家子。」羅煞冷冷地回絕了他的好意。
「羅煞……」蘇若雪實在不能理解羅煞如此對待自己朋友的行為,忍不住出言制止。
「哈哈哈……對對對!是我多事了!」司徒言當然了解自己這位固執的朋友是不想將自己卷入麻煩中,也就不再多言了。
於是他改變了話題:「對了,羅兄,你還記得上次見到的那匹脫韁之馬嗎?」
「那只全身都是黃金色的馬?」蘇若雪十分有興趣的問。
「是啊!」司徒言笑道,「那匹馬其實是西域進貢的名貴獅馬,這種馬性格剛烈,不馴服人,連宮中的練馬師也都放棄了。我呢,見它蠻漂亮的,就買下了它,反正它都快要被殺了。大概不馴服的馬是不容於御馬間的吧……不過呢,我也沒本事馴服它。上次一時不小心將它放跑,差點讓蘇兄受傷,我在這裡向你們陪罪了!」他說完,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啊,你太見外了!再說我也沒受傷,不過羅煞就被踢傷了。」蘇若雪難過地看了看羅煞的胸口,不久之前,那堅實寬厚的胸膛上布滿了漆黑的瘀傷,包扎著雪白的繃帶,現在想起來還令蘇若雪心疼不已,因為這是因為自己任性的緣故才令羅煞受這種不必有的傷。
見到蘇若雪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羅煞知道他正在內疚,便道:「已經好了,別在意。」彷佛是說給司徒言聽的話,但其實是在安慰蘇若雪。
「實在是對不起!羅兄,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決定將這匹獅馬送予羅兄!」
「啊?」蘇若雪驚道,「這麼凶的馬,我怕它會又踢傷羅煞……」
「話不能這麼說,上次羅兄不是赤手空拳就制伏了它嗎?說不定羅兄命中注定是它的主人呢!」司徒言道,「蘇兄你敢不敢和我打賭呢?」
「賭?」蘇若雪從來沒有跟人打過賭,當然十分感興趣了。
「這樣,如果獅馬承認羅兄是主人的話就是我贏;相反那就是我輸。贏的人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如何?」
「好,一言為定!」
被當做賭料的羅煞無可奈何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兩人,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吃過飯,羅煞和蘇若雪跟著司徒言回到他的刺史府。三人直接來到馬棚,就見一個堅固的獨立石制馬棚關著那匹獅馬。在夕陽的余輝照耀下,它閃閃發光的金色毛發更顯嫵媚動人,但那種凜凜不可侵犯的神威,有種迫人的威懾感。
「好美。」羅煞忍不住贊歎道。
蘇若雪驚訝地看著羅煞,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羅煞對他以外的事物說贊歎的話,就算是多美的事物,羅煞也是冷冷淡淡地不予置評的。
「羅兄,這匹獅馬至今仍未有人騎過上它的身,已經有幾位馴馬師被它踩至重傷,你要小心一點啊!」司徒言關心的交代羅煞。
羅煞點點頭,道:「你們走開一點,小心它的馬蹄。」
等蘇若雪和司徒言走到安全的距離後,羅煞打開了緊鎖的馬房,放出了關在裡面的烈馬。大概獅馬被關了很久,脾氣變得狂暴焦躁,它低哮著,不馴地沖出了馬房,一見身前有一個阻礙物,就毫不猶豫地仰腿踢去。
「羅煞!」蘇若雪在一旁嚇得心驚膽顫,大聲地呼喚道。
只見羅煞單腳點一點地,身體凌空而起,以比馬還高的高度躲過那致命的一踢,然後准確地坐到了馬背上。
「呼……」蘇若雪這才呼了一口氣。
「蘇兄,精彩的現在才開始呢!」
司徒言所言非虛,現在在馬背上的羅煞比在地上更加危險。坐在沒有馬鞍的馬背上已經不是容易的了,那匹獅馬發現有異物坐到自己身上,更是上竄下跳,想用劇烈的震動將馬上的人甩下來。如果羅煞抓不緊,從馬上掉下來的話,馬上就會被踩成肉泥。
「羅,羅煞……」蘇若雪渾身嚇得發抖,他感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驚恐害怕充斥著全身。又是因為自己的任性讓羅煞陷入了危機,如果不是自己要和司徒言打賭的話,羅煞也就不必和這匹凶暴的獅馬做生死斗了。
這時,羅煞卻穩如泰山地坐在狂跳地像頭斗牛般的馬上,手緊抓住馬鬃毛,腳夾住它的肚子,展示出他不凡的武術造詣。獅馬見甩不開身上的人,就遷怒到見到的人身上了,它突然向站在遠處的蘇若雪和司徒言直沖過去。
「快躲開!」羅煞狂叫道。
「蘇兄,快走!」司徒言也驚慌地拖著蘇若雪逃走。
但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狂奔的烈馬就要踏到蘇若雪柔弱的身體了。
「若雪!」羅煞狂叫一聲,突然用手臂住馬的脖子,身體躍離馬身,用千斤墜的功夫將狂奔中的馬摁倒在地。趁馬倒地未起,羅煞一個跳躍,來到蘇若雪的身邊,一手夾起他,一手夾起司徒言,幾個起落,就躍到更安全的地方將他們放下。然後道:「我去將它牽回馬棚。」
羅煞回到馬前,這時候,獅馬已經站了起來,人馬對峙著,像兩匹野獸在打量著對方。忽然,獅馬嘶鳴了一聲,緩緩地走近羅煞身邊,用頭拱羅煞,親暱的舔羅煞的手以示親近。羅煞也回應地撫摸它柔軟的鬃毛,拍拍它健壯的身體。
「恭喜恭喜!羅兄,這匹高傲的獅馬終於承認你是它的主人了!」司徒言拉著蘇若雪走了過來。
羅煞見馬已經馴服了,心中有一份欣喜,但轉念一想,這就累若雪賭輸了。本來打算裝作失敗讓若雪贏的,不想為了救人就將馬制倒在地,反而讓馬承認了自己。
「若雪,對不起,讓你輸了。」羅煞歉意地對蘇若雪道。
蘇若雪這才回過神來,剛才見到羅煞險象環生,他的心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現在見羅煞平安無事,也就管不得到底是輸還是贏了。心情一放松,眼淚就忍不住嘩嘩地往外流了。
「若雪?你受傷了?」羅煞連忙檢查他的身體,怕有個不小心讓柔弱的他受了傷。
「沒有……都是你的錯,讓我這麼擔心……」蘇若雪生氣地捶打了他的胸膛一下。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帶你來看的。」羅煞想幫他擦去淚水,但見自己剛才因為和馬搏斗弄得全身都是灰土,又找不到干淨的布替他擦淚,急得手足無措。
首次見到這位天塌下來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冷面羅剎鬼」如此驚慌失措,司徒言的驚訝不亞於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他連忙道:「羅兄,你進去換身衣服吧,不然讓素絨坊的掌櫃灰頭土臉的回去,我可擔當不起。」
但羅煞還是不想離開。蘇若雪連忙擦干臉上的淚水,道:「快去吧,羅煞!我沒事的!」
羅煞點點頭,把馬牽回馬房,這才走進屋內。
「想不到冷傲如他的人,居然會有這種表情……唉……」司徒言感慨地說。
「什麼表情?」蘇若雪奇怪地問道。
「你沒看見嗎?他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我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就算是面臨怎麼樣強大的敵人,也不見他露出這種表情。他呀,是那種就算天塌下來,也只會一個人靜靜地支撐,不讓旁邊的人為其煩惱的人。我想他就算是受了傷,也會漠不作聲吧?」
他的話令蘇若雪想起羅煞上次受傷沒有告訴他的事,心中不覺一緊。難道這次他又受了傷瞞著自己嗎?
蘇若雪連忙沖進屋子去找羅煞。
一進屋,就見羅煞正脫掉了髒兮兮的褲子,全身赤裸地准備穿干淨的衣服。
「羅煞,你有沒有受傷?」蘇若雪緊張地沖過去按住羅煞,打量他赤裸的身體,看看有沒有受傷。當他發現羅煞沒有絲毫的損傷之後,這才發現自己眼前的羅煞是全身赤裸的。本來男人看男人的身體是沒什麼關系的,偏偏蘇若雪就感到因為注視著羅煞的身體而感到自己全身熾熱不已。
剛才的驚嚇加上現在的狂亂使得他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昏倒了。
在昏倒的一瞬,聽到的是羅煞驚惶的呼喚,還有那粗壯的臂膀和堅實的胸膛的觸覺。
當他醒來時,已經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裡了。床邊坐著為他把脈的方曉天,還有眉頭緊皺擔心得整個臉都扭曲了的羅煞。
「啊,你醒了啊!」方曉天笑了笑,問道,「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沒有……」蘇若雪回答。
「那就沒事了。」
「怎麼會沒事呢?剛才他突然昏倒了,一定是受了驚嚇,你快點治好他!」羅煞因為太緊張的緣故,都有些口不擇言了。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你那麼不信任我,找別人好了!」方曉天生氣地吼道。
羅煞也覺自己失言,便不作聲地站到一旁。
「好了,羅煞,你去幫我抓劑清心鎮定的藥來就可以了。若雪他沒什麼大病的,放心吧!」
「知道了。」羅煞連忙出去了。
等羅煞走遠了,蘇若雪道:「方大哥,你不要怪羅煞,他是因為我突然昏倒了才那麼緊張的。」
「哈哈,你以為我真的生氣了嗎?傻瓜!我當然知道他緊張你啦,他這麼失控大概是因為你好久沒有昏倒,他這次真的嚇壞了。嘻嘻,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蘇若雪能使他如此慌張失措了!」方曉天笑道,「我啊,還真是被你嚇壞了呢!你知不知道剛才羅煞來找我時的那個樣子啊?臉嚇地煞白,話都說不全的樣子,把我揪到雪梅院,害我以外你患了大病呢!其實只不過是因為緊張過度引起的昏眩,嚇死人了!喂,你到底見到什麼嚇得昏倒啊?該不是蛇蟲鼠蟻吧?」
「才不是呢!」蘇若雪連忙反駁他,「我是因為……」怎麼說好呢?說因為見到羅煞的裸體所以昏倒嗎?太遜了!但是這又是事實啊……羅煞的身體真是壯鍵耶,扎實的肌肉充滿了力量,身體比我大兩倍呢!黑黝黝的皮膚均勻漂亮,難怪妹妹們那麼喜歡他了!哇,嚇死人了,當時我的心就跳地快要沖出胸膛了……想起來當時我昏倒時他還抱過我,是裸體的呢,哇……
「若雪?你、你在想什麼啊?」
方曉天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他連忙道:「沒什麼……」
「沒什麼?你看看你……」方曉天曖昧的指指蘇若雪蓋著被子的下體,蘇若雪一看,他的欲望暴露了。
「啊……」蘇若雪嚇地連忙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欲望壓了下去。
「若雪,你搞什麼啊……哦,難不成是看到羅煞的裸體了?」
天!被他一語中的的說中心事,蘇若雪的臉馬上紅得快要溢出血來了。「沒、沒有啦……」含糊不清的說辭反而將事情越描越黑了。
「哇咧!那就怪不得你會昏倒了,羅煞的身體可是一等一的棒耶!」
「什麼,你見過?」蘇若雪極不情願和自己以外的人分享羅煞的裸體。
「當然了,給他療過那麼多次的傷,當然會看過啦!啊……」方曉天發現自己多言了,但收也來不及收回了。
「什麼?你說羅煞受過很多次的傷?我怎麼都不知道?」蘇若雪從床上彈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追問。
「啊呀,不小心說漏嘴了呢!唉,是羅煞叫我不要告訴你的,他說怕你擔心,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了,你快點告訴我到底羅煞為什麼經常受傷?」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其實他走東闖西地去做生意,路上自然會遇到很多悍匪的了,如果十來個人他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有時是幾十人的話,難免會受點傷的了。不過都不是什麼大傷,所以他叫我不用告訴你。」見蘇若雪難過的樣子,方曉天連忙道:「其實你不用太擔心的,羅煞他的武功其實在我之上,在江湖上還有點名氣,所以普通的劫匪聽到他的名字就會退避三捨,最近也沒有見他受傷了。」
「他受了傷都還來陪我……」蘇若雪喃喃的自語著,過了一陣,他覺悟地說:「我以後一定要多關心他的身體,不讓他將自己的身體當成兒戲。」
「唉,羅煞,還真是幸福耶!」方曉天笑笑,然後問道:「你是喜歡他的吧?」
「是啊!」蘇若雪毫不猶豫地回答。
「哦,是愛的那種?」
蘇若雪想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但我只要想到羅煞不在我身邊,我就會難過得心疼,好像心都要裂開了似的。」
「那你一定是真的愛上他了。不過呢,以羅煞這樣的性格,若要他接受你,可要花很多的功夫呢!」
「啊?但是我知道他是很喜歡我的啊!」
「我也知道他很愛你,瞧他剛才驚慌失措的熊樣就知道他對你的緊張不只是主僕之間的感情了。不過你想想,他會輕易就接受你的愛嗎?要知道,斷袖之癖是很受人歧視的。」
「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呢!只要我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羅煞不是這麼想的!他會希望你成為一個正常的人,生兒育女,為蘇家傳宗接代,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所以他絕對不會接受你的感情。就算自己是如此喜歡你,但為了你好,他絕對不會和你成為情人的。」
「可是,沒有他我沒有幸福可言的……」
「唉,誰叫他是這樣的性子呢?……」
蘇若雪拉住方曉天,緊張地問:「那我怎麼辦好?我不要生兒育女,不要傳宗接代,我只要羅煞和我永遠在一起!方大哥,你教教我好嗎?」
「這樣啊……這可是個很難的問題……我想,只要你逼他先忍不住說出他的真正心意,然後他就非負責不可了!這樣一來,你們就可以遠走高飛,找個好地方隱居起來,一生一世地生活在一起了!」
「哇!這實在是太好了!你快點告訴我你的辦法!」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方曉天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而蘇若雪則一路點頭,一路臉紅耳赤。
「真的可以嗎?」蘇若雪聽完,羞答答地猶豫著。
「我打包單,任何男人遇到以上所有的場面都無動於衷的話,那他一定不是男人!」方曉天胸有成竹地說。
而這時候,在悶熱的廚房仔細煎藥的羅煞,忽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