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斜陽,從大片重疊的窗簾下透出幾色橘紅光影,昏暗的室內彷彿籠罩在異世界的綺麗裡,時間的移轉也了無意義。
包裹在兩人歡愛了一整個白日的氣息中,黎沛柔昏昏欲睡的枕在極北的胸口,反覆聽著地穩健的心跳,以及他在激烈運動過後異常低沉沙啞的聲調,陳述過去的一切。
「我說完了,你不氣了吧?」他的手指纏繞著她的髮絲,輕輕撫摸搓操著她柔細的發尾。
「可是,你既然是一個大盜,幹嗎不乾脆偷兩千萬還錢呢?」黎沛柔慵懶的躺在他懷裡,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懶。
「就是因為我是個大盜,所以更不可以用錢償還。」極北漾起一抹笑,寵愛的刷著她一頭青絲。「為什麼?」她微微仰頭,不解的瞅他。
他難得好心情的揚起嘴角,單手抱起嬌小的她,讓她跨坐在自己腰上,他才得以好好凝視著她。
挪移位置時赤裸肢體微微摩擦,肌膚相親的感覺讓她的回憶快速倒帶,令初解人事的黎沛柔雙頰泛上晚霞的紅彩。她難得害羞的低頭,尷尬的將視線藏在他胸前光滑結實的肌理。
「因為我是個大盜,就不應該有沒辦法偷到的東西。只要不傷天害理,在合理的範圍內,我對自己有絕對的把握。」他握住她飛散搖擺的長髮成一束,固定在她後腦,輕輕一提,將她的小腦袋抬起,「我對於勢在必得的東西,從不放手,一定要偷到手——包括你。」
「喔,是嗎?」她掃了掃細緻的柳眉,「我又不是東西,也不在你的合理範圍內。」
「你在。」他野性的眼角上揚,一絲壞壞的邪氣躍入他的嘴角,「就憑我在你身上烙下的記號,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輕易嗅出。」
「哈哈,你是獵犬嗎?」她臉紅了紅,伸手捏他的鼻子。
極北也就配合的汪汪叫兩聲,唇瓣咬住她白蔥似的指尖,鼻頭在她手背上磨蹭,小狗模樣的湊近她的頸項,然後叫聲沒了,化成甜得膩人的吻。
耳垂下的肌膚一陣搔癢,黎沛柔調皮笑鬧著往後倒躺上掌推開他的臉,沒想到他抓住她干擾的小手,再接再厲的貼過來,她只好大腳一踢,將他踹回床頭。
她氣喘吁吁的在床尾哭笑不得的看著極北慾求不滿的表情。
「我要抱你。」他像個吃不到糖的小男孩,無辜的眼,霸道的攫住她的腳踝。
黎沛柔羞臊的睞他一眼,「我要洗澡。」
「可是我要你,現在。」他拖她的腳踝要將她拉回懷中,她只好抓著床墊死命掙扎。
「不行,不行!」黎沛柔堅持萬分,她全身香汗淋漓,黏得不得了,而且一天那麼多次,對男人的身體好嗎?不會太傷嗎?
老天明鑒,她絕對不是在為以後的幸福著想。
「我要洗澡啦!」她大叫,眼看他瞳色漸深,她依著他的視線,趕緊拉著被單遮住胸前引人遐思的兩點。
極北挫敗的重歎一聲,「你一定要洗澡?」
她用力點頭。
「那好,」他像只豹子般矯健的跳下床,輕而易舉的抱起驚呼不休的她,狡黠的說:「我們一起洗。」
黎沛柔大驚失色,可是她已經誤上賊船,下不來了。
蜜月套房的浴室是日式傳統泡澡池,而且是大得驚人的澡池,內部經過改裝,在手扶把邊多了一排按鈕和其他房間不會有的瓶瓶罐罐及造型奇特的道具,至於那些是用來幹嗎的,從裡頭兩人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喘息聲可以說明。
耳鬢廝磨、多番纏綿,黎沛柔連最後一點力氣都被他搾得乾乾淨淨,她像只無尾熊般雙腿纏在他腰上,柔莠在他頸後交握,像首趴在他胸前,背後披著一頭濕髮,眼睛半睜半閉。
極北在床緣坐下,一手滑過她的裸背攬住她的腰,一手拿著毛巾不怎麼熟練但溫柔的替她擦頭髮,不一會,她就在他懷中睡著了。
他無聲微笑,躡手躡腳將她放倒躺好,將一身水珠擦乾後,換上乾爽的衣著。
攖攖蘞蕕納音還是讓淺眠的黎沛柔稍稍睜眼,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歪著頭好笑的看眉頭又開始打結的他跟領帶纏鬥。
他瞪著那條怎樣也不屈服他的領帶,煩躁的耙著半乾濕的平頭短髮往後。包裹在筆挺西裝裡的他,馴服中透著不羈,就像是從天上掉落凡間的神 ,再普通的衣服也掩不住他異於常人的光芒萬丈。
最後極北選擇放棄,他扔下那條不成領帶樣的領帶,沒扣上前兩顆鈕扣,微微使胸前肌理走光,更加重雄性的剛猛有力與侵略本質。
「你要去哪裡?」她眨著迷 的目光,再打了個哈欠。
「把戒指交給債主所指定的那個人。」極北走到床頭,在她枕邊坐下,手指習慣的順著她的發,「你先睡,我很快回來陪你睡。」
黎沛柔不知為何,原本昏沉沉的腦袋忽然清醒起來,她睜亮眼,突然拉拉他的衣袖,「可以讓我看一下戒指嗎?」
極北先是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有此一舉,接著便爽朗答應,「有何不可。」
從暗袋中拿出一隻小盒,印下指紋,方形合金盒開啟,在黯淡的燈光下,紅寶石的色澤更顯得光彩奪目。
從床上爬起的黎沛柔將戒指拿得高高的,仰著頭,瞇著眼,神情迷惘的注視著紅寶石,久久目不轉睛。
「你幹嗎?」他大感不對勁,伸手就將戒指取回。
黎沛柔無聊的白他一眼,「看看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小氣鬼!」說完,她又打了個哈欠。極北推著她的肩膀讓她躺在床上,「別再胡思亂想,你累了,快好好睡覺!」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在她額上烙下一個吻。
「嗯。」
她倒也沒抗議,模糊的應了聲,睏倦的揉揉眼閉上,抱著膨膨的棉被,將頭窩進枕頭中。
直到確定她已熟睡,極北深深凝視她一眼,才闊步出門。
寧槐一出永夜大樓便知道自己被跟蹤了,並非是對方太肉腳讓他輕易識破,而是來人刻意放重腳步告知他。
「你先走。」他頓了頓步,低聲對永夜集團的暗殺組織「神兵堂」堂主莫逐日說。
莫逐日握住腰上的槍,警戒的四處張望,「有人跟蹤嗎?」
「別魯莽,是友非敵。」寧槐停下來,阻止莫逐日拔槍的手,「不用通知任何人,快走。」
莫逐日還是不安,但是在寧槐嚴厲的目光下,她仍是奉命先行離去。
寧槐看著她的身影,有些感慨,以往總是隨侍他左右的有追風和逐日,但是追風為情所傷,如今就只剩逐日了。
意識到對方的腳步也停了,他冷眼斜睇後方,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寧槐一路步行到正值人聲鼎沸的銀座,他選擇了間高雅的酒吧,一推門進去,裡面人煙稀少,原本一直跟在他後方的極北也隨之入內。
他的外表就像個普通的上班族,懶洋洋的倚著吧檯,白色長襯衫從袖口捲起至手肘,順長的腿分立而站,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隨著音樂節奏打拍子。
寧槐的視線掃過他,眼眸緊縮了下,他隨意要了兩杯啤酒,落坐在一張可以觀察整個酒吧動靜的桌子。
極北走近寧槐預留的位置坐下,二話不說的拿出方盒放在桌上。
寧槐不問,只用一雙銳利如刀的眼直視他的一舉一動。
「這是新堂先生給您的禮物。」極北簡短說明,將方盒移到他眼前。
寧槐的眼神一沉,心如明鏡。
「拿回去。」他面無表情,冷冷的說。
眉一揚,極北雙臂抱胸,放鬆肩脊往後靠在椅背上,「抱歉,我只負責送禮物,其餘的不關我的事。」
兩人無聲的僵持,空氣的流動彷彿也凝固了。
寧槐突然對他舉杯,然後,靜靜的喝了口啤酒,極北不解,但是基於禮貌——何況他並不討厭眼前冷冰冰的人,他也舉杯喝酒。
「你很大膽。」寧槐緩緩開口。
聽到這句話,極北一愣,寧槐無喜怒哀樂的表情讓他有點搞不清楚是褒是貶。
寧槐一手端起酒杯將啤酒一口飲盡,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方盒拿走,速度之快連極北也不知道他是將盒子放在哪裡。
地神,真不愧是亞洲第一殺手,他一動手,就連他的眼睛也捕捉不到。
極北心中暗自讚歎,同樣豪氣的將啤酒飲盡,擱下酒杯,他起身爽朗道:「謝謝招待,打擾了。」
寧槐微一點頭示意。
極北不禁發噱,他從沒見過如此冷淡的人,面無表情、惜字如金,簡直比極南的境界更高更恐怖。
通知新堂修禮物送達後,極北懷著愉悅的心情回到飯店。
床上的睡美人不知雲遊到哪裡去,一點也沒發覺他回來了,繼續做她的美夢,真不知她夢中是否有他?
極北也累了,他洗過澡,一身肥皂香的窩進她的棉被裡,按著她的蟯首靠在他的手臂上,緊摟著她休憩。
他一夜好眠,一直睡到隔天中午。
偏過頭,極北淘氣的捏著黎沛柔的俏鼻子,倚在他肩膀上的女人依舊睡得香甜,一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難道她都不會餓嗎?為了防止她又餓過頭,極北點了午餐,要櫃始送到房間,等到熱騰騰的餐點香味盈滿整個蜜月套房,黎沛柔還是沒有被食物喚醒。
「快起來,小柔。」他吻著她,手指在她敏感處挑弄著。
黎沛柔不為所動,連個哈欠都沒打,讓極北強烈的質疑他的男性魅力是否衰退了!
他爬到床上掀她被子、捏她臉頰,在她耳邊吹氣,「吃飯了,小柔。」
還是沒用?不怕,他還有絕招。
極北伸出魔爪,開始猛烈的搔癢行動。
但是黎沛柔並沒有如他所預期的笑醒、尖叫求饒,她沉穩的呼吸不曾被打亂,她平靜的睡容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極北臉上的笑意、快樂的心情、捉弄的動作,在這一刻全部凍結。
「小柔,你醒醒!」他劇烈的抓起她的肩膀搖晃她,「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快睜開眼睛!」
他拉開嗓子不斷嘶吼,喊她的名字,用盡一切威脅字眼,就算是耳聾的人也都會被他吵醒。
可是她卻依然沉睡。
他一腿跪在床緣,緊緊抱著她纖細的腰擋住她,無意識的在她背上摩掌,頭腦一片混亂。
不對勁,她的反應……
該死!她根本沒有反應!
極北從行李袋中翻出足以令任何昏厥的人醒來的鼻嗅罐,他放在她鼻端等待……
鼻嗅罐被重重的扔在地上,他煩躁的耙著頭髮,沒用!
極北焦急的在房間內打轉,猛地記起師父教過他人體最疼痛的穴位,他用力的戳她。但沒有用,沒有用!
看著她緊閉的雙眼,濃密的眼睫,極北的呼吸猛地停住——她醒不來!
無論他做什麼,無論他如何呼喊她,小柔都不會醒來。
她醒不來。
轟地,一種崩塌的戰慄感徹底竄過他全身,所有的知覺都消失了,只剩冰冷。
極東從極北手中將香煙奪下,丟在地上踩熄。
「你想找死,我可不想。」她正經八百的回視他憤怒的眼神,「如果你希望煙廠老闆發給你榮譽紫心勳章,就再抽下去啊。」
極北頹然坐在木椅上,雙手無力的垂在膝前,痛苦與絕望同時侵襲他疲倦的身心,幾乎令他棄械投降。
他已經四天沒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覺。
幫小柔穿戴整齊後,他抱著她連闖日本數家大醫院的急診室,折騰了數日,所有的檢查報告都顯示正常,所有的醫生都告知他小柔的健康狀況良好,無病無痛……
可是為什麼她醒不來?他瘋狂的在各大醫院怒吼。
沒有人、沒有任何數據可告訴他。
病患可能是腦部出了問題。最後他們做出了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解釋。
他利用關係,在第一時間內前往美國最著名的洛杉磯腦科醫院,只差沒拿刀子衝進院長室威脅院長,護土被他嚇得報警,他不肯離開醫院,警局動員所有轄區內的警察,再加上兩針表定劑後,才成功將他架離現場。
三個小時後他在警局醒來,極南一臉擔心的看著他,他什麼也不想解釋,經過保釋手續,他又衝回醫院。
醫院裡,極東正在和院長洽談,院長一見到他,重重歎了口氣。
「我們盡力了,很抱歉。」院長兩手插在白色外套口袋,一臉遺憾,「我試著幫你聯絡全球最具權威的腦科醫生莫追風,很可惜,他所屬的醫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憤怒狂亂的模樣當場使離他最近的院長連退好幾步,累積起來的恐慌壓迫著他緊繃的神經,化成重重的拳頭擊在醫院牆上,裂痕斑剝上染著一片鮮血淋漓。
極北阻止任何人幫他上藥包紮。
離開醫院,他抱著黎沛柔上車,極東卻一把抽走他手中的車鑰匙,冷艷的咧開一個笑,「你要玩命嗎?玩她的命還是你的命?」
於是他改坐極南的車子,極西在聖地牙哥有一棟面海小屋,距離洛杉磯只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極西人不在美國,只能透過手機告訴極南那兒什麼都有,而且特別適合養傷。
來到面海小屋,將黎沛柔放在乾爽膨鬆的床褥上後,極北木然的踱步到屋外的庭院,直到他抽完他身上、極南身上所有的香煙。
「別再抽了,你應該去睡一覺,不然,找小南陪你干一架也行!」正走出小屋的極南橫了她一記白眼,極東對他吐舌頭,視線再重回低頭不語的極北,她歎了聲,「別不說話,這不像你。」
極北一聲不吭的推開極東回到屋內,他的背影寫滿重重排斥,他不要關懷、同情、安慰,他只要能使小柔醒來的辦法。
聖地牙哥,海景連天,是非常適合度假的地方,可惜在這裡清醒的三個人完全沒有欣賞海鷗飛翔的心情。
膠著的情形過了一個禮拜,這七天裡,極北不是將自己和黎沛柔關在房間裡一整天,要不就是出遠們,他憔悴落寞的出去,隔天又風塵僕僕的回來,一無所得令他時常情緒失控,而極東和極南所能做的僅是阻止他抽煙、逼他吃飯和照顧黎沛柔。
一個禮拜後的清晨,極南第一個發現極北又出門了,而且這次他還帶著仍沉睡不醒的黎沛柔。數十個小時後,滿臉胡磋、神情萎靡卻睜著炯然雙眸的極北抱著宛如睡美人般的黎沛柔,出現在意大利西西里的賽拉庫斯。
他站在羅伊的別墅外,門房的人一見是他,毋需經過通報便開鐵門讓他進入。
極北冷笑著,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應該說,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令他意外,所以當女僕上前示意將黎沛柔交給她們時,他只是機械化的輕輕放下她。
他站在裝飾富麗堂皇的走廊,看著她們扶著她躺在軟榻上,再由男僕抬走,她沉睡的容顏,熟悉而令他心痛。
「先生,請往這兒走。」女僕對他微笑躬身,他面無表情的跟著她走。
走出主屋,石礫小徑外鋪著一大片草坪,草坪上種滿當季盛開花卉,小徑沒入在植滿小栗樹、金合歡和冬青樹的濃密樹林,林園中,清閒優雅的喝著下午茶的羅伊,面帶微笑起身迎接他。
「請坐。」羅伊替他拉開座椅,等他入座了,再替他斟茶,「上次,我也是用大吉嶺紅茶招待黎小姐的,你且仔細品嚐。」
他擱下瓷壺,抬眼一愣看見極北眼中的怒焰。
「我真想殺了你。」他握緊的拳頭彷彿隨時會砸到羅伊的臉上。
羅伊輕笑出聲,手一攤,「那有什麼問題。不過,這句話我聽太多次了,想殺我的人多如牛毛,你可能要排隊。」
「你這個瘋子,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一把抓起羅伊的領口,冷不防就是一拳。
羅伊被打倒在地,嘴角破了,他舔著血絲,笑得一派無辜,「她?黎小姐嗎?我沒做什麼啊。」
「你——」極北再次把他抓起,但是羅伊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他輕易的格開他,將極北撂倒在他原本的座位上。
理了理領結,羅伊像是恍然大悟般一擊掌,「喔,你是指那個啊!那只是一點小小的暗示,對一般人沒影響,但是,只要看了我失竊的戒指上鑲嵌的紅寶石一眼,她就會進入被催眠的昏迷狀態。」「你不用再裝瘋賣傻,戒指是我偷的,你意欲如何?」極北冷冷的看著羅伊,如果目光能殺人,他已經殺他幾千幾百次了。
羅伊拍了拍襯衫上的草屑,在他身旁坐下,舉起一根手指,「我出一題選擇題,題目是:你加入黑手黨,成為我的助手,或者,讓黎沛柔變成二十一世紀的睡美人?請作答。」
極北像是看到酷斯拉般瞪著羅伊,這個男人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麼?
「你不是要那只戒指嗎?」他不可置信的吼叫。
「我認為你比它更有價值。」羅伊雙臂抱胸,欣賞藝術品似的打量他,「你的答案呢?」
極北哼了一聲,「你很清楚我的答案是什麼。」
羅伊點點頭,突然狡黠一笑,「啊,我忘記跟你說明一點,我的催眠對黎小姐的記憶會有一點點的妨礙,這小小的妨礙是為了讓你能夠更專心為我工作而產生的,如此一來,你還是維持原本的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