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沒入地平線,橘紅漸層如潑墨般渲染海洋,波光粼粼下是深不可測的奧藍,海鷗展翅掠過船頭,小遊艇隨波蕩漾著。
「我從來不知道夕陽有這麼美。」雙手撐在遊艇機桿,舒沂彤深深吸口充滿鹹味的空氣。
「如果夕陽能用錢買到,你便不會覺得它美。」陶德瞇起眼遠眺美景。
她不認同地挑眉,揪住他領帶拉近他那張酷臉,「你也是我用錢堆砌的男人,怎麼我卻覺得你帥斃了?」
陶德微笑道:「沒想到你會選擇我。」他語氣帶著似有若無的戲謔。
舒沂彤凜問:「怎麼,你難道不開心嗎?」她以為他之所以如此挑釁,是因為他在乎她,逼她作決定。
「不。」他拉開她手,往後退至船艙牆板,似笑非笑地說:「我只是意外。」
「為什麼?」她直覺他話中有話。
陶德笑了笑,什麼都不說。
這幼稚的遊戲該結束了,他以為下猛藥,會讓她捨棄他,畢竟富貴生活誰拋得下,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他,該說她天真還是他太有魅力?
「以後你該怎麼辦?你父親說要跟你脫離關係。」他饒富興味地睨著她。
「看著辦嘍。」她答得一派輕鬆。
他挑眉,「你不怕?」
「怕什麼?」她聳聳肩膀,「我是獨生女,老爸再氣我,也頂多一陣子,最後他終究會原諒我的。」
陶德輕笑,「很像涉世未深富家小姐的回答。」
「什麼意思?」舒沂彤警覺地問。
他瞇起眼地望著她,「你的那些副卡都會被停掉,你的經濟供應全然中斷,屆時你要怎麼辦?」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再也沒錢支付你,變得一貧如洗,你是不是就打算離開我?」
陶德笑得高深莫測,不發一浯。
她緊盯他雙眼,試圖看穿他眼底的神秘,「你待在我身邊,是為了我的錢,還是我的身份?」
他輕哼,「當然不是。」拜託,他比她老爸還有錢。
「要不,是為了什麼?」舒沂彤隱忍心中惶然,窮追猛問,「若是我無法如之前所說,讓你成為立閎建設繼承人,你又有什麼原因留下呢?」
「那麼你呢?」他狡猾的不答反問,「我這個一文不值的漁夫,又是哪點讓你願意選擇我?」
她只是任性地反抗而已。在他眼裡,她是天真爛漫的富家女,不知人間疾苦,富裕閒適到沒事找事做,她應該選擇韓宙宇,讓這出鬧劇落幕才對。
「說我是你的男人,是為了氣你父親的吧?不想嫁給公子哥,也只是無聊的叛逆。」陶德眼神銳利,話語犀利,「你只是為反對而反對,耍個性鬧脾氣而已。
「並不是。」舒沂彤大聲反駁,心口驀地感覺疼痛。
他居然是這麼想她的,她感覺好受傷,難道他看不出她的心情嗎?難道對他而言,她不是特別的嗎?
「否則是為了什麼?」陶德找不出自己有何優點,值得她捨棄富貴跟著他。
「因為我……」舒沂彤白皙的臉蛋泛起紅暈,支支吾吾說不出口。因為我喜歡你啊!這麼簡單一句話,她彆扭得無法一口氣說完。從沒有男人不喜歡她,而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算了!我並不想知道。」陶德抬手制止她往下說,他已從她扭扭捏捏的態度猜到一二。
但他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麻煩,真是麻煩,愛作白日夢的富家干金,滿腦子愛情至上的白癡,她以為小姐與流氓的故事很淒美嗎?
真幼稚!他現在的角色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白臉耶!
舒沂彤感覺迷惘,「陶德,你為什麼這麼焦躁?」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態度的轉變,「你並不開心我為了你忤逆父親嗎?」她坦白地問。
「我可沒有叫你為我做什麼,你所有的決定都是因為你自己。」陶德的嗓音聽來很疏離,甚至有些殘忍。
舒沂彤愕然。他這是什麼意思?她趨近他想再追問,但從遊艇四周冒出的潛水員讓她震驚地倒抽一口氣。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為何要無聲無息接近,甚至翻身上艇,拿著不知名的黑槍對準他們?
「嘖,還不死心啊!」陶德看著拉下頭罩後的潛水員,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定又是賽希爾那傢伙來找碴,看來他無時無刻不盯著他。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得先委屈您了,蘭堤克亞先生。」帶頭的男人微微一笑,瞄準兩人發射麻醉槍,舒沂彤甚至來不及反應,便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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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沂彤醒來時,手腳已被反綁,坐在漆黑充斥著霉味的狹窄船艙,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麻痺的手腳與陌生的空間,讓她驚恐地扯開嗓子嚷叫。
「放我出去。」她徒勞無功地掙扎,「放我出去啊!」
「閉嘴。」在她身後的陶德受不了地開口制止,「別叫了,你叫得我頭痛。」一定因為他是男性,所以麻醉藥劑量加重,搞得他現在渾身上下不舒服。
歐洲人就是太講究女權了,對女人太好是不行的,那些綁匪才應該對她加重劑量,免得她一醒來,就吵得人不得安寧。
「陶德,你沒事吧?」舒沂彤擔憂地問,暗黑的密室讓她根本看不清楚他所在方位。
「如果你能不一直這麼嗓音高亢,也許我還能多活個幾年。」陶德沒好氣地回答。
自從覺得遊戲索然無味後,他便逐漸露出刻薄的本性,而她並不知道,在他嘻皮笑臉的皮相下,其實藏著一顆很無情的心。
「為什麼他們要抓我們?因為我是立閎建設總裁的獨生女嗎?」舒沂彤茫然惶恐,腦中浮現的儘是恐怖的想像。
「你也未免太抬舉自己了。」陶德涼涼地揶揄。難道她昏迷前沒聽到綁匪尊稱他的姓氏嗎?
相較她的慌亂,他顯得輕鬆愜意。才剛剛厭煩舒大小姐的飯票訓練,又有新遊戲送上門,他已經開始期待賽希爾會準備什麼驚喜給他。
舒沂彤臉蛋微紅,有些困窘,「但這是唯一比較合理的解釋啊。」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你大可放心。」陶德懶洋洋地分析,「你父親絕對不會報警,而會選擇付贖金,你的人身安全無虞。現在,可以稍微安靜一點了嗎?」
最好她閉緊嘴巴,讓他清靜幾分鐘,他又累又餓又渴,如果還要聽她驚惶失措的叫嚷猜測,那可真是人間煉獄。
「那你呢?你怎麼辦?」她著急地問。
陶德噗哧一笑,「我?我只是個漁夫,賤命一條,有什麼了不起?」
他這麼有把握,是因為熟知賽希爾風度好得很,不會危及第三者,而他也正好趁此機會,結束與她的牽扯。
「不。」舒沂彤認真而沉痛地低喊,「我不要你有事。」她含蓄地坦承自己心意,「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安全回台北,就算你是個漁夫也好,我願意當個漁婦。我一直在等待一個特別的人,我想就是你……」她想過了,與其做個傀儡芭比,還不如選擇真愛幸福地過一生。
「拜託,你以為討海生活如此容易嗎?」他直言打斷她,「你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還是乖乖回你爸身邊吧!我高攀不起。」
舒沂彤一怔,「你是在為我著想嗎?」她心一緊。在這患難時刻,他要替她擔下一切苦難,逼她離開他嗎?
陶德深深歎口氣,他可不是因為太感動而歎氣,是因為苦惱而氣悶。
啊!真煩,他弄巧成拙了,應該讓她恨他的。她那愚蠢告白實在太無聊,讓他真想打哈欠。
「我不會棄你而去的。」舒沂彤使勁移動身子,在黑暗中逡巡他的身影。
當手指碰觸到他溫熱指梢時,她激動得差點流出眼淚。
「陶德,我喜歡你,我愛上你了。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離棄你。」她懇切真摯地說。就連她自己也迷惑,愛情來臨得毫無預警。「真奇怪,有這麼多富家子弟追求我,我偏偏迷上了一無所有的你……」
這下,陶德真想仰天哀嚎。
罷了,他得殘忍些。原以為舒沂彤是豪放女,沒想到她竟單純到近乎愚蠢,他並不是她假想中期待的對象,他得讓她徹底清楚這一點。
「舒沂彤,你聽清楚了。」他聲冷如刀,「我……」我和你之間無關情感,我只想找個不麻煩的女人玩玩,遊戲結束了,我們也該一拍兩散。
但陶德這些話還來不及說出口,船艙窄門便被推開,突來的光線刺得兩人瞇起眼睛。
帶頭的綁匪視線掃過兩人,「醒啦?」他口氣戲謔,「睡了兩天,還有精神說話聊天,體力不錯嘛。」
陶德眉毛一挑,「你打算把我們載到哪裡?」
「別急,已經到了,你很快就會曉得。」他揮手示意,同伴立刻架起略微虛弱的兩人走出船艙。
船外一片碧海晴天,漁船停靠在設備現代化的港口,遠遠矮坡一棟城堡矗立著,群山環繞,彷彿固若金湯的堡壘。
陶德打量環境,推測他們可能所在位置。舒沂彤東張西望,雖然不懂這些人意欲為何,但她已經下定決心與他共進退。
「別看了,這座小島在地圖上找不到,一般人也無法在此出入,因為這裡是海盜的巢穴。」帶頭的綁匪不隱瞞地告知真相。
「海盜?」舒沂彤倒抽一口氣,「你要把我們賣給海盜?」在文明民主社會長大的她簡直不敢相信。
「很聰明嘛。」帶頭的綁匪點點頭,並反不吝嗇地透露更多,「而且這群橫行南太平洋的海盜,他們的首領是一對美麗的姐妹,就是那兩位。」
他伸手指向不遠處,四個壯漢正兩兩抬著一席軟榻往他們走來,榻上各躺了一名金髮女子和紅髮女子,她們年輕貌美,身材窈窕。
「凱薩琳小姐。」帶頭的綁匪朝紅髮女子躬身行禮。
紅髮女子有著宛如洋娃娃般精雕細琢的五官,水晶似眸光掃過兩人,高傲的女性嗓音操著上流腔調的英語。
「我說過我只要男的。」她視線膠著在陶德身上,眸光迸出驚艷神采,「把那個女的馬上帶走,我看了礙眼。」
「凱薩琳小姐,這個女人是附屬的,毋需您多付費。」帶頭的綁匪諂媚地笑。買一送一,小姐們應該會更滿意。
「我姐姐說帶走,你聽不懂嗎?」金髮女子開口喝斥,姣美臉龐輪廓立體,較之紅髮女子多了股英氣。
「莎莉小姐請別動怒,我馬上帶她走。」帶頭的綁匪誠惶誠恐,沒想到自以為聰明的決定,反碰了一鼻子灰。
「不,我不走。」舒沂彤大聲叫喊,精通英語的她清楚他們在談論的對象就是她,「我要留下,我不走。」
「你瘋了嗎?」陶德不耐煩地低吼,從沒見過如此愚蠢不懂自保的女人,「她們要放你一條生路,你不懂嗎?」
綁匪受賽希爾唆使,並不知道舒沂彤的身份,這對海盜首領姐妹不願買下她,綁匪也只能將她送回台灣,這是她逃出生天的大好機會,她想毀掉嗎?
「我看你是昏太久,腦筋出了問題。」他冷言冷語,狠瞪向帶頭的綁匪,「你還在等什麼?快把她帶走!」
「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舒沂彤目光堅持地凝視陶德,故意用英語說:「我要留下,就算這裡有毒蛇猛獸,我也要留下。」
他瞇起了眼,「這可不是玩辦家家酒,這是攸關性命的事,你給我馬上走,耍耍大小姐脾氣,回台北去跟你老爸耍。」
「我沒有在耍脾氣,我是說真的。」望著他,她冷靜篤定地說:「你留下,我也留下;你不能走,我就陪你不走。」
陶德有一瞬的震懾,她眼中不屈不撓的決心令他心悸,她那愚蠢的真心像一股暖流緩緩流進他心房,剎那間,他竟無法狠心說出真話攆她離開。
甚至他感覺自己很可惡,他欺騙了她,把她當遊戲玩,看她認真堅持的模樣,他玩世不恭的心坎恍似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可惡!他幹麼要有罪惡感?幹麼多事白費唇舌趕她?她白癡到選擇留下受苦與他何干?陶德擰起眉,暗自咒罵自己多此一舉,說服自己堅信她活該。
「真有意思。」莎莉躍下軟榻,走到舒沂彤面前,挑起她下顎,「我們難得大發慈悲地放人走,你居然不走,他是你的誰啊?小妹妹。」
即使舒沂彤長得高挑美麗,但在西方人眼中,她看起來頂多十八、九歲。凱薩琳和莎莉都是年近三十的成熟女子,當然沒把她放在眼底。
舒沂彤別開臉,驕傲不屈地喊,「別碰我!」
「嘖,你才幾歲啊!脾氣這麼大。」莎莉冷笑。
「我幾歲關你什麼事。」她口氣很沖。
莎莉不懷好意地瞅著她,「任你脾氣再大,到這裡來就得遵守我們姐妹倆的規矩,或許這是個好機會,教導你什麼是禮貌。你說呢?姐姐。」
「妹,這點小事你作主就行。」凱薩琳答得漫不經心,全副精神都放在俊帥爾雅的陶德身上,懶得分神去理會來路不明的女人。
「刀拿來。」莎莉仰著下巴命令,一旁手下立刻必恭必敬地呈上一把利刀,她撩起舒沂彤一綹頭髮把玩。
「你……你想做什麼?」她睜大眼,又驚又怒,從沒人敢對她如此無禮。
「幫你剪頭髮嘍。」莎莉微微一笑,刀起刀落,她一頭烏黑柔軟的長髮立刻被削得七零八落。"
舒沂彤驚懼又羞憤,「放開我,可惡!快放開我。」她叫嚷、掙扎,可是刀刃仍是無情地切斷她的髮絲,莎莉得意的笑容激得她眼眶泛紅。
陶德暗暗歎氣,早可想像如此情景,她不聽話離開,根本是自作自受。但不知為何,一向選擇袖手旁觀的他竟會感覺不舒服。
不舒服?莎莉剪的又不是他的頭髮,他幹麼不舒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一秒,陶德的俊臉一斂,嚴肅了起來。
該死!捫心自問,他真為舒沂彤心疼,眼前情景令他火大。
「讓你妹妹快住手。」陶德傾身在凱薩琳耳畔低語,「雖然那女人跟我毫無關係,但當著我的面教訓她,豈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嗎?」
她挑逗地瞟他一眼,「這可是為你才開的口唷。」她先跟他邀功,好索求日後滿足慾望的快活。
陶德邪笑,「我會知恩圖報的。」呵呵!有趣,有膽買下他,這場遊戲玩起來鐵定不無聊。
「夠了,妹。」凱薩琳緩緩地啟唇制止,「何必跟個小女孩過不去呢?」
莎莉停手時,已將舒沂彤過肩性感髦發剪成馬桶蓋。舒沂彤羞憤惱怒地氣紅了眼,感到前所未有又無力抵抗的屈辱。
「這才剛開始呢!女孩。」莎莉冷笑睥睨著她,「敢留下,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呢。」
背脊泛上一股冷意,舒沂彤感覺不寒而慄。從小如溫室花朵被呵護長大的她,何時曾聽過威脅、尖酸的話語?何曾被羞辱傷害?而這,還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