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驕陽part1 第三章 關於動心
    現在特流行一句話。

    ——動什麼都別動感情。

    屁,這麼說的人,那是沒真正愛過。

    感情一旦動了,還存在什麼其它?

    ××××

    sexy手遮住眼睛撫額頭,抖動地歎息著。

    周圍全是抽氣聲,連冬那廝滿頭汗對人傻笑,不熟,真不熟。我才認識的他,就托他替我拿把傘的交情。

    「媽了b,」我生氣的小聲罵他,「嫌我丟你人了啊?」

    「這話說得……」連冬臉上陣兒紅陣兒綠的,「你又不是我帶出來現世的。」

    「你小子,倆字,」豎起中指****他,擺這種陰陽怪氣的臉色給我看,「欠吊。」

    回頭沖sexy說,「我不要這名額。」

    「發燒了你。」閭丘橫過手,掌刀對準我的脖子就是一劈,我「嗷」地痛叫起來,元寶一抬小肥腿竄跳到我肩上,爪子心疼地給不停揉揉,我眼眶噌的就紅了,餵它幾塊錢的玉米粒都知道向著我,我和連冬打從穿檔褲時就一塊兒把尿的交情,為了這麼個名額變得發餿。

    「不干你的事」,我吼回去,連冬亂抓頭髮,一聲不吭。

    Sexy好整以暇地問我,「焦-,第一次我可以當你開玩笑,你可考慮清楚了,這麼好的機會真的不要?」

    「兄弟都快沒了,我還要機會幹嘛。」我特黑幫地一錘拳頭。

    「那我可順延給考分的下一位了。」揚起尾音,靠,sexy還逗我。當我白耗子呢?我真要作秀,可得收錢。

    「連冬,」我不卑不亢的問,聲音周圍都聽得見,「你估計按考分,你能是下一位麼?」

    連冬呆了一呆,仔細打量一下所有的落選者,遲疑的搖搖頭,我對sexy說,「你愛誰誰。」

    說著,一巴掌拍住連冬的後背,推著他往門外走,這小子死賤,被我這麼推,就是不挪窩,低著頭特掙扎的樣子,我說你痛苦啊,我天生不是這塊料,就算現在取了,隔陣子培訓還得被淘汰。

    連冬咕噥著說那也比我眼睜睜看著錄取別人強。

    我挺惱火了,「你爽快點,什麼意思明說,這麼別彆扭扭我以後拿你當姐們兒。」

    姐們兒還沒吱聲,身後倒是一挺幸災樂禍的白眼狼,靳蠡投胎似得急吃八咧,「肖老師,焦-這就算自動棄權了?」

    德行,也不知道誰會攀交情,還肖老師咧,瞧sexy那滿身擋不住的風騷樣,叫他老師?老鴇還差不多。

    Sexy照例漾出魅惑的笑,挺悠閒地在胸前環緊胳膊打量我們幾個熱血小青年,閭丘盯著他的側臉,陰沉地哼了一聲。

    「誰們自動棄權了!」連冬是個尾巴露餡的悶炮炸,甭管自己窩裡怎麼鬥怎麼不舒坦,旁人一旦入侵,準是槍口火藥一通猛哄。

    我心口一陣暖和,要說還得怪我,怪我,優秀的道德品質,掩蓋不住光芒,給身邊人樹立了典型,榜樣力量無窮。

    「他是個腦缺鈣的你還沒看出來?誰們說不要這麼名額了?」連冬伸手把我胳膊隔開,瞪大眼睛,竭力裝出輕鬆的樣子,「跟人去把手續給辦了,」聽著像是賣了黑戶口苦力,「把我美夢搶了,你可得爭氣點。」

    說著,把我往sexy身邊推,周圍人看大局已定,紛紛妒嫉又仇恨地盯著我,怒火層層疊疊,我怕誰啊,一眼一眼瞪回去,心靈的窗戶快抽筋了也不認輸。

    Sexy說,「得,就這麼定了,你們三個跟我進來填表。」

    連冬跟著人潮往外走,我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他「嗷」了一聲,接過兩百八,我終於恢復玉樹臨風的帥樣,元寶纏綿地吱了一聲,五迷三道地用爪子環抱住我脖子。

    「我在門口等你,」連冬指指大門,臉上有些掩飾不住的失落,也難怪,擱誰都有些諷刺,前途鋪滿了閃閃發光的大鑽石,我卻忍不住對連冬有些說不清楚的愧疚。

    「你小子可真沒什麼想法了?」我半邊身體跟著sexy走,側過腦袋挺蠢的冒出這麼一句。

    「靠,誰還忽悠你啊。總之,等你辦完這邊的事,咱回去再說,」連冬衝我揮揮拳頭,拿出手機著急死按,「現沒空,得跟我小情兒訴委屈呢。」

    我鬆口氣,要笑不笑的蔑視他離開的背影,活見他的鬼了,什麼小情兒,網上一聊友,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都不知道,人說自個兒一清秀美人他還真信,面都沒見過,短消息來短消息去的個把月了,他還越陷越深,一天不愛一把,跟身上長虱子一樣。

    要說我和周黎都沒這麼濃情似海過。

    為了那小情兒,連冬還特地去開通了個移動qq。照他肉麻的說法就是隨時隨地接受愛的訊號。這不傻b麼,人對著電腦一通話,打字不費力,他倒好,一字一字敲那麼累,還跟手機急,嫌輸入不夠快嫌容量不夠長。

    有錢你去買智能手機啊。成天管我借。疙瘩……

    大部分人漸漸散開,免不了有幾個落選者不服輸,拉著sexy和一眾考官辨,手還不停指我。我特別樂,見人這麼痛苦我就暗爽,擺出暴發戶的臉,非常傲慢。

    估計那樣子實在欠扁,閭丘邊笑邊拉我,「可以了,你也差不多一點。小心待會兒出去被圍毆。」

    聽到圍毆這個詞,我就突然想起臧關陌。

    他那深邃的臉和演戲時爆發出的強烈的沉痛讓我心裡一陣陣的抽,很難挖出原因,我也不敢去挖原因,但好像那種抽搐總會在無防備的瞬間一下子鑽到我心裡面,有點急,像鑽進一個圈套。

    我甩頭,笑著勾緊閭丘的肩膀,「那你會幫我,是不是,兄弟?」

    身邊這兩人,靳蠡是囂張的特討人厭煩,手上有活又怎樣,我不信他能強過臧關陌。

    閭丘就讓我覺得很親近,他身上有種純淨的不設防,跟我一樣,算個善良人,而且關鍵時候,准講義氣。我眼光特別凶,通常認朋友都有譜,他和sexy之間的結,我也就是裝傻,以後慢慢套話。

    閭丘挺悲傷地歎口氣,「我們家湯團都跟你親的什麼似的,我要不認你這個兄弟,它准遺棄我。」

    ……我算明白了,龍貓是他的寵物,我是他的寵物的寵物。

    大概也就十分鐘不到的功夫,sexy被那些個落選者唧唧歪歪的扯煩了,扔下一句推托,把屁事扔給其他考官,自個兒抽身過來,我們仨齊刷刷地等候指示,他一指左邊的辦公房,手一揮,「go.」

    大話西遊的結局一幕出現了,我們仨屁顛顛地跟在他後頭直奔。

    接下來當然是填表辦手續,幸虧我隨身帶著身份證。

    雖說那照片挺丑,我也不怵,咱是成年人,誰都知道拍身份證照是怎麼回事,暗乎乎一小屋子裡,攝影師的臉蒙在大黑布後面,就跟要給你拍a片一樣鬼祟,當然我一蒸餾水少年沒看過那玩意兒,可要形容起來我就那感覺。

    準備好——他媽誰對著強光黑布能燦爛起來?照出來的效果能認出是個人算不錯了。

    靳蠡指著大頭俊男照,挺找操地說,「焦-,這是你?」

    我慚愧的低下頭,「是,哪能跟你比啊」,說著指指他的那張小硬卡,大驚小怪的咋呼,「這是人?」

    他臉刷的綠了,我哼著黃梅小調,憋氣吧,驢吧,自找的,誰不知道我死要臉,嘲諷誰也別想嘲諷我,讓你比蹲馬桶裡還臭。

    「哼,現沒空跟你逞口舌,別以為嘴刁些了不得,咱們以後有的是日子比高下。」他挺不屑地從鼻子裡發個聲,走到另一邊,自顧自填表。

    我的履歷簡單,沒一會兒就寫完了,咬著筆桿百無聊賴的四處看,拿起桌上一個文件夾,應該是前批五個人。我跟當賊似的,心臟撲通撲通跳,丟人,也不知道亢奮啥。

    翻開第一張,就是臧關陌。

    我一路看下去,除了姓名性別等基本欄用了我能認得的中華民族方塊字,其餘都是特花溜的洋文。

    我擰緊眉頭死看,嘴裡發出「咋咋」聲,閭丘在一旁奮筆疾書,被我騷擾怒了,擠過來看了一眼,「有想法?」

    我立馬把文件夾收好,正襟危坐,「沒想法。」

    「挺垂涎?」

    「垂涎誰我也不敢垂涎他啊。」

    「那淌什麼口水?」

    「我渴都沒處喝,哪來的口水。」

    「紙都濕了。」

    「元寶撒的尿。」

    元寶憤怒的舉起爪子,扯我耳朵。

    閭丘笑出來,不再跟我胡扯,我好奇地拿過他的表來看。

    「乖乖~~」這一看,我眼珠子都突了,「你比我大這麼好幾歲呢?」實在看不出來。

    「哪有好幾歲,不過才三年。」閭丘心不在焉的轉著筆,眼神又開始往sexy那邊飄。都成習慣了。

    「你讀的高中強啊!!」我讚歎不已,全市誰不知道這個學校,盡出能人,頂級大學十有八九的生源來於此,「成績不怎麼樣吧?」

    「會說話嘛你!」閭丘瞪我一眼,「你去打聽打聽,那時候誰不知道閭丘康是一尖子啊。」

    「這我可就真不懂了,」我搖著他的表,疑惑,「既然在這麼強的高中裡還是尖子生,怎麼會落到這種大專?」說好聽些還算大專,其實壓根一野雞地兒。

    「……」閭丘收回眼神,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正想說算我沒問,就聽見他啞著嗓子,「我高考的時候,掉了……」

    「掉了什麼?」我問,sexy被我們的談話吸引,轉過頭來看這兒。

    「掉了一個人。」閭丘咬牙切齒,特仇恨的樣子,sexy面無表情地看看他,一拍手說都填好了吧?

    收了表,大致佈置接著的打算,集合培訓的具體日程還有待敲定,讓等電話。

    我急著找連冬,抓起元寶在鼻子上蹭了一蹭,還給閭丘,撒腿就跑。

    門外,連冬坐在石階上,背影不可遏止的散發出落寞,我癟癟嘴,走過去,一聲不響地坐他身邊。

    小子正拿著手機發呆,眼角餘光瞟我,「都辦了?」

    「辦了。你氣消了?」

    「傻b。我是那種人?」他一咧嘴就罵,看看我,「放心,錢還按准數還你。」

    我垂淚,放心了。

    一看表,下午四點,才驚覺耗了整整一天,午飯都沒吃。倒也不覺得餓,估計是興奮的。

    連冬早拖人訂了一小賓館,才兩星,可離這兒很近。

    我倆聊著,經過路口時,見閭丘等著打車,剛想叫,就見一大奔拉風的呼嘯而過,停在閭丘身邊,我依稀看見sexy的側臉。

    不知說了些什麼,閭丘遲疑了會兒,終於還是拉開後排的車門。

    大奔一路馳騁,元寶在閭丘肩上一旋身,看見我,隔著玻璃直撲騰。

    很快就找到那個小賓館。

    預定的是兩個單人房,總台小姐看我倆挺好交情的樣子,說單人房的床其實足夠兩人睡了,你們要不要擠一下,實惠些。

    我一聽實惠兩字就整個人發光,連冬一把攔住我,別彆扭扭,「焦-,來都來了,不差這幾個錢……」

    「媽的,」我怒了,「歸根你還是心裡有疙瘩!」

    「我沒,」連冬面紅耳赤的辯解。

    「沒你不跟我睡!」我嚷嚷,大堂裡的人全衝我倆看,總台小姐直抽氣。

    「又犯傻你!」連冬把我拉過去小聲嘀咕,「焦-,咱將心比心,我真不是你氣,但你也體諒體諒我落選想獨處的心情。更何況……何況……」

    「何況什麼……」我冷靜下來,問。

    「她說今晚一直呆網上陪我。我怕一直發短信的動靜吵你沒法睡。」臉通紅。

    「操……」我輕蔑,敢情是為了妞。

    各自進房,我給周黎打電話,手機關了,家裡座機一直忙音,估計她爹又在聯眾呢。

    爽快地沖了一把澡,沐浴露全讓我給用了,渾身滑溜的,我邊沖水邊瞅著手上的大戒指直樂。

    現在才有工夫好好端詳,銀質的,估計經過特殊的拋光處理,看著特別亮,寬寬的界面,上面雕著花紋,有些像龍,特男性圖騰的氣派。我親一口,歡喜得直唱歌。

    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思索一會兒,把戒指摘下,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好,藏在背包最隱蔽處。

    出門覓食。連冬躲在他房裡說懶得出門,我惦記他剛才那句話,體諒地說給你帶晚飯回來吧,他恩了一聲,隨後是短信發送的提示音。

    我搖頭,自個兒走到大堂,翻看服務台的指南手冊,就見一服務小妞過來對著總台的值班抱怨,我聽一大概,好像說有一客人想入住,可沒房間,附近賓館就這一家,那人挺橫的,吵著讓想法騰出一間,跟人合住雙人房也沒問題。

    正慶幸著入住早,手機響,一看是閭丘的短信。

    ——你和連冬沒事吧?

    ——沒,他沉痛著呢。我剛看見你上肖恩的車了。

    ——嗯。你不許打他主意。

    ——-___。有病你。

    ——不是你想的那意思,他欠我債。

    ——只要我不欠你就成。

    ——哈,等哪天你欠的那個人出現,躲也躲不了,弟弟。

    我笑笑,腳剛抬起來打算往外走———

    「焦——焦——」鬼叫,我一哆嗦,僵了,轉身,韻律獨特的步伐,邪漂亮邪漂亮的臉,臧關陌從走廊那邊走來,眼睛鬼亮地盯我,湊近,一伸手搭住我肩膀,表情曖昧的笑,像雀躍,像陰謀。

    我腦子缺氧了,隨他咧嘴傻樂。

    「焦-,可讓我看見你了,」他說,「你欠我的東西準不準備還了?」

    一低頭,審視我空空的藝術家般的手指,面目迅速猙獰起來,「小b不聽話啊,戒指呢?」

    我劇烈的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

    他悠閒的環著我肩,一臉「做戲吧,你儘管演」的表情。

    好一會兒,見我咳的動靜小些,他拍拍我,「你兒子呢?」

    「還閭丘了。」

    「哼,」他凶狠地瞇起眼睛,「兒子知道得還人,摘了我戒指放哪兒了?」

    我一輪眼珠,被他抬起下巴,「說話。」

    「掉……咳,了。」

    「少他媽又來這套,咳咳。」他厭煩得學我咳巴兩聲。

    「真……咳,緊張,就,咳。」

    「掉哪兒了?」

    「知道…咳,掉哪兒,就……咳,不叫掉。」

    他放開我,手指摩挲下巴,瞇著眼思索,那樣兒巨罪惡。頓了會兒,他的臉一下湊近我,五官無限放大,我緊張,他好像特別喜歡這樣,鼻子快碰到了,我都不敢呼吸。

    「你小子一肚子壞水,我不上你套,咱們慢慢玩兒。」他笑,我羞愧的搖頭,肯定是要辜負他的評價了,我一單純的傻好人。

    正勾心鬥角的快活,一服務小姐挺緊張的走過來,囁諾地沖臧關陌支支吾吾。

    我恍然,「你,咳,就是,那個,咳,沒房住的,咳。」

    他看看我,眉毛一抬,也是恍然大悟狀,「我說聲音熟呢……」春光燦爛的笑起來,「剛才有一人挺c地嚷嚷怎麼不跟他睡,我在那頭都聽見了。」

    我整張臉皮發紫,被動了被動了。

    「焦-,那是你吧?」他大笑起來,「別難受,我滿足你。」

    「我,咳,不勞煩你。咳,剛看過了,那屋,咳,就適合一人,咳,小,太小,咳。」

    他不容置辯的把行李拖到我腳邊,我還在咳巴個沒完說不成。

    他一抬頭,「房錢算我的。」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兩人對峙,服務小姐不耐煩地問究竟怎樣?

    真傻,還用問麼?

    「趕緊把這位先生的行李拿進去啊!」我打算回屋就把電話開通,長途,撥外省市114,冰櫃裡的水果泡麵飲料零食全哈呼光。

    「不咳巴了?」臧關陌挺樂的湊近我。

    我抬頭衝他高興,「我一歡喜就不咳巴,以後你知道怎麼辦了吧。」

    他心懷不軌地對著我直笑,「知道,怎麼不知道,我剛不就說了麼,焦焦,以後咱倆慢——慢——玩兒。」

    不正經,這爺們絕對不正經。

    我腦子裡警鐘長鳴。

    哀傷的歎氣,低著腦袋,一邊看服務生把臧關陌的行李放在推車上往住房部運,一邊痛苦得抓著他的胳膊,「沒時間玩兒了,我今住上一晚,明早得回鄉下,以後也就電視上瞻仰瞻仰你的份兒,」難受的鼻涕都快下來了,「會想你。」

    「你他媽當我落葬了啊!」他似怒非怒地罵,「唬誰呢你,我都聽那肖……肖什麼來著?」

    「SEXY」,我插嘴,起個不上檯面的綽號也得拖人一塊兒下水。

    他挺爽的一笑,「嗯,聽他說你小子也被錄取了,」說著,拍拍我肩膀,「沾哥光了吧。」

    「沾了,沾了。」我點頭哈腰,「可你也知道,我本來就是陪人來的,現兄弟交情擱淺了,我一定不參加。」

    他歪著腦袋看我,「我會信你?」

    我很茫然地抬頭看看電梯的指示燈,整一個迷途少年,「剛才決定的,其實我表都填了,也以為連冬他火頭過了就沒事,可那沮喪的樣子……他這麼多年來的理想,我實在……何況,我本來就不是這塊料。」

    臧關陌也不知怎麼突然就火大,鄙視的唾棄我,「沒出息。」

    我搖著頭歎氣,「絕望。」

    丫傻逼美國呆這麼久,蠢的這德行,我說什麼他信什麼啊。

    他甩手扔下我就走,冰涼地丟下一句,「絕望你個屁,還真當我信你這套鬼話連篇啊。你要是孬種,我臧關陌白活這麼大。」

    我一愣,精怪啊,遇到對手,終於有意思了。

    發自肺腑的笑起來,跟上去一攬他肩膀,「哥,吃飯去。」

    他一揮手,「誰你哥啊,我可還要臉。」

    說是這麼說,腳上還是和我往街上走,「吃什麼?」

    「慶祝,預祝。當然吃頓好的!」我輪著眼珠,讓他請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他說,成啊,還當你謝我的房錢,你請吧。

    「……好的盒飯。」我舌頭一結,趕緊加溜了倆字。

    臧關陌鄙夷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惱怒,樸素是美德。現盒飯都附送水果,划算!

    天色還亮,但空氣裡開始飄著日落黃昏的薄醺,涼風輕微,輕鬆而舒坦,我倆一路閒扯,聊得挺快活。

    依然是或真或假的鬥心智,逐漸瞭解的過程撩人又充滿趣味。

    他的過往、身世、經歷,我並不感興趣,那是兩個世界,聽了也不見得能體會。

    他走在我身邊,一晃一晃的韻律,獨特,狠抓我,只要一想到從今往後,這個人將會和自己一起奮鬥,一起追尋,一起辛苦與勞累,一起失去與獲得,就妙不可言。

    這條街安靜優雅,法國風格的建築,沿路是烏漆的雕花欄杆和探出牆的梧桐樹。

    他說,焦焦,你身上有股挺好聞的味道啊。

    我說,剛洗了澡啊,沐浴露的香味兒吧。

    他皺皺鼻子,不像,只有從你身上散發出來,才特別。

    我假正經,一言不發,經過商廈時,大玻璃窗反射出一張憋騷憋到面目抽搐的臉。

    他輟著鼻樑忍不住笑,你這什麼德行,只要是誇,還都信啊?趕明兒賣了你。

    我說,哥,賣多少錢可得好好抬價。

    我倆沒目的地,隨路走隨路看,不知哪兒傳來歌聲,應該是街面小音像店在放CD,隱約是歐美的,臧關陌輕聲跟著哼,嘴裡咕噥出一串特溜的RAP,我神魂顛倒,「強!我就愛聽周傑倫的調調。」

    臧關陌挺不屑的癟嘴,「那是你沒聽過黑人音樂,周傑倫算什麼呀,偽的。」

    我不理他,熱血少年鬥志昂揚,勁頭上來了,大街上就手舞足蹈,「哼哼哈兮,我只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臧關陌一抓我脖子,跟拎米袋似拎起我往那小音像店裡走,「什麼不好學,跟你兒子一個德性。」

    「什麼德行?」話出口我就後悔,蠢到家了。

    果然他一瞪眼,「寵物。」

    那家店舖面還挺大的,一排溜的CD整齊的陳列著,臧關陌一晃進去,就跟太陽似的光芒萬丈,我特配合得跟在他身後作掩目狀,老闆是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小伙子,上下一打量,瞎了眼,以為天降財神,奴才巴拉的招呼得很周到,直問兩位先生要什麼,臧關陌四處一望,嘴角往下撇,扔了倆字,「盜版。」

    老闆臉刷得就不好看了,跟小白菜似的,我一擦汗,跑到軟件區挑遊戲,臧關陌也不過來,隔壁書店的小門和這家音像店相通,他晃著晃著就過去冒充風雅人士了。

    我打算買張暗黑回去逗連冬那落魄哥們,找半天都沒見,只能忝著臉問老闆,老闆從櫃子裡拿出藏貨,半死不活地,「我這兒可都是盜版。」

    我訕笑,指指那邊臧關陌的背影,回頭說,「哥們別跟他計較,一混血兒,不會說中文。出海關的時候,恰碰上抓走私犯,海關一口一個盜版盜版,他聽多了,還以為是你好你好,招呼語呢。」

    說著,又挑了一張大富翁給周黎解悶,老闆收著錢,半信半疑,「真的?」

    我沉痛地點頭,「真的,一定加強教育。」

    剛說著,「焦——焦!」好死不死的,偏這兒叫魂!老子欠你啊!臧關陌捧著一本書,從隔壁書店興奮得跑過來衝我直捶肩,「焦焦,你瞧我找到什麼寶貝了?」

    身後老闆的怨氣黑團似的直冒,「……不會說中文?盜版是你好?」

    我冷汗,一拍額頭驚歎,「奇跡!這是文化的力量!他會說中文了!」

    老闆一聲冷笑,轉身,打算動刀子了,我拉著臧關陌一刻不敢停留,閃人。

    跑出挺遠,才有空問什麼書,寶貝似的。

    他挺愛惜的摸著書皮,「特利斯當與伊瑟。」

    我皺眉,怎麼那麼老長的名啊,臧關陌慢慢走著,聲音低沉,透露出得償夙願的愉悅,「我可是找了好多年啦,沒想到會在國內買到譯文本。」

    「什麼故事啊?」我手放在腦後,腳步一顛一顛,跟在他身邊,挺親近。

    「特利斯當,英勇善戰,是馬克王的首席騎士。在一次戰鬥中,身中劇毒,自我放逐。小舟飄到愛爾蘭,遇上公主伊瑟,她為他採摘草藥,細心治療。特利斯當回國後,得到馬克王要迎娶伊瑟公主的喜訊,奉命前往迎親。行前,公主的母親讓她隨身帶著一劑藥酒,交杯合飲,就能永世相愛。特利斯當護送伊瑟的途中,盛夏酷暑,兩人難忍口渴,誤飲了藥酒。」

    他悠悠地說著,我發現這半吊子的中文能力很強,用詞言簡意賅,乾淨洗煉。

    他的側臉在黃昏餘輝下溫柔而充滿魄力,深邃的輪廓像會發光,一身休閒,和這清爽又令人迷惑的環境很是相稱,誘惑,能殺人。

    至少我覺得自己在滑向危險。

    啞著嗓子問,喝下了怎麼辦?

    他轉過頭看我,堅定地說,「只能是相愛。」

    「……啊。」

    「只能是相愛,」他重複,「即便是不可以的愛情,不該有的愛情。無論用理智或意志,都無法克制。」

    「……相愛之後呢?」我都意外自己會如此著迷這個故事。

    「騎士文化和地位注定了他們的選擇,伊瑟當然得和馬克王成婚。婚後,兩人無法忘情,終於私奔,在樹林中牽手而眠。馬克王找到他倆,見到深睡的兩人,之間隔一把出鞘的利劍,王摘下手套掛在樹枝,為伊瑟擋住一縷陽光,悄然離去。發現王來過,加之伊瑟不適應風餐露宿的清貧生活,特利斯當將愛人護送回宮。這次分手後,特利斯當一再喬裝成各種面目回到伊瑟身邊,只為看看她。一再相見,一再分離。」

    「最後呢?」我覺得心臟堵得慌。

    「最後,特利斯當悲哀而死,伊瑟趕到時,只剩週遭的哭泣聲,她撲到情人身上,一慟而絕。」

    他歎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掄掄胳膊,跳起來,手夠著路邊的梧桐,摘下一片葉子,「啪」貼在我額頭上,笑。「感動了?」

    「臧關陌,你很迷戀這個故事?」我用手蓋住那片葉子。

    「嗯,迷戀,這麼說真好。」他瞇著眼,很回味的樣子,「我迷戀這種感情。堅忍,不離不棄。」

    「即使是不該有,不可以的愛情?」

    「愛情有什麼可不可以,該不該?」他看著我,詫異的笑,「一旦愛了,就到底。即便不在身邊,絕不忘記你,只要活著,絕不放棄你。」

    他對著我一字一字的說一旦愛了,就到底,只要活著,絕不放棄。

    只是餘暉而已,落日不該這樣耀眼,可他是那麼明亮,光芒萬丈。

    我只覺得眼睛一陣酸。

    他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說傻冒,轉身往前走,半天不見我跟上,不耐得回頭喊,「焦焦——」

    只見我蹲在地上,低頭緊悟著肚子。

    「喂,你幹嗎,焦焦?焦焦?不帶嚇唬人的。」他急了,三兩步跑到我身邊。

    「疼。」我抽冷氣,硬忍著隱痛。

    「哪兒疼?」他抬我下巴,我死不肯抬臉,這會兒抬臉我就真沒路了,「你這小孩怎麼這麼擰!」他急了,愣充老大,「肚子疼?」

    「……疼。」

    「餓過頭了?」他東轉西轉,見我不吱聲,著急又無奈在前邊蹲成一癩蛤蟆,「上來,背你。」

    我抽抽鼻子,死相地半推半就,趴到他背上。

    「替我拿好書,不准留爪子印上去。」他吼,我特委屈,這麼慘了,還比不上一本書重要。

    「慘什麼慘,誰知道你小子真的假的,一腦門鬼主意,我見你都暈糊。」他笑著一打我手,「抓緊啊,這麼死沉的一頭豬,小心把你摔飛了。」

    我不辨嘴,難得的乖順,臧關陌丫就一欠虐,居然挺不習慣的樣子,說唱歌給我解悶,把那句「一旦愛了,堅持到底。不在身邊,絕不忘記,只要活著,絕不放棄」湊了一個歪歪唧唧的曲子,自得其樂的哼沒完。

    差勁到家的樂理素質!

    我越聽,心裡越堵,眼睛越酸疼。

    一陣風吹拂,路邊居然特言情的紛紛灑灑飄下許多不知名的白色花瓣,一瓣,一瓣,一瓣,落得滿天滿地。

    我他媽那一身雞皮疙瘩。

    「就不該跟你身後,跑上這條路。」狠狠咬牙。

    臧關陌挺詫異的噎我,「這條路怎麼了?環境多好,美著呢。」

    「你是美了……我是毀了。」我縮了縮腦袋,咕噥。「哎,多背我會兒吧。」

    「……你不疼了吧?」他狐疑,作勢要丟下我。

    「我疼,真疼。」嚇得趕緊收攏手臂。

    死不要臉的黏在他背上不肯下來。

    我是真疼。

    大難臨頭了,我連逃脫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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