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佟童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郁茹?!你怎麼來了?」
「你以為你在作惡夢嗎?」她嘲弄地瞥她一眼,逕自拖著行李進屋。
「你幹嘛?」
她跟在郁茹身後面,像傻瓜。
郁茹環視四周,約十二坪大的套房。「搬來和你住嘍,不算太小嘛。」
她擒起床上的趴趴熊丟到地上,眼一掃看見梳妝台上的精緻芭比、音樂盒,各式的擺飾,加上滿屋子的玩偶,白紗窗帷,蕾絲燈罩……
郁茹不屑地瞪眼,她以為自己生長在童話裡嗎?床邊還有個跟人一樣大的布偶,真受不了!
她眼眸掃過沙發,嚇了一跳。什麼在沙發上蠕動?仔細一瞧,原來是只毛茸茸的大肥貓。拖拖瞪她一眼,郁茹也不甘勢弱地回瞪它,顯然是只懶貓,要是它敢侵犯到她的生活,她會用熱水拔光它的毛。
「你要搬來和我一起住?」
果真是惡夢。
她打開衣櫥,將佟童的衣服往旁一掃。
「我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明天我的床會送過來,你記得去配一副新鑰匙,以後房租由我付,水電各半,髒衣服你負責。」
「你開玩笑吧?」她想說的是——我沒說不的權利嗎?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姐妹嗎?」她掛著衣服,回頭睨她一眼。
「反正你現在失業不是嗎?有人幫你付房租不好嗎?我可沒佔你便宜。」
她一副理所當然。
「障叔呢?」
「散了。
什麼?!
佟童張嘴詫異。
「我把他讓給你。」
她說,頭也不回的。
開什麼玩笑?又不是扮家家酒。「你說什麼啊?障叔愛的是你耶!」
「他的愛讓我覺得厭倦。」
「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像玩具說丟就丟,她真狠。
「你不累嗎?我想睡了。」
她合上衣櫥,回頭。
「是因為你手上的鑽戒吧?」
佟童看見了。
她揚起手,不以為意地笑笑。
「是又乍樣?」
最近盛傳當紅主持人黎郁茹被某政治人物包養的緋聞,是真的嗎?
「你可以去找那個男人,他應該買得起別墅給你住吧?」幹嘛屈就她這破屋?
她掀開被子,不著情緒地說:「我已經結束所有主持工作了。」
吃錯什麼藥?
「我回『巖士』新聞台工作了,等簽證下來就去紐約,是駐美記者。」她要選一條長而遠的路,決不回頭。繞了一大圈還是走回原路,她究竟在想什麼?佟童難解。
她躺下。
「在我出去之前你這就借我住一下吧。」
佟童敏感到郁茹變了!真的像她說的只是厭倦了嗎?
不知道障叔現在怎麼樣?佟童覺得無力,這樣糾葛的關係。
※※※
佟童推開玻璃門,映簾的是忙亂成一團的辦公室。
「……那個誰啊你去採訪蘇姓立委的性騷擾案,五點以前我要見到稿子,還有,黑名單上第二十一號藝人誰負責?」前額微禿,有啤酒肚的男人站在釘有「總編輯」牌子的門外指揮。
剛掛上電話的小平頭揚聲:「有民眾打電話來發現某新聞主播昨夜出人東區一家同志PUB,總編要不要進一步調查?」
「廢話!你,帶第二組採訪人員立即進攻,沒搜集到有利消息你就不用回來了。喂!站在門口的小女生,你是不是來賣新聞的?八成又是什麼政商名流吃工讀生豆腐的醜聞,小鍾你帶她下去問清楚,看來我們Y週刊也是替民申冤的管道。」
「跟我來吧。」
一臉痘子的小鍾看也不看她逕自往裡頭走。
「喂,我不是。」
佟童擺手想說明來意,一群人扛著攝影器材和她擦肩後衝出門去,這些人真忙。
「不是?」
小鍾回頭,問號在臉上。「你先透漏露對方名字好了,總要先看看有沒有新聞價值。」
「呃,吳總編,等、等一下。」佟童翻出想想的紙條、「對,是吳知音總編,我找他。」
「總編!晤!大條嘍!」小鍾唯恐天下不亂地揚聲:「請問有人控告本週刊總編對未成年少女施暴,算不算一大賣點?標題可以下『狗爬糞失利,Y週刊狗編輯反遭控』……」
「小鍾你給我閉嘴!」
吳知音跳腳。
太誇張了啦。
「不是這樣的……」
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無中生有,愈是醜陋隱私愈讓他們振奮。
吳知音兩三步跳到她面前,拖著她就走。「小姐,我們之間應該有誤會,請到我辦公室詳談。」不忘力保威嚴,堵住下屬的嘴:「其他人看什麼看,快給我跑新聞去,挖不到最聳動的新聞就給我回家吃自己!」
一群人做鳥獸散。
「吳總編,我是……」佟童見他合上辦公室的門,急著表明來意。
「要多少你儘管開口,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都可以。」他比她還急。
吳知音在小屋裡踱步,搔頭。
真的沒有新聞可賣嘛。
「我……」
他定下腳步。
「我個人也很後悔,那天我實在是喝醉了,醉得連你長相我都看不太清楚,否則我也不會隨便跟未成年少女上床,你知道我這人其實滿善良的。」
「吳先生其實我……」
誰知道你善不善良啊。
「我知道你本來針對的是許姓藝人,但你要瞭解他在娛樂圈並不算紅,不過是個臨時演員,你揭發他的醜聞只會反效果地幫他打知名度。哎,我吳知音也是講義氣的啦,如果你執意要這麼做我還是會幫你的。」
「你可不可以先聽我……」
「聽你的要求是嗎?唉,我真的很後悔,我也是有家庭有小孩的人,這種事實在……你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又怎麼能確定那不是你計劃好的仙人跳。這麼說你別介意,總之我希望事情不要鬧大,我……」
夠了吧!「吳先生我必須鄭重地澄清,我並沒見過你,你剛才說的一切我全都不清楚,我也不是為了鬧新聞才來的,我是……」
「你不是來找我的?」
「我是啊。請你先聽我把話講完。」佟童語氣急促,真怕又被他打斷。「我姓佟,人冬佟,單名童話的童,是錢想想介紹我來的,我已經成年了,單純地希望你給我一個工作機會。」她遞上自己的履歷表。
吳知音愣了一下,逐漸消化了佟童的話。她不是上禮拜跟他發生一夜情的某演員助理嘍?咦?確實不像!她是……等一下,自己說了什麼?
吳知音臉色頓變,剛才還跟她低聲下氣的,現在……
「你怎麼不早說呢?」惱羞成怒了。
佟童噘噘嘴。
「你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嘛。」我也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啊,要是換成想想,大概會拿他自爆的醜聞敲他一筆吧?
「算了算了。」他不耐地揮揮手。「錢想想是吧?」他接過她的履歷,看也不看地丟到桌上。
「是,總編。」工作難求啊。
吳知音急找台階下地抄起桌上的資料。「吶,據可靠消息指出,有位本上天王和某知名模特兒最近常私會某大樓,就在隔壁那條街的九號,你現在馬上去跟蹤,只要看到『長頸鹿』就找到了。」
於公,上司說的就得服從。「是,我馬上去。」當然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等一下!」吳知音喊住她。「剛才……是我跟你開的玩笑。呃……我故意試探你的臨場反應。」
當「狗仔」說謊就不用打草稿嗎?他的臉真的不會紅耶!佟童單純地想著。
「你啊光看起來就不夠精明,做我們這一行的……哎,算了,你還是快去,五點鐘以前回來報到。」吳知音老狐狸地警覺,說太多狗仔精神怕她有樣學樣地爆出他的醜聞,那還得了!
佟童精神奕奕地往指定地點前去。她要好好表現一番,雖然是挖人隱私的扒糞工作,但總是生存之道,有錢才能在郁茹面前抬起頭嘛。
「長景路……長景路九號那棟大廈,怎麼找不到呢?」佟童在街頭繞著。
糟糕!忘了問他是前後左右的哪條隔壁街了,身上又沒帶地圖。
「先生,請問你知道長景路怎麼走嗎?」她堵住一個路人。
「長青路嗎?」男人認真地思索。「嗯……好像在哪看過。」男人穿著白襯衫,提著公事包,是搭大眾運輸往返的上班族吧?
佟童字正腔圓地重複:「是長景路。」突然噗哧一聲笑了。男人詫異地看著她。
她掩住嘴,不好意思地瞄他一眼,人家會當她是神經病的。「對……對不起。」壓抑不住好笑的心情。「我突然想到,我應該到動物園去才對。」
好可愛的女孩。「長頸鹿是嗎?」男人也笑了。
鈴鈴……佟童感激道謝:「謝謝你了。」她接起手機,男人跟她擺擺手離開。她看著他的身影,誰說這城市沒有人情味?她會記得有個陌生男人陪她在街頭笑過。
氣急敗壞的聲音:「我是吳知音,你跑到哪去了?搞什麼鬼啊你,你不去早說嘛,現在可好了,人家J台的娛樂新聞跟U週刊都拿來做獨家了,你要怎麼賠我的損失,本來是下一期封面的!」
「對不起喔,我找了三個鐘頭,就是沒看到長景路啊。」佟童好無辜。
「你是瞎子啊,長頸鹿美語那麼大的招牌你看不到嗎?!」他對著聽筒吼。
「長頸鹿美語?」佟童抬頭。
很不巧,她正站在長頸鹿美語的招牌下。
太殘忍了!發現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她寧可當場昏過去。那……剛才那群人就是媒體記者嘍?被包圍的那個帶墨鏡的人是主角唆!
「你不用來了,回家吃自己吧!」
「你聽我說……喂?」
佟童喊。
嘟嘟……
電話被切斷。
無心的過錯都不能被原諒?佟童洩氣地仰頭。誰說這城市還有人情味的?沒錯,就是自己說的,真是自打嘴巴。
※※※
「您撥的號碼目前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語音信箱回覆著。
佟童掛上電話,皺眉嘟映:「健哥哥跑哪去了e-mail不回,手機也關了,他不會回英國去了吧?」
「幹嘛?」郁茹從浴室出來,幸災樂禍地嘲笑:「又被甩啦?不會啊,我已經好久沒收到你發癡的訊息,有新的對象嗎?是誰?」
「原來你還有興趣調查我?」佟童不理她,掀開棉被躺下。
「工作不順利吧?」郁茹還是不放過她。
她又知道了?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你該清楚自己是屬於哪一種人,我看哪你還不如回家去讓你媽幫你安排相親,看看他們學校有沒什麼老芋仔想續絃的,趁你還年輕還有笨蛋會看上你的時候做點打算,省得日後成了社會負擔。」
真好笑。她以為郁茹變了,可惜她還是一樣惡毒。
「你自己考慮吧。」佟童躲在棉被裡說,人善良也會有限度的。
「哈!你還不懂嗎?我跟你是兩個極端,你如果是黑暗,我就是光芒,何況我始終力爭上游,事實證明我不但適合社會競爭,而且我比任何人有機會達到顛峰,成功終究是屬於我這種人的。」
她說得沒錯,不管她要什麼似乎都不難達到,唯有快樂是例外。
「我自知比不上你,但如同你所說,我們是兩個極端,你追求的是社會認同的成功,為了成功耀眼你可以不擇手段,而我要的只是心安理得的快樂。」
她輕哼一聲。「少了你的競爭會讓我沒了鬥志,你說怎麼辦?我希望活得轟轟烈烈,死得乾乾脆脆,人生求的就是痛快!」她話裡有著蒼涼的笑意。
佟童覺得冷,緊裹著棉被,原來自己還是鞭策她成功的良藥,至少不用擔心半夜被一個痛恨你的人暗殺了。但郁茹笑得好奇怪,從前的她才不會就給佟童這麼一點點顏色呢,郁茹恨不得自己的口水是硫酸,目的在侵蝕佟童。
「你要的只是心安理得,就是這樣吧,我認了,我注定要輸你,你根本不用跟我鬥就贏了,不花絲毫力量就贏了,可笑!」
佟童掀開蒙頭的棉被,郁茹喀藥嗎?她根本是語無倫次,再不就是精神分裂的徵兆,一個多重性格的人絕對有可能把自己搞瘋。
她蜷縮在沙發上,臉埋在膝上。那個身影看起來好孤獨、好灰暗,也好陌生。
※※※
天無絕人之路。
就這樣,樂觀的佟童來到這家創刊不久的報社。
「你先做校稿工作好了。」負責帶她的前輩看來挺友善的。
當她才覺得幸運時……
「新人喔?修過新聞寫作吧?」滿頭髮油、身穿黃襯衫的瘦高男人將一疊資料堆到她面前。
「是,我是佟童,請您多多指教。」佟童恭敬地回應。
「吶,這是一些天象資料,想辦法寫一篇稿子出來。」
「啊?」佟童愣了一下。天象?她完全沒概念耶!
「喂,小妹妹,這些照片拿去沖洗。」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對她招手。「還有,順便找幾個路人問問看對我們報紙評價如何。」
「是,我馬上去。」佟童面帶微笑接下工作。心想,她都二十幾歲了怎麼還叫她小妹妹?
「對了,回來的時候順便買十個便當回來,記得開發票報帳用的。」
「沒問題。」佟童說著。
報社的工作還真不少,尤其是一家未獲得讀者肯定的報社,想必員工得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佟童不怕辛苦,加油!
「什麼啊!這篇稿子誰寫的?」
快下班了。
咦?手機裡有簡訊,是健哥哥!佟童興奮地發現。
「究竟是誰?」戴著黑框眼鏡,利落短髮,一身黑色套裝,年約四十的前輩又在罵人了,今天第N次了。
「什麼直升機在天空盤旋了一周!哪牌的油能讓它飛一周啊?」是「周」吧。
他的嗓門真不是普通得大,佟童想著,安分地打著稿子,滿心期待下班後的約會。
「怎麼了?」幾個同事圍上去。
接著有人爆笑出聲,七嘴八舌了起來:「什麼啊,凶兆的凶還打成胸部的胸,真誇張,怎麼不乾脆打胸罩。」粗心難免嘛,可原諒,給乏味制式的辦公室添點笑料也算功德一件,反正出糗的不是正在笑的人。
「這又是誰啊?什麼?這件分屍案被懷疑有自殺嫌疑。天哪!」這就太離譜了,根本沒用大腦。
「難怪人家說台灣的記者素質愈來愈差……」
「啊!」佟童頓時脹紅臉張嘴心虛地說不出話,那個……那個很像是自己耶!
她本來要說「分屍案有被殺嫌疑的」,也不對啊,真廢話,一定是先被殺才會遭到分屍嘛,也絕不會有人把自己分屍了。噢!真難堪。
「對……對不起喔,是我啦。」她硬著頭皮站起來招認。
數雙銳利而嘲笑的眼同一時間對她掃射過來。
接下來不用說了。她甚至記不得,自己如何走出那家上班一天就無顏待下去的報社。真悲慘!
※※※
騏健溫柔的眼神下,佟童委屈的臉龐無所遁逃。
「想哭嗎?」他問,縱容地。
「才不呢,我幹嘛哭啊。」眼眶裡已經盛滿淚水仍逞強。
他輕歎,伸手一攬帶她進懷裡。
「想哭就到我懷裡哭,」他笑說。「很貼切對不對?」
「什麼嘛!」本來不想哭的,現在卻不得不掉下感動的眼淚。
「想說嗎?是誰讓我們佟童受委屈了?」
「沒有人,是我自己不好。」她鼻音濃重。覺得自己好沒用。
騏健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胸口,小心呵護著,這樣夠溫暖了吧?
她吸吸鼻子,抬起頭。「一聲不響就消失的人最討厭了。」嘟噥著。
他笑著瞅她淚痕猶在的小臉,能被她討厭可不容易呵!榮幸。
「這兩星期你都跑哪去了?」她仰頭問。
「見了一些老朋友,還到了台東一趟。」他的生活很充實。
「你去玩嗎?」真羨慕。
「台東有個偏遠山區最近正流行一種罕見的傳染病,當地缺乏專業的醫療人員、所以我就過去看看。」
「喔,你去義診啊?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擔心得要命,那些人好了嗎?」
「嗯,病情已經受到了控制。」寒流來襲,他的心卻暖暖的。「原來你這麼關心我?」
「那當然,是我把你從英國帶回來的耶,你有什麼意外我可是有責任的。」
「只是責任?」他悵然。
「嗯……還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總之你不要再不聲不響地消失,我真的會很擔心耶。」
「好,聽你的。」他縱容的語氣。「現在,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注意聽嘍。」
什麼大消息?「嗯?」
「我不回英國了。」
「真的!」她好開心。「可是,你的博士學位怎麼辦?」
「算了啊,比起你最欣賞的溫莎公爵,一個博士學位算什麼。」
「哦?是誰?誰讓你放棄了?她的魁力真大,你會介紹給我認識吧?」他忘情地凝視她如花朵一般綻放的笑顏。
「是……」害怕自己太喜歡一個人,原來就叫「情非得已」。
她好期待答案。
「嗯?誰?」
騏健移開視線。「是……同胞。」仰頭看見滿天繁星。「我一直想當個能減輕病人痛苦的醫生,念了這麼多年的書也該是時候了,尤其更該為自己的同胞服務。」
「嗅!原來……」她有著短暫的失望,隨即又開心揚聲:「太好了!健哥哥會是最好的醫生,你一定要加油喔,每次我看到那些病人都覺得他們好可憐喔。」她突然嚴肅地深深一鞠躬:「拜託你了,鄭醫師,請你好好地照顧他們。」
他扶著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自己。「我會加油的,為了你。」
開玩笑!「怎麼是為了我呢?不過啊,讓我選的話我還是喜歡當病人。當醫生要很聰明很冷靜,我呀太笨了,當病人呢可以受到照顧,當醫生卻得照顧病人。晤……就算你為了我好了。等我生病了一定去掛你的門診。」
孩子似的無忌無諱。
騏健攬著她的肩帶她在星空下散步。他喜歡靜靜地聽著她的童言童語。
「……為什麼進手術室的醫生都穿著犯人一樣的拖鞋呢?」她仰著頭問。
「因為那些拖鞋一致經過了消毒,為避免病人傳染細菌。」
若是別人會說什麼?我哩咧!這女人問什麼蠢問題啊!?
但,騏健只是耐心地回答,溫柔地看著她。
「穿拖鞋多不方便啊,如果滑一跤,一臉撞進病人開刀的肚子裡……」
她想太多了。他笑,並非她的問題可笑,而是她的天真惹人憐。
「健哥哥,林黛玉是怎麼死的?」
「為情而死。」腦筋急轉彎嗎?那他的答案一定錯。
「梁山伯呢?」她認真追問。
「一樣。」很沒創意吧?
「也就是說,相思過頭就會得肺結核嘍?」她瞪著大眼。
騏健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堆問號。
「他們都是吐血死的不是嗎?」
堂堂心臟外科的高材生被打敗了。
她像孩子似的有問不完的問題。騏健總耐心地解答,縱使再荒謬的問題他也會用心傾聽。
「吶,你看,那是獵戶星。」他手指星空說。「那顆是天狼星。」
「那個呢?」哇!星星一閃一閃的,好漂亮喔!
「那是阿爾法星。」他知道她會有興趣的。「要尋找冬天的星座要先找到南邊的獵戶座,獵戶座是由南北的各兩顆星組成的。你看,四邊形中間包圍著那兩顆星,左上紅色一等星是參宿四,右下的白色一等星是參宿七。」
她仰著臉,跟著他手指的方向轉動眼神。「原來星星還有不同的顏色啊?」
「我們可以用星星的顏色觀察到它的表面溫度,例如天狼星是白色的,大約有一萬度,如果是青色的星星呢,表面溫度就是五萬度。」
「哇,光是星星就有這麼多的學問呀!」健哥哥好厲害喔!「我老是把所有的星星混為一談,再不就是表相地說什麼天上的星星好美啦。唉,我呀真是言之無物,什麼也不懂。」
他體貼地說。「不懂也算是幸福。」
什麼嘛,意思是說白癡也算幸福嘍?這是安慰人還是損人?
騏健輕捏她鼓起的腮幫子。「下次帶望遠鏡來,我們一起解開星星的秘密。」
「嗯,好哇。」她重重地點頭,如果她有他一半的聰明就好了。
「工作不順利嗎?」他打量她細微的表情。
「都怪我自己不夠細心也不夠聰明。」她歎口氣。「健哥哥的專業是醫學,障叔是室內設計,郁茹八成是萬事通,我呀,是一竅不通。」
很沮喪喔!「別洩氣,慢慢來,總會找到你的專長。」他細心安慰。「大不了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嘍。」
「連你也這麼說?」郁茹說對了嗎?「誰要我啊?」
「我委屈一點好了。」他學她嘟噥。
健哥哥真愛開玩笑。「小心我會賴上你喔。」
是嗎?想著被她賴上的感覺,他溢出了幸福的笑容。自己是怎麼了?
她仰頭,露出嬌憨的笑容。「健哥哥,我們就這樣站著好不好?一直站到天亮?」繁星熠熠,真的好美。
真傻!又是從哪部電影學來的?她甜甜的聲音總讓他無法說不。
騏健握著她冰冷的小手,想起一首歌的歌詞「我輕握你的手,低頭淺淺吻」,他低頭輕輕吻了她的唇。這樣就好。
她露出笑容回應他的吻,毫不羞澀。
騏健猜想,除非她認定他是「同類」,也就是不可能發展愛情的對象,因而對他任何親呢的舉動都只感自然,不悸動?
「別人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喔。」他想知道這算不算戀愛?
她調皮地眨眨眼。
「我們不像情侶嗎?」被「以為」是健哥哥的女朋友,會讓人羨慕喔,因為健哥哥既帥又溫柔。
他瞅她。「我們像情侶嗎?」只是像而已嗎?
「唔……我們下輩子吧,下輩子當情侶好不好?」她好認真地回他。
為什麼要等下輩子?
「好,」希望下輩子能早點遇上她,而且別只是情侶。「就這樣一直站到天亮好了。」他用大衣包裹住她。
她的小臉從他的胸前露出來。好溫暖喔!這個冬天。
星光閃爍,美得像夢,可望不可及。
騏健低頭嗅著她的髮香,他感染了佟童的傻氣。只為一個人的傻氣。
她的眼瞳就像星子,黑色璀璨的星星,最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