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傑尼掌管了「厚德」南部分公司後,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營余也明顯增加,書林特地南下跟傑尼及公司的一級主管聚餐打氣。
書林在高雄一家知名氣派的大飯店宴請主管,餐後要回公司時,他突然心血來潮地對傑尼說:「我好久沒有逛逛高雄了,你先回去,我自己到處走走,吃晚餐前我會回去。」
「好吧,讓您一個人清靜、清靜,看能不能有個艷遇,替我找個媽。」傑尼開父親的玩笑。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絕不放過。」書林難得幽默地回答。
揮別了兒子,書林就沿著飯店旁的百貨公司往前走,走了幾條街,他轉入一條精品店林立的街道。
他沒什麼特定目的,只是隨著心情而走。
書林左右看看一些屬於年輕族群的商店,有的是奇裝異服,有的是怪模怪樣的配件。裙子短得離譜,鞋子高得令他咋舌,他看得眼花撩亂,不得不承認自己已與另類的世界脫節了。
而另一方面他卻也慶幸,傑尼和媚姬在叛逆的階段,還不曾穿過這種讓他無法接受的服裝,不然他一定會把他們看得牢牢的。
他邊看邊想,不知不覺已走到街道的盡頭,在轉角處,他看見了一家「竹梅精品批發中心」,他突然愣了一下,眼光一直留在招牌上。
「竹梅」,書林在口中默念,心中早已生繡二十幾年的記憶轉盤,像加了潤滑油般開始緩慢地啟動。
是她嗎?書林問自己。
應該不會吧,世上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的。他又自己回答。
午後的陽光還很強,光的尾巴照射在桃紅的招牌上,反射的亮光讓書林睜不開眼睛。
他不由自主地走進「竹梅精品批發中心」。
書林推開了透光的玻璃門,玻璃門上的鈐當發出清脆的聲音。
「歡迎光臨」,坐在櫃檯後的竹梅職業化的招呼,頭也順著鈴當聲抬了起來。
若時光追回二十幾年前,竹梅的臉蛋是稍豐腴了些,但膚色依然亮麗,只是臉上多了些蒼桑,多了些現實的痕跡。
而書林呢,他長胖了,結結實實地大了一號。雖然人也老了很多,但卻比年輕時更有味道,膚色也白了很多。
如果說他以前是個毫不起眼的文弱書生,那現在,他可是個全身散發著中年魅力而有品味的男人。
「你好,需要什麼?我來幫你介紹。」竹梅親切地向書林打招呼,她並不認為這位眼熟的男子,是在她心中久久、久久不能忘去的男人。
「我隨便看看。」書林疑惑地看著竹梅,他也不敢太冒昧地認人。
店裡的男裝不多,但都是歐洲頂級的牌子,書林挑了兩件芬迪的上衣及一條素面長褲。
當他背對著她挑衣服時,竹梅很仔細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慢慢地泛起了一小絲漣漪,漸漸地激起了水花,而水花最後成了洶湧的浪濤,因為她看見了他耳後那一顆讓她永遠無法忘懷的黑痣。
她踉蹌了一下,身體向後傾,眼眶馬上聚集了水珠,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曾令她魂牽夢繫的男人,竟然就這麼又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不要轉身,你一轉身我必昏眩;不要回頭,你一回頭,我的人生必不再平靜。請你拿了你要的衣服走吧,就走吧!
竹梅靠在身後的櫥櫃上,載不動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她趕緊用袖口拭去,並期待書林不要認出她。
其實書林並無心挑衣服,他只是選平常慣穿的品牌。挑衣服的動作都是為了掩飾他的興奮及期待,又害怕她就是竹梅的相認場面。
他不敢回頭,也不敢想像,如果她真的是竹梅,這重逢的場面會是如何令人驚心。
此時,彼此的記憶突然加速地回到過去,回到如同連體嬰般生活的過去。他們的心劇烈地跳動,似乎他們只要一對眼,血液就會直衝腦門而不支倒地般嚴重,所以他們寧可背對著對方,待情緒平息再轉身相見。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街上的行人明顯增加,一些下課的高中生已穿梭在街上。
書林已挑爛了那一小櫃男裝,再不轉身,若她不是竹梅,那她勢必要報警處理了。
書林橫了心,手拿著衣服轉身走向櫃檯。
就是她,不用再證實,也無須再試探,因為他猛然回頭的那一瞬間,正巧迎上了她那雙含淚帶情的眼。
當初他們決定分手時,她不正是用這雙眼睛,這樣看著他嗎?
「竹梅,你是竹梅。竹梅,我是書林呀!」他激動地靠向櫃檯。
「不,這不是真的,我們不會再見面的。」竹梅向後退,猛然搖著頭。
「是,這是真的,千真萬確的,我們真的再見面了。」書林看著竹梅,眼中也有了淚。
竹梅先招架不住,嗚嗚咽咽地抽噎了起來。她的心裡毫無準備,怎麼能來面對他?事隔如此如此久,於歡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她怎知道他對她是否還惦戀,她怎知她多年的思念,是否只是單相思?
「竹梅,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這是你開的店對不對?你,你一點也沒變。」跟從前一樣,書林還是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
竹梅點頭,淚依然不止,情緒也還不能恢復。
「對了,我記得你有個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現在應該大學畢業了吧?」書林會先問這個問題,是想知道竹梅的婚姻狀況。
他真的跟以前一樣,一向害怕危險的男女關係。好似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女人,會萬劫不復似的。竹梅心裡一嘔,情緒恢復了許多。
「女兒都會幫忙賺錢了,她跟我的姓,我沒有結婚。」竹梅很乾脆地說出書林要的答案。
「什麼?你沒有結婚?」書林非常訝異,手上的衣服掉下了地。
當初是竹梅移情別戀愛上別人,後來又說她懷了孕,他才失望地離開她。而現在她卻說她沒有結婚,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女兒是他的?
書林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覺得自己被竹梅耍了,而讓他苦苦相思多年。
「我從沒告訴過你我要結婚,是你聽到我有了孩子,就嚇跑的。」竹梅已把事情看淡,現在談起,已沒有當初孤單一人的痛苦了。
而讓竹梅走出傷痛的最大因素,當然是活潑可愛的於歡,她讓竹梅對生命再度燃起希望。
書林好看的臉上寫滿懊悔,他以為有了孩子就是要結婚,他的觀念還沒有新潮到竹梅會當「不婚媽媽」。
除非女兒是他的。
「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只想成全你和那個富家大少。」書林鄭重地道歉。沒想到他沒把事情弄清楚,結果誤了彼此的幸福。
「算了,我也有不對,我太任性,太意氣用事了。」竹梅感觸良多地正眼望向書林。
這麼多年來,她停奏已久的心弦,再次為此生唯一的所愛響起。
兩個人的目光在分離二十餘年後再次接觸,再多的苦與恨,也因這次意外的重逢而消失了。
書林忘情地把手疊在竹梅放在櫃檯上的手。
「你呢?談談你吧。」竹梅抽回自己的手,她也須確認書林的身份。
「我已經離婚十幾年,兒子也大了。我說我一定會離婚,要你等我,但你就是沉不住氣。我現在正積極地幫兒子找新媽媽。」書林的手再次握住竹梅的手。
兩個人都有一把年紀了,再也玩不起任何不正當的愛情遊戲,確認了彼此都是自由之身後,內心的激盪比剛才更激烈。
眼神的交流,手部的接觸和心靈的溝通,都已告訴對方,彼此的心都還留著對方的位子。
「鈴、鈴……」還好電話鈴聲響了,不然他們這一互望,可能要到夜幕低垂。
「媽,完了!我的車又拋錨了。」竹梅才接起電話,於歡就哭喪地說。
「又是老毛病嗎?」
「對啦!你來載我,我先把車子牽到附近的機車行修理。」
「小姐,阿芳六點才會來,我現在有客人,走不開,你先坐計程車回家吧。」竹梅不願放棄任何跟書林相處的分秒,只想趕快打發女兒。
「什麼客人那麼重要?又不是你那位心上人,還要我花錢坐計程車。」於歡抱怨著,她可是為了想買一部車,省吃儉用地過日子呢。
「小姐,帳算我的,你自己處理吧。」
竹梅跟於歡結束了談話,略帶尷尬地回應書林一直凝視著她的目光。她的愛情似乎又活了起來,回到年輕時與書林相戀的時光。
「我這女兒就是粗線條,很多事都要麻煩我。」
「你女兒……你女兒長得很漂亮吧?」
「應該稱得上美人吧。」竹梅含蓄地炫耀。
其實書林想問竹梅,她是不是他的女兒,但又礙於剛重逢,不想再讓竹梅想起當初他因已婚的身份,而無法給她承諾的往事,才不急著問。
「有其母必有其女。」書林終於說了句讚美竹梅的話。
書林又跟竹梅聊了很多近況,一直聊到他突然想起今晚和媚姬、傑尼有約才停止。
「我可以再來找你嗎?」離去前,書林摯情地問。
「我的店就在這裡,除非我關門大吉。」竹梅很大方地回答。
書林聽了很高興,他把雙手放在竹梅的臂上。
「我晚一天回台北,明天一早我就來。」
竹梅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早已乾枯、黑暗的心房,再次獲得了陽光般的滋潤。
就算曾經分別過,就算分離的時間不短,但她的堅持和等待,卻也沒讓她失望。
她不求什麼,只求下半輩子有愛為伴。
***
書林趕回傑尼住的地方,就只看見媚姬鼓著雙頰,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傑尼呢?」書林因為女人遲到了,但他可不知道,傑尼遲到的原因也是女人。
「對不起,乾爹對高雄的路不熟,可不能跟乾爹生氣喔。」書林先陪著笑說。兩個男人同時遲到,媚姬當然有權利生氣。
「我才不會跟乾爹生氣呢。」
「那是生傑尼的氣嘍?」
媚姬撇撇嘴,「你催催他啦,我剛打了行動電話給他,他竟要我們先去,他有急事,辦完會直接去餐廳跟我們會合。」媚姬說得很委屈。
「這小子真不守信用,我來罵罵他。」書林說著拿起電話。
電話接通時,傑尼還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收訊非常吵雜。
「爸,我朋友的車子出了點問題,我幫她弄妥後再去餐廳找你們,你們先去吃吧。」傑尼給了父親和媚姬一樣的答案。
「好吧,但可別拖太久。」書林覺得兒子的理由並不至於不能原諒,就沒有怪他。
他替傑尼說了好話,就和媚姬先上餐廳了。
***
「我看,你先走吧,我自己處理就行了。」於歡說。她並不知道傑尼晚上有事,才拜託他來幫忙。
「你怎麼處理?你推得動嗎?」傑尼回頭看看她,繼續把破了輪胎的摩托車往前推。
南台灣的夏天實在有夠熱,雖然已黃昏了,傑尼的襯衫仍被汗水浸濕。走在後面的於歡,看著他背後貼著皮膚的濕襯衫,心裡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照理說,於歡應該是個可以獨立處理這件事的女人。但這次她不知怎麼了,竹梅不能來載她後,她就很自然地想起傑尼。
而傑尼剛好要離開公司,幾乎是隨叫隨到的,讓於歡感到備受尊重,流汗的人自然也變成了他。
也許女人一旦有了男朋友,一些潛能和應變能力就會無故地消失吧。
車子推了一段路才看見機車修理行,兩個人就像在沙漠中看見綠洲般興奮,尤其是於歡,更是高興地踩著高跟鞋往前跑。
「好了,搞定了!」於歡像個哥兒們一樣往傑尼的肩上一拍。
「你高興了就好。」傑尼鬆一口氣,用手揮去額頭上的汗珠,結果沾了機油的手把臉抹黑了。
「你看你——」於歡笑了,掏出她胸前裝飾用的手帕,為他擦去臉上的黑油。
傑尼拉住了她的手,笑望著她,如果他們不是站在大馬路上,兩口唇一定又會碰上的。
「你趕快走吧,我在這裡等就行了。」於歡縮回手催他,在感情方面,於歡似乎理智多了。
傑尼看看表已經七點,他是得走了。
「這星期周休,我們去看海豚,星期六一早我就去接你。」
傑尼不給於歡猶豫、考慮的機會,轉身就往回跑。
於歡站在路口,細細咀嚼著傑尼的愛和情,消化著他的體貼和照顧。其實他可以等她回答的,因為現在她只會說yes,不會說no了。
「小姐,車子好了。」機車行老闆叫她。
於歡回了神才發現,傑尼的西裝一直拿在她手上。
***
傑尼已經拚命加快速度,但偏偏遇上未散的下班車潮,趕到餐廳時已超過了七點半,比約定的時間遲了一個半小時。
媚姬挑的這家餐廳,是非常高級的俱樂部,須有會員身份才能進入。侍者看傑尼一副狼狽樣,襯衫不但沒打領帶,袖子上還沾黑油,他攔下傑尼要看他的會員證。
「我忘了帶。」傑尼很不高興,他已引來了好奇的目光。
「那很抱歉,我們要有會員證……」
侍者的話還沒說完,媚姬已走了過來,她可是這裡的常客,得罪不起的。
「怎麼了?為什麼把我未婚夫擋在這裡?」她的音量不小,引出了餐廳經理。
傑尼看媚姬又準備小題大作,更不高興了,他的眉頭緊鎖。
「你不知道他是誰嗎?趕快向徐老闆道歉。」老練的經理馬上開口罵侍者。
「道歉就行了嗎?這可是污辱了我們的人格。」媚姬高傲地說。
傑尼一臉尷尬,他並不需要媚姬來幫他出這種氣,但這時候他又不能不站在她那一邊。
「當然沒那麼簡單,我們會做處罰的。」經理鞠躬哈腰地道歉。
「算了吧,是我自己沒帶會員證,我也有錯。」傑尼還是幫了侍者說話。
媚姬不以為然地瞪了他一眼。
「還是我們的錯,打擾了三位用餐。還是我們的錯。」經理一再道歉,媚姬才領著傑尼到他們的座位上。
***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傑尼一入座,就先道歉。先認錯,通常會少挨一陣念。
「先點餐吃吧。」書林並沒有責怪兒子的意思,一個男人有太多事是比吃飯還重要的。
「這裡的魚子醬很特別,你可以吃法國餐。」媚姬說,她舀起一小口魚子醬往嘴裡送。
傑尼先看了父親,書林吃的是日本料理。
「我看是法國餐貴又少,才顯得魚子醬好吃吧?」傑尼揶揄著媚姬,他實在想教訓一下剛剛她多管閒事又趾高氣昂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愛慕虛榮?」媚姬又想在乾爹面前挑起戰爭。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你……」
「好了,別吵了,先生等著點餐呢,別讓人看笑話了。」書林制止兩人再說下去。
書林對他們兩個真是無可奈何,他已發現兩個人是完全無法契合的一對,媚姬太嬌縱了,如果傑尼不肯多讓她一些,兩個人一旦結合,日子一定不好過的。
可是若不娶媚姬進門,他又怎麼對她死去的父母及親戚交待呢?
唉,要湊合一段沒有默契的感情還真難啊!書林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煩惱中。
傑尼真是餓了,點了排餐大吃特吃起來。反正每次三個人在一起,傑尼一定是最少開口的那一個。
用餐的氣氛非常平淡,在公式化的生活對談中,似乎又拉遠了媚姬和傑尼之間的距離。
***
於歡穿上了輕鬆的裝扮,還不忘補了那道殘缺的眉形一筆。她又輕輕地在兩眼旁的夫妻宮刷上淡粉紅的腮紅,祝福自己今明兩天會有美麗的愛情收穫。
傑尼已在樓下等候,她背起了帥氣的小背包,出門前又望了傑尼遺忘的西裝一眼,「故意」忘記把它一起帶下樓。
傑尼說花蓮附近的海域看得見海豚,她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與他一起往花蓮去。其實就算沒看見海豚,花蓮也是於歡喜歡去的地方,她愛那裡的清新空氣,也愛那裡的自然風光。
他們在上高速公路前買了早餐,於歡拿著漢堡喂傑尼。他每咬一口,就對於歡一笑。他的笑容像不含雜質的清泉,洗滌著於歡,而她早已佔滿他的心。
「咖啡還很燙,你待會再喝。」於歡把調好的咖啡放在置杯架上。
「不,我現在要喝。」傑尼像個要賴的孩子。
「這麼燙,怎麼喝嘛。」
「可以啊,你先喝一口再喂到我嘴裡。」
傑尼話剛說完,就被於歡往頭上敲了一記,再加一陣白眼。
「別想吃我豆腐。」於歡瞪他。
「我不只想吃你的豆腐,還想吃你的人。」傑尼故意裝出邪惡的聲音。
「誰吃誰還很難說,我可是練過防身術的。」於歡拍拍自己的手臂。
「那我給你吃好了,你想怎麼吃我都可以,我絕不反抗。」傑尼的一語雙關,讓於歡飛紅了臉。
他是在暗示她,這趟花東之旅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還是只是單純的開玩笑?他知道她是……嗎?如果,他要她的身體,她該怎麼辦?她是愛他,愛他就應該給他嗎?於歡想得太敏感,臉更紅了,甚至感覺到兩腳發麻。
「怎麼樣?想那麼久?到底決定要我吃你?還是你吃我?」傑尼還逗她,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吃你的頭啦!把你推下海給海豚吃!」於歡揮開他的手,不理他。
傑尼開懷地笑,可以跟於歡譜出戀曲,將是他這一生中最美的記憶。
***
傑尼不知去哪裡借來了一艘遊艇,當於歡踏上遊艇時,興奮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走進駕駛艙跟遊艇駕駛說了些話,幾分鐘後,遊艇就移動了。當遊艇離開港口時,於歡跳進傑尼的懷裡,大聲叫:「太棒了,我好愛你!」
傑尼也感染了於歡的興奮,他抱起於歡在甲板上轉圈圈,搖晃的船身讓傑尼站不穩,隨著浪起伏,跌落在船邊。
於歡整個人趴在傑尼身上大笑不止,長髮隨風飄起,彷彿低空飛過船尾的海鷗。傑尼坐起身,靠在船板上,於歡就偎在他胸前,海風穿梭在兩人之間,鹹鹹濕濕中還帶有挑情的幻夢。
「以後我們的婚禮就在這艘遊艇上舉行,等海豚一出來時,我們就戴上結婚戒指。」傑尼低下頭,說話的唇已碰上了於歡的唇。
「別跟我說童話故事,我一向不相信的。」於歡很莫名地想去排斥傑尼的承諾。
「你可以不相信童話故事,但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對你的愛。也許很誇張,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在大雨中的那一次邂逅,我就已愛上了你,像中魔般地為你著迷。」
「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什麼都沒有,只有我親愛的媽媽。在條件上,我配不過你。」於歡終於把心中的死結說了出口。
「傻女,如果我在意那些,那是不是我談戀愛之前,都先得去做身家調查?」傑尼用指尖彈了下於歡的鼻子。
於歡還要回嘴,但突然地,小艇遇上小漩渦而晃動了一下,傑尼本能地抱緊了她。
剎那間,傑尼的身體因愛而膨脹,他彷彿抱住了一個愛的發熱體,熱源讓他滿足,讓他也成了發熱體,散發同能量的愛,包圍住於歡。
船身穩了,於歡睜開緊閉的雙眼。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傑尼完全迷失在她眼眸放射的光影中,他忘情地把吻烙上了她的唇。
他貪婪而激烈的吻她。「我需要你,有了你,我的生命才有了顏色和活力!」
於歡感動地掉下了淚珠,她完全不知道為何要掉淚,她只知道那淚是甜的……
***
出海了一會,駕駛艙裡傳來「海豚來了!」的叫聲。原溫順依偎在傑尼懷中的於歡,聞聲一躍而起,眼光往海面上搜尋。
「在那裡,海豚在那裡!」於歡跳著尖叫,手舞足蹈地像中了刮刮樂。
海面上一群海豚媽媽和小海豚緊緊相隨,和遊艇比鄰前進。
「這下你該相信我了吧?」傑尼問著緊抓住他手臂的於歡。
「嗯,相信,我相信!」
「那你也相信我對你的愛了?」
「相信,你說的我全部相信!」是看到海豚太興奮了,於歡重複大聲地叫喊。
傑尼擁著於歡,望著海面上跳躍的海豚,它們的出現,就像為愛作見證的證人——海天之間,誰也不能胡亂為愛承諾,一旦承諾,愛的魔咒就會終身相隨。
傑尼再望向於歡如孩童般純真的笑臉,他想起了跟媚姬乘同一艘遊艇,站在同一個位署看海豚的情景。如果不是他父親巧心的安排要他跟媚姬出海看海豚,媚姬一定寧願穿得漂漂亮亮地坐在法國餐廳裡讓人服侍,因為她看到海豚的表情,沒有一絲難得和興奮。
回航時,夕陽的橘光染進了海水,於歡沉溺於大自然調色的變幻中,不肯進船艙休息。
傑尼依她,自己轉身進船艙,他為自己煮了熱咖啡,給於歡弄了甜甜的奶茶,他記得於歡是個不愛吃苦的女人。
夕陽的色澤再次變濃,她喝著熱騰騰的奶茶,傑尼喝著香濃的咖啡。船就要進港,船身微微地搖晃而濺出了他們的熱飲,兩人連忙跳開,咖啡和奶茶濺在甲板上。兩人又相視大笑,眼中閃爍的光芒,像一扇吸取靈魂的窗口,互相把彼此的靈魂吸進自己的靈魂裡。
***
他們的愛情是屬於大自然的,在花東山明水秀的陪伴下,初遇時的愛情新芽已開花結果,等待他們親手去摘下成熟的果實。
入夜了,在擁抱山巒的飯店中,所有的動作都變得自然而不扭捏,彷彿他們就是一對前來度蜜月的新人,準備把自己化成愛的火,讓愛之火開始燃燒,永不熄滅。
沐浴後,於歡的身上飄來一陣薰衣草的清涼花香,傑尼凝視著她,聞著她身上的香氣,疲憊的眼眸中再度放射出光芒。
於歡突然遮住了自己的右眼,不想讓他看見斷了尾的眉。
「很香吧?是偷我媽那貴死人的沐浴乳,長這麼大,第一次用這種有香味的洗澡。」於歡開玩笑地說,她想藉機去補她的眉。
傑尼訂的是兩張床的雙人房,於歡正要走向她的床。
「既然是為我而留下的香味,為什麼要躲開呢?來,讓我看看你。」傑尼拉住她,移開她遮眼的那隻手。
傑尼仔細看才發現,原來她為了遮住她的眉。
「沒畫眉,很醜吧?」於歡自卑地說。她一直認為她那道斷眉代表了不祥的事。
「沒想到自信又美麗的你,會去在意這道完全不影響你容貌的眉。」傑尼吻了那道斷眉,吻了又吻。
自認是鐵石心腸又不善感的於歡,眉上有了傑尼的唇溫,一顆心竟跳得讓她伸手抓緊自己胸前的衣服。
「我的愛情是很理智的……」於歡正說著,傑尼已把她撲倒在床上。
「誰的愛情是盲目的呢?」他的鬍渣摩上了她的肩。
「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於歡又說,她想推開他,但推的力氣好小。
「當我們彼此融入的時候,我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感覺上有一陣山風吹來,把於歡吹近了他身體,近了,就等那份愛沸騰……
「你好美,如果沒斷那一截眉,一定是個會迷死男人的桃花精。」傑尼細細呢喃,大手已包住於歡一身的薰衣草香。
她的身體讓傑尼心跳如鼓,為她而凍結的血液,急著要她的撫慰,為他解凍。
「傑尼,這不能當兒戲,我會認真的。」於歡被傑尼褪去了衣衫,赤裸裸的嬌胸微微撐起,眼睛直望著他說。
「遊戲的結果就是王子娶了公主,然後住在美麗的城堡裡。」
傑尼的靈魂已完全走進於歡的心中,他起誓般擁緊了她。
這個誓言就夠了,她閉起眼迎向他吸吮般的熱吻,兩個人飢渴地、貪心地想吃掉對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留下了熱紅紅的唇印,於歡希望唇印永遠不要消失,她要唇印為她留下愛情見證……
傑尼狂野中又帶著溫柔,掠奪著於歡帶花香的每一處肌膚,他叫著她的名字,身體壓上了她的身,此時無盡的愛戀如潮水般在他們身體裡擴散,他們的身子如跳躍的潮水,融入彼此……
她熱情卻又羞澀地感受傑尼不想弄疼她的細心和溫柔,她扎扎實實地擁有了他,也毫無悔恨地給了他。當她發狂地用雙腳勾住傑尼時,她已決定,今生今世她是他的,他是上天要送給她的禮物。
傑尼疼惜她、寵愛她、擁貼著她飽滿的軀體,他的血液已被她完全解凍,十萬火急而按捺不住地,他的熱血衝進了她的身體裡,她張開柔軟的肌膚迎接他。這是屬於他們神聖的一刻。
仿若水草般糾纏的身子,再也分不開了,他們想永遠留下這難忘的一刻……
「歡,你想進城堡當王后的那一天,請告訴我,我會駕著遊艇去迎娶你。」傑尼帶著喘息的餘音說。
「等我準備好了,我一定告訴你。」忍著兩腿中隱隱的痛楚,於歡嬌嗔地回答。
女人是會被男人改變的,於歡的大咧咧和率性不見了,現在只像一隻柔順的小魚,乖乖地窩在他安全的臂膀中。
這一趟海豚之旅,是一個溫柔的陷阱,讓他們一起掉入愛的深淵,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