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見使者到來的鳳皇已經高高地坐在大殿上位,玄煜在太子之位落坐,其他皇子則列坐一旁。
玄楓按順序坐在太子的下手,玄煜此時的表情得意得近乎張揚,頗有身為太子的高傲神態,反觀玄楓則是目沉如水,看著正走進大殿的大氏國的使節。
「我王向鳳皇陛下致以最高的敬意和問候,並派我送來本國最豐盛的物產,祝我們兩國的友情可以地久天長。」
鳳皇伸出手,「你遠道而來,辛苦了。」
使節站起身,另有隨從送上一個密封的匣子,「匣內是我王送給鳳皇的珍貴禮物。」
「哦?是什麼?」鳳皇很有興趣地看著那個裝飾精美的匣子。
「這是在我國出現的一隻神鳥,可以說人話、評古今,據說,還可以推斷任何王朝五百年內的盛衰歷史,我王非常珍惜,特意命我隨身攜帶,不遠千里送到陛下駕前。」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禁變了臉色,只是各自心事不同,神情也表現不一——
鳳皇是吃驚好奇。
玄煜是震動狐疑。
玄楓是面沉如水。
玄澈淡然處之。
玄城興奮莫名。
「快將匣子捧上來。」鳳皇下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只匣子移動到鳳皇面前。
使節用特製的鑰匙才剛打開匣上那道造型奇特的金鎖,一隻金色的雲雀便迫不及待地從匣中振翅飛出,在大殿上空來回地盤旋。
「陛下好,陛下好。」鳥語聲音奇特,吐字清楚,讓在座的人更是震驚。
「好可愛的鳥兒,真的會說話。」玄城笑著拍手,率先問道:「聽說你可以知道王朝五百年內的興衰,是嗎?」
「五皇子有問請開口,五皇子有問請開口。」雲雀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的身份,這更讓眾人對它的「神鳥」之名深信不疑。
玄城的眼珠轉了轉,「那……我想知道,我們當中究竟誰可以做鳳國的下一位皇帝?」
「老五!」
「城兒!」
「五弟!」
幾乎同一時刻,幾個聲音同時在喝阻他。這個問題怎麼能問!萬一神鳥失言,說出的答案不是玄煜該怎麼辦?
神鳥並沒有立刻回答,它拍著翅膀在上空反覆地盤旋,烏溜溜的黑眼珠打量著座上的幾位皇子,突然間,它收起翅膀俯衝而下,目標直衝著玄煜這邊,但它的速度和反應都出乎他的意料,以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玄楓本來可以做出反應,但瞬間的遲疑讓他沒有動手。神鳥所指的對象既然是大哥,無論是出自什麼原因,他都不應該阻止。
就在此時,雲雀的翅膀竟然揮到他。神鳥的行動對象並非是玄煜,而是他!
鳥翅揮動,原本柔軟的羽毛如鋼針鐵刀一樣,狠狠地朝他咽喉砍去。
玄楓大驚之下,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他腳尖點地,坐在椅子上迅如閃電地滑開。
「妖孽,找死!」一道清叱的女聲乍然躍入。
緊接著,紫影掠至他面前,他在這瞬間看清了那紫影的面容。是嫵媚!
她寒凝了絕麗的容顏,帶著肅殺之氣狠狠怒視著那只剛剛被她攻擊過的雲雀。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那只神鳥從半空跌落,全身的羽毛四散開來,滿身是血,已經死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玄煜嚇得躍起身子,跑到鳳皇面前。「這女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居然敢殺神鳥,她、她……」
「她是我的人。」玄楓一把抓住嫵媚的手。
她還是那樣冷絕狠怒的表情,顯然未從剛才的殺戮中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要來?」他大聲喝叱,將她喝醒。
「你沒事吧?」嫵媚的嘴唇顫抖著,雙眼梭巡著他的全身上下,「它……那隻鳥要殺你。」
玄楓的心中流淌著滾燙的熱浪,他平靜了自己的心神,柔聲說:「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
「楓兒,她是誰?」鳳皇的語調比誰都要平靜,剛才的突發情況在他看來,彷彿只是淡淡飛過的一片雲,他甚至沒有和呆若木雞的使節說一句話,只將全部的視線凝注在嫵媚的身上。
她是誰?他的質詢讓玄楓一笑,「父皇怎麼忘記了?這就是在皇宮中曾經救過您一命,後來被兒臣討走的宮女。」
「宮女……」鳳皇的眼神犀利如刀。「她不是宮女。」他斷然判定,然後高聲喝令,「來人,把她帶下去!」
突然而至的變故,讓所有人皆來不及看清真相。
玄澈邁上幾步,剛開口道:「父皇,其實——」
「你閉嘴!」鳳皇威嚴地打斷他的話。「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有侍衛走上前來捉拿嫵媚,她頓時花容失色,甚至忘記了要使用妖術抵抗。
鳳皇冷峻地看向玄楓,問出一個讓他意外的問題,「你與她圓房了嗎?」
他變了臉色,囁嚅地回道:「尚未。」
「沒有最好!」鳳皇命令玄澈,「鎮住她的妖靈,把她打入天牢,誰也不許接近她!」
「玄楓!玄楓!」嫵媚意識到最危險的時刻已經來臨,淒厲而急切地一聲聲喚著他名。
玄楓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鬆開。
玄澈悄然欺近他,小聲建議,「三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先不要和父皇頂撞,以後再……」
心頭一動,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嫵媚抓握不住,已經被旁邊擁上來的侍衛抓得死死。
但她的眼睛,滿是幽怨憤恨地盯著大殿中的人,盯著玄楓。
這就是男人?!在最後一刻丟下她,眼睜睜地看她陷入危險而不顧,冷冰冰地將她的心撕成碎片而面無表情。
心,盛放在初見他的那一刻。
心,枯萎在他鬆手的-那間。
一滴淚,滴落唇邊。閉上眼,五百年的情動灰飛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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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肯早一點告訴我她的身份?」玄楓揪住玄澈的襟口,「在我府中時你若能告訴我她是誰,我絕不會讓她在父皇面前出現,她也不會被打入天牢。」
「你阻止不了她的,她命中注定是為你而來,你也藏不住她,因為她就活在這個世界上。」玄澈的眸子靜靜地望著他,「三哥,你以前從未這樣失態,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女子。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玄楓鬆開手,咬著牙並未回答。
「三哥,人妖殊途,你們之間只有緣沒有分。」玄澈苦心勸告,「我本想再晚些時候把她收走,以免她殃禍於你,沒想到父皇先識破了她的身份。」
「父皇會殺她嗎?」他問。
玄澈搖搖頭,「父皇若想取她的性命,今天在大殿上就可以下令賜死了,會特意留她活命,父皇肯定是另有用處。」
「什麼用處?」他猛抬頭問,「難道是要……」
「你別多想,」玄澈說:「雖然父皇今天的口氣絕無轉圜、疾言厲色,但是我卻覺得父皇眼中並無殺氣。」他停了停,笑道:「你知道她是什麼妖精變的嗎?」
玄楓看著他。
「說起來,她與鳳國有五百年的緣分,也曾是鳳國的一則傳奇。」
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莫非是相府中的……」
玄澈點點頭,「就是那株睡蓮。」
玄楓倏然衝到窗口,窗外是藏藍色的天空,今夜無月,星光璀璨,映得夜色下的花池一片瑩白。
那株睡蓮……他當然記得。
相府中的初識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她」迎風而立,娉婷綽約,便如那含羞的西子,欲言又止,欲吐還休,讓他在怦然心動之後,第一次領略到「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意境。
她竟然會是那株睡蓮……那株在鳳國沉睡了五百年的睡蓮?!
她是為他而來?為了他攪得相府因關係鳳國運勢的睡蓮一夜突然消失而大亂,為了他鳳國上下不得安寧。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而不是別人?
為什麼他只有面對她時才會方寸大亂?
「我一直以為……」他喃喃低語著,終究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他一直認定了她是大哥或者二哥派來監視他的人,認定了她在這個風起雲湧、爭鬥詭譎的王朝中,扮演著與別人並無二致的角色。
他對她的逗弄和嘲諷,原本都是來自於他對她的不信任,後來漸漸地,也出自對她的憐惜。
卿本佳人,何必要為別人賣命?若她肯看透一切,不再做大哥或二哥手中的刀劍傀儡,她與他之間或許還會有一段難解的情緣。
結果……原來從沒看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今天她的眼神如一把冰雪做成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他的心口。
無形的血分明地淌在他的心頭,滴滴灑灑,彷彿連他的白袍都已浸透,只是這景象只有他自己的眼才能看得見,便如她對他的癡情之深,只有他的心才能體會。
血中模糊的豈只是他們剛剛萌生的那一縷情種,風中消散的又何曾是她等了五百年的情緣。
「我願用我的身換她自由。」他終於堅定地將決定說出口,說出來的一-那,他才感覺到釋然。
愛一個人本不應該是痛苦,為何他們的相愛竟是醒悟得這麼遲,又這麼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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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這幾天一直很煩惱。自從嫵媚愛上三皇子玄楓之後,就開始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像只飛蛾撲火地投入愛情的深淵之中,全然不顧她愛的人到底能不能給她同等價值的回報。
既然阻攔不住好友為愛癡狂,她也就只能幫好友接近所愛之人了,雖然她預見這份狂熱的愛不會持續太久,但也沒想到暴風雨會來得這麼快呀。
想救嫵媚,無奈天牢內外都被鳳玄澈的禁符貼滿,她根本無法靠近。
鳳玄澈,又是那個混蛋!這個人簡直陰魂不散,不僅攬得她的生活一團亂,連嫵媚那麼善良的妖精都不放過。
無奈之下,她去尋找自己的前輩朋友,也就是還鳳寺的香姊。
香姊給她指點了一個辦法——如果有佛前供擺的千年聖水,所有的符咒都可以化為烏有。
但是這樣的千年聖水到哪裡才可以弄得到?
香姊幽幽地說:「靈山老母門前的聖泉水是觀音大士淨水瓶中的淨水化成,或許你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
「靈山泉水?」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忽然想起那日在楚王府中聽到玄澈說的一句話。他說他帶給那只黑貓喝的水,可不就是靈山的泉水嗎?
希望那只黑貓別貪喝,哪怕留下一點點也好。
她如旋風般地跑向楚王府,甚至顧不得主人在不在,就直接闖進府中。
鳳玄澈不在,忘齋內什麼都沒有!她四下尋找那只黑貓的下落,找了許久才終於在一個屋簷下,看到那只正懶洋洋在曬太陽的黑貓。
「哈!你在這裡!」她躓過去將黑貓抓提起來,「快說,靈山泉水在哪裡?」
黑貓只是喵喵地叫,很憤慨地瞪著她。
綠腰氣壞了,露出猙獰的表情,威脅道:「我知道你聽得懂,你要是敢不說真話,我就殺了你!你信不信?」
黑貓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將頭瞥向一邊,竟不看她了。
「有骨氣!哼,那就讓你嘗嘗我的雷電手,可別怕疼!」她亮出手掌,五指尖尖如鋒利的小刀。
突地,空氣中猛然捲來一陣無形的罡氣,震開了綠腰,她跌跌撞撞地倒退幾步,差點坐到地上,只覺得眼前一閃,玄澈已經懷抱那只黑貓站在她面前。他的表情就如當日她在忘齋中看到的一樣內斂冷峻、殺氣十足,全沒了平日嘻笑時的溫雅。
「大膽青蛇妖!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你,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別以為我是殺不了你!你居然敢到我的王府如此放肆,今日我就讓你知道什麼是進得來,出不去!」
他的冷喝聲並沒有嚇退綠腰,她反而挺身一步,嗆聲怒喝,「你以為我希罕到你這個破王府來啊?要不是你害得我朋友坐牢,生不如死,我才不會來這裡找靈山泉水!」
「你朋友?」他一低眉,「那個蓮花精是你的朋友?」
「哼,你那麼神通廣大,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玄澈瞇起眼睛,「你們兩個妖精,一個勾引我三哥,一個潛入我的王府,到底想幹什麼?」
「哈,你別臭美了。你以為除了人,妖精也會把你們這個什麼臭皇子的身份當寶嗎?我對你才沒興趣。我要你的靈山泉水,你借不借?!」
玄澈抿緊嘴角,冷冷地回答,「不借!」
「好,你要是不借,我就把你的王府攪個天翻地覆,讓你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