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父皇!我要回家……嚶……我再也受不了了!嚶……」
在大殿地底的密室裡,身上仍穿著因逃亡而髒污不堪的百花大紅婚服的德琳公主,正抽抽噎噎的抱怨著。
「對不起……公主,請你再忍耐一會!等獅子帝國的軍隊戒備鬆懈時,我再帶你去找你的父皇……」坐在德琳身旁的紫熏緊皺著眉,極力安撫著淚人兒。可連他都不禁要懷疑,獅子帝王的精銳軍真有戒備鬆懈的時候嗎?
德琳卻在聽了紫熏的話後,怒氣沖沖地站起身吼道:「不要!我不要再忍耐了∼∼我現在就要見父皇。」這兩天一直躲在這陰暗、霉味又重的地道裡,她都快要發瘋了!
陡地瞥見長裙上沾染著暗紅的血漬,許久沒進食的德琳忍不住厭憎地乾嘔起來。
見公主要離開,紫熏急忙拉住她,「公主,你不可以離開密室!外面很危險……」
「放開我……」德琳厭惡的甩開紫熏。「都是因為你!要不是父皇把我許配給你,我才不會來這蕞爾小國,也就不曾遇到獅子帝國莫名其妙的攻擊!」
紫熏的臉上迅速籠罩著憂鬱與無奈的神色。
德琳突然感到她的話似乎傷到了他,兩天前的景象倏地浮現在她的腦海……當她踏進安登國的皇宮大殿時,身著君王冕服的紫熏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然後,他走近她,牽起她微顫的手,兩人就在各國使節佳賓與宮殿之外熱情的安登子民們的祝福聲中,舉行婚禮。
她漂亮而又尊貴的夫君呵!當她第一眼看見安登王紫熏時,便為他好看的容貌而暗自讚歎。
紫熏有著比女人還要細緻清秀的俊逸五官,他那帶點褐色的長髮和雙眼,襯托著他白皙的肌膚;再加上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讓他看起來不像是統治一國的君主,而像是個詩人,是個文質彬彬的學者,教人忍不住想親近他。
如果不是因為獅子帝國突然來襲,如果不是因為躲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底,令她惶惑不安的情緒快要崩潰——她相信自己是會愛上這個在婚禮上初次見面的丈夫,且與他幸福的過著每一天。
紫熏凝視噙滿淚水的美麗公主,連聲致歉。「公主,對不起……我無能保護我的國家,還連累了你及你的父皇……我真的對你們感到萬分抱歉!」
弱肉強食,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呵!
紫熏沉痛的思忖著,夾在列強之間的安登王國,即使可以仗著天然地形以為屏障,但最後的生存權卻還是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今天若沒有獅子帝國侵犯,明天還是會有其它國家打安登王國的主意。他的國家太小,兵力更是不足,即使他有心從頭做起、勵精圖治,但現在已來不及了——倏地,紫熏突然覺得做這個新上任的王充滿了挫敗與無力感。
經過這次的浩劫,他的國家還會繼續存在嗎?
兩天前,父王與母后趁混亂中,將他和德琳公主兩人送入密室,他們要他好好保護公主的叮嚀言猶在耳……但此刻,他已無暇顧慮其它的事,他必須振作精神,竭盡自己的力量來保護他的妻子。
紫熏朝德琳伸出手臂,輕輕說了一聲,「公主,跟我來。」
德琳是想跟隨紫熏,可焦躁與恐懼卻驅使她退縮。「不!我不要再走進去了。裡面黑漆漆的……我不要死在這裡!我要我的父皇……」
望著連連退後又忽地轉身奔跑的德琳,「公主,快回來!」紫熏急得低吼的同時,只得撐著已餓了兩天、又沒闔過眼的疲憊身體,緊跟在狂奔的女孩身後。
「砰」的一聲,德琳打開密室的門,憑著記憶朝兩天前舉行婚禮的大殿的方向奔去!
沒跑多久,她便瞧見遠處一名身穿鎖甲的女人,領著數十名的獅子士兵向她逼近。
「不……不要過來……」
「是德琳公主,快抓住她!」
衝出密室的紫熏撞見敵軍逮住他的妻子,「不許你們碰她!」他怒吼著,可很快地,它的肚子上已嘗到一記痛揍!
「安登王——」德琳嚇得尖叫,瞪視著鏡甲女人用劍柄狠狠的捅向紫熏。
同一時刻,鏡甲女人端詳著被她和她的手下制伏的金童玉女,開心的笑說:
「任務達成啦!現在,陛下想要的人總算抓到了。」
***
深夜 安登王國的正殿之中
樑柱上,畫壁上……殿內種種的擺設仍維持兩天前婚禮的喜慶洋洋,只不過亮著光澤的金磚地面上多了幾具屍體,打鬥過的凌亂與隨處可見的血跡可笑地諷刺著宮殿內喜氣的陳設。
「好了,現在人都到齊,我就不多說廢話。」
一名身穿黑色、繡有獅子紋式服飾,外單一件長及腳踝的紅色披風的黑髮男人坐在長桌的主位,他瞥了一眼坐在左手邊的安登王,同時示意站在身旁的女官將五份相同的文件送到在座的五國元首面前,繼續以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若娜,把協議書交給他們吧!從今天起,安登王國歸我獅子帝國管轄,關於安登之前對馬山、厄水、托爾、塔特、貝韃等國的獻貢和優惠待遇,也從今天開始一律取消。」
「伊斯雷,你別欺人太甚!」獅子帝王唯我獨尊的模樣,教長形桌另一端的馬山帝國的君王——馬奇忍不住拍桌子大罵,「這種不公平的協議我是不會承認的。」
「不准對陛下無禮!」統領獅軍的鎧甲女人話一出口,馬上就有兩名士兵架著馬奇強壓他坐下。
議事桌上的其餘四國領袖與站在一旁的各國賓客看在眼裡,每個人都感到戰戰兢兢的,希望這種恐怖的局面趕快結束!
伊斯雷冷笑著觀望大殿內所有人的反應。「婆羅,別弄傷了馬山王。」他淡然的丟出一句,卻沒有阻止鎧甲女人壓制馬奇的動作,他的目光隨即又回到紫熏的身上。
但是,心不在焉的紫熏兩眼只是盯著他右後方圓柱邊,抱著死去的父王哭泣著的母后。
伊斯雷皺起眉,只想盡快完成簽約儀式。「不管你們承認不承認,我都無所謂。反正你們幾個國家注重形式上的禮數,今天,我就照禮數知會你們了。」
「那麼安登王呢?」在氣氛凝重的長桌上,塔特王終於禁不住提出異議。「這是他的國家,伊斯雷,你也該聽聽年輕的王和他的新婚妻子的意見吧?」
在座的貝韃王,厄水王與托爾王無不附議。
雖然這四個國家對馬奇先斬後奏地以聯姻來取得對安登王國的掌握感到不滿,可與其讓安登王國落人獅子帝國的手中,倒不如讓自己的同盟國得到要好!
伊斯雷瞟了一眼塔特王。「安登王,你說呢?」他伸手托起紫蕪的下巴,讓他哀傷的臉面對他。「他們想聽聽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麼意見?」
他在說什麼?恍恍惚惚的紫熏根本聽不見週遭的任何聲音,彷彿他們正在討論的事情跟他完全沒有關係——他的宮殿、他的國家,全部和他沒有關係!紫熏根本不想看眼前的仇人,他的眸子中溢滿了悲憤。
「安登王……」看見伊斯雷當眾控制自己的夫君,坐在父親身邊的德琳不忍地輕喚。
她覺得紫熏好可憐,又想到他是因為救她,才被獅軍逮住——頓時,愧疚、心疼與莫名的情愫湧上德琳的心頭!
伊斯雷不悅地看著撇過頭的紫熏。「紫熏,說話。」他使力扣住他的下巴,強迫那滿是淚光的雙眼注視他。
「我的意見……」紫熏幽幽的瞥向箝制他的男人,聲音發顫。
伊斯雷率軍隊佔據他的皇宮、殺死想反抗逃走的人,還害他的父王心臟病突發而駕崩……他還要他說什麼?
母后的啜泣聲揪著紫熏的心——他是安登王國的君王呵!連自己的父親、臣民都保護不了,他還能有什麼意見?
驀地,紫熏的耳朵在隆隆作響,腦袋裡不斷冒出前所未有的殘忍意念……
殺了伊斯雷!當這意念巨大到紫熏再也無法承受的時候,他整個人便不由自己的跟隨著意念行動。
大殿上的人們誰都沒想到紫熏會霍然起身,抽出伊斯雷腰上的短刀,朝他刺去!
「陛下小心!」
「啊……」
「伊斯雷,我要殺了你!」在婆羅、若娜與眾人的嘩然聲中,紫熏用他自己也嚇一跳的吼聲與力量動作著!
在刀子就要刺進伊斯雷的心臟時,紫熏陡地看見對方的胸前掛著一條刻有展翅鳳鳥圖樣的白水晶墜煉!
伊斯雷就趁著紫熏攻勢猶豫的瞬間,一舉攫住他的兩隻手腕!
「啊……」紫熏痛得鬆手,他焦急看著利刀跌落地面。
「陛下!」
伊斯雷用眼神示意婆羅退下。他旋即離開椅子,直視在他箝制底下的慘白臉蛋。「紫熏,你不適合拿刀動劍喔!」
紫熏仰起頭,不可置信地瞪視貼近他說著話的男人。「你怎麼會有……這水晶煉……難道你是……」他張口結舌,這才有機會真正看清楚獅子帝王的長相。
濃而長的眉毛底下是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英俊且帶著玩世不恭的臉龐有著似乎是認識他很久了般的神情,他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伊斯雷?紫熏眉心緊蹙,他困惑地睇視伊斯雷一頭長過肩的黑亮直髮,健康且帶著剽悍之氣的黝黑肌膚。
過度的飢餓、疲累,再加上剛才的憤怒激動教紫熏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恍若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了起來!
「真過分啊……紫熏,你竟敢忘了我?這水晶墜子還是你送給我的呢!」凝視著充滿疑惑的褐色眼眸,伊斯雷輕聲笑說。
就在紫熏因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而昏倒的瞬間,伊斯雷立刻扶住軟倒的身軀,視之如珍寶般地將他擁入懷中。
「別傷害我的夫君,放開他!」看見獅子帝王橫抱起昏迷不醒的紫熏,德琳終於忍不住喊出聲。
落人獅子帝國手中的紫熏會怎樣?德琳只覺心急如焚。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伊斯雷這個人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夫君?哈哈哈……」伊斯雷聞言後發出一陣大笑。「德琳公主,安登王已經不是你的丈夫了。我在此宣佈,你們兩天前的婚禮無效。」
獅子帝王的話一出口,在場者莫不愕然!
伊斯雷不管德琳臉上的表情有多麼震驚與惶恐,也不在乎大殿上的各國君主和使節對他放聲咒罵,他樂於掌控局勢的笑說:「各位請簽約吧!你們早點在文件上簽名落印,我就可以早點放你們回家。」
受制於獅軍的強勢,馬奇只能摟著哭得好傷心的女兒安慰著,可他仍不甘心的死盯著伊斯雷,咬牙切齒的說道:「伊斯雷,你會後悔的!總有一天,我要你對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哦∼∼我等著呢!」伊斯雷輕蔑的看了馬奇一眼。「若娜,和五國簽約的事情就交給你囉!」他懶洋洋的對女官交代一句,再把軍權交給婆羅,讓她陪著若娜監視五國。
而他則是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虛弱的紫熏離開大殿。
***
清爽如太陽底下草原般的香味!
昏昏沉沉之間,紫熏對這熟悉的味道似乎有了印象——那個渾身散發著原野氣息的黑髮少年!
沉澱於紫熏腦海底層的遙遠記憶,隨著意念不斷的探索而逐漸浮現。
八歲那年,他央求侍衛帶他出宮到樹林玩耍,在林子裡遇見那位黑髮少年。
「你是誰?」
當時,因初次離宮太興奮而不小心在樹林裡跟侍衛走散的他,依稀記得面對陌生少年時,還害怕得發抖呢!
就在紫熏發問的同時,那名看來約莫十二歲的少年整個人戒備著,他惡狠狠瞪著眼前矮他一個頭的小人兒,粗聲問道:「小女生,你又是誰&.」
「我不是小女生!我是安登國的太子。」
「太子?瞧你這模樣,我還以為你是公主呢!」
「你太無禮了!」少年嘲諷的表情教紫熏不悅。
確認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男孩對他沒有威脅後,少年頓然放鬆警戒。
紫熏眼看黑髮少年就要轉身離開,不由得拉住他的衣袖。「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他左右張望著林子,害怕的出聲,「我和我的侍衛走丟了……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找他……」
少年卻立刻甩開紫熏。「不可以!你和你的侍衛走去了關我屁事?你自己的事,自己去想辦法。」
「啊!」紫熏被黑髮少年推得踉蹌後跌,同時也清楚看見對方似被長劍劃破的灰色袖子裡流著血。「你受傷了?」他驚呼。
小太子的純真無邪令少年覺得十分厭惡。
他不禁又想起從寒冷的北方逃亡至安登王國的途中,母親為了保護他不受敵人的追殺而喪命的畫面!
為了躲避敵方追尋,他不得不暫時留在這片樹林裡。
安登,這有如世外桃源般美麗的小國家,再加上眼前這個不知人間險惡的天真皇子,已令因逃亡多日、身心俱疫的他沒來由得感到氣憤!
黑髮少年凶巴巴的樣子教紫熏退卻,可對方流血的傷口仍讓他鼓足勇氣走上前。「你別走啊!你的傷——」
「你幹什麼!」少年再度揮開紫熏,但對方不死心的又纏上來,這令他氣得想大罵,「你——」
驀地瞥見小太子正小心地執起他受傷的手臂,用濕手帕替他擦拭血跡,他的火氣頓減,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疑惑。
「很痛吧?請你忍耐一下……」紫熏專心地處理少年的傷口。片刻,他從腰上掛的錦囊裡掏出幾片羽狀葉子,敷在少年受傷的部位。「你的傷口有沒有感覺到麻麻涼涼的?」
他仰望黑髮少年,見對方原本寒著的臉趨於緩和,不禁露出笑容。「這種葉子對刀、劍所造成的傷勢最有療效了,你今天運氣好,碰上我剛好在這林子裡摘到這藥草。」
他的身體一向不屬於健康寶寶型,所以,宮中御醫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也就相對增加許多。連帶的讓他對醫術產生濃烈的興趣,小小年紀就從御醫那裡學到了不少的醫藥知識。
他剛才的態度這麼差,難道這小子完全不介意?少年驚訝地注視小太子用配劍將自己身上的披風割下一截,然後替他包紮在貼著藥草的手臂上,他終於忍不住問出聲,「你……為什麼要替我療傷?」
「嗯?什麼為什麼呀?」紫熏不懂黑髮少年為什麼這樣問:「你受傷了,本來就要醫治啊!」
少年默默地看著替他治傷的小男孩,頃刻,他低聲問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紫熏。紫色的紫,熏草的熏。」紫熏說著,一邊將包傷的布條打了個牢固的結,然後退後一步笑說:「好啦!這樣你的傷口應該就不會發炎了。」
「紫熏……」少年低喃,「你長得像女生,怎麼連名字都像是女生啊?」
黑髮少年好看的笑臉登時教紫熏忽略了他失禮的話語。「你呢?你叫什麼名字?」他不想詢問這黑髮少年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會受傷?要去哪裡?可一連串的問題卻在他隱約聽見侍衛呼喊他的聲音而暫停。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你在哪裡啊?」
少年也聽見遠處的聲音,他只手抓住紫熏的肩膀,厲聲警告。「不要對別人說你在這裡見過我!聽到沒有——」
猛點頭的紫熏仰視少年陰霾的表情,這才想起和貼身侍衛失散,他孤零零一個人在天色暗沉的樹林裡面對陌生人的可怕。他忍著肩痛問出,「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呀?」他直覺的認定眼前的少年不會傷害他。
紫熏清秀的臉上浮出痛楚,教少年不由得鬆手。「是的。有許多人要殺我,所以,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行蹤。」
「有許多人要殺你?為什麼?唉!你別走啊……你可以跟我回宮裡丟,我的父王和母后一定會幫助你的!」
「我不需要別人幫助,你也趕快去找你的侍從吧!」
少年的冷漠讓紫熏愕然,可從小受生長環境而養成的濟弱扶傾、慈愛為懷的個性,卻教他放不下面前的傷者。
「太子殿下,你在哪裡啊——」
紫熏眼看少年因逐漸接近的呼喊而越走越疾,「喂!等等我∼∼」他氣喘吁吁的跟隨其後,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迅速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條列有展翅鳳鳥圖樣的白水晶墜煉,哽塞到少年手裡。「這個給你。」
少年注視著手中物,不解的看向紫熏。
「這是我母后送給我的守護煉,你帶著它吧!它一定會保護你一路平安的。」
紫熏的舉止令少年大為震動——逃亡的日子教他時時刻刻猶如在地獄裡掙扎,何曾感受過這等的溫馨關懷!?他默然凝視純真笑臉,終於,牽扯嘴角輕吐一聲,「你真是個怪人。你為什麼要對我……你對每個人都這麼關心嗎?」
不等紫熏答話,少年又說出「謝謝」兩字,他將手中晶瑩剔透的鳳鳥墜煉緊緊一握。「紫熏,你今天對我做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紫熏望著和先前戒備的神情大不相同的少年,他張嘴想問許多他剛剛還沒回答的問題……
「太子殿下——」
可找尋紫熏的侍衛立時讓少年全身警戒地隱入樹幹背後,疾奔離去。
「喂……」紫熏想追,但是一想起少年方才提醒過他,他又頓住步履。
「太子殿下——小的總算找到殿下啦!您可嚇死我了。」
下一刻,紫熏便看見他的貼身侍衛欣喜若狂地喊著,且一把抱住他……
紫熏睜開雙眼,赫然發現緊緊抱著自己的不是他的侍衛,而是伊斯雷!
「啊!」夢境與真實的錯亂嚇得他吼叫,「你、你幹什麼?」他用力推開伊斯雷,且發覺他的口中竟留有葡萄汁的香甜氣味。
「喂你喝果汁啊!」伊斯雷舔了舔唇,慵懶的說:「你兩天沒吃也沒睡吧?所以剛剛才會在大殿上昏倒……我替你補充些營養。」他回味著與紫熏柔軟唇瓣接觸的美好感覺,一面笑看逃開他的紫熏四肢並用地退縮到床緣。
紫熏厭惡的用袖子猛擦嘴,打量寢宮週遭的同時,他忙著將眼前有著原野氣息的男人和記憶中的黑髮少年的身影連結在一起。「你……你是那個時候……樹林裡……受傷的人?」
「沒錯。」將葡萄汁放在一旁,伊斯雷玲著額上的水晶墜煉,對臉色不太好看的紫熏眨了眨眼。「我還在擔心,事情隔了這麼久,你若想不起來我是誰該怎麼辦呢?」
紫熏啞然無語。
從沒想到他在多年前幫助過的黑髮少年,現下,竟然搖身一變成為和北方五國對抗,且強佔他的國家的獅子帝國的君王!
「你真的是……當年的……」紫熏聲音顫抖,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伊斯雷,你殺了我吧!別想我安登王國會臣服於你。」
紫熏激動的反應讓伊斯雷皺眉。「我怎麼可能殺你?你曾經在我最困頓的時候幫助過我呢!」十年不見的小太子呵!伊斯雷傾身凝視比他想像中還要清秀俊逸的男孩。「所以我這次才會率軍來安登,為的就是還你當年的療傷之恩,協助你和五國簽定協議,這樣你的國家才不會老是被馬奇他們用不合理的手段壓搾。」
見伊斯雷靠近,紫熏本能的向後退。
你攻佔了安登皇宮,難道就不是用不合理的手段壓搾嗎?紫熏氣得想大叫,卻還是強忍住衝動,試圖用理智勸退伊斯雷。「如果你真想報恩,就請你跟你的軍隊立刻離開我的國家!」
「好,我答應你,我明天就走。我的士兵也會等到確定五國援軍不會來犯之後,開始撤離。」
伊斯雷乾脆的一句話教紫熏驚喜。
「這樣,你明天和我一起回獅子城的時候,就不會有怨言了吧?」
但是接下來紫熏聽到的話語,卻令他整個人頓覺跌落冰寒谷底:「我和你一起回獅子城!?什麼意思?」
「意思是,屬國年輕的新王應獅王的邀請,來到獅子帝國接受隆重的款待……」伊斯雷一把拉住呆愣的紫熏。
「放手!我不會跟你去獅子城——」
「你必須去。因為君主互訪是兩國關係交好的開始。」伊斯雷雙臂箝制住臉色驟變的紫熏。
「你簡直是卑鄙、無恥、下流!」伊斯雷我行我素的態度教紫熏氣得大罵。生平第一次,他是這麼的憤怒,火到想要掐死對方!「你害死我父王,傷害這麼多安登的臣子、士兵還不夠嗎?你竟然殘忍地想要我再到你的國家去接受你的侮辱?」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伊斯雷抓住紫熏不停掙動的身軀。「你父王的死是意外。我如果早知道老安登王生病,就不會……」對於紫熏父親的死,他自覺理虧,但個性好強的他卻又拉不下臉說出道歉的話!「總之,兩軍交戰難免會有死傷,我只有一雙眼睛,無法面面俱到。紫熏,我是誠心邀請你到我的國家。」
「住口!不許你叫我的名字。」紫蕪激烈掙扎著,他好恨自己的國家弱小,只有被強權壓迫的份。
「紫熏,我不希望我們兩個的重逢是從仇恨開始。」伊斯雷輕喚著多年來最掛念的名字。
等待這麼久,他只希望再看看當年目送他離開的那抹真誠而和煦的笑靨。
那個時候,他緊緊握著手中的水晶,心中充滿感動與燥熱,他還來不及對紫熏表達謝意,來不及對他說再見……
當時的一切是那麼地混亂危急,他唯一記得清楚的是紫熏的祝福與他送給他的水晶墜煉,果真一路守護著他平安回到故鄉。
所以在伊斯雷的記憶中,替他療過傷的紫熏就像是老天派來守護他的仙人,是支持他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攻城掠地,擴展獅子帝國疆域的神奇力量。
現下,他完成了死去母親要他建立屬於自己國家的遺願,也終於能和朝思暮想的安登王見面,伊斯雷的手指輕撫顫抖的唇瓣,情不自禁地將他的嘴覆在其上。
「啪!」的一聲脆響,紫熏用力的一掌打醒吻得渾然忘我的伊斯雷。
「畜生!不要碰我!」趁伊斯雷發愣的當兒,紫熏奮力掙脫身、跳下床。可還處於虛弱的身體跟不上他突然的動作而開始暈眩,他連忙抓住桌緣,調整呼吸。
卑鄙,無恥,下流……再加上畜生?還沒有人敢對他這麼無禮呢!伊斯雷揉著被打的臉頰,嘴角泛起笑意。「看樣子你還滿有精神的嘛!既然如此,我們今天晚上就出發回獅子城吧!」
說完,伊斯雷也下了床,在轉身離開的同時,他命令自己的女侍進來寢宮,協助驚愕得無法反應過來的紫熏更換衣裳。
***
夜已深沉……
經過一番紛亂之後的皇宮內苑已然逐漸趨於平靜。此刻,獅軍在安登宮城的各個角落巡邏著。
「陛下?」若娜在御花園裡找到了伊斯雷,她連忙迎向前。
「馬奇他們都在契約上簽字落印了,這合約的內容,陛下要過目嗎?」
伊斯雷瞥一眼若娜手上的紙卷,「你看了沒問題就好。」他漫不經心的丟出一句,又靠坐在石階的扶手上。
若娜瞅著她的王,關心的詢問:「陛下……您有心事?」
打從伊斯雷十三歲開始,十一歲的她就跟在他的身邊做事了。所以,她可以很快分辨出他的喜怒哀樂。
伊斯雷悶悶不樂的沒有答話。
「陛下是為了新婚的安登王而不開心吧?」
若娜的話立刻挑起伊斯雷的火氣。「紫熏不是『新婚』!他和馬山國公主的婚禮已經作廢了。」
看見王激動的反應,若娜想笑又不敢笑。
「陛下,感情這種東西是要慢慢培養的,操之過急的話,是會得到反效果喔!」若娜語重心長地提醒她的王。
她贊成王趁五國君主齊聚安登王國的時候,攻之措手不及,然後一舉拿下中立國;她贊成王所說的成為獅子屬國的安登仍維持現狀……用他們自己的人,治理他們自己的國家,而獅子國只擔任監督的角色。
可是,對於王破壞安登王的婚禮……她覺得這是不智之舉!
現下,德琳公主若成了安登王國的王后,或許他們可以用此來牽制馬山國,分化北方五國的團結呢!
唉!愛情令她的王昏頭了,這麼快就把人家嬌滴滴的小公主趕回北方去!
「若娜,你太多話了。」伊斯雷皺眉,輕聲喝止還想說話的她。
突然,兩個人聽到長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安……安登王他……」
「安登王怎麼了?」女侍慌張的表情教伊斯雷霍然起身。
若娜望著王長長的紅色披風因身體的移動而翻飛……愛情呵!她搖頭思忖著,立刻跟上王高大的背影。
幾個人疾走的腳步聲在長廊上響著……
伊斯雷一踏入寢宮,就看見紫熏的手腳被粗繩捆綁在椅子上!「這是怎麼回事?」他緊皺眉頭,詢問站在紫熏身邊的娑羅。
「我進來的時候,看見安登王拿起匕首想要自戕!」婆羅回答,一邊玩弄著落入她手中的匕首。
「陛下,是小的疏失……」
「陛下恕罪!」
為安登王更衣的兩名女婢與在門外值勤的士兵們見著伊斯雷的臉色大變,他們統統嚇得跪在地上。
伊斯雷直視面無表情地坐在椅上的紫熏。「吵死了一一你們全都退下!」他煩躁的揮手斥退所有的人。
就在若娜、娑羅、手忙腳亂的女婢與士兵退出寢宮之後,一切的吵嚷乍然靜止!
紫熏怒瞪伊斯雷在殿內來來回回的走著。
驀地,他感到自己像是一隻待宰的獵物,紫熏終於打破沉默,由齒縫中擠出一句,「我說過我不會跟你去獅子城。要我到你的國家去受屈辱,我寧可死!」
「住口!你如果敢死,我就讓你不只失去文王,我還要殺了你的母后。」伊斯雷一個箭步衝到紫熏的面前,語帶威脅的說道:「我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不要惹火我!」
聞言,紫熏的臉色倏地刷白。「你……你敢?」他的聲音顫抖。
「我不敢嗎?哼!你聽好了,以後你敢再傷害自己的身體,我就要你安登國的臣民為你受過!」伊斯雷氣悶地伸手按住紫熏泛著紅痕的脖子,接續說道:「你不相信就試試看吧!你傷害自己,我就拿你身邊最親近的人開刀。先是你的母后,再來是你的大臣、侍從、人民……記住,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否則,你就等著別人為你喪命吧!」
「你……你好卑鄙!」紫蕙膽戰心驚地聽著伊斯雷殘忍的話語,他好想躲開放在他頸子上的手掌,卻礙於他的手腳被綁著,連動一下都困難。「不要過來!不……為什麼……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他不明白啊!既然伊斯雷記著他曾經幫助過他,為何要恩將仇報?他已經得到安登王國,為什麼還要羞辱他,甚至連死的權利都不給他?
紫熏懼怕的模樣教伊斯雷氣惱,他伸手托高紫熏發顫的下巴命令著,「紫熏,張開眼睛看著我!」
他直視紫熏強作鎮靜的褐色雙瞳,「你是真的不明白?你不該答應娶馬奇的女兒……」他怏然出聲,計較著紫熏美麗的笑容該是屬於他的,而不是德琳那該死的女人!
紫熏駭然瞪視面前異樣的表情。「你要做什麼?你……你不可以再對我無禮……我是男人——」他結結巴巴的說,不斷想掙脫身上的繩索。
「唔!」可伊斯雷竟然還是強吻住他,甚至施力逼迫他張嘴。
強行進入口中的滑舌嚇壞了紫熏!「不……」他撇過頭,但是,兩頰卻被伊斯雷的手箝住。
伊斯雷的唇舌狂肆纏捲著顫動的舌尖、貝齒,直到紫熏被他吻得滿臉通紅、喘不過氣時,他才勉強放開他。
紫熏拚命呼吸著,一面破口大罵,「伊斯雷,你這畜生——你無恥、下流!」
「卑鄙、無恥、下流,這些話我都聽過了,你再想想新鮮的詞彙吧!」伊斯雷笑看著紫熏連生氣時都非常漂亮的臉蛋。
「你……你……」紫熏氣得面紅耳赤,卻苦於找不到詞句回罵仇敵。
伊斯雷就這麼凝望著仍試圖掙脫捆綁的紫熏。片刻,他傾向他,溫柔吐出一句,「紫熏,我喜歡你。」
再一次,伊斯雷攫住震驚得半張著的柔軟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