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天,常書懷再度造訪南莊,為水離情帶來了已租妥房子的大好消息。但在他離開時,不巧在回廊轉角處,又碰上了接水忘塵下學堂回來的冷星寒。
兩人客氣寒暄幾句,常書懷即告辭離去。冷星寒交代水忘塵先至書房溫書後,才冷肅著臉進入廳軒。
「他又來做什麼?」一進廳軒,他劈頭就問水離情。
「啊!誰?」水離情的心猛跳了一下。
「常書懷。不是交代過你,別再跟他見面了麼,為什麼我又在回廊上碰到他?」冷星寒語氣十分惱怒。
唉,還真是不巧!就因為怕碰上莫爺惹他不快,因此,剛才她顧不得禮貌,急急打發常書懷離去,沒想到兩人還是碰上了。不過,所幸她已找到房子即將搬遷,就算莫爺不高興,這也是最後一次,往後她再也不會惹他氣惱了。
「莫爺,真抱歉,上次常大夫到北院看過我爹娘後就走了,因此我沒機會告訴他別再來南莊了。」她息事寧人地道歉。
嗯,這還算情有可原,冷星寒怒氣才稍歇。「那這回你可告訴他了?」
「我……」水離情猶豫了下,老實地搖頭:「沒有。」
「沒有?」冷星寒一聽又上火了。「為什麼不告訴他?」
「因為沒必要告訴常大夫了,反正今後他也不會再來南莊了。」
要告訴常書懷南莊的主人不歡迎他,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因此,當常書懷熱心地問她何時搬遷,自己好過來幫忙時,水離情婉謝了他的好意,只跟他要了房子地址,表示南莊的僕人多,屆時她再請莫爺派幾個人幫忙即可。
這樣,才免得讓常大夫難堪呀!
「為什麼今後他不會再來南莊了?」冷星寒覺得奇怪,既然沒告訴他,常書懷會不再來探望她嗎?
「我即將搬離南莊,常大夫自然不會再來。」水離情趁機告訴莫爺,自己打算搬遷的訊息。
「什麼?」平地一聲雷,冷星寒被震得張口結舌。
「是啊,常大夫已經替我找到房子,過兩天收拾好了,我們就要遷過去。這些日子在府上叨擾,真不好意思,我也無以為報,只能說聲謝謝莫爺的幫忙。」
冷星寒心頭驀地扯緊,驚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她、她竟然要遷離南莊?
不!他絕不答應。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才將他們母子接進南莊,這輩子他要將她牢牢拴在身邊,再也不放她離去。
冷星寒咬緊牙根,強健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閉眼深吸幾口氣後,才壓抑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怒氣。
睜開深邃的星眸,他睇視著水離情柔美的麗顏,聲音有點嗄啞地諷道:
「原來上回你就托常大夫找房子了,為何瞞著我?他倒也不負佳人所托,這麼快就替你找到了房子。」
聽出他明顯帶著譏諷的口吻,水離情不知所措地脹紅臉,半晌才囁嚅道:
「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想等找到房子,再告訴莫爺不遲。呃,還……還有,常大夫很快就找到房子,也是個巧合,因為保安堂隔鄰的巷子,剛好有間空房子要出租,所以……」
「房子在保安堂附近?」不得了,這一聽,冷星寒更加火冒三丈。
「嗯,是……是呀。」水離情敏感地察覺到似有一股風暴正在醞釀。
嗟!莫非這小子也想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麼?冷星寒隱忍的火氣終於爆發。
「不行!」他碰地一拳,用力擊向廊柱。「我絕不答應這件事。」
「啊!莫爺,你……」水離情被那聲重擊駭住了。
「我會到保安堂告訴常大夫,說你們不搬了,讓他把房子退掉。」
「不、不行。」水離情急聲道。好不容易找到房子,她不想輕易放棄。
「為什麼不行?」幸好水離情看不見,否則鐵定會被冷星寒氣得發青的臉色駭著。
「莫爺,咱們非親非故,我怎好長期打擾你呢?當初搬到南莊,是因為青板巷房子拆遷的日子迫在眼前,所以才暫時借住府上。我也曾托錢爺找房子,只是他到川蜀去了,現在既然常大夫替我找到房子,我當然要搬遷出去的。」
「塵兒是我義子,怎說咱們非親非故呢?」冷星寒不認同她的說法。
「莫爺只是收塵兒為義子,並沒有責任也要照顧我跟我爹娘的生活,莫爺能供塵兒上學堂讀書,我已銘感五內,豈能再增添莫爺的負擔。」
「那,你的意思是咱們非得『有親有故』,你才肯住下來是嗎?」冷星寒深沉的眸子閃著危險光芒,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瞧。
「呃……也可以這麼說吧。」水離情稍頓了下口,才順著他語意回答。
反正,他們之間除了塵兒拜義爹之外,也不可能再變出什麼親故關系來。
沒想到冷星寒卻突然上前握住她纖手,語出驚人之語:
「好,既然你有這種顧慮,那就讓我們成親吧!嫁給我,咱們就不是非親非故了。」
嚇!水離情作夢也料不到情勢會演變成這樣,頓時慌了手腳,用力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莫爺,你……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情!」
冷星寒連稱呼都改口了,天知道他恨死「水嫂子」這個疏離的稱謂。
「情,請你接受我的求婚吧!我會善待你們母子,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事實上,自從步青雲出發到川蜀後,冷星寒的心一直被矛盾煎熬著!既希望能順利找到宮無忌治好她的眼,又擔心她重見光明後,會因不肯原諒他而決然離去。雖說他曾嘴硬地向青雲表示,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他們母子,但心裡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無法承受再次失去她的打擊,為此冷星寒鎮日憂煩不已。他一直苦思,想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讓心愛的人重見光明,又可以將她留在身邊廝守一生。
冷星寒當然也想過,在她復明前再次拜堂完婚,有了婚姻的束縛,不失為可以留住她的辦法。只要她留下來,就算她不諒解他以往的過錯,他也會無怨無悔地呵疼、照顧她一輩子,他願意以一生的時間,等待愛妻回心轉意。
然而相識不久就貿然求親,似乎稍嫌唐突,怕會嚇壞伊人,冷星寒才裹足不前。他心想往返川蜀路遙,青雲短時間內是不會回蘇州的,因此心裡盤算著,想再過一段時間,等兩人相處更熟識後再表達心意為宜。
可,現今情況已不容他再按兵不動!
她竟想遷出南莊?身邊還有個人品不差的常書懷相伴!一向感覺敏銳的冷星寒,意識到這位常大夫將來有可能成為自己的情敵後,在情勢所迫下,也顧慮不了太多,只好豁出去提前求親了。
莫爺不是開玩笑,他竟是……認真的?這廂,水離情也深受震撼,一時間思緒紛亂成一團。
「情,請你答應嫁給我。」見她驚愕不語,冷星寒再一次誠懇地求親。
「這、怎麼會……莫爺,我們才相識不久……」水離情這才如夢初醒,她實在太意外了。
「有人結識一輩子也不見得交心,有人初會面卻一見如故,所以相識時間的長短根本不是問題。我第一次見你就傾心不已,只是怕嚇著了你,故而想等相處一段時日後再表白心意,沒想到你卻想遷出南莊,我只好等不及先求親了。或許時間上倉促了點,但請你相信我絕對是誠心誠意的。」冷星寒娓娓訴說著情意。
「我是個瞎子,又拖了個孩子,已非清白之軀,以莫爺的條件,何愁找不到更好的名門閨秀匹配?離情高攀不起莫家門楣,還是請莫爺另擇佳偶吧!」短暫的驚詫過後,水離情已鎮定下來,婉轉地回絕了他。
七年前身心嚴重受創,她早將男女之愛看淡,誓言今生不再讓任何一個男人傷害自己,又豈會重蹈覆轍,讓情愛刺得她遍體鱗傷呢!
「就因為你眼睛看不見,又是個柔弱的女人家,還能獨自撫育孩子及兩位老人家,備極辛苦地撐過了這麼多年,這份毅力才使我欽佩不已。難道你以為我是那麼膚淺的人,會在意那些世俗的門風條件麼?」冷星寒情不自禁伸出手,輕撫上她細致的臉頰。
他的撫觸輕輕柔柔,仿佛手下摩挲的肌膚是易碎的琉璃,值得他萬般珍惜。水離情像著魔似,頃刻間竟被懾去了心魂。
看她清麗的臉龐漾著迷思,模樣動人心弦,讓冷星寒忍不住想一親芳澤。自重逢的第一眼起,他一直就有股沖動,恨不得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狠吻個夠,以解這七年來日夜無盡的相思苦。
嬌顏近在咫尺,香馥的氣息撩人心猿意馬,冷星寒再也把持不住,情潮終於泛濫潰堤,一個疾速的吻狂猛地覆上她櫻唇。
唇片甫接,水離情嬌軀一顫,立即從迷離的幻境中回神,心口猛烈狂跳起來。天哪!莫爺他、他怎麼可以如此……輕薄她?
水離情羞愧不已,奮力想掙開他的懷抱,卻惹得冷星寒更收緊臂膀,將她牢牢圈鎖在胸前。
這些年,他想她想得幾欲瘋狂,此刻佳人在懷,他再也不想放手。這教他魂縈夢牽的人兒哪,就算吻她三天三夜,也難以解他相思於一絲一縷呀!
激情一發不可收拾,淺嘗的輕吻已不能滿足冷星寒克抑多時的思念,他技巧地以唇齒迫使她微啟檀口,接納他如靈蛇般滑溜的舌尖入侵。
被困在冷星寒強壯臂彎裡的水離情原本還掙扎不休,卻在他火熱的舌尖探入她口中挑逗後,不自覺地撤去防線,整個人軟攤在他懷中任他予取予求,完全失去了抗拒的力量。
如此親密的擁吻,意外地勾起水離情心底深處的共鳴,令她心弦最細微的末端強烈震撼起來。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教水離情的心迷惑不已──
何以莫爺纏綿的吻讓她有種熟悉感?強悍的男人氣息她也不陌生?
就在心神逐漸迷失中,倏地,一張俊顏像閃電般擊進水離情腦門。那張臉曾深烙在她心口,是多年來抹滅不去的記憶,不時糾葛著她的思緒,令她的心深深沉淪,永遠得不到解脫釋放!
他──是七年前傷透她心的那個狠心漢、薄情郎!
慘痛的教訓一次就夠了,她還學不乖麼,怎能任由自己再一次陷入感情的泥淖裡?水離情渙散的理智總算重新凝聚,奮力推拒著莫爺健壯的胸膛。
「唔……放……開我!」她在他掠奪的唇片下,羞惱地低喊。
一向感覺敏銳的冷星寒也察覺出她情緒的變化,只得不情不願地放松力道,水離情立刻順勢從他臂彎中脫困出來。
「莫爺,你……」倉皇抽離他身前幾步,她顫巍巍地輕喘,想指責他幾句,卻心亂得說不出話來。
「情,先不要急著拒絕我,求你再考慮一下好麼?」冷星寒心知不能逼她太緊,只好強捺住想再擁她入懷的渴望,柔聲祈求。
「我……」本該斬釘截鐵回絕他的,但不知為何,水離情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她胸口突如其來地冒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自己與莫爺之間有股微妙的關系相互牽引著……但,她與莫爺算是初識,兩人過去應該沒什麼交集才對呀?這股奇妙的感受,不由讓水離情深深迷惑起來。
☆☆☆
水離情覺得自己像是只被囚禁在籠中的金絲雀!
自從那日求親表白心意後,莫爺強烈的占有欲就此表露無遺。首先,他親自到保安堂找常書懷,要他把房子退了;接下來,他更交代所有僕人嚴守莊門,不准讓常書懷進入南莊。
原想拜托羽娟再跑一趟保安堂,代為轉達她對常大夫的歉意,但莫爺卻早一步告誡羽娟,不得再替她傳送口信。更過份的是,莫爺還嚴命羽娟看好她的行蹤,不能讓她走出南莊一步,換言之,她形同被軟禁,失去了行動的自由。
其實莫爺是多慮了,南莊園邸寬闊、庭院重重,若是沒人帶引,眼盲的她別說走出南莊莊門了,根本是連離開自己居住的西院都有困難。因此,就算她想親自去向常大夫致歉,也是寸步難行、有心無力呀!
自上回莫爺吻過她後,為了避免跟他碰面時尷尬,水離情不再到廳軒,也不再參與愛兒的學習過程,大部份時間她都躲在自己房間。所以,以上種種訊息自然是從羽娟口中聽來的。
這日,水離情又悶在房中,忽聞廳軒傳來一陣嘈雜聲,心頭正納悶著;不久,那陣吵嚷聲卻又沉寂下來,接著她便聽到羽娟的腳步聲進入房內。
「哎,好了好了,門額已經換好了。」羽娟一入內就拍手喳呼。
「什麼門額?」水離情詫問。
「就是門楣上掛著的『思月雅築』那塊匾嘛,剛剛管家派了幾個僕人過來,摘下了原先的門額,換上『慕情閣』嘍。」
「慕情閣?」水離情又是一臉迷惑。
「是啊,水夫人,您住的這幢樓宇以後就改名叫慕情閣了。瞧,莫大爺對夫人多好,連閣樓都用上您的名哪!慕情、慕情,想來莫大爺一定是很愛慕水夫人的。」羽娟小妮子一臉欽羨地說。
「這……」水離情霎時飛紅雙頰,心湖不可抑地漾起波波漣漪。
然而,在漣漪逐波間,她也敏銳地思索到另一層深入的問題──
這世間究竟有沒有亙古不變的情愛?不久前她才贊歎過莫爺對妻兒的有情有義,曾幾何時,「慕情」卻已取代了「思月」在他心中的地位。
說到底,夫妻情義猶是薄脆如紙,禁不起幾年時間的考驗。正如自己以往那場婚姻,到頭來也是一場空,徒惹傷心罷了。
那麼,自己若接受了莫爺的感情,這段情緣又能維持多久歲月?一年、三年或五年十載?當恩愛不再,那時她心口豈非又要添上另一道新的傷痕?
自己不該再動心的,當年的水映月死裡逃生,她已決心離情絕愛,今生不再沾愛惹情,所以才改名為「水離情」的不是麼?她的心實不該為莫爺的示愛再起波濤的。
有了這層深刻的體悟,這幾日來仿徨不定的心終於有了落點,水離情決定固守心防,不讓一顆心再次陷落,以免自己將來萬劫不復。
冷星寒大概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摘下「思月」換上「慕情」門額,原是想討好佳人,打動愛妻芳心,豈料卻得到了反效果吧?
「娘,我們回來了。」思索間,房外響起水忘塵的叩門聲。
「水夫人,是塵少爺回來了。」羽娟一笑,立即替少爺開了房門,卻見到門外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咦,莫大爺,您也來啦?」
聽到莫爺也到了她的房門外,水離情一顆心立即懸上半天高。莫爺一向守禮,從來不到她的寢居,今天為何……
「羽娟,你帶塵少爺到北院去找林老爺子。」
水離情尚在猜疑間,就聽到莫爺下了這一道命令。
「是。塵少爺,我們走吧。」
羽娟帶著忘塵離去後,水離情聽見莫爺走進房內的步履聲,一時心慌意亂,不知該將手腳往哪兒擱擺才順當。
「莫、莫爺……有事麼?」她緊張地開口。
冷星寒停步在她跟前,炯亮的眼居高臨下,俯視著正襟危坐的她。
「為什麼避著我?」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埋怨,語氣像個受到妻子冷落的丈夫。
「我……沒、沒有呀!」水離情感受到他健碩體魄逼近身前的壓力,心跳陡然間亂了起來。
「沒有?那為什麼這幾日不到廳軒,也不陪塵兒溫書、習武?」冷星寒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
「這……」水離情詞窮了。
「你是故意躲著我的,對麼?」冷星寒卻是不問出結果不罷休。
「我……」水離情絞扭著雙手,神色顯露不安。
「情,」拉過另一張椅子,冷星寒緊挨著她身旁坐下,握住她一雙柔荑求道:「別這樣,不要躲著我,我會受不了的。」
「莫爺,你……請你放手。」水離情努力想掙開手。
「不,我再也不會放手了。」冷星寒一語雙關,聲音低柔卻堅決。「這幾天我任由你躲著我,不來打擾你,就是想讓你安靜地思慮一番。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你也該有決定了吧?」
等待的這幾天真是度日如年,好幾次沖動地想來看看她,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已經給她幾天考慮時間,冷星寒不想再等下去,這種混沌不明的情況再熬下去,真是會逼得人發狂的。
「決定什麼?」水離情明知故問,猶是一味逃避心態。
「別跟我裝迷糊,你明知道的,就是我們成親的事。」冷星寒語氣雖鎮定,一顆心卻跳得又快又急,深怕聽到她拒絕的話。
「莫爺,難道你忘了思月夫人?」不料水離情卻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思月夫人?」冷星寒一楞,半晌才會意過來,英俊的臉不由浮現一絲苦笑!
都是青雲出的餿主意。說什麼要把他塑造成一個癡情漢的形象,好順利打動佳人芳心,因此建議將她住的樓宇題名為思月雅築,以示他紀念愛妻之意。
其實「思月」真正的意涵是──「思念映月」,可又不能明講,演變到後來,卻成了莫爺的前妻是「思月夫人」,這下真是弄巧成拙啦!
「情,」冷星寒無奈地嘗試著解釋:「我沒忘記『思月』,她在我心中永遠占有一席之地。但,人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不管你以前遭遇過什麼不幸,希望你能跟我一樣放下往事,讓我們共同攜手面對未來,追求美好的後半段人生。」
人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是的,這道理水離情不是不明白。
她也想放下往事,但烙印在心口上的那個人卻如影隨形,她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掉,所以七年來她的心才會如此地苦呀!
曾經刻骨銘心的感情,事後真的能夠雲淡風輕麼?只能說莫爺是個男人,而男人總比女人提得起放得下吧。
「莫爺,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求親。」水離情終究還是婉拒了。
因為,在自己的心還系念著那道身影時,她無法再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感情,這對莫爺也是不公平的。
冷星寒一顆心直往下沉落,失望的情緒像巨浪般沖擊著他,教他頓失平日的冷靜自持。激動地將她攬入懷中,他絕不接受她的拒絕,他要的從不落空。
「情,不要,求你不要拒絕我。我愛你,你就這麼忍心刺傷我的心麼?」他嘶啞地吶喊,抬起她下顎,不顧一切又吻上她誘人的紅唇。
「唔……」水離情猝不及防,抗議聲被吞噬在他的熱吻裡。
一陣暈惑立即又席卷水離情全身。他的唇像有魔法似,總能讓她的思維變成一片空白,教她的堅持軟化,忘了剛剛才拒絕他的求親,像一只小綿羊般臣服在他強悍的臂彎裡,溫馴地接受他仿佛傾盡一生柔情的深吻。
她的溫馴振奮了冷星寒,讓他的心再度燃起希望。
「情,答應我,讓我們成親吧,愈快愈好。」他暫時放開她櫻唇,急切地懇求。他突然好怕夜長夢多,好事再起波折,唯有盡早拜堂才能安心。
冷星寒的唇一抽離,水離情身上的迷咒即刻解除,回復了清明的理智。
「不!」她低聲喘息著,脫口回絕了他。
天哪!她到底怎麼回事?明明不想接受莫爺的感情,為什麼他一吻她,她就像著了魔般,迷失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為什麼?」冷星寒的心情一下子又從雲端跌落深谷,失望不已。
「我說過,我配不上莫爺。」
「我也說過,我並不看重那些世俗的門風條件。」
「不只是門風的問題,我是個瞎子,不想拖累莫爺。」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治愈你的眼疾,讓你重見光明。」
「我的眼睛是治不好的。」水離情搖頭苦笑。
「是麼?何以見得?」
「我找過不少大夫,包括常大夫在內,他們都認為我今生是復明無望了。」
「情,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聘請名醫治好你的眼疾。」冷星寒雙手按在她香肩,信誓旦旦地保證。
「莫爺,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請你不用多費心了。」對他的這份心意,水離情不禁也動容。
「不,情,永遠不要放棄希望。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你的眼睛能夠復明,你願意嫁給我麼?」冷星寒緊咬住這個話題不放。
「這……」
「既然你的顧慮只是眼疾,若能治愈,該沒什麼理由再拒絕我了吧?」
水離情內心深深為難起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又說不過去,誰教自己找了這個理由回絕親事呢?這下她真是騎虎難下了!
「情,求求你答應,不要再折磨我了。」冷星寒繼續低聲下氣祈求。「既然你認定自己無法復明,為什麼不敢賭上一賭,答應我的求親呢?」
「那……好、好吧。」經過一番考慮後,水離情終於點頭。「若我的眼疾可以治愈,我願意與莫爺共偕白首;反之,則請莫爺休要再提親事。」
莫爺說的沒錯,既然經過多位大夫診斷,都認定她的眼睛復明無望,那她還有什麼不敢答應的呢?
佳人好不容易總算點了頭,冷星寒竟像個孩子般興奮得大叫起來:
「太好了!那我們就等錢飛回來吧,相信他會帶回好消息的。」
「錢爺?」
「是的,錢飛到川蜀,就是去替你延請名醫。」冷星寒這才告訴她步青雲到川蜀的目的。
「原來……你早想替我醫治眼疾了麼?」水離情心中頓時充滿感動。
「嗯,原本想等錢飛回來,再給你一個驚喜的,現在只好提前告訴你了。」
「我的眼睛瞎了多年,已經沒什麼希望,莫爺這是何苦呢!」水離情輕輕一歎。
「錢飛去找的這個人,外號叫玉面醫神,他的醫術卓絕,不同於一般的大夫,我相信他一定有辦法讓你重見光明的。」冷星寒再次向她保證。
宮無忌的醫術有口皆碑,冷星寒對他寄予無限的厚望。現在,就盼青雲能早日將他請來蘇州了。
☆☆☆
日子就在冷星寒的企盼中悄悄流逝,兩個月的光陰匆匆彈指而過。
這日,水離情又在廳軒坐等愛兒下學堂回來,忽聽得屋外一陣吵吵嚷嚷。
「羽娟,外頭發生什麼事了,為何如此喧嘩?」水離情詫然問著身邊的羽娟丫鬟。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好了。」
羽娟應答一句後,正想出去探看一番,卻見門外旋風般沖進了一道火紅身影。
那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穿著一襲絳紅衣裳,外貌嬌美俏麗;而追在她身後進來的,則是滿臉焦急的管家及幾名家丁。
「這位姑娘,我不跟你說了,咱們南莊的主人是莫仇大爺,這兒沒你要找的那個人,你怎麼可以擅闖別人私宅哪?」管家氣急敗壞地說。
這位姑娘真是蠻橫不講理,任憑他再三解釋就是不肯相信,硬是要進來看個究竟才肯罷休。偏偏她又是個練家子,手腳功夫不差,幾個家丁根本攔不住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闖入莊門。各個院落幾乎都讓她搜遍了,自己這個管家竟只能無奈地帶著幾名僕人,在她身後追趕得氣喘吁吁。
「管家,發生什麼事了?」水離情不解地問著管家。
「她是誰?」管家還來不及回答,紅衣姑娘卻不客氣地指著水離情,喧賓奪主地搶先開口。
「水夫人是莫大爺義子的親娘,是南莊的貴客,姑娘莫要無禮。」管家急忙制止她。
「貴客?」紅衣姑娘打量著水離情,不禁對她絕世的容顏感到一陣妒意。
原來冷大哥不回糧行,就是讓這個狐狸精迷惑了。
「哼,不知廉恥。」她不屑地呸了聲。嗔妒已蒙蔽她心智,令她口不擇言。
「喂,你是誰,怎麼可以出口傷人?」羽娟立刻不平地回嘴。
「你這個賤丫鬟,這兒有你說話的余地麼。」紅衣姑娘潑辣地還以顏色。
「哎,你們別吵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水離情被罵得一頭霧水,卻仍忍著氣平靜地問。
「我要找冷大哥,你這個狐狸精把他藏到哪裡去了?」紅衣姑娘繼續叫囂。
「你……誰是你冷大哥,我不認識他呀!」水離情猶是忍氣吞聲。
「別裝了,冷大哥就是赫赫大名的冷家堡堡主冷星寒,你不認識他又怎會纏著他不放呢?」紅衣姑娘嗤之以鼻。
「什麼!冷……冷星寒?」乍聽這個令她心碎的名字,水離情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
「姑娘,我早跟你說過了,這兒沒有冷星寒這號人物,你快走吧,別再鬧了,否則我可要差人去請衙役來攆人了。」趕不走她,管家只好出言恫嚇。
「你盡管去請官府的人來呀,到時看冷大哥攆走的人是我,還是你這個奴才。」紅衣姑娘滿不在乎,一副有恃無恐的驕橫模樣。
「你……」管家為之氣結,惱到說不出話來。
「喂,你這個狐狸精,發什麼楞,還不快說冷大哥在哪兒?」紅衣姑娘不再理會管家,又轉移目標逼問起水離情。
水離情被她指鼻一罵,方回過神來。
「姑娘,管家說的沒錯,這兒確實沒你要找的人。」她定了定心神後,才淡然回答。
「是嗎?那讓我見見南莊的主人也行。若我猜的沒錯,你們口中的莫大爺與冷大哥應該是同一個人。」紅衣姑娘轉了轉慧黠的雙眸,臆測著這個可能性。
「你、你說什麼?」水離情失聲驚呼:「莫爺是……冷星寒?」
「錯不了的,我爹明明說冷大哥現人住在南莊,而南莊原本就是冷家堡的莊園,怎麼可能會換了主人?所以莫爺應該是冷大哥的化名,只是我想不通,冷大哥沒事改個名字弄什麼玄虛嘛?」紅衣姑娘撅嘴嘟囔。
「姑娘貴姓芳名,你爹親又是誰?」水離情蒼白著臉色急急又問。
「我叫萬芳,我爹萬奇是冷記糧行的總管。」紅衣姑娘臉露驕色地說。
冷記糧行是冷家堡江南的分部,總管千金的身份可是夠神氣的。
「萬總管!那……莫爺他當真是……」水離情驚愕地喃喃自語。
想當年提親、下聘、送嫁,都是萬奇總管經手,這位姑娘既是他的女兒,那麼她說的話該是可信的。
天哪!莫爺竟是……冷星寒?
前塵往事像潮水般,一下子全湧上水離情心頭。她美麗的晶瞳變得淒迷,思緒不斷流轉起伏,回憶瞬間將她拉回到七年前那一幕幕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