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心,我們今天要去看你練習,好不好?」
一群女孩子包圍著於心,致遠看到於心笑著點頭:「當然好啦!」
他沒想過獨佔於心,事實上他喜歡於心被眾人包圍的笑容,而且他也明白,於心只屬於他一人。
但自從兩個人在一起後,對於心的獨佔欲一天天的加深,連看到他遠遠的微笑,心裡也有一絲嫉妒。
愛情的確會改變一個人,如果不往積極的方向前進,就會往黑暗的路途上把自己的心啃蝕的坐立難安。
也許是致遠想得太多,憂慮太深,他時時會憂鬱這段感情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他們又可以隱瞞這段感情多久,如果有一天克制不了,他會不會突然公諸於世。
不,他永遠不會這樣做,他卻很難保證於心的個性有天不會爆發出來。
「致遠,來我的身邊吧!」這句話在耳邊響起,依稀還記得鎮宇說這句話時異常的真心真意。
如果想跟鎮宇在一起,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他在一起?
致遠苦笑,說來說去,自己內心深處還是放不開於心,即使知道他會是一個不定時炸彈,說不定哪一天於心衝動的個性又會把自己經過精心規劃的生活炸的四分五裂。
而鎮宇,他十分感激他的心意,也知道跟鎮宇在一起,不但可以增加自己的力量,且他的個性也不會束縛自己,相較之下比於心強上許多。
但如果愛情是可以這樣條列的列出優缺點,衡量利弊得失,那又怎能稱的上是真愛呢?
鎮宇的表情浮現,致遠發現自己居然有一絲的動搖,曾有那麼一刻,他想要同時擁有這兩個人。
於心在一群女孩子的包圍之下,從夾縫中對著致遠笑。
但致遠沒有回他一個微笑,反而別過臉去看向遠方。
跟在致遠身後,連於心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恥。
像是抓奸一般,當他發現致遠不告而別的離開教室,他就忍不住偷偷跟在他的身後。
即使在冷翔面前逞強,他還是把冷翔的言語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鎮宇是一個可怕的威脅,於心一向知道這一點,不但是因為他對致遠的情有獨鍾,也因為他愛人的方式,是如此的自由、不羈,而致遠正需要這種自由的空間。
於心不是不知道自己將致遠綁的太牢,但卻情不自禁。
隔著一段距離,於心發現致遠果然是去見鎮宇,約在校園的一個偏僻角落,兩人竊竊私語,無法偷聽到任何消息。
「還是當朋友就好。」致遠靠得很近,對鎮宇微笑。
「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說了,何必這麼認真回答我。」
當他們在說話的時候,鎮宇伸手想要攬住致遠,卻被他搖手拒絕。
他眼望他,等待致遠的話語。
致遠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看著鎮宇。
「怎麼了?」
「也許我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於心,我知道未來會有很多阻礙,也知道於心的個性會帶給我更多困擾,但我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真的很抱歉。」
「你對我道歉就代表你心中有我,所以何必道歉,只是你愛於心多一些罷了!你也愛我,只是不夠。」
「只是不夠」這一句話讓致遠笑了,鎮宇對感情的豁達實在超出他的年紀,也淡然的讓人心疼。
「於心跟我不一樣,他是很純情的,他選擇了你,將所有的心力與感情都放在你身上,就像他對跳水一樣執著,其實我不該…。」
「別說了!這種事情沒有對錯。」
致遠拍一拍鎮宇的肩膀,兩個人笑的坦然,將話明白的說開後,各自的心情都放鬆開來,知道兩人之間日後的關係只會更好,不會有絲毫的尷尬。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於心悶悶的坐在遠處,不敢靠近,所以心情每下愈況。
致遠,為什麼不跟他說要來見鎮宇?
真的像冷翔所說,致遠要放開他去跟鎮宇在一起嗎?
用力的搖搖頭,於心在心中大聲的說:「才不會呢!致遠心裡只有他,不會有別人。」
口氣說的這麼堅定,但,他真的有把握致遠對他的愛會一直維持下去嗎?
世上分手的男女不知幾何,誰保證他跟致遠不會?
就算沒抓到致遠跟鎮宇的任何曖昧,於心的心情還是一落千丈,直接影響起他對致遠的態度。
「於心,我要去辯論隊。」放學時分,致遠例常性的交代。
「哦!」於心手上翻著書,沒多搭理。
「在看什麼?」
「沒什麼,你還不快走?」
平常於心老是拖著他說話,東拉西扯,就是想要他晚點去辯論隊,今天反常的舉動讓致遠驚訝。
他右手握住於心的左肩,正想說什麼,於心卻突然站起,面對致遠,舉起手來在兩人的頭頂比劃了一下。
「還有三公分。」
「什麼?」
「我現在已經173,只差三公分就追上你。」
「這….這有什麼好比的?」
「我能追上你的,也許只有這個了。」
於心在焦慮什麼?
致遠看進他的眼睛,沒有發現任何消息。
由於時間緊迫,他沒有多問,匆匆的拉起書包,拋給於心一個關心的眼眸:「如果今天不用去游泳社,你就快點回家吧!我可能要弄到很晚,不用等我了。」
「如果我要你不去,今天陪我,你會肯嗎?」
背對著致遠,於心淡淡的問。
致遠狡猾地沒有正面回答,只問:「於心,有事需要我嗎?」
沒事就不可以找你?
沒事就不可以需要你?
我要你陪我是為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你這都不懂嗎?
於心恨恨的在心裡罵,知道致遠不是不懂,只是裝傻。
「你不會為了我留下,因為我不會讓你功成名就,對吧!」
又是一片寂靜,圓滑的回答從致遠口中吐出:「於心,我今天晚上再找你談,我先走了。」
「沒什麼好談的!」
於心生氣的話才出口,回頭卻發現,致遠已經走了,他的怒氣散在空氣當中,沒有人接收到。
致遠居然完全不顧他的心情,就拋下發脾氣的他逕自離去?
前所未有的孤獨感,讓於心怔在原地不得動彈。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兩人怎麼會弄到今天這種田地?
用華麗的言語安撫於心的不滿。
用流暢的理論狡辯自己有多麼急切,非拋下於心離去不可。
用鏗鏘有力的發言,表達自己對這次辯論比賽的重視。
致遠的確跟於心好好談了一兩個小時,但這些都沒有讓於心好過一些,反倒讓他覺得致遠一天比一天離他更為遙遠。
身高只是一種表面上的距離,心的距離卻是遙不可及。
試圖說服於心是沒有用的,愛情是一種感覺,絕非用那些理論可以撫平不滿。
今天好不容易致遠答應看完辯論的資料,就好好的陪於心一個晚上,但於心趴在旁邊窮極無聊的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致遠有任何結束的意思。
「致遠,你還要背那些資料背到哪一年?」
「再半個小時就差不多了。」
致遠一面回答,一面謄下重點,並且翻看一辯、二辯、三辯的草稿,希望能夠整合所有的論點做出完美的結辯。
一辯、二辯主要是提出論點、並且反駁對方的論點,三辯得另外負起損益比的工作,而結辯主要是做最後的整理,他不需提出新的見解,也無須反駁對方新提出的意見,他主要是讓裁判可以明瞭整個交鋒的過程。
因為致遠的口才出眾,頭腦清晰,並且良好的形象可以讓整體加不少分數,這個責任就由致遠來擔當。
於心百般無聊的坐在旁邊,越聽越不耐煩,對於辯論的主題也相當不滿。
「你真的覺得同性戀不對嗎?是罪惡的嗎?」
致遠沒有回頭,一心二用的回答:「當然不是。」
他本身就是,怎麼可能會這樣認為?
「所以你要在辯論比賽的時候,說出違心之論,對你支持的事情,提出一大堆反駁的理論?」
「於心,這是比賽而已。」
致遠已經寫了滿滿的一張講稿,他看到內容當中犀利的見解,深感滿意,在注重人權的今日,同性戀的權益已經受到許多國家的尊重及保障,所以他們站在反方,其實是相當不利的,所以致遠更要全力以赴,得到這場比賽的勝利。
「因為這是攸關你名譽的比賽,你就可以站在一大堆人的面前,高談闊論同性戀是開天闢地以來人類最大的錯誤,會導致人類滅亡?你自己的立場呢?你可以為了一場比賽,把自己的立場置之度外,你真是虛偽透了。」
致遠終於發現於心的不對勁,他回過頭來看他。
於心已經背起書包要走,他氣憤的眼睛冒火,站在兩公尺之外瞪著致遠。
「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總是這樣,什麼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口蜜腹劍之類的成語統統都可以用在你身上,只要能夠表現出你完美優秀的一面,你都會努力去做到,因為你要你自己是最強的,只要能夠贏得勝利,你會不計一切代價,包括違反你本身的意願。」
「於心,我不明白你在氣什麼?你應該很早以前就知道我是這樣子的人。」
致遠站起身來,他的瀏海遮著前額,用漂亮烏黑的眼睛凝視於心,那眸中含著溫柔,他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沒有意味的淺笑。
他溫文卻又不可侵犯的模樣,讓於心想不起致遠在他身下呻吟的模樣,那些兩人親熱的畫面,想起來都像一場夢。
「是,我是知道,我本來就知道你是這種人,可是,我無法忍受你在我面前大談特談同性戀的不對,我們在一起是錯誤的嗎?」
「於心,我要解釋多少次,這是比賽,我只是剛好分在反方。」
致遠無奈,這種情形也不是他所願意的,他身為辯論隊隊長,不可能因為不喜歡反方,便拒絕比賽,於心的反彈他能夠瞭解,可是這件事他真的無能為力,他所能做的只是領導辯論隊得到勝利。
「我知道那是比賽…….可是…」於心焦躁地看看左右,四下無人,他大聲的說出來:「你永遠都以有利益的事為優先,你寧可去補習也不肯陪我,你把什麼狗屁班聯會看成你的事業,你寧可違背良心,也要贏得這場比賽,不管什麼事情,你都以讓自己得到利益為優先考量,那我算什麼?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得到什麼?我不能讓你成功、不能讓你得到第一名,甚至我還會浪費你的時間,我們在一起幹嘛!我對你根本是個阻礙。」
將這幾次的不滿凝聚起來,於心一口氣說完,用力的踢了一下桌椅:「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啊!」
「那你為什麼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其它的事情上?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你幹嘛愛我?你如果愛我,為什麼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又是同樣的問題,致遠無奈,於心的問題從「你愛不愛我?」「你為什麼愛我?」「你愛我哪一點?」到現在「你幹嘛愛我?」一路追問下來,於心的不安全感有越來越深的傾向。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說:「我愛你並沒有任何的目的,真正的愛是純粹且無求的,我不寄望在你身上獲取什麼,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與快樂,愛情不是凝視著彼此才是真愛,我們要看往同一個方向,愛情不應該是互相羈絆,而是相互扶持著,成為我們的力量,支撐著我們一起向前、一起成長…」
這些話不知道是哪一本書上看來的,致遠滔滔不絕的講下去,他本身已經詞窮,說了再多的愛,也只會被於心懷疑,所以他只好搬出書上的理論來搪塞於心。
他被於心生氣的打斷:「這是哪本書看來的?拿這種八股的東西來唬我?」
沒想到會被於心看穿,致遠有些困窘:「於心,我只是要跟你說,我愛你別無所 求。」
「那又怎麼樣?你別無所求、我可有所求!
你根本不重視我的存在,我要在你的課業、社團、還有什麼辯論隊當中,努力的爭取一點點時間,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別拿那些甜言蜜語來哄騙我,你口才好我知道,你要針對愛的本質來申論、來闡述,我根本說不過你,可是我的感受就是: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說實在,這跟他們以前的相處沒有不同,可是現在身為致遠的戀人,於心一天比一天受不了這種被忽視的感受,偶爾致遠會到泳池來看他練習,可是不一會兒就因其它事情而先行離去,撇下於心一個人。
致遠根本不重視我,我是可被代替的……這種感覺隨著交往,一天天的加深….
「我愛你,於心,你不要想這麼多,我很重視你,真的。」看到於心氣的幾乎哭出來,致遠連忙走近他,拉住他的手,輕聲的安慰他。
他真的不願意於心為了他生氣、甚至傷心,可是這種情形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多到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心不是女孩子,就算他是女孩子,也不是哄哄就能了事的。
「光是說說有什麼用?我根本感覺不到你的愛。」
於心甩開致遠的手,他不要了,這種不完整的愛他才不想要呢!
「我要跟你分手。」
「分手?」
致遠一下子被於心爆炸性的宣言弄得頭昏腦脹,他不瞭解於心怎麼會為了這麼小的一件事情跟他提分手。
他不過只是要參加一場辯論比賽罷了!
「於心,你別任性,你先回家,我會再打電話給你,好好的談一談。」
「不用了,我要跟你分手。」
說著,於心臉上淌下兩行淚,他緊緊深鎖的雙眉,所蘊含的已經不只是怒氣,而是一種長期受到忽視的委屈,他不甘心的用手抹去臉上的淚,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脆弱的流淚。
「分手!聽到了沒有?」於心大喊,看到致遠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越來越生氣,用力捶桌子「聽到了沒有,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聽到了。」
致遠抬起手來,撥自己的瀏海,他不但沒有把瀏海撥開,反而讓瀏海遮到眼前,讓於心看不清他的雙眼,他手上還拿著筆,百般無聊似的用手轉著。
「然後呢?」於心要聽致遠的回答。
「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於心沒想到致遠會這樣回答他,不管是贊成或反對,致遠都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
「走就走,你今天趕我走,以後就別想來見我。」
於心奪門而出,用力的把門摔上。
本應回家的他,卻氣匆匆地跑上樓頂,把自己藏在一個沒人看得到的偏僻角落。
「臭致遠!什麼啊!」於心一邊罵,一邊發現自己止不住滿面淚水,一滴滴的往下掉,沾濕他整個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