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於心固定會去室內游泳池練習跳水,致遠平常會稍稍陪他一下,但近來因為辯論比賽迫在眉梢,所以致遠總是直接去圖書館查資料,留於心自己一人去參加社團活動。
越過操場,於心一邊哼著歌一邊往游泳池的方向走,想起致遠臨走前,輕輕在他耳邊說的一句我愛你,於心的眉梢有了更多的笑意,別看致遠平常正經八百,說起甜言蜜語時,反倒是於心顯的口拙了。
「文易,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練習嗎?」於心看到社團學弟還坐在操場旁的椅子上面發呆,開口提醒他。
文易是社團當中數一數二認真的社員,自從他退出糾察隊之後,每天都去游泳池報到練習。
又望了空氣半晌,認真的表情讓於心耐心的等著他開口,文易終於輕吐出一句話:「於心,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這句話好熟,於心想可能是致遠在哪篇文章上寫過,但一時也想不起來,他暗暗在心中默念了兩遍,發現自己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對不起,我不知道。」
文易望著於心坦率又真摯的笑,暗歎一口氣。
其實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有口難言,他不忍心讓於心憂心。
文易幽幽的說:「我前幾天發現鎮宇的房間有人過夜。」
於心瞭然的眸光,先是出現同情的眼神,接著,是想起致遠與鎮宇的過去。
在致遠沒坦率地說出對於心的愛之前,鎮宇與致遠也曾有過一段交往,兩個人有一種超乎一般人所想像的默契。
這種默契總讓於心眼紅。
「自從有了我之後,鎮宇就沒在留宿過任何人。」
文易偷偷的排除了一個鎮宇組織當中的成員,他曾抓到過一次鎮宇跟男人同床,但事後他知道,那人只是普通朋友,因為惹了一些麻煩,所以躲到鎮宇這邊來。
文易在當時曾發了一大頓脾氣,反被鎮宇丟在旁邊不加聞問許久,幾乎鬧到兩人決裂,這個教訓讓文易不敢多問,也不敢再對任何事質疑鎮宇。
他是寧可被誤會也懶得解釋的人。
但那夜…當他跟往常一樣,騙父母要去同學宿舍唸書,來到鎮宇房門前時,卻發現房中有人,而且那人正與鎮宇交談著……
「這段感情你還要繼續下去嗎?於心的個性終有一天會藏不住你們的關係,到那天…」
「你明知道我對於心無法放手,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於心太小孩心性,你要約束他一些。」
「你不就喜歡他這一點?卻要我約束他?」
「我是喜歡於心,但我想要你,致遠,你來我身邊吧!」
但從那夜開始,他就憂心忡忡,這件事不僅是關係到他一個人而已,如果說出去,可能是一場大風波,但是他就這樣坐視不管?裝作完全不知道?
對鎮宇的愛向來沒有安全感,似乎每一秒都會解體,但他不甘心鎮宇的心還是離自己這麼遙遠。
他憂愁的抬起眼睛:「如果你愛的人心中想著別人,那你會怎樣?」
於心先是覺得有趣的笑起來,致遠怎麼可能想著別人呢?想起文易不知道有沒有從鎮宇處得知自己與致遠的關係,他的笑容收斂一點,怕自己表露太多對情人的滿意。
「揍他一頓。」
文易的眉毛挑起來,鎮宇?他怎麼敢揍他,他將自己的拳頭舉到眼前晃晃,怎麼看自己也沒有一絲勝算。
於心沒發現自己的回答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依一般人來說,交往的對象是女孩子,他回答「揍他一頓」不會有侵犯女權之嫌嗎?
既然文易沒有對這一點質疑,於心也沒發現自己的失言,他笑著說:「別煩啦!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時間一到,你自然會找出答案的。」
兩人並肩一起走向游泳池,於心所煩惱的是致遠與自己之間的衝突,至於致遠是否會變心,這一點於心從來沒有想過,致遠對他的感情已經這麼多年,守在他身邊許久,他不相信會輕易改變。
文易跟在於心身邊,看他怡然自得的表情。
於心真的好幸福,他對自己的愛情充滿自信,認為自己永遠全心全意的愛,跟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相差好多,他對鎮宇全然的付出,卻猶如將一滴水滴落大海般,沒有任何響應也沒有任何存在感。
但,於心,我所聽到的聲音就是致遠學長啊!
他們一起過了一整夜……想到這裡,文易忍不住辛酸,他好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也希望他沒有聽見鎮宇對致遠學長提出的請求,更希望自己可以早一點把這件事情忘記。
「致遠,來我身邊吧!」
當鎮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中沒有於心、冷翔,還有自己。
為什麼鎮宇想要致遠學長?
文易不懂,但他卻知道致遠跟於心之間極難介入,鎮宇多半只是一廂情願。
只要什麼都不說,就不會有任何改變吧!
他跟鎮宇的關係不會變,致遠學長跟於心的關係也不會變,而冷翔也不會採取激烈的手段再報復致遠學長。
「文易,你不要太煩惱了,鎮宇不是壞人,他一定會感受到你的用心。」於心看文易久久沒有說話,開口鼓勵他。
在將落的夕陽下,文易對於心一笑:「其實沒什麼啦!我想只是普通朋友,是我多心罷了,走走走,我們快去游泳池練習。」
他決定裝傻,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假裝自己安於鎮宇給他沒有任何忠誠的愛。
而他也希望於心可以繼續滿足於致遠學長給他的愛。
「致遠,你喜歡我還是喜歡鎮宇?」
「你說什麼?」
嚇了一跳的致遠不解地望於心一眼,無緣無故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於心直直的看著致遠「你喜歡鎮宇吧?」
「喜歡,但我愛的是你。」
「那…我就不用擔心你變心了,對不對?」於心一臉沒有其它意思的笑容,讓致遠安心一些。
「是啊!」
致遠點頭,心中還是猶疑不定,於心難道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儘管是猶疑,他還是站起身來,午休時間他約了辯論隊的成員在圖書館的討論室當中開會,離辯論比賽的時間只剩下一個多星期,資料整理不全不說,成員當中還有一些雜音,讓討論每每都中斷在最應該切入的論點上。
為反對而反對的聲浪致遠也有經歷過,但他這次特別容忍。
他手裡抱起一大堆資料,向於心揮手。
「來,幫我把這些一起抬到圖書館。」
幾本書、一大疊活頁夾,致遠一股腦的堆在於心手上,這些份量並不需要兩個人拿,致遠只是要轉移於心的注意力罷了。
叫於心跟自己一起去辯論隊,於心更會將注意力移轉到辯論隊的互動當中,不須擔心他繼續對這個問題多想。
他的心機越來越深了,致遠在心中暗暗對於心道歉。
兩人並肩走過夏日即將到來的綠色校園,於心看著致遠笑:「夏天要到了耶!暑假一起出去玩吧!」
致遠還沒有回答,他又攔下他的話頭:「不准跟我說要補習、要暑期輔導。」
儘管這樣,致遠還是含笑的重複了一遍:「學校有暑期輔導,平常要補習,我看大概沒時間。」
「你這人真是的,明明你不需要這麼用功就可以考第一!」
「你怎麼知道我不用功也可以考第一?」
「高一時有一次你為了氣丘應昀,故意不唸書,每天打球看閒書,最後還是考了第一贏過他。」
「我當然有唸書,半夜偷偷爬起來,拚命喝雞精提神,念到天亮,然後抱著小說漫畫來學校。」
「你騙丘應昀?」
「對,我騙他!」
致遠神秘的一笑,這件事連於心都不知道內情。
翔鷹高中的學年排行榜有永遠的前三名,分別是第一名的致遠、第三名的冷翔以及永遠屈居第二名的丘應昀。
當時同班的丘應昀對致遠極不服氣,認為自己是不夠努力才拼不過致遠,所以日夜讀書,把自己弄得面容憔悴。
致遠決定一舉擊潰他,故意在他面前不唸書,整天跟著於心閒混,但段考一過還是拿了第一,自此之後丘應昀不再拚命唸書,放棄了跟致遠競爭的念頭,而轉向自己有興趣的繪畫發展,身體也健康起來,不再形容枯槁。
致遠不忍心見到有人因為他而弄壞身體。
「應昀那個濫好人真可憐,被你這樣玩。」
輕哼了一聲,於心似乎沒看出致遠的用心。
「我是為了他好,後來他的成績還是很好,一直維持前三名,不是嗎?」
「可是騙人就是不對!你啊….為什麼老是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不累嗎?每件事都要爭第一,鞏固自己的地位…」
於心正要發表他對致遠人格上面的高見,一個人影冒出來,很突然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冷翔,有事嗎?」
來的人正是冷翔,他依然面容冷漠,從致遠認識他到現在,他沒有看過冷翔的笑容。
用眼睛瞪著致遠,冷翔道:「真沒有想到…」
致遠沉默,等著他自己說下去,並不想答腔。
於心則是笑笑的站在旁邊等候,他已經習慣跟致遠走在校園當中被攔下來,致遠名氣大,老是有許多學生、老師有事找他。
「你給鎮宇回答了嗎?」
聽到鎮宇的名字,於心神色一凜,沒想到冷翔會提到鎮宇?
冷翔是學校的糾察隊大隊長,提到鎮宇一定不會是一件好事。
「鎮宇又做了什麼?」於心插嘴問致遠。
「沒什麼事。」先對於心搖搖頭,然後轉向冷翔,致遠說:「我沒有答案,而且….你並不是鎮宇派來的,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果然聰明。」
冷翔不由得想要讚美吳致遠這個人,他冷靜、從容、思路纖細。
鎮宇一向對感情不認真,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受他吸引,甚至提出交往的要求,這讓冷翔不能忍受,他沒有直接向鎮宇表達自己不滿的情緒。
鎮宇直接告訴他這件事,就代表不管冷翔怎麼想,他都想要吳致遠。
所以冷翔先來探一探他的口氣,但吳致遠一如往常的探不出任何消息,他像是個無底洞,丟下石頭也聽不見回音。
點頭告別,冷翔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望著於心一臉疑惑的模樣,致遠卻知道這會是一個麻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