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心?」校長見到進來的是於心,笑著問:「怎麼了?這裡是校長室,不能這麼闖進來。」
校長向來以慈祥的教育家聞名,對體育活動的推動不遺餘力,於心多次因跳水比賽與他會面,他對於心這個跳水屆的明日之心很是看重。
「校長,為什麼要給致遠這麼重的處罰?退學耶當初致遠是用前幾名的成績進來的,他可以選更好的學校,可是他沒有,他對翔鷹這麼喜歡,現在因為一點小事就要趕他走?」
校長苦笑著說:「吳致遠不肯解釋他為了什麼事揍人,所以我只好聽對方的片面之詞,於心、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於心當然也不肯說,他想到好友為了維護他,寧可默默地接受處罰,眼眶泛紅。
笨蛋,自己跑去幫他報仇後就想一走了,如果真要報仇,為何不找他一塊去?至少可以有難同當。
於心在心裡罵致遠罵了第一千遍。
陳庭介被揍的事情傳遍了兩所學校,也登上報紙的社會版,使學校遭受到名聲上的損壞,幸好校方刻意隱瞞事件的當事人,沒有公佈致遠的名字。
但致遠受到校方相當大的責難,致遠不開口不辯解,甚至自請處分,不到兩天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於心深吸一口氣:「校長,如果我們單靠對方的片面之詞,就輕易定下學生的罪,這顯示學校保護學生的能力不足,錯可能在對方,誰對誰錯這一點誰都無法證實。但,如果不處罰,對青蘿無法交代,且有違校規。我不期待完全徹消對致遠的懲罰,但我希望可以跟校長做個協議,如果你能夠減輕致遠的懲戒,我保證高中運動會上我會拿到冠軍,為學校挽回校譽,要不然,我就跟致遠一起走,離開翔鷹高中。」
校長沒有對於心挑釁的口氣生氣,他反而笑得很開心:「聽起來很像威脅哦!」
「是,如果他走,我也不想待在這所學校了,老實說,如果我進入以體育為主的學校,會更有發展不是嗎?」
於心表面冷靜鎮定,說出來的話咄咄逼人,其實心裡緊張的發抖。
「於心,你先回去,我會考慮的。」
「校長,致遠的品學兼優有目共睹…」
「於心,你先回教室」
校長眼鏡底下的目光從和藹轉成犀利,於心不敢再說,退了出去。
校長其實心中已允諾了於心的要求,如果一口答應,對於心太過縱容,怕是怕將來恃寵而驕,所以他先叫他走。
其實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學生,吳致遠循規蹈矩,他相信如果傷人就一定有不得不然的原因,這次處罰如此重,也是因為對方勢力龐大,利用政界、學界多方施壓要吳致遠被趕出學校。
若於心發下此豪語,他可以用這個比賽當談判的籌碼,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
結論很快就出來了,學校重新發佈公告:致遠改為一個小過,但需要徹消班聯會主席的位置,除非有半數以上的班聯會成員希望他留下,由下次會議表決。
於心得償所願,看了佈告後,得意地一整天笑呵呵。
致遠打了他的頭一下:「別得意,校長私下對我說,如果你這次沒拿到冠軍,我就要自行退學」
「啊?」於心的臉垮下來「奸詐!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致遠誇獎於心:「這句話用的不錯。」
「你為什麼這麼輕鬆,你的前途掌握在我手中耶?」
「很好啊!」致遠一派輕鬆的微笑,於心反而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團團轉。
我的心早已在你手中,再多一樣何妨?
致遠在心裡暗道。
不論如何,這個公告一出,短時間致遠是不會離開了,於心鬆了一口氣。
「誰叫你這麼逞強,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致遠拍了於心的臉一下。
「我又不是女人,發生這種事,總不能四處哭訴。」
「可以告訴我啊!」
「難道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這種事對我說不得?」
「就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要你為我擔心,你還記得國三時,有人嘲笑我爸跟女人跑了,你背著我把人約到廁所打個半死。」
於心笑笑:「陳庭介還活著吧!我真擔心他被你打死。」
「還剩半條命,死不了。」
致遠寧靜的表情,配上學校中庭的綠意,空氣中瀰漫著青草的芳香,這一切都讓人舒適且安心。
於心從來沒有想過致遠會從他的生活中消失,所以一時亂了方寸,回想起那一天衝進校長室,於心覺得自己猶如致遠附身,說了一大段自信又不肯讓步的宣言。
「讓我抱一下好嗎?」於心突然伸手抱住致遠。
兩人坐在長椅上,於心側過身子,環抱住致遠
他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呼吸與心跳。
於心發現這種感覺好溫暖,跟抱住黃芹蕙的感覺完全不同,一抱住就不想放手。
他緊抱住致遠。
好累、好累、好多事堆在他的生命當中,幸虧有致遠在他身邊,也許致遠太優秀了,在他身邊,於心從不覺得失敗這兩個字會屬於他們。
這個賭注太容易,他一定會贏的。
感覺致遠的身子在他臂灣中扭動了幾下。
是覺得不自在嗎?
於心放開手,一張平日嘻笑的臉顯得嚴肅。
「要報仇怎麼不叫我一起去?」
「運動員不可打架鬧事。」致遠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替心愛的人報仇是自己的事情,他要親自動手。
於心豎起眉頭:「難道班聯會主席就可以?去!」
放學已經許久,於心還在中庭跟他坐著閒話家常,致遠覺得怪異,不去練習的時刻,總有黃芹蕙來找他,今天卻遲遲不見蹤影,他問:
「你的女友呢?」
「她大概在生我的氣,我上次趕她走。」
那天於心毫不留情地趕走她,定然使她火冒三丈,打電話也全然不理,今天早上,遠遠見到她,她轉頭就走了。
總歸一句話,女孩子是麻煩的生物。
「去哄一哄就好了。」
這於心當然知道,可是他對這段感情已經興致缺缺、索然無味了,他不想多花心力。
「我想分手了。」
「哦!那也好,可以專心用功。」
致遠眨了一下眼睛,不敢流露欣喜的表情。
這件事他不想過問,對于于心的感情他只能守候著、守護著。
「不交女友是一回事,可別叫我跟著你日夜苦讀。」.
於心笑笑地握住致遠的手。
他逃開,於心又抓住。
兩個人似遊戲般的用手打來打去。
「哈哈!」於心笑出來
好久沒有這麼輕鬆的感覺,於心心上一塊大石落下,致遠沒有因為他發生這種事而用小心翼翼的態度對他,他可不想被當作病人一般看待。
他沒發現致遠臉部潮紅,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
對於心來說這只是遊戲,但一接觸到於心的手,自己不禁心猿意馬。
習慣了鎮宇佔有式的擁抱,於心的懷中輕軟舒適,從剛剛的擁抱後,致遠心中就充滿著對於心的渴望。
致遠扭開於心的手。
這個人啊!什麼都不知道,看不到別人的感情,致遠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於心猶自笑著,不知道好友的心。
「於心最近心情不好」
「一定是要分手了」
「我打聽到他們中午約在後門那邊的水池。」
「你又打聽到了?真厲害,中午我們去瞧瞧」
就這樣,當於心要提出分手的時候,週遭不知道圍了多少對眼睛,其中以駱於心後援會人數最多,人人有意無意的聚集在這裡,想要一睹這對校園情侶的決裂。
站在花樹下,於心有點猶豫的說:「芹蕙,我想要分手。」
「好啊!」她點點頭,隨口答應。
這讓預演半天的於心覺得失望,他本以為她至少會表示一些不捨。
「那…還是朋友吧?」於心原本的台詞派不上用場,所以整個人呆住,他看著女友。
不,是前女友。
黃芹蕙用手扭著頭髮,在陽光下,她膚白似雪,陽光一照,沒有任何瑕疵,她還是漂亮得很,可惜毫無靈魂,也沒有觸動於心的靈魂深處。
結束這段感情,於心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開始。
他的感情不能這樣白白被揮霍,人的青春有限,如果不適合,早點分開是正確的選擇。
經過這一次的交往,於心發現自己對感情有了新的瞭解,愛情不能因為寂寞,不能為了打發時間。
黃芹蕙嘴角彎起,淡淡嘲諷的說:「反正我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試試看你是否喜歡女人,現在試過了,你果然喜歡男人。」
「我不喜歡男人。」
「才怪,你跟吳致遠在一起的時候,笑得多開心,跟我在一起,笑得太溫柔了,溫柔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你愛的人不是我。」.
黃芹蕙控訴著說,但於心只是否認的搖頭:「你誤會了。」
「明明就是!你老是說致遠怎樣、致遠怎樣,我跟你在一起,真正認識瞭解的居然是吳致遠。」
「我只是想讓你瞭解我的過去。」
「你的過去難道都是吳致遠?」黃芹蕙越想越生氣,她同時敗給了兩個男人,鎮宇眼中有於心也有吳致遠,於心眼中有的也只是吳致遠。
她恨恨地問:「不好奇誰叫我來試驗你嗎?」
於心沒有說話,他拿出一個鑰匙圈,交給她:「小心點,不要再弄丟了。」
鑰匙圈是一個花型的鈴鐺,是於心買給她的,有好幾天她特意帶在身上,每走一步就發出輕脆的聲響。
「這我掉好久了,你在哪裡找到」黃芹蕙變了臉色。
「在鎮宇的房間。」
上次在鎮宇房間過夜,他在床上摸索到了這個鑰匙圈,他本來以為只是巧合,順手放在口袋,但後來發現黃芹蕙的鑰匙圈同時間消失,覺得其中有鬼,今天黃芹蕙一提,他很快的就把前因後果串了起來。
可見於心不笨嘛!
黃芹蕙看露出馬腳,也不是很在乎,微微一笑:「反正你都知道了,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不是嗎?」說著,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誰跟你玩玩啊!難道我沒有試著去培養感情嗎?
於心頹然坐倒在地上。
草地柔軟,小湖碧波蕩漾。他想起當初是在這裡跟黃芹蕙有了第一次對話。
他怎麼那麼笨呢?那天他們一前一後的出現並不是一個巧合。
於心越想越生氣,對黃芹蕙與葉鎮宇越發的不諒解。
事後,於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致遠。
沒想到他像是知道般的點點頭,沒有其它反應。
「你該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我是猜的。」
「為什麼你什麼事都不跟我說?」於心覺得氣悶,發生在他週遭的事情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每個人都明白,只有他最後才知道,他對這個情形相當不滿。
「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把我送到鎮宇房間?你為什麼跟他有說有笑?你根本不記得他跟我有仇對不對?」
致遠對這一連串的問題有點招架不住,他知道這次是轉移不了話題的。
「我覺得這個人不錯,很懂得照顧人。」
「因為他混幫派啊!當然懂得照顧下面的人,要不然老大怎麼做,就像你,也很照顧人,還常跟我講這叫恩威並施。」
致遠笑,原來於心都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嘛!
「你不准再跟他往來,他先搶我的女友,現在又跟你往來?他到底想要幹嘛?把我身邊的人統統搶走?總而言之,你不准跟他作朋友,否則有他就沒有我。」於心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口氣極像那天的黃芹蕙,任性的要他在她與好友之間作抉擇,不過他跟致遠的交情不同,於心很放心地想,致遠絕對會選他的。
黃芹蕙早就跟鎮宇有關係了,並沒有跟他搶。
致遠想要幫鎮宇辯解,但這句話嚥了下去,於心不會喜歡聽。
他順著於心的口氣:「我以後不跟他接近就是。」
「很好,告訴我,你們都聊些什麼?」於心得意的微笑,瞧吧!致遠一定選他。
他跟鎮宇不太談話,慾望上的互相滿足是他們來往的目的,言語並不必要,而他們談話時,十之八九說的都是於心,他們共同喜歡的人。
「這……」致遠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課鍾救了致遠,一陣樂聲響起,翔鷹高中特有的文化,以古典樂曲替代鈴聲。
「這是什麼,難聽死了,上個月那首比較好聽。」
於心痛苦的-住耳朵,那枯燥無味的弦音讓他頭痛。
「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很好聽啊!你不喜歡?」
「當然不喜歡。」
致遠翻開書本,趕於心回座位上安靜坐好,於心倒也聽話,乖乖的坐在鄰座,只是用眼睛盯著致遠看。
逃過這一次是僥倖,致遠知道不會有下一次
從現在開始,他要跟鎮宇保持距離。
於心與校長的約定很快傳遍學校,有人說於心重情重義,不愧是個好男兒,有人說校長法外開恩,明知道於心會贏,所以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
但不免有人擔心,如果輸了,一次失去課業、體育頂尖的兩個人物,翔鷹高中損失慘重,當然也有野心份子,想到致遠離開班聯會、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進入權力核心。各方人馬都注意著這件事情,於心的練習場地,每天都擠滿了人,黑壓壓站了一地。
當然,趁這次機會在學校開設賭盤的事情也發生了。
「我看不出來他狀況怎麼樣,現在賠率多少啊?有多少人賭他會拿冠軍?」一個人坐在池邊,眉飛色舞地說到一半,手機被人搶走。
「喂,你干麻!」
話還沒有說完,他發現眼前站著的是吳致遠,他一臉鐵青:「學校嚴禁賭博」
「你已經不是班聯會主席,有什麼好管的,先把你自己管好再說!哼!」
那人從鼻子哼了一聲,伸手把手機搶回來,根本無視於致遠的憤怒。
致遠痛恨別人把這件事拿來作下注的標的,他問:「是誰開的賭局?」
「要你管?」他轉身就要走。
自致遠當上班聯會主席後,從來沒有讓人如此忽視。
他這時看到一個身影,揮手召喚:「小隊長,過來一下。」
來的人是新上任的糾察小隊長趙如中,看見致遠深深一鞠恭,敬重異常。
「主席,好久不見。這人在找你麻煩?」
趙如中看到致遠身旁的人臉色不對,像是作賊心虛急著逃走,卻被致遠用力握住肩膀。
致遠微笑著說:「不,他是於心的跳水迷,正在跟我討論這個動作呢!」
「是啊!」
他嚇得慘白,連連點頭。
翔鷹的校規比一般學校嚴苛許多,遲到三次就要記警告一次,集滿三次警告換小過一個,小過得來也容易,但凡服莊儀容檢查不過、無故曠課等過失,統統在小過的範圍當中。
大過也不難,打架鬧事、聚眾賭博等有辱校風之事,一定逃不了一兩個大過的命運,集滿三個就可從翔鷹高中光榮結業。
那人算算自己離退學只在一線之間,連忙點頭稱讚:「看於心這個…這個…動作做的不錯、太完美了,簡直無懈可擊!」
他本來想要找一個天花亂墜的形容詞,可是對跳水外行,所以只能說一些籠統的話。
致遠忍不住笑:「這個背跳真的不錯,水花少,腳背也有打直。」
原來這個姿勢叫背跳,那人又陪笑:「是啊!是啊!」
趙如中看兩人有說有笑,應該是朋友沒錯,很恭敬地又一鞠躬。
「主席,我走了,大家都等著您回來,你放心好了,絕對在半數以上。」
致遠點點頭,他雙腳立正,又做了一個舉手禮才走
「學校還在我的控制範圍下,別以為虎落平陽,現在可以告訴我誰開這個賭盤了嗎?」致遠微笑。
「是葉鎮宇。」
他早該想到的,這個地下老大從事的是營利事業。
聽到鎮宇的名字,致遠百感交集,所有糾纏在他與於心之間的情感統統湧上心頭,他無法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鎮宇對他十分溫柔,無論是肉體或是情感上,他一向放任他,即使偶爾有嫉妒也並不讓致遠討厭。
他是個霸道的人,但致遠見識過他那種無言的溫柔。
鎮宇跟他之間的微妙情感,只能被他放在心中。
輕呼出一口氣,他簡單的吩咐:「記得統統壓在於心身上,他絕對會贏。」
致遠仰頭看於心又做了一個難度三以上的高級動作,他專心執著的眼神讓致遠心動。
於心會贏的!
一定!
「於心,不要再跳了,很晚了!」
「再跳十次!」
於心揮揮手,完全不管致遠的勸阻,比賽一天天接近,於心練習越加勤奮。
致遠在旁陪著他,於心的努力是為了他,他無法放他孤軍奮戰。
跳水需要堅強的意志力,與充沛的體力,稍微的分神便會造成重大缺失,於心卻沒有越跳越差,他的專注力一流。
「你再不回家,駱媽媽會擔心。」
「才不會!」
「有數學跟物理作業哦!」
「沒關係!」
「於心!」
「你不要再囉唆了,這件事最重要!」
致遠終於住了口,幸好於心離他甚遠,看不到致遠心情激盪下的表情。
他將於心的書包擁在胸前,做為一種替代,代替他不敢伸手將於心擁住的情感。
於心是如此努力的為他奮鬥,他無以為報。
一群少女看得累了,先行離去,一面走一面笑鬧的她們,走至門口忽然噤若寒蟬。
鎮宇的高大身軀站在門口,女孩們如老鼠般從貓兒旁鑽過去。
鎮宇沒有驚動任何人,於心也沒有發現他,他看了看於心,又看了看致遠,一貫深沈專注的目光。
致遠別過頭去裝做沒看到他。
抱歉,現在的我只有於心。
他在心中默默的說,祈禱鎮宇會懂。
於心高興地笑:「致遠,跳完這最後一次,我們就一起回家」
「好!」致遠回答。
「要不要去吃個宵夜?」
「也好啊!吃你最喜歡的湯包。」
他注意力全部轉至於心身上,一回首才發現,鎮宇早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