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水友誼賽是在青蘿高中舉行,青蘿高中班聯會主席陳庭介親自迎接,致遠也代表學校帶領游泳社跳水部的幾位選手前往。
「歡迎、歡迎!」
陳庭介跟致遠握手,他笑容可掬:「希望今天你的駱於心會有好表現。」
你的?
致遠希望他是口誤,而不是別有含意,他微笑以對:「多多指教。」
一陣寒暄之後,選手前往休息室準備,致遠走上看台,小小的一個游泳池看台,已經擠的滿滿都是人。
翔鷹高中與青蘿高中的恩怨起源已不可考,兩校相距不遠,社團間也時有往來,平日以姊妹校相稱。
但在一些校際間的比賽上,卻鬥得比任何學校都凶。
不得第一無所謂,絕不能輸了青蘿高中(翔鷹高中)。
這是兩校學生共同的信念。
跳水,這是一年多來翔鷹高中的驕傲,駱於心自一入學,即屢屢擊敗對手,易如反掌,儼然成為翔鷹高中的英雄、青蘿高中游泳社的眼中釘。
但今天,青蘿高中的學生一個個笑得眉開眼笑。
「哇!」觀眾們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平日於心跳水也會引起一陣陣的尖叫,但那是歡欣的、喝采的。
今天每個女孩愁雲慘霧地將手-在臉上,不住的喊:「怎麼辦!怎麼辦!啊∼於心∼」。
於心的表現慘不忍睹,連致遠也忍不住歎氣了。
「事情不對.,於心再失常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一個聲音從身後冒出來。
說話的是鎮宇,他穿得一派休閒,白色,黑色休閒褲,已經長到肩-的頭髮用橡皮圈紮著,他輕鬆的往致遠身旁一坐,有意無意的靠在他身上。
「你怎麼也來了?」
「於心的比賽我都會看。」
「天啊!」看到於心下一個動作,致遠簡直想把眼睛蒙起。
動作沒完成、才轉身到接近平行水面就已經落水,其水花之大,可用怒滔驚岸形容。
鎮宇皺著眉,這不是他習慣的於心。
離於心受傷只有三天,應該是因為傷勢未癒,所以影響表現,於心沒有逃離這場比賽真是勇氣可嘉。
鎮宇這陣子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他派出去的人手找到元兇,就要加倍奉還於心所受的苦。
看致遠的表情,於心定然沒有告訴他真相,若致遠知道真相,早就跟自己一樣,把整個青蘿翻過來也要報這個仇。
鎮宇一隻手扶在致遠的頸後,一邊說話一邊輕輕地搓揉他的頸項。
如同愛撫一般地親暱。
「幹嘛,手走開。」
致遠不自在的看看週遭是否有人注意,幸好他們的目光統統在比賽上面。
「你為什麼老是在意別人的目光?」
「我又不是你!」致遠自覺這個回答說明了一切。
「哼!」鎮宇用手抬起致遠的下巴:「昨天你不是跪在我身前,乖乖的取悅我…」
「夠了!」
致遠趕快打斷下面更淫穢的字眼,「你來這裡是存心侮辱我?」
「不是!」
鎮宇吐出這兩個字後,仰望跳水平台。
他的表情讓致遠心裡一酸,鎮宇老是埋怨致遠和他在一起時,眼睛當中卻從來看不見他。
他何嘗不是?
鎮宇跟他即使靠得這麼近,眼睛卻朝著同一方向看,看著於心的身影。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鎮宇的手,卻又縮了回來。
鎮宇說的對,他的確在意別人的眼光,這就是他,一個喜歡做人上之人的人,這種世俗的羈絆,他擺脫不掉,他永遠不可能像他一樣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是雙性戀,承認自己喜歡男人,他受不了別人用有色的眼光看他。
他多麼的羨慕他。
一直看著於心的眼光,卻在這一瞬間,迷失在鎮宇瀟灑自由的氣質當中。
經歷了一場悲劇性的比賽,於心無顏面對教練的責備,也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對那些支持他的人解釋,他已經用盡全力,無奈他的身體讓他力不從心,每走一步都有劇烈的疼痛,尤其傷口在碰了水之後,更讓於心寸步難行,光是要爬上十公尺平台就使於心筋疲力竭。
比賽正式結束後,致遠望著於心邁向休息室的身影。
於心一跛一跛的樣子很熟悉。
致遠想起他有次與鎮宇徹夜狂歡後,自己行動不便的樣子,與於心如出一徹,這個想像讓致遠產生懷疑。
「去看看於心。」鎮宇推致遠一下,是該讓他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致遠馬上奔過去。
進入休息室,他發現於心已經拿著衣服去淋浴間沖澡,這次參加的人不多,整個休息室空蕩蕩的,致遠不客氣地直接踏入淋浴間,找到了唯一有水聲的隔間。
「於心,你在裡面嗎?」致遠問。
「什麼事?」
「你身上是不是有傷?看你行動好像不便?」
一陣沉默,唯有水聲,於心抗拒回答這個問題,就像致遠問他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情一般,他死也不肯說。
致遠決定採取行動。
「於心,我可以進去嗎?」
「幹嘛?我在洗澡耶,白癡。」於心嘟嚷了幾聲,聲音低下去。
致遠見於心沒反應,自己拉開浴簾進去。
「幹嘛!」
於心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致遠面朝牆壁的壓住。
「別動,我看看。」
於心果真沒動,他順從的讓致遠檢查身上的傷口,於心整個背部暴露在致遠的面前,水龍頭沒關,熱水毫不留情的灑在兩人身上。
致遠將自己的手指探往於心的私密處,從肉眼看來有一些皮肉擦傷,探往內部,於心瑟縮了一下,致遠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染著血跡。
滴滴答答地水聲,沖刷著兩個人的思緒。
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致遠發現,於心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他無法啟齒,讓致遠親眼見到也好,他就無須自白了,好友的舉動雖然讓他感到些微尷尬,但他沒有被侵犯的感覺。
致遠則是心疼地想哭,證實心中所想後,致遠激動的抱住於心。
於心不動也不說話,致遠的動作好溫柔,無言的安慰使他淚盈於睫,這些事情,他怎麼開口?
他既不敢跟母親說,也不想讓致遠煩心,所以只好硬撐著上場,在兩校的學生面前丟臉。
「你…….」致遠欲語還休。
「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告訴你。
也對不起,跳水比賽讓所有人失望,讓學校丟臉了。
於心在心裡默默的說。
感覺到好友用力的抱了自己一下,於心的淚緩緩落下,終於有人明白了他的痛苦。
致遠轉身出去,不顧自己全身是水,濕淋淋的腳步一路延伸出去,他奔出休息室。
鎮宇等在休息室外,見他出來挑了一下眉,這下好了,致遠真的生氣了。
致遠走到他身邊,一拳打在鎮宇身旁的牆上。
「於心他……被強暴了。」
於心變的比平日沉默,失去平日燦爛的笑顏。
還是有女孩子來找他說話,但他總是窩在位子上不理,陽光下,他的頭髮閃著光芒,沈靜慵懶的於心,看起來像一隻貪睡的貓。
「駱於心,怎麼又在睡覺?旁邊的同學叫他起來!」
致遠連忙推推於心,最近一次換座位後,他特地換到於心身邊。
「於心!」
「幹嘛!」於心直起身來,翻翻自己的課本「教到哪一面?」
他睜著迷濛的眼,恍惚的表情讓人不忍對他生氣。
「現在是英文課,快點把你的國文課本收起來。」
致遠搖頭,雖然以前於心對課業就不太在意,但最近越來越嚴重,上次比賽的打擊使他把所有的心力花在練習上,希望可以一雪前恥,但這也影響到他上課的體力。
在課堂上睡覺已經成為他的常態。
致遠沒有阻止他,如果這樣瘋狂的練習可以讓於心好過一點,他願意支持他。
例如在一些小考時,丟張寫滿答案的紙條給他,這是以前致遠不願意作的,但現在他願意多縱容於心一點,只要於心過的快活一些,他願意放下自己一些不必要的原則。
他跟鎮宇的關係因為這件事情中止,這一段時間,致遠只想要守在於心的身邊,對於鎮宇毫不依戀。
他的心中有歉意,但感情無法勉強,他在這方面完全倒向於心。
再見到鎮宇,是在放學回家途中。
他在教室唸書念到九點,經過學校附近的巷道,幾個血淋淋的人被丟到他面前。
致遠有些驚駭,退後數步,才看到一個人影走出,鎮宇的衣服上沾著血,後面跟著幾個拿著棍棒的人。
「鎮宇,你又在欺壓同學了?你若是太過份,我就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致遠擺出班聯會主席的架子,但致遠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跟鎮宇有特殊關係,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難保他不會明哲保身,當作沒看到。
「這些人有參與傷害於心。」鎮宇隨手抓起一個人,對著他的臉又是一拳,鼻血染的白襯衫一片血紅。
「他們?」
「不止一個人,傷害於心…」鎮宇一邊說,一邊踹了那兩個人幾腳。
「還有誰?」
致遠想起於心身上的傷,一股怒氣湧現。
「都是青蘿高中那邊的人……據這兩人說,至少還有三四個。」那兩個青蘿高中的學生縮在牆角,用手-住臉,抖的如風中般的落葉。
鎮宇向後一伸手,一個跟班遞來匕首一把,鎮宇蹲下來,將刀子抵在其中一人下巴。
「麻煩再說一遍,你們怎麼對待駱於心?」鎮宇的口氣親切,但他們當中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我們只是聽命行事。」兩個人抖的如風中的秋葉,其中一個沒種地哭出來。
「作了些什麼事?」
「庭介說他可以任我們處置,所以有個人先上了….我們也就跟著…。」
「上?上什麼?」致遠生氣的一把將那人從地上抓起來,匕首擦過他的下巴,留下一道血痕,他憤恨有這麼不堪的形容詞用在於心身上。
「拿來!」致遠從鎮宇手上搶下匕首,依樣畫葫蘆的抵在那人脖子上「給我說仔細一點。」
「就是那個駱於心啊!他被我們四五個人輪流….」
那個人嚇得口不擇言,話還沒說完就被致遠發狠猛揍,拳頭落在肚子、胃部,那人被致遠揍得乾嘔不止,旁邊的人越縮越遠,慶幸自己沒有多說話。
鎮宇制止致遠,他抓住他的手臂。
他漆黑的眼睛中,有一絲殘酷的意味:「先別打了,青蘿高中的班聯會主席才是主使者。」
「是,我們去找陳庭介。」
致遠罷手,他知道青蘿高中常聚集的咖啡館,陳庭介八九不離十會在那裡跟一些班聯會的敗類鬼混。
「我們走!」
看到吳致遠走進咖啡館,來者不善,陳庭介第一時間站起身來,選擇正面迎敵。
陳庭介笑容滿面的說:「好久不見,近來翔鷹那邊好嗎?」
「別跟我打哈哈,我們上星期跳水比賽才見過。」致遠面色肅穆。
知道致遠無事不登三寶殿,但陳庭介並不怕。
吳致遠是出了名的模範生,這輩子子只怕連紅燈都沒闖過,他頂多耀武揚威幾句,還能怎樣?
何況真要動起手來,他還有一堆幫手在後頭。
被他提拔上來的副主席柳至軒走到他身邊,
「學長,沒事吧」
「陳庭介,出來一下,店裡不好講話。」
出去就出去,沒什麼可怕的,陳庭介不想示弱,點點頭。
「好吧,我們出去談。」
他悄悄吩咐柳至軒「如果見到不對,馬上來幫我。」
柳至軒恭敬地點頭,目送陳庭介出門.
才剛走到旁邊的巷子,陳庭介就發現黑暗當中透著許多人的呼吸,一聲口哨,許多人已經團團圍住他。
「吳致遠,沒想到你是這種卑鄙小人」陳庭介對致遠怒目而視。
「說錯了,卑鄙的人是我。」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出來,眼眸當中有駭人的陰森,鎮宇手持著一把西瓜刀,看起來非常嚇人,陳庭介終於變了臉色。
陳庭介強自鎮定,雙手在褲子上擦擦汗,背脊涼了一大截,葉鎮宇是青蘿高中的地下幫派老大,販毒、恐嚇、賣春樣樣都來,沒事怎麼會惹上這號人物?
葉鎮宇私底下雖是這樣的人物,但他從來沒被抓過把柄,出身政商世家,富有與勢力兼具,這種人不能正面為敵。
想起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決定挑軟柿子吃。
陳庭介看向致遠:「你敢動我試試看,我會告到翔鷹,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致遠不動,安靜的口吻藏著怒火,可惜陳庭介笨得沒聽出。
「你強暴於心?」
「我可沒變態得喜歡男人,駱於心?送我都不要!」陳庭介一句話撇清的乾乾淨淨。
他不知道他一句話激怒了兩個男人。
「明明是你打暈於心,將他帶走。」致遠怒目。
「我不知道這件事」他笑笑的幫自己開脫,卻不識相的加一句:「如果是我下面的人要幫我出頭,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
陳庭介看看葉鎮宇的臉色如常,勇氣大了一點,希望可以全身而退,他點點頭:「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去找他們好了。」
他轉身要走,卻被致遠拉住,一拳揍上他的肚子。
「好!」鎮宇拍拍手,為致遠這有力的一拳喝采,這一拳正中胃部,痛得陳庭介直不起腰來。
陳庭介掙扎著扶住牆,遙望遠方,希望同伴會來相助,但是他看不到任何前來援助的跡象。
鎮宇冷笑,可憐的人,他不知道柳至軒已經被他收買了,任憑他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任何一人前來。
這年頭,有錢好辦事,這個道理陳庭介不會不知道,要不然他那些傷害於心的手下從何來?
他吩咐部屬:「四周看好,警察來喊一下。」
說完鎮宇將西瓜刀一拋,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傷他性命,但他要他永遠記得這次教訓。
他加入戰局,架起陳庭介痛揍幾拳,他終於拋下自尊,大喊:「救命啊!」
這一聲求救很快的就被鎮宇以幾巴掌解決,暗巷中,復仇持續了許久。
襯著冷夜,致遠臉上強烈的恨無法稍減,他恨透了這個帶給於心傷痛與羞辱的人。
明知道這晚過去,陳庭介會一狀告到學校,帶給自己一場浩劫,但為了於心,他什麼都不顧了。
「記三個大過退學?我絕對不讓這件事發生」
「於心,我知道你生氣,可是你這樣跑去找校長也沒用,誰會因為一個學生的求情,就徹消原來的處份。」
黃芹蕙氣喘吁吁的跟在於心後面,剛剛在佈告欄上看到公告後,於心就氣得直接往校長室走。
「不試怎麼知道!」
「於心,你以為這是日本偶像劇,衝進去抗議就可以力挽狂瀾?」
「校長認識我,我跟他求個情看看。」
黃芹蕙終於在校長室外扯住於心,她不認同的說:「這是處罰吳致遠,關你什麼事?他平常自以為比別人優秀聰明,現在讓他吃點苦頭也好,況且他功課好,要轉到別的學校還不簡單,你操心什麼?」
於心對女友開始厭煩,一張嘴說個不停,偏偏說出來的都是不中聽的話。
「他是我的哥兒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少管,煩死了。」於心不耐煩的說。
聽到於心的口氣,一向被人捧在手掌心當中的黃芹蕙交叉雙手,撇一撇嘴,原本嬌美的容顏變得猙獰。
她任性的說:「你自己選,有吳致遠就沒有我,你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在一起幹嘛?」
於心當下毫不猶豫:「你走吧!」
「你真的要我走?」
黃芹蕙從沒有吃過男人的排頭,她總認為只要她踱個腳,扁個嘴,男人會心甘情願為她作所有的事。
「你快走吧!我一個人去。」於心淡淡的說。
那張天使般的臉孔,一旦冷漠時,越發冷漠無情。
黃芹蕙變了臉色,她沒看過於心生氣,更沒看過這樣嚴肅的他。
「哼!走就走,你以為我只有你啊!」從來沒有人這麼忽視自己的存在,連對她愛理不理的鎮宇也不會,黃芹蕙一踱腳,氣匆匆地走了。
於心知道自己徹底的惹惱了她,他搖搖頭,管她去,再說下去兩人只會越說越僵,他們之間很早就沒有話可說了。
他背轉過身,舉手敲了校長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