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姑娘愛出遊 第四章
    「你又為了小寒的事和真木大打出手了?」魯伯濃黑的劍眉皺了皺。方纔若不是他出面阻擋這兩位兄弟的爭執,怕這刻不曉哪一個會丟了半條命。

    他真不懂,只不過是一個任性又被寵壞的小女人,值得讓他們兩人為她這樣拚死拚活的嗎?

    「到現在你是不是還不明瞭身上背負的重責,成天為了小寒和真木吵,這樣對得起死去的義父嗎?」

    雖然魯伯說的話有夠誇張,然面對他的指責,紀塵揚自知理虧,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是兩個時辰前,我在竹林收到的一封飛鑣傳書。」魯伯從身上掏出一封信遞給紀塵揚。幾年來,他就一直在等劍客風影的這封傳書。

    劍客風影在雲山上被捕的三年後,終於越獄成功,至魯伯家帶走妻女,就再也不曾出現過。魯伯始終不知他的去處,現在見了劍客風影的親筆跡,他心裡有譜——復仇的時機到了。

    如果不是這封信,他就不會找紀塵揚,沒來找紀塵揚也就不會發現他和伊真木竟然在明月軒的屋頂拚命。

    紀塵揚滿臉疑惑地接過信,將它看了一遍。

    四弟:

    是否記得我們曾有過的約定?

    明天一早,愚兄會在靠市集的社神廟殿的轉角處,喬裝算命師在攤位等候。

    事屬機密,小心行事。

    劍客風影

    「劍客風影終於出現了。」讀完信後,紀塵揚抬起頭看著魯伯。

    劍客風影的信讓他想起了義父生前留給他的遺物——血帕。這條血帕是親父死前交給義父的遺物,血帕寫著:

    三哥:

    這封血書,我早已寫好。

    記住,不管大哥是否能夠回來,一定要復仇。若我有任何意外,塵揚托你撫養。

    等塵揚長大成人後,切記要把他訓練成一位優秀的劍客,好幫雷大哥還有為我報仇。

    三弟 紀尚營

    魯伯說親爹在血書上指的雷大哥就是劍客風影。關於劍客風影有許多的傳說,尤其是那段和小蝶兒的愛情故事,贏得許多人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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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弄蝶谷被雲山包圍著,寒月山莊即屬於雲山的一部分,從此處騎馬到風弄蝶谷大約一個時辰即可到達。

    小時候,紀塵揚常和伊小寒騎馬在那片山谷中,只是山谷已變窄,只流下一道銀白的小瀑布,不知那是不是小蝶兒為劍客風影殉情的地方。

    真有劍客風影和小蝶兒這對情侶的存在嗎?抑或那只是一個在茶餘飯後供人消遣的愛情故事?

    據魯伯說在紀塵揚很小的時候,劍客風影還曾抱過他。兒時的記憶已模糊,紀塵揚始終無法想起他被劍客風影抱過。這段記憶,對他來說,是一片空白。

    他只記得……

    有很多人圍住父親和他,一把長劍砍斷了父親的手臂。害怕中,他聽見砍斷父親手臂的人說:「快交出劍客風影……」

    接下來,義父出現了,然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完全不記得。

    明天魯怕要見的劍客風影,是留下血帕的那位劍客風影或是傳說中的劍客風影?此刻紀塵揚心中升起了許多的疑問。

    關於父親的血書,再加上魯伯最近向他提起的雲家堡滅門事件和劍客風影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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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魯伯和紀塵揚用完早膳,兩人連轡奔出寒月山莊。行出幾里許,但聞市集的人聲和各種買賣的叫囂聲。

    「就是這裡了,小心你身邊左右的人。」魯伯小心地叮嚀著。

    「嗯,我知道。」紀塵揚答應著。他迫切地想見劍客風影的真面目,一進市集就開始在尋找社神廟殿的算命攤子。

    魯伯和紀塵揚在社神廟旁下了馬,兩人緊張地看看左右,並且在各攤位繞了一回,但哪見到什麼算命攤?除了一排古玩攤位外,什麼都沒有。

    兩人均感詫異,紀塵揚開口問:「確定是這裡無誤嗎?」

    話剛出,只看見一位手拿響板、口中唸唸有辭的算命師從神社走了出來。

    「莫非這人是劍客風影喬裝?」這念頭只在兩人心中一閃間,便聽響板聲已由遠而近。

    魯伯和紀塵揚的視線緊緊地盯著算命師。

    算命師走到廟旁一家陳列著各朝代鼎器的商店,商家看見了他,馬上搬出了一張椅子。

    算命師悠閒地坐了下來。

    「我們快過去。」魯伯朝紀塵揚低聲說道。

    「這位大師——」魯伯向前一拱:「小弟魯連高,這位是我的徒兒紀塵揚,聞道大師神算,今日特來……」

    話未說完,算命師馬上出口說:「你要找的人在那邊。」算命師伸手一指,只見一位身著黑衣的女流背對著他們站在鼎器陳列架的前面。

    「大師,我們是……」

    「客官,命不可算,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算命師不等他問下去,就從椅子站起來,口中念出需卦九三爻:「需於泥,致寇至……」

    乍聽此話,魯伯一時轉不過來,待要開口詢問,算命師已往前行去。

    「大師——」

    魯伯正要追趕,紀塵揚輕拉住他的手肘:「不宜。」

    紀塵揚的雙眼緊盯著黑衣女。心想這個女子,來頭定是不小。憑著小時候和父親四處為家,聽過不少江湖事的經驗,他馬上認定剛才那位算命師,絕對不會是劍客風影。

    細細思索,大師所言,心裡更加認為大師話中有深意。

    魯伯雖是武功高強,但書卻讀得不多,哪懂什麼是「需於泥,致寇至」。他問紀塵揚:」剛才那算命師,叨叨念的是什麼意思?」

    「此爻言在瀕臨危險的情況下等待,必須格外慎重,否則將招致禍害……」

    「什麼?!我們有危險?」魯怕只聽其一不聽其二。「誰敢招惹我們,我一拳給他好看!」

    他的話,引起了黑衣女的注意。

    黑衣女轉過頭,紀塵揚看見她柳眉微微一蹙,一雙眼睛靈活地在他和魯伯的臉上轉了幾眼,然後又回過頭去。

    「魯伯,別忘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紀塵揚向魯伯使了個眼色。

    兩人走上去,還沒開口,黑衣女就指著一刻有銘文的戰國出品的酒斛說:「我買下這隻。」

    她拿起了一隻斛,抬頭瞧了紀塵揚和魯伯兩人,不等魯伯介紹自己,黑衣女就主動開口對紀塵揚說:「你留下來,魯伯跟我走。」

    將近有一段時間,黑衣女早在寒月山莊埋伏,對寒月山莊每一個人,她都瞭如指掌。

    飛鑣傳書就是她發的。

    「姑娘,他是——」魯連高急忙要說。

    「廢話少說,有人說你可以帶別人來嗎?你難道不知道這會招來禍害。」

    「我不是別人,我是……」  剛才要來時,他就擔心這件事。魯伯並沒有要帶他來見劍客風影,是他堅持要和魯伯一起前來。

    魯伯也料到會有這種結局,因此他只好在一旁保持沉默。

    「廢話少說!」黑衣女子橫了他一眼。「需要你時,自會找你。」她臉上的表情就像冬日的寒冰。紀塵揚人都來此,怎可依黑衣女所示,他堅持要一起去見劍客風影。

    市集人多,黑衣女不便在此處有任何舉止。於是,她不再說一句話,旋即退出攤位,轉入神廟旁的一條小巷。

    黑衣女東轉西轉,巷子是愈走愈窄,步子也愈走愈快,魯伯和紀塵揚緊跟著她。

    走了一段路,黑衣女忽地轉過身,手指頭往他的左右兩足點去。紀塵揚感到一陣酸痛,全身倏地僵止不動。

    「姑娘。」魯伯大吃一驚,伸手要為紀塵揚解穴。

    「莫理他,我們離開後,自有人替他解穴。」黑衣女冷冷地說。

    「可是——」

    「再囉嗦,我就不帶路了。要替他解穴或是見劍客風影,由你決定。」黑衣女不再理她,腳勁一提,飛快地往前奔去。

    魯伯心想,飛書上並沒指紀塵揚也一起前往,既然等會兒有人會來替他解穴,就該不會有事,還是辦正事重要。

    「你乖點,自有人會來幫你解危。」他匆匆地追了過去。

    「魯伯,等我。」看著魯伯身影從眼前消失,紀塵揚大喊。他真想追過去,但身體卻一動也不動,他氣得破口亂罵。

    就這樣,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的手臂突然能動了。原來是穴道自解,根本不是黑衣女所說有人會來救他。

    紀塵揚穴道一解,往前奔去,才發現這巷弄就像一張八陣圖一樣,鑽來鑽去,就是在同一個方位。不甘心,又找了一會兒,但巷子走向很奇妙,他也不敢隨意亂走,最後,只好放棄。

    回程的路上,想起被黑衣女點穴的事,他覺得既好氣又好笑,心想自己精通劍法,武功精深,但終究是少了臨敵的經驗,才會中了黑衣女的襲擊。

    「改天,我定向她討教討教。」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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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由了!」伊小寒快樂地嚷道。

    被臭哥禁足了一天,她快要憋瘋了。還好昨天揚哥和他打了一架,否則她還不知自己可以不可以被「放逐」。此刻,她的心情比誰都好。

    吃過午膳後,她就歡歡心心地去找紀塵揚,打算要和他一起去山上騎馬。

    她跨進熟悉的習劍場,在石階上屏立些時,直到紀塵揚收劍,才大聲喚他:「揚哥,陪我去騎馬。」

    紀塵揚驟然回首,看見伊小寒站在石階上,她穿著天真的馬褲,腳下是一雙兔皮短靴,上身只穿著對襟的裌襖,是淺黃鑲黑邊的。烏油油的長髮,只在後面用素絹綰著。妖嬈中帶著幾分的秀勁,看似女俠客的打扮。

    想到不久後,就不能天天看見她,心裡掠過了一絲難捨。可是,他不想讓伊小寒知道這件事,至少目前不能讓她知道。

    強打精神,紀塵揚開她一個玩笑:「你這模樣,還真像勇猛的女強盜。」

    「什麼女強盜!一點眼光也沒有,這可是現在都城的新裝,是大哥特地托人從京城為我帶回來的。」小寒咧著嘴說。穿著新裝,這時她才想:臭哥還真疼我。

    「來,轉個圈讓我看看。」紀塵揚雙手抱胸,直視著她說。

    伊小寒轉了兩圈,然後站住,俏皮地用著馬鞭打著靴統。「你說,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會像女強盜嗎!」  沒人讚美,只好自己讚美自己了。

    「太美了,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嘻!」小寒高興地又轉了一個圈,轉到了紀塵揚的身旁,勾住他的手腕。「走吧!我們去騎馬。」

    紀塵揚有些遲疑,從市集回來後,他一直在等魯伯的消息。但魯伯和黑衣女去了一個早上,到現在還沒回來,他很心焦。可是,他又捨不得拒絕小寒。

    「走吧,去牽馬。」也不等揚哥答應,小寒很自然地勾起紀塵揚的手臂。

    這時,伊真木肩上背了個包袱,騎著馬過來。

    「哥,你又要去廟口了嗎?我想要和揚哥去騎馬。」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會去廟口,免費替那些孤苦無依的人義診。如果不是身為他妹妹,小寒實在無法相信小時候那個凶得像土匪的臭哥會轉性成為那麼好的人。這樣一個喜歡幫助人的大哥,為什麼獨獨對紀塵揚……小寒怎麼想都不明白。

    伊真木直盯著她緊勾住紀塵揚的那隻手,心裡有股苦澀的滋味。他想要假裝不在乎,但卻騙不了自己。他難過又生氣,真想一拳揍扁紀塵揚。但他還是忍了下來。

    他不得不忍,不忍下來,怕自己又要和紀塵揚打了起來。身為寒月山莊的莊主,常為一點小事就發怒,確實是有失大體。除了這點外,他更不想讓小寒認為他是只會欺負揚哥的臭哥……

    然而,他還是不願小寒和紀塵揚在一起。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去問魯伯。」

    伊真木心裡認為,昨天紀塵揚才和他打了起來,魯伯是不會答應小寒和紀塵揚去騎馬的。孰不知魯伯不在。

    「你明知魯伯不會讓我去的!」小寒氣呼呼地叫道。

    「那就別去。」  鞭子一揮,把氣發洩在馬背上。「喝」的一聲,揚長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小寒高興地又叫又喊,她興奮地向紀塵揚說:「這下子,沒人管我們了。」

    她才不會那麼傻,傻到自己去懇請魯伯恩准她去騎馬。先去玩了再說,回家被挨罵,也好過悶在山莊好。

    她以為揚哥會和她一起去騎馬,誰曉得他竟然說:「揚哥有要緊的事,不能陪你去。」

    「有什麼要緊的事,還不是練武功而已。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騎馬,人家早上來找過你,撲了空,等到現在,你竟然要我一個人去騎馬,太過分了啦!」她跺了跺腳。

    「你不要生氣,揚哥把馬讓你騎,明兒一早,我再陪你去。」

    看著小寒又嗔又怒又嬌又媚的俏模樣,紀塵揚整顆心被他逗得軟酥酥的,差點就答應和她一起去騎馬。

    「真的?」

    「揚哥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小寒嫣然一笑。

    她天性樂觀,從小就愛笑,一點小事,就會讓她快樂得半天。雖然揚哥不能同她一起去騎馬,但一聽白馬要讓她騎,也就不去計較了。

    「走!揚哥陪你去馬房。」

    「我要向白馬告狀,向它說你很壞,要它換個主人。」說完,小寒又咯咯地笑上了半天。

    她的笑聲猶如銀鈴般的清脆悅耳,聽進了紀塵揚的耳裡,不由得仔然心動,握住她的手,不自主地加了力。

    來到馬房,紀塵揚替她把白馬牽出來。

    「你真的不去騎馬?」小寒又問一次。

    紀塵揚搖搖頭。

    「好吧!算你沒福氣。」

    不甘不願地放棄最後一絲的希望。小寒又嘟起了嘴,假裝生揚哥的氣,準備上馬。

    「等一下。」紀塵揚左手拉住了她,以右手的袖管為她抹去額上的汗珠。小時候,他常會用袖管替小寒擦汗。

    「你看,還沒上山,就流了滿頭汗。」

    其實哪有滿頭的汗,小寒的額頭只是沁出微微的汗珠,但他還是用袖管在她的額頭抹了幾下。小寒依然是一臉的笑。

    只是這笑,不像剛才那樣只是習慣性的笑,而是,有著些許的早春情事。她已經不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女娃了。她明白,揚哥深愛著他。

    那天他在她耳邊說,要娶她的話。那不是戲言,她心裡清楚得很。

    「揚哥——」回他一個深情的眼眸。

    接收了她的深情,紀塵揚終於不能自持了,他環手抱住她,把自己的面頰湊上去,貼住了她的面頰。

    一絲兒害怕、一絲兒期待、一絲兒抗拒……

    「……」小寒發不出聲音來,她似被狂火燒窒著,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推開他,但卻又迷戀他的擁抱。

    「小寒……」低下頭,覆住她那溫柔的唇,狂熾地吻著她。「我要娶你,我要稟明魯伯和真木,娶你……小寒……」

    他那積藏已久的情思在瞬間爆發了,他的身體在激情的流動中,像融融的爐火般。

    他在她耳邊不停地喃喃說道。

    「不……」在眩暈與迷糊中,小寒任由他吻著,一點都聽不清他在她的耳邊說的話,在相愛的相擁中,她落下了一滴幸福的淚。

    淚滴在紀塵揚的唇,他幽夢初覺。「你哭了?!是我嚇住了你嗎?」

    「不,我覺得好幸福……」

    「傻女。」轉瞬間,他又擁住了她。

    白馬一聲嘶鳴。小寒被馬兒這麼一嚇,從紀塵揚懷裡掙脫出來。

    「它在抗議,為什麼我還不走。」又是一臉的笑。

    看著她的笑,紀塵揚忍不住也笑了。任由誰,都無法不喜歡這位愛笑的小姑娘。很奇怪,一股微酸佔據了心口。

    思忖間,小寒已上馬提韁。「希望別在半路上碰見了真木大哥。」說完話,揮動馬鞭「喝」的一聲,往前馳去。

    紀塵揚猛地躍上馬房旁的那棵老樹,連翻了幾個觔斗。

    「我愛你,小寒!」  他喜極忘形,樂得大聲狂叫,因為太高興了,完全忘了離別的光陰正悄悄地向他們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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