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席君逸跟白彥海一起退隱的某一個日子,那是一個非常舒適的午後……
「怪怪,襲風,你這兒都快變成動物的家了。」封亦麒掛著詭異的臉色看著蒼羽在跟一隻母雞和幾隻小雞玩,一面還跟公雞互相瞪視。
老天保佑——雖然我從不信你,但是拜託保佑那幾隻小雞不是蒼羽的種。
懶洋洋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席君逸瞥了他一眼,不是很感興趣的閉目養神。
「我讓蒼羽來你這兒玩,你好歹也要告訴它,它是只鷹不是隻雞啊!」一手逮回蒼羽,封亦麒非常認真的考慮要給蒼羽找個伴,省得它整天跟幾隻雞泡在一起。
「它知道自己是蒼鷹。」沒好氣的回嘴,「你曾經以為自己是隻猴子嗎?」
回嘴的下場是若非他滾開得快,差點被一劍釘在地上。
怪不得蒼羽根本不怕他身上的血腥味,因為它的主人整天渾身殺氣……
目光停在草地上的窟窿,席君逸撇撇嘴,從草地上跳起來,領他們往屋後走。
「麒兒,你打招呼的方式應該再有禮貌些的。」
背後傳來柳煜揚的輕聲糾正,席君逸差點想翻白眼。
羅煞這師父也不是普通角色,那口氣活像羅煞只是太大力的拍了他一掌似的。
「可是師父,我跟他習慣這樣的,我已經只用七成力了。」
封亦麒無辜又含笑的聲音更讓他想揍人——他養傷到現在,也不過就只剩七成力,那小子還真敢說。
……
閒閒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看著柳煜揚跟白彥海在樹蔭下乘涼下棋,封亦麒在安分了半刻鐘以後,終於有些閒不住的翻身坐起,然後伸手戳戳躺在旁邊跟兔子和小狗玩的席君逸。
「幹嘛?」席君逸分了一分心思給他,正拿了片蔬菜喂兔子。
「我要問你問題。」
「你問。」
「不要再餵那隻兔子了,養那麼肥你又不准我吃!」封亦麒搶走他手上又拿出來的乾淨蔬菜。
「你再敢把我養的動物吃掉,我就把你煮了!」席君逸想起之前他來不及跟封亦麒打聲招呼就命喪五臟廟的可憐松雞就是滿肚子火。
那時兇手還滿臉興奮的問他說要不要一起吃,天殺的難得抓到這麼肥的松雞……
「我道過歉了啊!它們都長得一個樣,除了你以外,誰分得出來哪只是你養的啊?」封亦麒邊回嘴,邊無奈的發現懷中的蒼羽偷偷把自己手上的蔬菜吃掉了,「笨鷹!老鷹不准吃蔬菜聽見沒?!」
嗶!蒼羽專心盯著席君逸手上的堅果。
斜眼看了看封亦麒氣紅的臉頰,為了怕蒼羽被氣急敗壞的主人拔毛,席君逸從懷中摸出一袋肉乾,一小片一小片的喂蒼羽吃下。
沒救了……就最好以後不要胖到飛不動……封亦麒無言以對,乾脆不管它,把心神放到跟席君逸的對話上面。
「襲風,你不是一直都對人沒興趣,怎麼當初會願意幫白彥海?」他認識中的襲風,根本對人這種生物一點興趣都沒有,絕魂甚至斷言過,如果襲風必須在殺隻老鼠或殺個人之間選擇一個才能活下去,會毫不猶豫的殺了那個人,然後拎著老鼠一起吃人肉活下去。
那麼,這樣的襲風,當初為什麼肯看在他的面子上去唐門幫白彥海?
他那時也只是賭上一把,想看看襲風賣不賣他面子而已,沒想到襲風二話不說的就幫忙白彥海在唐門躲了將近半個多月,一直到他把傷養好……
所以,這個問題著實困擾了他好一陣子了。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那麼今天的調息我會給你特別照顧的。」封亦麒笑著威脅。
因為要幫席君逸把體內的寒毒化開,封亦麒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配合席君逸運轉內息三十六周天——之所以是由他出手,純粹只是因為系出同源的內力彼此間比較好配合,而柳煜揚跟白彥海的內息又多偏正道的陽性,跟襲風略偏陰性的屬性不同。
至於特別照顧,大概是不小心弄丟一兩股寒毒凍他幾個時辰罷了。
十大惡人說,最高級的威脅手法,是讓別人吃了暗虧以後還得感謝你。
「……你這小子閒慌了。」席君逸搖頭。
「因為師父在跟白彥海下棋啊,我無聊嘛!快說!」一手抓開兔子,一手拎開小狗,封亦麒擺明了你不說試試看。
席君逸終於發現柳煜揚把封亦麒個性中那股早已消失的孩子氣寵回來了,但那對他卻是個不幸的消息——孩子氣的人不會講道理。
「……」轉頭看著正因為不知道如何走下一步棋而滿臉苦惱的白彥海,席君逸的眼神放柔了,「說真的,你不覺得他有些神情很像小動物嗎?」
「嘎?!」封亦麒呆了呆,努力想從席君逸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卻只看見認真。
他剛剛說什麼?
像小動物……?
「你不覺得嗎?」席君逸好笑的看著封亦麒難得顯露出來的呆愣。
「是……看不出來。」他怎麼看白彥海都是人模人樣的啊!「如果你要我想像青城派那老頭是隻猴子,或者丐幫那老乞夫像只蛤蟆,甚至是師父的弟弟是只披著兔子皮的狐狸……我還可以想像一下,但是……」
他很努力的研究白彥海,然後雙手一攤,表示自己認輸了。
席君逸想了想,然後輕輕瞇起眼。
「他氣到想罵人卻因為禮儀只能生悶氣的時候,很像含怨的狸貓。」
含怨的……狸貓?!
姑且不論狸貓會不會含怨,這個比喻讓封亦麒的表情停格了幾秒鐘。
「茫茫然的表情很像剛睡醒的貂。」見他似乎無法接受,席君逸換了個形容詞。
「……」美麗的魅眼有些抽搐。
「臉紅的小雞?」
「……」上揚的唇角難掩僵硬。
「迷糊的兔子。」
「……夠了,襲風,我只有一個問題。」頭痛。
他開始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了。
「嗯?」他非常配合,卻暗暗好笑封亦麒此時的模樣像一隻被奇怪獵物迷惑的幼豹。
「也就是說……你開始對白彥海感興趣的時候……是因為他的表情很像,呃,小動物?」這個襲風的喜好真的很獨特……
「對。」所以他會想好好保護他,這是最初感情萌芽的理由。
一個在人江湖打滾多年卻沒有喪失純真的男人……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生氣,哀傷也不懂得掩飾……比起大多數虛偽的人來講,更接近動物們的單純。
這讓他不必費心去鉤心鬥角,不用擔心隨時會被從背後捅一刀,因為……動物比人心真誠多了。
他說得肯定,不理會封亦麒洩氣的癱倒在草地上的動作,又撈起一隻兔子,撫摸著柔軟的兔毛,又開始餵它吃蔬菜。
封亦麒咕噥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他懷裡的蒼羽為了不被壓成老鷹干只能趕快飛上天。
嗶嗶!上空的老鷹盤旋著抗議,也驚動了一旁悠閒下棋的人。
蒼羽又被欺負了嗎?習以為常的柳煜揚笑了笑,沒有怎麼在意。
白彥海看了看,確定席君逸還是悠哉的喂兔子,才再度低頭去思索那盤很讓人頭昏的棋。
等到封亦麒滾膩了,才又回到席君逸身邊。
「襲風。」
「嗯?」
「那你當初主動幫我的原因是什麼?」他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真的想知道?」
「對。」
席君逸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先放走手上的兔子,以免等下波及無辜,然後,聳聳肩。
「我說過你像只豹子……對吧?」他警覺隨時接過封亦麒的攻擊。
豹子?!
封亦麒一怔,卻開始狂笑,極為猖狂囂張又粗魯的大笑,卻非常符合他野魅的氣質。
「哈哈……哈哈哈……」
白彥海疑惑的望著他們,似乎在納悶席君逸什麼時候有說笑話的天份,能讓封亦麒笑得如此開懷;柳煜揚則下了一個更可怕的結論——這孩子果然還是需要同年齡的朋友的。
天曉得如果他們知道封亦麒腦袋裡正盤算的事情,會不會失手把一盤棋給毀了。
「羅煞?」席君逸反而因為他的反應愣住了,他還以為他會抽劍砍他呢!
「哈……絕魂那小子還一直奇怪你為什麼會救我,太有趣了,今年我要跟他打賭,輸的被砍十刀就好!」封亦麒雙眼閃爍著美好的光芒,已經開始盤算幾個月以後要怎麼樣算計絕魂跟他賭一把了,每次都賭骰子有什麼意思,通曉暗器手法的他們隨便丟都能夠是六六六豹子,或是把所有骰子震成粉末,賭大賭小都是穩贏不輸。
敢情他問這個問題就是為了想打賭嗎?!
「……」無奈的看著莫名興奮的封亦麒,席君逸大概也料到他過年時在柳家跟絕魂兩人相處的情形有多無趣了。
只是……用這種方法去找理由砍絕魂,豈不是要把他拉去作證,外加把他一起拖下水去打混戰了?
他就真的認為柳煜揚會讓他去兌換賭金不成?!
仰躺回草地上,瞇著眼看藍天,心底開始盤算過年要怎麼過。
他一個人是習慣了,但往年都跟華山派一起過年的海……今年如果只跟他兩個人冷冷清清,會很難受吧……乾脆也去柳家算了……
聽說……絕魂的情人是個……剛剛羅煞怎麼形容的?
披著兔子皮的狐狸?!
搞不好會很有趣……
……
此時,遠在江南柳家的議事廳,突然有個男人打了個冷顫,心底冒出一陣惡寒。
而他懷裡那像白玉娃娃一樣秀美的少年,正笑得像只看見一百隻雞的黃鼠狼一樣敲打的算盤,計算上半年度的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