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 10
    不管如何不清醒,他不能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他只能夢想自己在一片流沙中,慢慢淹沒,沙子灌到他的口腔,他的心,他的肺。

    朝……朝顏。

    「朝顏。」

    來人拍拍李朝顏的臉。「起來吧,朝顏。」

    朝顏從夢中朦朧著睜開眼睛,甩開哥哥的手,皺眉道:「我不是說過,不要到我房內,有事情就敲門麼?」

    「你這樣夠了沒啊?」李朱燕坐到他床邊。「自從你被大學退了學就一直這麼陰陽怪氣的,來公司幫忙吧,開始不是乾的挺好,沒有你可不成,錢現在是水一樣的流過來,你還喜歡麥琪麼?包了她吧。」

    伸了個懶腰,朝顏靠著床邊吸煙,拿煙頭在朱燕面前晃。「怎麼包?恩?怎麼包?我包你好不好?」

    朱燕推開他的手。「趕快起來,爸要開會。」

    「開屁啊?」朝顏揮手。「我不去。」錢洗了就不是黑錢了?

    「你就一輩子跟那些小頭目混街道。」朱燕抬手看表。

    「有什麼不對?爸不也是這麼混起來的,你忙你的。」雖今非昔比,現在還靠這些小流氓打江山,歧視自己以前是不對的。

    時間快到了,朱燕站起身來,歎氣道:「好吧,你還年輕……。雪子,也還是個小孩子,你就不能多寵寵她?」

    「又和你告狀了?」朝顏做了個雙手抹眼淚的動作。「你這麼疼她,還不把她好好罩起來,讓她少惹點事情,我也眼不見心不煩。」

    「雪子也是你妹妹。」

    「有你就夠了。」死道友不死貧道,我還想多活兩年。朝顏懶懶的把煙掐了,鑽回被子裡。

    「朝顏,不肯回來的話,我會讓你打個夠。」朱燕坐到他旁邊。

    翻了個身,朝顏閉上眼睛。

    睡到中午一點,朝顏才套上牛仔褲一件灰大衣下樓,這麼多年來,他覺得自己蒼老多,懶得修飾,少年的浮躁徹底離他遠去了。

    朝顏的父親,原來的黑社會混混,現在的黑社會老大和一個洗錢大公司的老闆,正在陪雪子看卡通片,雪子看見他下樓,立刻歡呼著要撲過去,被朝顏一瞪眼睛給擊退了。

    「情人節還這麼凶。」雪子嘀咕。

    「情人節關你什麼事情?你才幾歲?」朝顏哼了一聲,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蘋果啃,向外面走。

    「李朝顏,你先別走。坐下。」李成虎面目慈祥,雖到中年,仍可看出當年英俊模樣,近幾年經商居多,一派長者風範,絕對想不出他當年拿著一把菜刀砍十七八個人的光輝歷史。

    啃著蘋果,朝顏遠遠的靠玄關坐下穿鞋子。

    「朝顏你不想到公司工作,起碼也是幫會的幹部,現在跟你一樣大的阿黃都是組長,你也該學學一些事務了吧,你整天連個鬍子不刮頭髮不洗,像什麼樣子?再有,你對雪子這是什麼態度?雪子最喜歡你這個二哥,你卻處處為難她,我知道你為這次坐牢生她氣,可她是個女孩子,能被人欺負麼?」李先生一輩子就愛過一個女人,就是雪子的母親,愛屋及烏,雪子在他眼裡什麼都好,天下那有父親不疼外表乖巧的女兒?

    除了上大學的時候反抗過父親,朝顏很少去觸犯他的威嚴,他無奈的笑笑點點頭,摸摸自己臉上的一圈小鬍子,穿上鞋子推開了門,雪子要跟出來,他張開手臂停在門那裡等候,雪子一撲過來,他猛的關上門,門裡傳來一聲撞擊聲和雪子的哭叫聲。

    天氣多麼好啊,朝顏心滿意足的往前走,路過店舖外貼的麥琪的牙膏海報,不由跟著一起笑起來,手機響了半天,他才去接,正是麥琪召喚他。

    「朝顏,我在世紀廣場做活動,我們扮演熊寶寶吉祥物的演員臨時有事故沒來,個子高能撐起來的人又沒有,你能不能過來?」

    說到底,麥琪還是不願意他這樣游手好閒下去,時常給他找一點小工作,希望他安定下去,朝顏心情好的話就會去,心情不好,他就會掛電話。

    現在他心情不錯,立刻打了車過去。

    有人把他帶上後台,套上笨重的熊外套,麥琪笑盈盈的衝他招手,穿著粉紅色的長襪子帶光點的超短裙子走上台。

    以前麥琪絕對不會這麼穿,朝顏突然覺得這一片的喧嘩,鬧的人難以呼吸,臨時的舞台好像很不結實的樣子,他搖晃著和其他幾隻吉祥物走上台去。

    這次盛會是一家公司友情贊助的情人節液晶之旅,大牌明星沒少請,舞台卻搭的非常簡陋,反正也只是半天,只要粉飾好前面就可,做人就是要該馬虎的時候就馬虎,難得糊塗是一種境界。

    一首歌畢,主持人請麥琪和主辦方之一的代表說幾句話,有一刻,時間絕對停止了。透過厚厚的有股汗臭的外套,朝顏看見了唐果,那一定是他!他的血向臉上湧。

    「聽說你們曾經同在一所學校呆過,現在一個是著名的CEO,一個是未來天後,老同學見面,有什麼感想啊?」主持人到不是只有胸脯,八百年前的事情也被她翻出來。

    三個老同學同時苦笑,麥琪主動走過去抱了一下唐果。「再見到你很高興。」

    主持人又一陣插科打諢,有人推朝顏去給唐果鮮花,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他面前,不由自主的搖搖頭,他成為青年才俊了。

    是的,他總是可以這麼英雄了得,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人要成功,怎麼可能一直向後看,方向都不對呀。

    朝顏被一根話線絆倒,轟然揚起一陣灰,台下一片哄笑聲。

    他把花塞到唐果手裡,匆忙的跑下台。

    麥琪的歌聲響起,台下的人瘋狂的叫著麥琪的名字,朝顏卸掉外套,向外走,一群等簽名的追星迷瘋狂的向前擠,一看到是個邋遢的男人都失望的退了回去。

    走出人群外圍,朝顏感覺嗓子已經燒一樣的疼,他曾發誓再見到他要殺了他,他是親手把自己最後一點夢想都毀了的人。

    朝顏發過的誓,每一刻都沒忘記,雖然他也記得,唐果叼著煙,為自己淚流滿面,然而,那一切或許都是他的伎倆,他天生擅長玩弄人心,別人越痛苦,也許看在他眼裡才越開心。

    路邊有一個冷飲亭,朝顏買了一瓶汽水喝,這些天時而下雨時而下雪,天氣陰寒的要命,一口汽水下去,覺得身體都僵了,冷飲亭的玻璃上反出一個人影,朝顏盯著這個人影看,平靜的再喝一口。

    兩個人在寒風中比耐力,難了冷飲店的老闆,她很想出去趕這兩個詭異的人走,又怕這兩人雙雙剛從精神病院出來,也只能苦著臉跟他們僵持。

    最後朝顏耐不住冷,轉過身哆嗦著微笑。

    唐果冷的吐了口白氣,顫抖道:「朝……顏。」

    「你認錯人了。」朝顏口齒伶俐的答,縮著脖子。

    「朝顏。」唐果哀求著。

    朝顏緩緩的微笑道:「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們都認錯人了。

    他認錯人了?

    隔著厚厚的玩偶外套,就已經感覺到了,只看著背影,他已經知道是他,結果是他認錯人了。

    唐果冷的面色發青,他真的很想拿一把武士刀從自己身體裡穿過去,但是他現在唯一能為朝顏做的,只有不騷擾他,唐果機械的轉過身。

    他們一個向人群裡去,一個向寂寞的街道上走。

    雪開始飄,細緻的好像牛毛雨。

    朝顏馬上要走到街口,突然聽到後面嘩啦轟隆的巨響,他回過頭去,遠遠看見高高的舞台塌了一半,旁邊有人跑過,大喊道:「舞台塌了,壓死人了。」

    他也跟著跑,跑著跑著,腳步頓住了,他抓住一個也在跑的人問:「誰被壓死了。」

    「神經病啊你——。」被抓的人剛要大罵,被朝顏那一臉的兇惡陣住了。「不關我們的事情,是那些明星和老闆。」生命關頭,什麼偶像,還是自己親人才是肉。

    有些人的命運注定要逆流而行,朝顏再次與人流對抗,向回跑。

    麥琪遠遠的看見他,向他招手:「朝顏,朝顏,我在這裡。」這次只要他過來,她就不顧一切嫁給他,錢她已經不再需要,她早早的期待這一天來臨,這一生中,不管遇到什麼樣優秀的人,只有朝顏,從頭到尾,是她愛的王子。

    「朝顏。」麥琪推開保護她的工作人員,扔掉假髮。

    為什麼,他沒有聽到她的呼喚,朝顏的眼睛尋找的似乎不是她。

    在人群裡尋找的朝顏被人捉到了手,摟住了腰,唐果抱住他,朝顏一腳踢向他的腿骨,唐果匍匐著倒在他腳下,抱著他的腿,朝顏掙開他,向麥琪那面跑去。

    已經平靜下來,坐回車裡,麥琪從車窗裡看向他,突然低頭哭了。

    麥琪,我遇到了一個人,麥琪,你猜不到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他是我的對手,麥琪,我的心一直在跳。麥琪,我不知道他是誰,麥琪,他很特別,他的眼睛是絕對犀利的,……媽的,怎麼有人長的這麼精神,麥琪麥琪……

    那是朝顏遇到唐果的第一個晚上,朝顏從沒用這麼興奮的語調談一個人,叫著她的名字,卻為另一個人興奮著,她原本以為那是男人遇到對手的本能,其實,她當初,並沒有想錯。

    「開車!」麥琪道。

    朝顏跟著車追,他又再次錯過麥琪了。

    唐果追了上來,樣子跟他一樣狼狽,朝顏走過去,唐果用手腕護住臉,半晌,朝顏也沒有動,唐果抱住他,朝顏茫然的望著他。

    一直到,唐果的嘴唇印上來,他開始爆發,他啃咬唐果的嘴唇,舌頭像垂死的蛇的一樣纏繞過去,他比他更迫切吻他,更迫切的去吻……,在彼此口腔裡,壓抑了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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