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
她真的不相信!
季銀芽兩眼發直地瞪著在醫院折騰了一晚、被裹了層厚厚石膏的足踝,說什麼也不相信她會這麼、這麼、這麼地倒霉!
「還很痛嗎?」冀祺湊近佈滿關心的俊臉,口裡含著沉吟。「照說醫生開的止痛藥應該發生作用了啊?」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這已經不是痛不痛的問題。季銀芽噘高櫻唇,不想和他說話。
「別擔心啦,醫生不是講了嘛,幸虧骨頭沒裂得很嚴重,只要上大約一個月左右的石膏固定住就沒事。」冀祺對遠景很樂觀。
「這樣還不嚴重?」他就是有辦法惹她回嘴。
俗語說一年之計在於春。
她自小到大一向健健康康,甭提是受傷了,即使是個小感冒也不會。如今,春天才開始,她卻連續發生意外,這是否意味了她接下來的這一整年都會非常「難過」呢?
別呀!她才剛過完生日,可不想接著就過「忌日」啊……
「你換個角度想嘛,好在你的韌帶沒傷到,斷的又是扭到的那個腳踝,不然你不更慘?」依她那種摔法,冀祺覺得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非但要痛兩條腿,屆時只怕你想走個路都不能。」
這是什麼歪理?
「不是疼在你身上,你當然可以笑得很輕鬆。」季銀芽冷嗤。
「誰說的人家我是疼在心坎兒裡耶。」冀祺未經思考使捂著胸膛、舌粲蓮花地說出一串甜言,嘴角懸著抹了蜂蜜似的笑。
語畢,他自己也嚇一跳,不解自己怎麼無緣無故會冒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少噁心!」季銀芽嗔聲輕啐。
明知他那句話的玩笑居多,但充血的心臟依舊多跳了五、六下,兩朵彤雲也跟著攀上佳人的雙頓。
不想那嬌嗲的模樣竟有幾分像是在和愛人打情罵俏,冀祺的魂魄瞬息便被勾了泰半,若非她伸手輕拍他的肩,他的精神狀態或許還處在游離中。
「你傻啦?」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燥熱的臉,看是不是沾到了什麼,否則他幹麼目不轉睛盯著她瞧?
「沒——沒,只是突然覺得你很美。」冀祺憨笑地搔著頭髮,並不吝嗇抒發心中的誇讚。
季銀芽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原想乘機糗他的卻好像反讓人將了一軍,可他坦蕩蕩的眼神又不似虛假,令她難以極起面孔斥責。
和煦春風掠過一池平靜的春水,掀來甜孜孜的春情無限,氣氛登時變得有些曖昧,她清了清喉嚨,垂眸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嗟!美就美,丑就丑,哪有什麼突然不突然?」她試著他作不在乎。
「是是是,小的用字不當,小的有眼無珠不識女泰山。」女人就是女人,對「美」的形容詞總要斤斤計較。
不過說真的,對她,他是越看越順眼;或者該說,是越看越對他的味。
「別以為你拍馬屁,我就會原諒你」季銀芽咬牙忍著才沒被他的打躬作揖逗出笑來。
「天地良心呀,你這回摔斷腿可跟我一點都不相干喔!」冀祺冤枉地嘟囔。
「沒有直接,也有間接。」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喂喂,『連坐法』也不是這麼連法吧?」他何德何能有此榮幸?況且除了第一次的車禍他有『小小」的錯,其他幾次…拜託!他碰都沒碰到她的汗毛一根耶。
「怎麼不是?」季銀芽自有一番推論哲學。「沒遇上你之前,我好端端地活了三十年
遇上你之後,咱倆只要一照面,我便備受無妄之災,由此得證『遇上你』等於『遇難』。」
「哇拷……」冀祺睜大著黑瞳,張大了嘴,當她以為他要抗辯時,他卻喳呼:「你已經三十歲啦?這麼老——哎喲」
下面那聲慘叫自然是遭人狠狠修理所致。
「三十歲不行嗎?我三十歲有多老?嗟!根據孔夫子說的人生七十才開始,我現在還只能算是小BABY季銀芽拽著他的耳朵唾罵。
她最恨旁人對她年齡的反應,尤其是一些好事者的驚訝眼光,彷彿她會做一輩子的老處女…真是莫名其妙,天底下三十歲的女人又不單她一個!
「我哪裡說你老?人家我剛剛是要誇你怎地這麼老——實。」冀祺滑頭地把話硬拗了回來。「況且你三十歲若叫老,那我今年都三十二歲,不成了LKK嗎?」
他自認理虧,犯了女人的大忌。
「你三十二?」其實她較懊惱的是她自己,為何沒事說溜嘴。
可他總是一身輕便服裝,又鎮日嘻皮笑臉沒個正經的,倒還真是看不出人已經越過三十大關。
「要拿身份證給你看嗎?不過我沒帶。」冀祺笑。
這不是廢話嘛!季銀芽吊了吊眼珠子。
巴哈的小步舞曲霍地自他腰間揚起,冀祺求饒地看著她。
「我說親愛的小BABY啊……」他蓄意發音不準,將BABY念成「北鼻」。「我的電話在響。」
『那又怎樣?」季銀芽回瞪他。
「我的耳朵……你的手是不是可以……唉……會痛耶。」冀祺指指他的耳朵,笑瞇瞇地與她打商量。
「啥?喔……是。」季銀芽赧然收回玉腕,不解自己一向溫文有禮,何以會對他動手動腳還那麼凶?
「謝啦!」冀祺探入未扎進去的T恤下擺內,抽出在褲腰上的大哥大,然後背著她和電話彼端嘀咕。
雖然有大哥大的人比比皆是,人手一支亦很普通,但是乍見他拿著那種文明的機器之初,季銀芽仍是感到意外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冀祺匆匆結束電話,旋即轉身告訴她。
「耽擱你那麼久,真是對不起!」你在哪兒高就?她原來是想這麼問的。
「不會呀,我自己也很快樂。」冀祺聳聳肩。
拉開門,他不放心地瞥著她打著石膏、一拐一拐的腳,以及她令人想到深閨棄婦的幽怨眼神,恍如在告訴他:別走。
心弦陡然揪得好緊,他很想留下來陪她,但是他不行,他已為了她,耽擱了不少事。「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有也要說沒有。不過季銀芽不太懂他的「很快樂」是什麼涵義。
「我又不是小女娃兒。」她好笑地揮著手趕他。為什麼好笑?因為她竟忘了他會離開。「而且博陽隨時都會過來。」
「哦?嗯……那就好。」她末了加的那句話令冀祺不悅地挑高了眉,只是她沒注意到。
想想,他拿下扣在領口上的原子筆,又踱回來執起她的柔荑,接著在她的掌心寫了一排數字。「這是我的大哥大,有需要就打電話給我。」
「……喔。」季銀芽乾笑地點頭。對一個陌生人來說,他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才不會錯把他人的客氣當真呢。
咦?他寫阿拉伯數字的筆跡好眼熟唷。
「去休息吧,我有空再來看你。」冀祺沒讓她送,但是季銀芽忍不住躲在窗邊就著簾縫向外窺視。
只見他將單車推至街旁放好,又走進庭院來將大鐵門從裡面反鎖,她本來還在納悶,直到再望到他爬牆跳出去,然後吹著口哨漸漸騎遠。
多細心的人呀!
他體貼她的行動不便,和擔憂她一個人在家的安危,所以幫她鎖好門戶……
慢著!她在這兒感動個什麼勁?
難不成跌幾次跤把腦袋也跌秀逗啦?莫忘那傢伙可是瘟神啊,她還是多多祈禱他不會再出現,否則她恐怕真的過不完今年的春天唷!
善良的小杜:
隨便丟棄寵物的確很可惡,流浪狗的問題其實是咱們人類自己造成的,像我公司附近有工地正在施工,如今儼然成為動物的中途之家,半夜經常有人偷偷將不想養的狗扔在那兒,這些人真的很沒公德心……
不過我們的能力畢竟有限,建議你打電話給捕狗隊來處理,如此一為,下次你去公園散步,就不必擔心又讓惡犬嚇到,或看到傷犬而好幾天心情不好。
依照「輪迴論』,它們便是為了贖罪,所以此生才會淪為貓狗,這麼一想,或許你的心情不至於那樣糟了吧?
「你想怎麼回?」季銀芽放下手中的傳真,照例先問當事人的意見。
小杜如往昔一樣搖著頭。「季姐,別糗我了,你明知我的表達能力很差,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勞你代打。」
「從你那次撥錯傳真號碼和她結為筆友,你倆通信快一年了吧?」其實應該說是她和小娟通信快一年了。
「一年又兩個月」小杜更正。
「真的?哇!時間過得好快喔」季銀芽有感而發
「是呀,想當初我還是個新進菜鳥,幸虧你處處罩我。」小杜覺得自己好幸運,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他卻一畢業就有工作,又遇上季姐。
她在這家會計師事務所算是元老級的前輩,古道熱腸、人好心善,是公司上下公認的好大姐,有事請她幫忙,她也鮮少拒絕。
像她這次,要不是因為她自願幫另一位身體不舒服的同事跑銀行,或許也不會出車禍。
「喲——翅膀硬了想飛啦?」季銀芽笑著挪榆。
有時她真服了這些新人類,他們總想標新立異,和其他人不一樣。
就拿小杜和他的小娟來說吧。
他倆均覺得電話交友太落伍,郵寄信件又慢又麻煩,傳EMAIL又太普遍,所以他們用FAX,一方面還可紀念兩人的「相遇」。
「我哪啥得呀?」小杜也笑。
「對了,言歸正傳,你自己寫信試試如何?』這樣代筆的行為如同欺騙,季銀芽一開始就不該心軟答應做幫兇。
「我和她的信件你是全看過的,她飽讀詩書、見地獨到。如果讓她發現我的言詞乏味,她一定會掉頭就走。」他不想冒險。
「就是因為她的信我全看過,所以我認為她不會那麼膚淺。」季銀芽自然瞭解他想留給對方好印象的心態特別是小娟在信上的妙語如珠,時時可見其才思敏捷而那龍飛鳳舞的筆跡,尤顯其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連她都好欣賞好欣賞這個女孩子。
「季姐,你就好人做到底嘛。」小杜斟酌後仍是搖頭。他從國小到大學的作文分數,每次都吃大丙,而這還是老師念在他寫字寫得辛苦才給的。
「我不是不願意,但是朋友之間應以誠信為先,何況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你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
「到那時再說吧,現在…」小杜低聲下氣,若非 餐廳人來人往,他會跪下來磕頭。「拜託啦!」
「真拿你沒辦法!走吧,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咱什該回辦公室啦。」季銀芽把紅茶一口喝完。
苦肉計再度得逞,小杜破「涕」為笑,忙獻慇勤地接過她的餐盤和帳單。「這頓我請客,算是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那還用說嗎!」季銀芽笑著挪出包著石膏的腳。
下了計程車,季銀芽並未馬上進屋。
今天的夕陽很特別,明明仍掛在藍濛濛的半天際,卻已收斂了刺眼的光芒,大大圓圓的球體,泛著粉嫩宜人的橘黃,柔媚的餘暉渲暈了周邊的雲煙,看起來好像是顆營養充分的荷包蛋,又像是故事書裡的童稚圖片
「你到底還要瞧多久啊?」
「哇!」季銀芽滿心浸淫於大地之美,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埋怨駭了一跳。多虧沉重的石膏,她才沒彈到樹梢。
「哇!」那人也跟著叫。
季銀芽連忙轉身,那人正和她一樣捂著胸口,一臉驚恐。
「媽媽喂!差點兒被你嚇出心臟病,你沒事喊那麼大聲幹麼?噢,莫驚.莫驚……」他大言不慚地搶走她的台詞。
「又是你!」季銀芽哭笑不得,差點兒舉起枴杖敲他
他席地坐在她家大門前,微屈的長腿懶洋洋地橫過整個門檻,他的鐵馬則悠閒地倚牆靠著。依他周圍垂手可及處所散著的零食空袋和飲料空罐,想來他窩在那兒已有好些時刻了。
「你沒事跑到我家門口來野餐才莫名其妙咧!我真懷疑鄰居怎沒當你是乞丐而去報警?」季銀芽握著粉拳,她所有的好氣質一遇上他就只剩下「好氣」。
「這瓶礦泉水就是你家鄰居給我的。」冀祺把那堆殘骸收拾乾淨,站起身,再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他嘀嘀咕咕地將一袋垃圾交給她。「嗟!野餐?真要野餐我不會去陽明山啊?」
「你垃圾給我做啥,自己沒手不會丟?」她又不是垃圾桶。
「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帶來給你吃的,好歹要讓你過目一下嘛。」冀祺咬著一根打斜的牙籤,灑脫不羈的酷相頗具當年小馬哥的英姿。「對了,裡面還有個便當,不過我剛剛把它吃了,味道還不賴。」
「哪有人吃完了才送人?沒誠意!」一道溫泉流過肺腑令人心頭暖烘烘地,但表面上季銀芽仍裝著不領情。
「有什麼辦法,誰教你溜出去那麼久,我等餓了嘛。」冀祺勾勾指頭,連發好幾道催命符。「好啦,有話咱們一會兒再敘,先放我進去上廁所吧。」
「喔……好。」季銀芽想都沒想,便乖巧地遞出鑰匙。
「謝啦。」冀祺連忙打開所有防線,直衝目的地。
待季銀芽拄著枴杖慢慢走進屋,他已解除警報完成清倉的工作。
「哇——險些得膀胱炎,你再晚一步回來,我就要去灌溉你家對面的那棵樹嘍」冀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倜儻俊俏的面龐上寫著滿足。
「你等很久啊?」說不笑,季銀芽還是笑出聲。這人誇張的肢體語言很適合去演喜劇呢!
「從太陽在東邊等到太陽到西邊,身上都生蜘蛛網了,你說久不久?」冀祺沒好氣地扇著唇,結實的長腿自動自發地吸至廚房。
「呃……對不起,我一早就出門了,不過……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等那麼久必是有事相求。
「來看你呀,你不會真當我是來野餐的吧?」冀祺掀眉怪叫。再現身客廳時,嘴裡已多了枝從冰箱冷凍室挖掘到的雪糕。
所謂「姻緣天注定」,他再一次見到她之後,這句話便突如其來干擾著他的腦波,他對她的關懷過度遠超過任何人,故他想來確認一下自己的感覺。
「哦」季銀芽懷疑。他真的只是專程來探望她?
不,不對!她先別急著高興,莫忘有他在的地方,她少不了會有場災禍,如今惡耗尚未由她身上傳出,這意味著……
「喂!你剛剛進來時,門窗是不是關好的?我瓦斯是不是沒關?家裡是不是哪兒有異常?還、還是……」季銀芽有點兒歇斯底里,腦裡儘是小偷、氣爆……等等悲慘的事。
「你冷靜一下,我幫你查查就是了。」
冀祺說著便把她家裡裡外外全晃了一遍,廚房的瓦斯自然也沒有錯過。
一趟下來,他唯一發現的異常只有她而已。
「什麼都沒有啊,瓦斯也是關看好好的嘛。」他攤攤兩手,聳聳肩,啃完的冰棒棍有一半露在唇外擺上擺下
「是嗎?那就好。」他很確定的點頭使季銀芽無端安了心。旋即憶起方纔的失態,又觸及他直視過來的眼神,她羞愧地恨不得就此變成隱形人。
他會怎麼看她?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老處女?
「都是你啦!害人家神經兮兮的……你道我家是公園呀,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人家戲院都還得花錢買票才能進去咧。」她遷怒地拿椅墊扔他,對他一消失就是兩個星期大有微詞。
至於為什麼,她卻從未細思過,冥冥中總覺得再見到他騎著鐵馬的逍遙身影就像大晴天裡會看到陽光一樣地天經地義。
很詭異吧?
尤其他倆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彼此的磁場似乎也不合,而他的出現好像也總是會帶給她一些負能量。
「Strike,好球!」冀祺賣弄地擺了個POSE接住他讀國中以後,就一直是學校棒球校隊的最佳捕手哩。
「不理你了!」他的吊兒郎當令季銀芽更惱。
這樣就生氣啦。「對不起嘛,我湊巧有事出國了。」
美國總公司正好有一場盛大的新產品發表會,他身為頭頭兒,怎能缺席?
「那是你家的事。」季銀芽賭氣地把臉撇向另一方。
「真的嘛,我原想打個電話問你好點沒,可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家的電話號碼,想寫信,又沒地址
他舉手發誓。
「不聽,不聽,晚上有鬼來聽!」季銀芽孩子氣地摀住雙耳。
「別這樣嘛,我曉得我錯了,任何理由均不足以成為理由……」怪咧?怎麼他越聽越覺得兩人上演的戲碼,宛如被老婆誤會的老公正在拚命解釋他出差當日的行蹤?
他攀然頓了,精銳幹練的統籌神經彷彿從中覓獲了什麼。
「嘿!你該不會是……想我吧?」性感的雙唇緩緩洩出他的猜測,整顆心跟著暖洋洋的,飛揚的情緒也產生了曖昧的發酵,原本只是覺得該為她的傷負點責任的念頭,也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誰、誰想你?」季銀芽但感體溫倏地上升,渾身的血液迅速直衝顱項,造成她嚴重的腦充血,脹熱的紅潮幾乎焚燬掉她好幾層皮。
「哇!這麼絕情?」冀祺嘻皮笑顏,打商量地用肘部撞撞她。「不然,一點點,只要有一點點想,我就心滿意足了好不好?」
「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這人有夠壞,戲弄她那麼好玩嗎?季銀芽真想以九陰白骨抓花他的俊容。
「是嗎?那真可惜,我倒是挺想你的。」冀棋輕聲咕噥.
看慣了女人總是打扮得美美的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她幾次失足的狼狽慘狀著實令他印象深刻,每每想起皆會引發他的大笑,因此心情想要不好也不行,而且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讓他有這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什麼?」是她隱約聽到的那樣嗎?季銀芽吶吶地睜圓靈眸,氣勢接著軟了一截。
「沒,沒聽見就算了。」冀祺搖搖頭,把話題岔開。
『對啦,你今天扛著石膏腿是跑去參加奧運啦?」
「我去上班。」惜楓和襄雪都不在,博陽趕稿時也不會回來,他說要來也是敷衍,家裡突然好靜,她若再「呆」下去,就算沒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也會發霉,而且一個人亂無聊的,所以她今晨才臨時決定到公司吸取一點人氣。
「上班?你超人啊?腿這樣了還去上班?你老闆是一個月給你多少錢,要你這麼賣命?」專門製造麻煩又沒大腦的女人,也不想想她的行動有多不便,萬一再跌斷什麼還得了?
「咦——怪咧,我高興賣命嫌錢礙到你啦?」季銀芽也學他大聲。
「我是關心你嘛。」勃然驚覺自己太凶,冀祺懊悔地抓抓漆黑的頭髮,連忙降低幾十分貝的音量。
希罕啊?哼!季銀芽付之一笑地搬出逐客令。「我要休息了,再見。」
「也對,你是該好好休息休息,那我明天再來看你,你乖乖在家養傷,不准又跑去上班喔。」冀祺臨去前仍像個老媽子。
季銀芽沒有回答便逕自躲進房間。
坐在床沿時,她幾番參酌他剛剛說想她一事,她覺得她必定是聽錯了。
小娟:
打電話給捕狗隊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況且被抓去的狗兒大多也只有死路一條,那只會使我心情更惡劣。(瞧,我竟然用了三個『只』……)
在很多國家中,即使當事人同意,法律也不贊成讓病重的患者使用「安樂死」,但我不太瞭解,為什麼人對人以外的動物就可以呢?
這一點一直令我覺得可笑,因為我認為人類根本沒有資格去決定別種動物的生死,而同樣是生命,為什麼會差別待遇?就算是語言不通,人也應該聽得懂動物的哀號聲吧?
當然啦,畢竟要找到像電影「輕聲細語」中男主角那樣會「第二種語言」的人很難, 可今天若是換成「牛」,他還不是聽不懂它在哞什麼……
我也不贊同你的「輪迴說」。
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在其他動物看來,或許就是要贖罪,所以我們這輩子才會淪為「人類」
小杜
「好傢伙廣冀祺嘉許讚歎。
這個小杜呀,言詞始終是那麼犀利,想法亦是別樹一幟,他的生花妙筆總令人會心一笑,第一次拜讀完他文情並茂的傳真,少不了會激發冀祺來場逆向思考。
『昨天下午傳過來的。」林美娟掩不住心喜。
「這下你不必再操心他是太忙;生病;出意外;還是不要你,而遲遲不回你的傳真了吧?」害冀祺在美國都還要受到她哭訴的越洋電話摧殘。
「因為他從沒有超過三天不回信的嘛,所以人家才會……」林美娟忸怩害臊地垂著臉,活脫脫是戀愛中的小女人.
「這麼在意他,為何不約他出來見面?」英雄惜英雄。大部分筆友通信所談及的,不外乎一些乏善可陳的流水帳或風花雪月打打屁,但是小杜不一樣,他的文章有內容,故冀祺也很想會會他.
「我擔心…」她有那種念頭不下數萬次。
「擔心印象破滅?」冀祺敘述出她內心的顧慮。
「嗯。」在擔心對小杜印象破滅的同時,林美娟更擔心小社對她失望。
「不見面的話,就永遠沒有答案,對不對?」冀祺了訴她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相信我,你是位非常可愛的女孩,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你便會喜歡你,所以你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可是……」林美娟依然猶豫不決。
「長痛不如短痛,事情早晚要有個了結,你不可能一直瞞騙下去,或許你該嘗試自己動筆,讓他認識真正的你。」商場上講究的是誠信,朋友之間亦然。
「但打從一開始,信皆是你替我回的,這萬一我自己寫不就穿幫了嗎?」林美娟不願冒失去小杜的險。「況且我們即將進入二十一世紀,誰會在意什麼是真正的你?」
「是嗎? 』冀祺不以為然地淺笑。所以說呀,他再怎麼接受新知,和Y世代仍存有某些代溝。
「在都不清楚彼此籌碼的狀況下,哪有人會蠢到先掀自己的底牌?」林美娟不認為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做老闆的會不懂。
「小姐,你是在交筆友,不是在談生意。」冀祺用指節輕敲她的腦袋。
「很抱歉,你這個SPP的LKK,偏偏現代人注重的就是外表。」林美娟回了一個大鬼臉.
「幫你欺騙人還要被你笑我『聳斃斃』又『老驅驅』?」冀祺兩手抱胸,窩進椅背,再二郎腿一蹺。「哈!不干啦,今後你的信煩請別尋高明.」
「喂——頭家,人家我可是看在你文筆好才拜託你的耶。」說來說去是她給他面子。
然而他待人祥和,穿著簡便,完全沒有一般老闆的臭官架,亦不講究繁文得節那一套,更有一顆年輕的心,又總是和她們打成一片,所以她們這些員工才敢騎到他的頭上與他開玩笑,但是相對的,員工們各個都願意為他賣命,有事也喜歡找他商量。
別瞧他這樣,他的見解向來中肯。「謝謝,承蒙看得起,可惜我現在有事要提早下班,再見。」冀祺不為所動。他該去季銀芽那兒了。
「你確定?」林美娟嘿嘿笑。
「小姐,你利用上班時間用公司的傳真機做私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咧!」這什麼年代呀,作賊的居然比主子還大條。
「那…如果下回你又被罰學小狗叫,我倒戈站在你這陣線上的話,你……會不會考慮一下呢?」林美娟放出誘餌。
「早說嘛!」冀祺立刻又從門口退回來,他笑著接過她手中已準備好的紙和筆。「只是小事一樁,寫幾個字又浪費不了幾分鐘,來來來,小杜的傳真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