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智凱在半路上接了一通電話,一到地錦園就放下潔玉,急匆匆的開車離開。
潔玉一回到家,發現信箱已經被塞爆了,趕緊找出鑰匙打開信箱,立刻掉出一堆拉拉雜雜的廣告信。
她手裡提著行李,懷裡抱著一大堆信,奮力的爬上七樓。
才打開家門,就給她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很明顯的房間被重新整修過了,而最令她開心的是,有些部分還是她心目中理想的模樣。
怪不得謝智凱會神秘兮兮的告訴她,回到家後會有驚喜等著她。
忽然,她好想打電話給魏景易,向他傾訴自己有多開心,可拿起電話,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更糟糕的是,她竟然也沒想過該將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他。
他們兩個還真不是普通的糊塗呢!
潔玉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小腦袋瓜。
不過,幸好謝智凱問過她家的電話號碼,而她請他代為轉達魏景易,要他抽空回電話給她。
所以,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家裡等他的電話啦!
想到這,潔玉不由得開心起來。
住院的這些日子她都沒能好好的洗澡,如今線也拆了,腳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決定好好的洗個澡。
走進浴室前,她順手打開電視,習慣性的轉到新聞台。
耳裡聽著新聞,手裡也忙碌著,轉開蓮蓬頭放熱水。
「各位觀眾,現在插播一條最新新聞。一架飛機失事墜落太平洋……」在嘩啦拉的水聲裡,電視的聲音仍依稀可聞。
又墜機了!潔玉心不在焉的想著。
「……初步瞭解機上的乘客全部罹難,其中魏氏集團總裁魏致名先生也在乘客的名單中……」
魏致名?這名字她似乎有些熟悉。
究竟在哪裡聽過呢?
潔玉一邊思索,一邊走進蓮蓬頭下方。
「啊……」下一刻,尖叫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真是糟糕,她居然忘記調水溫了!
潔玉趕緊關了熱水,卻已經有些晚了,首當其衝的右肩燙紅了一大片,連背上也感覺到熱辣辣的痛。
這下熱水澡是泡不成了,她只得草草用冷水沖了沖身子,隨便套上件寬鬆的睡衣,開始去找燙傷藥。
房間重新裝修過,東西也全被重新擺放,她一時還真找不到藥膏呢!接連打開好幾個抽屜都沒找到,她肩背上的燙傷也越來越厲害了。
潔玉心裡一急,手上一使勁,「匡當」一聲,放雜物的抽屜整個被她扯了出來,抽屜裡的雜物散落一地。
潔玉急急蹲下去撿東西,不小心又掃到進門時隨手擱在電視機櫃上的那堆信件,頓時信件如雪片般的散落滿地。
「還真是越急越亂呢!」她懊惱的直嘀咕。
可嘀咕也無濟於事,她只得捺下性子開始整理這堆信件。
廣告信——丟進廢紙簍裡。
優惠券——不需要。
廣告單……
抓在手裡的不是廣告單就是廣告信,唉——她就知道,自己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也沒有半張信用卡,除了廣告信,還有誰會寄信給她啊!
不,你還有魏景易啊!就算全天下都不在乎你,至少還有他在愛著你啊!內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反駁著。
一想到那雙充滿愛意的鷹眸,潔玉就覺得心裡暖暖的,就連被他抓著吼、被他按著打屁屁的糗事,如今想來都是那麼甜蜜。
「景易,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雖然只分開兩天,可她卻已好想念那個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懷抱。
恍神中,她似乎看見一雙張開的堅實手臂,正是魏景易攤開雙臂在等著她……
「景——」小鼻頭撞上電視機櫃,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天啊!她居然在大白天的發起花癡!
哦!真是糗死了啦!
潔玉捂著小鼻子,小臉漲得紅紅的,一雙明眸瞟來瞟去。
咦?這封是什麼?她看著手裡那封律師事務所寄給她的信。
難道說最近的景氣糟成這樣,連律師事務所也需要靠寄廣告信來招攬生意?
好奇心促使她拆開了那封信——
致劉潔玉小姐,受魏致名先生的委託,將為您辦理收養的相關手續,請您於收到通知後,速至……
信中還附上一張從台北到美國的單程機票。
怪不得她會覺得魏致名這名字有些耳熟,原來……
原以為早已痊癒的陳年舊傷忽然又痛了起來,潔玉不自覺的伸手撫摸額上的疤痕。
恍然間,她似乎又看見多年前的那一幕——
滿頭是血的小女孩,和哀叫著「誰來救救我女兒」的柔弱母親,還有那個面目猙獰的跋扈貴婦與無動於衷的軟弱男人……
如今十多年過去,昔日荏弱無肋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能擔起生活的重擔;而他——這個曾經冷血的將她們母女趕出莊園的男人,居然又「仁慈」的想要「收養」她了?!
「哈哈哈哈哈……」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潔玉笑得伏到在地板上,笑得流出了眼淚。
景易,你到底在哪裡?
我現在好想你、好需要你……
她癡癡的望著電話,期盼它能在下一刻響起,可是一直等到她噙著眼淚睡著了,電話始終還是沒有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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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黑了,暮色籠罩大地。
「鈴鈴鈴鈴……」驟然響起的清脆電話鈴聲驚醒了潔玉。
她睜開眼睛,發現電視機仍開著,趕緊關小電視機的音量。接起電話前,她習慣性的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一長串的號碼,似乎是國外打來的電話。
奇怪,會是誰呢?
「喂。」她小心翼翼的接起。
「劉小姐嗎?」電話裡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三呂律師事務所的池爾天律師,大約十天前我曾經寄給你一封信,請問你收到信了嗎?」對方問道。
「收到了。」潔玉回道。
「劉小姐……很遺憾的,你的父親魏致名先生經確認證實已死於空難。根據他的遺囑,你是他唯一的受益人,做為魏致名先生遺囑的執行律師,我希望你能馬上來紐約一趟,辦理繼承的手續……」
「我沒有父親。」說完,潔玉立刻掛斷電話。
「鈴鈴鈴鈴……」
「劉小姐,請你聽我說,你將繼承的那些股份很重要,足以左右魏氏集團未來總裁的人選……」潔玉才拿起話筒,電話裡就傳來池律師氣急敗壞的聲音。
「抱歉,我不感興趣。」她面無表情的再次按下切話鍵,掛下話筒。
「鈴鈴鈴鈴……」
她再拿起,再掛斷。
「鈴鈐鈴鈴……」
再拿起,再掛斷。
反覆數次,電話終於不再響起,總算還給她清靜,可她心底的孤寂感卻反而更深濃了。
都已經入夏了,怎麼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
這一刻,潔玉好希望魏景易能夠陪在她身邊,用他溫暖的懷抱緊緊緊緊的抱住她,驅走她內心的不安與恐慌!
「景易,我好想好想你……」用瘦弱的雙臂環抱住自己,潔玉不禁呢喃。
這一節要為您播報的是魏氏集團總裁魏致名先生飛機失事的特別報導……
魏氏集團總裁魏致名先生不幸墜機身亡,對魏氏集團的股價造成巨大的衝擊。魏氏集團是一家大型跨國公司,與國內不少企業有合作關係,有關魏致名先生的意外去世會對這些企業造成什麼影響,接下來我們連線到宋氏企業總部,專訪宋氏企業總裁宋子樵先生……
隨著主播的話,螢幕上出現一名五十幾歲、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宋先生您好。」
「你好。」
「魏致名先生墜機一事,使得魏氏集團的股價大跌,連帶引起道瓊斯工業指數下挫,宋氏也是上市公司,會受這次事件的影響嗎?」
「宋氏並非魏氏的予公司,與魏氏的合作只是宋氏諸多合作項目之一,我想,宋氏今天開盤的股價已經回答了主持人的問題。」宋子樵笑道。
「那麼魏先生的墜機事件會影響到你們兩家的合作嗎?」
「絕對不會。這次的合作雙方都很重視,魏氏集團還派出總經理——也就是魏致名先生的獨子魏景易直接與我們洽談合作案……」
「魏景易?」是巧合吧?一定是同名同姓罷了!潔玉身體一震,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可下一刻,電視上就出現魏氏集團總經理魏景易的相關資料,一張半身的照片攫住潔玉的全副心神。
熟悉的深邃鷹眸、挺直的鼻樑和緊抿的薄唇……不就是她思念的那個人嗎?
潔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撫摸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指尖碰觸到螢幕,卻感覺不到熟悉的體溫,有的只是冰冷的感覺……
她愛的男人居然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這怎麼可能?他從來沒說過啊!
不!不該是這樣的,不……
「嗚……」潔玉顫抖的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卻仍無法讓自己不顫抖!
「鈴鈴鈴鈴……」電話鈴聲忽又響起。
她不去理會它。
「鈴鈴鈴鈴……」
「鈴……」
終於潔玉抓起了電話,卻發現聲音梗在喉嚨裡,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劉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謝智凱惶急的聲音。
「是、是我。」她終於擠出幾個字。
「你在做什麼啊?今天你一定很累吧!就不要看電視了——」來不及了!謝智凱聽見話筒那端傳來電視的聲音,而且還是那個將他嚇出一身冷汗的報導。
「……」
「……」
電話兩頭都是沉默。
「那個……你已經知道了啊?」良久,謝智凱才訕訕的擠出一句。
「嗯。」輕音之後,還是沉默。
「其實總經理很關心你的,之所以沒有告訴你真相,是不希望你煩惱;總經理臨走前還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否則就要我提頭去見他呢!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感覺到她的悲傷,謝智凱趕緊安慰道。
「夠了,什麼都不必說了。」她心痛欲裂。
他們是兄妹啊!這個消息將她所有的幻想打碎,也將她的幸福打碎!潔玉痛苦不已,一顆心墜入黑暗深淵。
「其實總經理他……」謝智凱還想解釋什麼,話筒卻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他趕緊再撥電話。
「鈴鈴鈴鈴……」
當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時,潔玉索性拔掉電話線。
既然不能愛她,為什麼又要回應她、給她希望呢?
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她真相,難道看著她傻傻的為這份不可能的愛沉淪,就這麼好玩嗎?
潔玉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
為什麼?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據悉,魏致名先生握有魏氏百分之七的股份,如果他的獨子魏景易繼承了這些股份,將會成為魏氏集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裁……
主播的聲音迴盪在屋裡。
股份?這兩個字觸動了潔玉的神經。
……你將繼承的那些股份很重要,足以左右魏氏集團未來總裁的人選……
驀地,律師的話在潔玉的耳邊迴盪。
難道他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難道那些溫柔和關心,以及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全都是假的?
想到這,潔玉整個人如墜冰窖。
而謝智凱更是急得滿頭大汗,決定立刻回美國親自向魏景易報告。這種家務事不是他這個外人能插手的,還是由總經理自己來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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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莊園,書房。
魏家是一個華裔的大家族,祖先在一百多年前移居到美國,胼手胝足、披荊斬棘的開創事業。
而魏氏集團從成立至今,經過無數次的高潮起伏,才成為今日這叱吒風雲的跨國集團。
目前魏家一共有五房分支,各自手裡都握有大小比例的股票,而最近這幾十年來,魏景易的祖父魏漢昌以些微的優勢打敗其他持股者,坐上魏氏集團董事長的寶座。
如今魏致名墜機身亡的消息傳出,不但魏氏的股價起了波動,魏氏各房之間的勢力消長也出現微妙的變化。
照理說父親的遺囑還沒公開,潔玉的身份也沒有暴露,不應該會這樣的啊!
魏景易蹙起了濃眉。
自從他回到紐約後就開始忙得焦頭爛額,每天起床一睜開眼總有做不完的事情等著他。
父親的後事需要料理,公司的生意要打理,歇斯底里的母親需要安撫,虎視眈眈的親戚要提防……
這段日子雖然忙碌而混亂,可他不但沒有忘了潔玉,反而更加思念她,想念她的甜美與善良,想念她的笑臉……
魏景易知道自己著了魔了,從去台灣在雨中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情不自禁的陷入,就算明知她的身份,他仍是捨不得放手。
多日不見,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該不會又笨手笨腳的受了傷吧?
離開她的這些日子,他的心被一種叫做思念的東西啃噬得千瘡百孔。
可如今,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尤其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後。
「你是否和我一樣的想著你呢?」魏景易取出從父親的抽屜裡找到的相框,笑問著照片裡的陽光少女。
理智知道他不應該再放任情感的氾濫,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此刻只是看著她的照片,他的思念就開始滿溢。
「砰」,門忽然被人用力的推開。
「媽,又出什麼事了?」魏景易只來得及將照片覆蓋在桌上,魏瑪格就像火車頭似的衝進來了。
「我不要搬出去!誰也不能讓我搬出去!誰也不能……」魏瑪格一迭聲的大喊。
「媽,你鎮定一點!」他才剛舒展的眉頭再次緊皺。
「家都快沒了,教我怎麼鎮定哪?!我不要鎮定,我……」魏瑪格歇斯底里的喊,昔日優雅的儀態盡失。
「媽,你鎮定下來!」魏景易命令,起身將魏瑪格帶到自己的書桌旁,強迫她坐下。
「老天爺,我怎麼會這麼倒楣……」魏瑪格雙手掩面哭泣。
「媽,能生在魏家你已經很幸運了。」想起潔玉窘迫的生活,魏景易的心中微微刺痛。
「可是我們就要失去一切了,我們會像狗一樣被驅離莊園……」魏瑪格越想越覺得悲慘。
「就算真是那樣,我們失去的也只是魏家莊園而已。」依據魏家的祖訓,只有現任董事長一家才有資格住在魏家莊園裡。
「不行,如果被我的朋友們知道,我的面子要往哪擱?易兒,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不要離開莊園啊……」魏瑪格一向好面子,無法忍受在朋友面前丟臉。
「媽,我們在紐約還有兩幢別墅啊!」他務實的道,「這世上有許多人只求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很滿足了呀!潔玉她就是過著那樣的生活……」
魏景易不禁又想起地錦園那老舊的樓房、破損的窗戶以及那個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
「左一句潔玉、右一句潔玉,我看你是著了那小狐狸精的魔了!」聽到母親的斥罵,魏景易濃眉深鎖。
「潔玉不是狐狸精,她是個美好又單純的女孩。」魏景易為她辯駁。
「美好單純?哼!狐狸精的女兒終究還是狐狸精!」魏瑪格嗤之以鼻,「當年老狐狸精勾引了我的丈夫,現在小狐狸精又來勾引我的兒子!」
「媽,我不許你這麼說她!」
「你才去一趟台灣,心就被她收買了!告訴你,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她就休想進這個家門!」見兒子居然為了那個小狐狸精頂撞自己,魏瑪格氣得揮手將他桌上的東西一掃,相框立即被掃到地上。
幸好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瓷製的相框才沒有摔碎,魏景易心一急,正要去撿,卻被魏瑪格搶先一步。
「又是那個小狐狸精!看我怎麼踩死你……」看見潔玉的照片,她衝過去惡狠狠的踩著相框。
「媽,你別這樣!」魏景易急著想從她腳下搶回相框。
「踩死你、踩死你……」
「媽……」
混亂裡,誰也沒注意到書房的門開了一道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