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莊嚴的教堂裡,響著宛如天樂的風琴聲,彷彿奏祈著幸福與平靜,更帶給眾人心靈上的慰藉。
此時此刻,手上捧著經文的男子,半瞇的眼覷著座上惟一來賓,又將視線調回眼前這對私奔來此私定終身的男女。
然後男子在念了一段冗長的祝文後,輕咳了一聲:
「咳,茱帝安先生,現在你可以親吻新娘了,我宣佈你們自此時此刻起,正式成為夫妻,禍福與共……」
經由證婚而成為夫妻的男女,喜悅地面露微笑,互擁親吻,仍不忘向他道謝。
「謝謝你,祝神父,謝謝你願意為我們證婚。」
「不客氣,只要你們好好地相親相愛一輩子,趕快生幾個胖寶寶就好啦!」
祝神父露出白牙,一改方纔的嚴謹,笑得有些吊兒郎當,不過那豪爽的語調,卻奇異的和他的神職身份結合起來,一點也不顯突兀。
不過稍微細想,在這鄰近市郊又偏僻的地方,他們能夠找到一座教堂和願意為他們證婚的神父已經很難得。
又一再的道謝後,這對新婚夫妻才攜手離開,祝神父卻將手中的書合起,搖搖頭呢喃道:「唉,我又幹了件壞事……」
這……這像是神職人員該說的話嗎?
但是祝神父可沒有任何悔悟的表情,驀地肅起俊臉,踱向自不久前即坐在不遠處觀禮的唯一來賓,並且露出了罕見的犀利目光。
「咳,不知道你看了這場婚禮有什麼感想呢?」祝神父手上的聖經被一杯熱茶取代,在男人的身旁坐下,啜了一口才語帶輕諷地問道。
然而那男人僅是瞥了他一眼,仍不為所動地沉穩道:「你當個神職人員挺稱職的。」
「噗!」祝神父身子往前一傾,茶險些噴了一地,訝然地瞪著他。「我當神職人員很適合!?」
天大的笑話,這真的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神父。
祝神父瞄了他一眼,一瞬間彷彿在他身上瞧見至尊的影子,令他情不自禁地做了個很滑稽的動作,揉了下眼睛。
不,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是日月集團的地尊,他怎麼會瞧錯了……嗟!
男人扯動了帶笑的嘴角,但是笑意未達眼裡。「我是覺得你很適合,如果哪天你退休了,可以考慮這個工作。」
「嗟!」祝神父翻起白眼。
其實這一點也沒有神父樣的祝神父是日月集團中的情報人員。
雖然他的辦事能力一流,但作風怪異、行事詭譎多變,日月集團裡能找到他的人根本是屈指可數。
當然,眼前的這個男人就硬是個例外,搞得他現在真想認真地當個神父都有如奢望。
和祝神父對話的男人——地尊龍玄衛的眉和眼雖然帶著笑,但卻散發出一股高壓、嚴峻的氣勢,使得旁人一望便知他不能小覷。
「上次麻煩你調查的事情,該有消息了。」龍玄衛絲毫不在意他揶揄的說話方式,問道。
對他而言,能辦事的人遠比會耍嘴皮子的人好,他一向實事求事,並且沿襲他父親的領導風格,繼續帶領部屬。
然而這個假神父,卻正好是這兩種人的綜合體。
他是日月集團情報部門裡最懶的一個,但也是最厲害的一個,任何案子交給他,不到十天的時間便立刻有了眉目。
這也就是為什麼龍玄衛來這裡找他的目的,因為他是來幫綠袖收拾爛攤子的,就為調查一個名叫杜馬爾的神秘男人。
祝神父撇了撇嘴,衣角一晃,便蹦出張磁片來。
嗯,看來他如果失了業,也沒有辦法當神父的時候,還可以去表演魔術,肯定會大賺一筆。
「喏,這會兒可是貨真價實的情報了,可別弄丟。」這言下之意,當然是在調侃龍玄衛太過寵溺自己的手下了。
在日月集團中,有誰不知天地雙尊總是對一同長大的四大總管有股特殊情感,因此縱有再大的錯,也有他們頂著。
這看在一些人的眼裡,自然很不是滋味。
龍玄衛相信其實白玉他們也明白這一點,因此總特別要求自己的工作能達到完美。
只不過綠袖這小妮子,天生就遲鈍了點,不要說是自家人的銳利目光了,恐怕她連人家在背後捅她一刀都渾然未覺。
況且此次他會親自出馬,實在是因為覺得一時心軟、將任務派給綠袖的自己也有錯,才決定犧牲自己的假期,偶爾活動下筋骨也好。
龍玄衛收下磁片。
離開之前,他沒忘了給祝神父一點忠告。「對了,雖然現在的治安不好,但是你也用不著在身上放六把槍。」
祝神父聞言,怔愣幾秒才由椅子上跳起來。「拷!連我身上帶幾個傢伙都知道!真不愧是我他媽佩服到底的男人。」
一旁,剛自小門進來的臨時雜工見狀,一臉呆滯。
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欣賞的祝神父居然會滿嘴髒話、舉止粗魯,然後一邊抓著頭髮一邊大聲狂笑。
糟了,這祝神父該不會是壓力過大……瘋了?
盯著桌上那一份足以令她瞠目結舌個好幾分鐘的文件,凌舞棠簡直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是幸亦或不幸?
十年前,她的父母親雙雙驟逝,因此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曉得自己還有一個頭髮半白、整天呵呵笑的爺爺。
但這也是有原由的,凌舞棠曾聽說,父親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過因為爺爺不喜歡她的母親,嫌她窮酸,於是他們就私奔了……也因此,他們跟父親那一方面的親戚全都斷了聯繫。
因此父母雙亡時,凌舞棠本來就不奢望任何親屬會收養她這個孤兒,但是不曉得怎麼的,事情就在雙親下葬後沒多久,便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急轉直下。
爺爺不但排除眾議地收養了她,還好心讓她留在台灣完成學業,因此她除了偶爾飛去美國看看爺爺,一個人在台灣的日子倒也過得挺好的。
可不幸的是,她居然在大學畢業典禮當天,也就是此時此刻,收到了一份令她的嘴足以塞下三顆泰國芭樂的文件。
她沒有想到的是,爺爺當年大方不計前嫌收養她的原因,竟是為了讓她替他辦這件事來報恩,否則她得清償自爺爺收養她以來所有的學費及生活費。
思及此,她不免覺得忿忿不平,感覺好像是被人利用了一般,又活像是剛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那個該死的臭老頭,虧她那麼用心地在孝順他,也不在意當年就是因為他反對父母的婚姻,他們才私奔……
思及此,凌舞棠咬牙切齒地在心底罵個痛怏,然後再度將盈盈美目挪回那份文件上。
那一份靜謐地躺在桌上的文件上頭,擬了一條又一條文句正式的條文,看起來不但沒有任何異常,且據這名西裝筆挺又嚴肅的律師的說法,這份文件完完全全具有法律效力。
可突兀的是,那文件尾端簽名的筆跡,居然寫得歪歪斜斜,有如稚齡孩童惡作劇簽下的。
沒錯,那是她簽的,而且是七年前簽的。
七年前她不過是個剛剛痛失親人、悲慟萬分的小女孩而已,爺爺居然設計她簽下這紙七年後的契約。
也就是因為如此,她現在才會哭笑不得,卻也沒得選擇。
嘖,誰教她早在七年前就上了賊船,如今想下船也太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這紙契約的真實性是頗值得懷疑的,畢竟是七年前簽的契約,她又只是個稚嫩的孩子……
說不定,這紙契約根本就是爺爺造假來騙她的,騙她根本對法律一竅不通,騙她去幫他辦事。但律師又說這契約具法律效力……
總之,不論怎麼看,都是對她不利的,因為論鬥法,她沒有一次鬥贏過那個臭老頭子。
凌舞棠揉了下太陽穴,對這事實歎了口氣。
好吧!就算她真是被騙好了,再怎麼說,好歹賊老頭也是將她養大的爺爺,所以她會去替爺爺辦這件事的。
「說吧!那個賊老頭想要我做什麼?」凌舞棠彈了彈指問道。
呵!可不是她要這麼沒大沒小的喊他賊老頭,而是爺爺的所作所為根本沒個長者的樣子。
喏,就拿爺爺叫這律師來威脅她這一件事,她就忍不住想這麼叫他,雖然他平時是真的對她不錯……
當凌舞棠思及爺爺撫著半白的長鬚、一臉和藹的笑呵呵模樣,就著實無法真正生他的氣。
神情嚴肅的律師,聽她這麼稱呼自己的爺爺雖然有點訝異,但也很沉著地不將它表現在臉上。
「凌先生想要請你去取一樣東西。」隨後,律師自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來。
凌舞棠立刻傾向前去,瞥了眼照片中的奇特項鏈。
金質的項鏈上是一隻龍,彎曲著長長的身子守護著一顆澄黃的明月,宛如在太空、在宇宙、在人們所不知的空間中飛舞著。
凌舞棠對這條鏈子著了迷,向來對稀奇古怪之事最感興趣的她,總是會自古董店搬回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都和龍有關。
她對龍的興趣,說不定比課本和俊男還要多,當然,這個說法是她的好朋友說的,她本人可不做任何正面回應。
「這是什麼鏈子?看起來像是手工做的……很精細……」凌舞棠慧黠的眼眸連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著照片問道。
「那是明月龍鏈。」嚴肅的律師凝視著她回答。
「明月龍鏈?!這是什麼寶貝嗎?」凌舞棠皺著鼻子。
如果要叫她去偷東西,至少在她被警察逮到的時候,還可以招供手上拿的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
眼見凌舞棠翦水般的清澄眸子閃著興趣,律師不由得清了下喉嚨,由西裝口袋中再度掏出另一張照片。
「這你不需要多問,鏈子就在這個男人身上,他叫龍玄衛,記住了嗎?」
「等一下,什麼男人?」
凌舞棠原本興趣缺缺地瞟了一眼,目光卻驀地定住。
那個男人雖咧著笑,但不知怎麼的,彷彿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去,他全身都像是裹了層冰,讓人不易接近。
而他的俊美同時也是不容置疑的。
幽暗、深邃的黑瞳宛若夜空,凝神地注視著替他拍照的人,飽滿的額連著高挺的鼻子來到不羈的下巴,微微地仰高著。他的唇看來帶著些許諷刺的意味,宛若他對某一些事情很不滿意。
他坐在一張皮椅裡,雙手抱胸,長長的腿則是優雅地交疊,有如盤踞一方的霸主……但他胸前的那條明月龍鏈,她不管如何都會把它弄到手。
律師在她審視著照片的同時,由他帶來的黑色公事包中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慎重其事地交給她。
「袋子裡是你的護照、美國簽證、機票和一張能夠隨時提領現金的金卡,至於其他的資料,我會在三天後你出發時一併交給你。」
「美國?三天!」凌舞棠駭了一跳,不由得提高音量,做最後的掙扎。「你們連一點時間都不讓我考慮嗎?」
她大學是英文系的,英文自然是還不錯,不過除此之外,她仍欠缺了任何實際和外國人溝通的經驗。
如今要把她一個人單獨丟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她還是會怕怕的。
然而律師無視於她的抗議,收拾好文件後,便準備離開。「凌小姐,那麼三天後中正國際機場的候機室見。」
「喂!等一下!」
不等她追向前去,律師便已快步踱出門外,發動車子駛離。
見狀,凌舞棠的月眉狠狠蹙起,回到方纔的位子上,將所有的資料全都攤放在桌上,歎了口氣。
「好吧!事已至此,只有祈禱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目前,她也只能這麼想了。
龍玄衛回到美國溫暖的家,順道去了總部一趟,而白玉符堤堰沒有任務,正在泡日本茶喝。
「這是怎麼回事?只剩下你一個人留守?」龍玄衛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下來,接過符堤堰遞過來的茶水。
符堤堰有一張東方但是又比一般東方人輪廓更深刻俊美的臉,一頭全白的長髮加上飄然的白色裝扮,可以說是他的招牌形象。
同時,他還有一項特殊才能,就是能夠預知未來,因此龍玄衛不管是在公事或是私事上,都受他指點良多。
更重要的是,在總部裡這麼多一起成長的同伴之中,只有符堤堰能夠看穿他表面下的深沉。
這一點,連他的親兄弟龍翔雲都辦不到,因此在某一方面來說,符堤堰的存在是特別的。
至少,龍玄衛本人是這麼認為。
符堤堰臉上掛著平日神秘詭譎的笑容,再度將龍玄衛喝完的茶水添滿,道:
「這都得要感謝地尊你的大發慈悲,沒有給我任務呀!」
龍玄衛揮了下手。「夠了,不必這麼諂媚。」
雖然這麼說,但符堤堰的話倒也有幾分真實。
之前被綠袖冉盈兒搞砸的案子,若不是龍玄衛閒閒搶了白玉符堤堰及聆風區傲倫的任務親自出馬,符堤堰大概沒有時間在這裡喝茶,並且蹺著二郎腿,觀察他的股市行情。
「是、是、是。」符堤堰捧起杯子!慢慢地品茗,嗅著茶香。「不知道地尊是否順利完成任務了?」
龍玄衛瞥了他一眼,總覺得他的笑容一次比一次更詭異了。「快了,目前就只剩下回報。」
沒錯,他可是堂堂日月集團的主事者之一,沒有必要每件事都事必躬親,於是他把找到杜馬爾下落之後的處理全都交代下去了。
杜馬爾也如他所料,本是日月集團裡的一員,但是因為野心過大,挪用了日月集團的資源被查出來後,就被他的父親龍掌雷給逐出日月集團。
不料,他似乎並沒有受到教訓,並違反規定將日月集團內部的資料外洩,因此目前特殊部門正在追捕他。
「哦?那真是太好了,盈兒為這件事感到非常的自責。」
符堤堰只要一想起冉盈兒在知道自己弄錯人時,紅著眼眶、淚珠快要掉下來的模樣,就無法怪罪於她。
這種心情,相信其他人也都一樣,否則就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行把任務攬給自己做。
如今事情也算是解決,相信冉盈兒總算是可以安心談戀愛去了。
龍玄衛聞言,輕輕頷首表示認同,順道問起久未見面的朋友的近況。「傲倫的情況怎麼樣了?」
聆風區傲倫也是四大總管之一,如今是個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似乎甘於室內作業,盡量減少出任務的機會陪老婆。
「我想……他最近可能又會有一陣子沒辦法過來。」
見到符堤堰唇畔掛著神秘的笑容,龍玄衛不知怎麼的,竟覺背脊有些涼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嗯,我只是覺得……時候到了。」符堤堰以優雅的姿勢啜了口茶,露出滿足的笑容。
「時候到了?」
龍玄衛挑起濃眉,心想符堤堰又不曉得在打什麼啞謎了。
孰料,話才落下,一旁的衛星電話突然響了。卡的一聲,大螢幕上立刻出現聆風區傲倫的俊容。
可奇怪的是,平時喜怒不形於色、從容不迫的區傲倫,臉上竟帶著異常的緊張感。「地尊,您也在這兒?太好了!」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龍玄衛來不及將這句話說出口,就聽到區傲倫以極為興奮又擔憂的語調說道:
(我老婆要生了,所以我想向您告假……」
聞言,龍玄衛立刻望向符堤堰那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得再度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也許,他早就料到區傲倫的老婆今天會生吧?
但是符堤堰的視線一與他相觸!也只不過像平日般地淡然一笑,彷彿現下發生的事他完全不知情。
龍玄衛將視線調回螢幕上,明快地做決定:「就先放你一個月的假,我會找人替你的位,順便替我恭喜你老婆吧!」
「謝謝地尊。」區傲倫道了謝,大螢幕上的影像又立刻消失了。
「堤堰,你去替傲倫的缺工作一個月,沒問題吧?」龍玄衛大概也想整他,略帶笑意道。
符堤堰僅是一眼便看穿龍玄衛的意圖,卻絲毫不介意。「好的,就請地尊好好在家休息一陣子吧!」
這下,龍玄衛皺眉了。
符堤堰該不會以為他閒得住吧?在家休息?難道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嗎?
盯著符堤堰提著熱水泡第二壺茶,他胸口突然有了一股奇怪的預感,說不定……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