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上,倏地閃過一道黑影。
黑影在轉過幾個街角之後,踏上一條佈滿青苔與濕泥的狹窄石階,然後來到了一幢老舊的巴洛克式建築前,對著大門輕敲了三下。
大門倏地打開,黑影略微一怔,走了進去。
「採了是嗎?」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裡奧心頭一震,失聲道:「少爺……」
話聲驟起,燈光同時也亮了起來。
裡奧迎上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魔魅綠眼!少爺他果然還活著!裡奧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稍早他收到一封信,信上寫著要他到這裡見面,他帶著警戒來到此處,卻得到這個令他驚喜交集的答案。
「上帝聽見我的祈禱了。」裡奧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羅伊勾起笑。「艾克斯好嗎?」在提到這名字時。
他的綠眸掠過一絲溫柔。
「不好!」
羅伊挑起濃眉。
「自從少爺失蹤之後,小姐變得更加沉默,幾乎整天把自己關在畫室裡。」
「幾乎?」
「偶爾小姐會到療養院去看她母親,她把母親帶回意大利,安置在老爺設立的療養院。」裡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少爺為什麼現在才出現?」他不在的這段期間,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代他的地位,只是老爺什麼也沒表示。
老爺大概也不相信少爺已經死了吧!「艾克斯需要成長。」他淡淡地道。
「小姐已經知道一切是裴森搞的鬼。」裡奧說道。
「那個英國佬不是已經死了嗎?」羅伊俊容泛起洞悉一切的神情。
「少爺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還知道是誰殺的。」他笑容漸漸擴大。
難道……「報紙上說裴森是死於心臟病突發。」
羅伊但笑不語電光火石間,裡奧突然想到了什麼。「是……是小姐她…」小姐一定是趁著到美國去接她母親時進行的。
「你變聰明了!」他臉上有淡淡的笑痕。
「這段期間少爺都在哪裡?為什麼不來見我們?」
裡奧忍不住問。
「其實我一直在你們身邊。」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這些日子以來,小姐清瘦不少。
「不,今夜你來見我的事,不得告訴其他人。」他斂起笑,眸光轉為黯沉。
「連小姐也不行嗎?」裡奧有一絲困惑。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道。
「為什麼?」裡奧實不明白。
「難道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容易令人喪失警戒。」傭懶低沉的語調中隱含危險。
「少爺的意思是……」
羅伊一拳擊在桌上,沉聲道:「我要看看是誰敢反叛我!」趁著大家以為他死亡的時候,他要揪出那些心存二心的反叛者。
這的確是個最佳機會,裡奧頓時明白。「可是這和告訴小姐……
呃……沒什麼關係吧!」裡奧期期艾艾地說。
「當然有!」他微—沉吟,再度開口:「我不要讓她陷入這場混亂之中。」
裡奧聞言,總算明白少爺的用心,他不禁笑開了嘴。「少爺很愛小姐吧?」
羅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多嘴!」裡奧滿眼的笑意。「那少爺準備什麼時候現身呢?」他還是替小姐著急。
「怎麼,你很想我嗎?」羅伊睇他一眼。
「想少爺的人不是我,我是替小姐擔心。」裡奧撇了撇嘴。
「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走吧!」他下令。
這麼快就要趕他走?黑奧有些詫異。
「快回去,艾克斯需要你的保護,她若出了事,你這身老骨頭就等著我一根根拆下來!」羅伊沉下臉。
裡奧微愣了下。「若有事的話要如何和少爺聯絡?」
「我會去找你。」
裡奧點點頭,悄然退出門外這一日,門外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裡奧一見,冷下老臉。「找誰?」
「艾克斯小姐。」尚費洛開口。
「這裡沒這個人。」裡奧隨手就要掩上門。
「等等,是艾克斯小姐。」尚費洛伸出一條腿,用力的抵住門。
「小姐不在。」裡奧冷聲回道。
這個人真不識相,老纏著小姐。他一見了就有氣!「我可以進去等她嗎?」尚費洛滿臉期待。
「很抱歉;不行。麻煩你讓一讓!」裡奧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正當尚費洛進退兩難之際,一輛紅色跑車在門廊停下。
尚費洛二見,立即衝了過去。「艾克斯!」
艾克斯取下墨鏡,美麗的容頗乍現一絲訝異,隨即淡淡地開口:「有事嗎?」每回見完母親總令她心情低落。
她還是這麼冷淡,但是尚費洛的熱情並不因此而冷卻。
「我到意大利旅遊,特別過來看看你,還是朋友吧?」他雖笑得燦爛,其實相當緊張。
「既然來了,就—道喝個下午茶吧!」她丟下話之後,轉身進入屋內。
艾克斯自知冷淡卻無意改變。
尚費洛尾隨在她身後,卻在經過裡奧身邊時被他狠狠的踩了一
腳。「噢!」他低呼一聲。
「抱歉,!」裡奧據傲地道。
艾克斯回過頭,已經明白一切,卻未置一語。
如今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歡欣或憤怒的事,她麻木的過著每一天。
尚費洛與她坐在屋後的花園裡。
艾克斯凝望遠處,並沒有與他交談。
「羅伊先生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他逕自開口。
艾克斯拉回飄遊的思緒,視線盯在他臉上。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他去世的消息。」尚費洛略有猶豫,但還是說出口。
艾克斯紫眸一黯,笑了起來。「誰告訴你的?」
「他都已經失蹤快半年了。」不知怎地,她的笑令她那張天使般的容顏起了變化,像什麼呢?他卻一時說不上來。
「失蹤不代表死亡!」她的語氣,可以令桌上那些茶的熱氣結冰。
「如果他一直沒有出現呢?」他不死心地追問。
他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參與她心底最不願人知的隱私呢?「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多了?」
縱使羅伊不再出現,她也會等他一輩子!「我只是關心你。」尚費洛低語。
關心?他真的瞭解這兩個字的意思嗎?那不是嘴巴說說就算數的……她的腦海再次浮現羅伊擁著她墜海時的那張臉。
「在我十四歲那年,羅伊把我一個人丟在阿爾卑斯山。」她陷入回憶之中。
「那豈不是太殘忍了。」尚費洛有些吃驚,十四歲還不過是個孩子啊!艾克斯的眸中,掠過一絲奇特的光彩。「十七天後,在我即將昏迷之際,他出現了,背著我下山。」
「難道……他一直跟在你身邊?」否則怎麼會出現得這麼巧?「這就是他關心我的方式。」她回答,臉上帶著淒冷的笑。
尚費洛一時無語。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地像什麼了!羅伊!他從沒見過兩個如此截然不同的人,卻擁有相同魔魅的氣息。
在艾克斯身上,他可以看見那個他僅見過一面的男人身上那種吸引人、卻又令人害怕的本質!來此之前,他原本還懷抱希望的。
但現在,他卻知道,無論如何,他們永遠不會有交集。
「你會永遠等他的,對嗎?」尚費洛臉上帶著笑,有一種頓悟後的輕鬆。
他知道艾克斯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段美麗插曲。
能與她相識,已經足夠!艾克斯噙著淡笑,神情依舊是淡摸。
唯獨那一雙冷澈的紫眸閃著絕對,永不改變的絕對!徐徐的夜風吹開落地窗上的紗簾,白色的輕紗隨風飛舞。
露台上站著一個人,淡藍色月光照出他頤長的身影。
輕輕地,他走入畫室,月色勾勒出他半隱於黑暗中的邪魅俊顏…
一雙碧綠如魔的眼閃著獨有的光彩,凝在艾克斯伏在桌上的絕色容顏。
他踏著無聲的腳步,來到她身旁。
在月色映照下,他看向她身後的畫架上,那是一幅剛完成不久的畫,畫上的容顏正是他!再仔細一看,這畫室之中,大大小小的畫布上,畫的全是他!一個再如何不懂畫的人,也能看出這些畫一筆一筆地勾勒出畫者對畫中人存在著如何深切的感情!終於,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艾克斯在一種奇異的感覺中悚然驚醒!環顧四周,依然一片黑暗。她在期盼什麼呢?她苦澀地閉上眼睛。
驀地,她睜開眼,由椅子上彈跳起來。
他來過!她可以肯定。
因為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幾不可聞的麝香……可是她發覺了!
她迅速來到露台上,可是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夜風迎面吹來,將僅餘的一絲氣味一併帶走。
「為什麼來了又走?」她清亮的聲音在此刻因憤怒而嘶啞,「羅伊
……羅伊……」一聲聲渴切的嘶喚迴盪在夜空,顯得哀傷而淒切。
聲音順著露台飄遊而下,傳人佇立於黑暗角落的男人耳裡。
男人握緊雙拳,氣息隨著她的嘶喊而劇烈起伏。
對不起,寶貝!他無聲地開口。
直到艾克斯重回畫室之後,他才悄然離去。
翌日,艾克斯走出畫室。
「裡奧,你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她斜倚在餐室的門邊,紫眸帶著薄怒,梭巡著裡奧的臉。
「小姐為什麼這樣問?」他端了一杯咖啡遞送過去。
「昨天夜裡,羅伊回來了。」她輕吸一口咖啡,慵懶的語調隱含一絲陰柔的危險。
「小……小姐……親眼看見了?」裡奧心中暗叫不妙,一定是少爺忍不住回來看小姐。這下子他若不小心回答,肯定會被剝一層皮。
「沒有。我只是感覺到了。」
裡奧鬆了口氣;「小姐可能是太思念少爺而產生幻覺。」他真想掐死自己。
裡奧知道當少爺回來之後,小姐一定頭一個不放過他!唉……
「是嗎?你確定?」艾克斯冷冷地掃他一眼。
「呃,裡奧覺得應該是這樣。」
艾克斯淡淡一笑,放下咖啡轉身就走。
「小姐,你去哪裡?」裡奧追了出去。
「我到療養院去。」
「一路小心。」看見小姐落寞的神情,裡奧十分心疼。但是,他又不能違背少爺的交代。
到了療養院,母親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於她的探槐仍然沒有太多酌反應。
艾克斯陪了她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她並不失望,相反的,她倒認為母親永遠如此未嘗不好。
倘若她一朝清醒,卻必須面對父親已死的殘酷,那麼她倒寧願母親還是不要醒來得好!電梯的門在此時打開,艾克斯步入地下停車場,準備取車。
就在她取出鑰匙時,一個低沉的男音傳了過采——「不要動!雙手舉起來。」
在車窗玻璃的反射下,她看見四個持槍的男人周住她,臉上都戴著墨鏡。
艾克斯冷沉一笑,舉起手。
通常,這樣的陣仗是難不倒她的。
「進去!」男人打開一旁的車門。
艾克斯冷冽的視線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龐後,冷然開口:「我認識你們嗎?好像挺面熟的。」
男人用槍指廠指車內。「廢話少說。進去!」
艾克斯冷冷一笑,進了車子。
車子一路開到碼頭邊的舊倉庫。
「來了嗎?」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背門而立。
「是。」來人將艾克斯推向前。
「認得我嗎?」他轉過身。
「你是裡索。」他是羅伊的手下,素來以凶殘出名。
「很好,想不到你還記得我。」他瘦削的臉上有一抹陰狠的笑。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麼也該知道我的手段如何了。」
艾克斯冷睇著他,未置一語。
「我問你,羅伊人在哪裡?」他斂起笑,微瞇著眼。
「不知道。」她淡淡地回道。
「你是他最親密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別跟我耍花招,否則下場會很慘。」裡索沉聲警告。
「就算你殺了我,我的答案還是一樣。」艾克斯不在乎地回道。
這世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可讓她在乎!幾乎……她的心閃過一抹痛。
「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裡索猙獰地道。這些年來,他不斷拓展
自己的實力,為的就是取代羅伊的地位。
「動手吧!」艾克斯冷聲道。她早就不想活了!裡索勾起陰冷的笑,對準她,正欲扣下扳機。
槍聲旋即響起,何下去的卻是裡索!羅伊帶著裡奧與一干手下衝了進來,將反叛的手下一一逮住。
艾克斯征征的望著那張離她愈來愈近的邪魅俊顏,呼吸不覺一窒……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感覺上,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
「為什麼不反抗?」羅伊低沉的嗓音夾雜著怒氣,一雙邪魅的綠眸緊鎖住她。
他…生氣了嗎?看來是的!她的心底緩緩的有了溫度。
「因為沒有必要。」
不馴的紫眸在見到他之後,再度燃起璀璨炫人之光
「什麼叫沒有必要?」他逼近她。
「失去你,一切變得不再重要。」迎著他的注視,絕色的容顏閃著動人至深的真情。
槍聲在這一刻再度響起。
羅伊臉色微變,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撲向艾克斯。
兩人同時倒了下去。
裡索手一鬆,斷了氣。
「少爺……」裡奧衝了過來。
艾克斯立即以手掌壓在他胸口。「為什麼這麼傻?」她可以感覺掌心不斷傳來的溫熱稠濕,殷紅的血汩,汩不停地湧出,染滿了她的手。
恐懼霎時躍上艾克斯心頭。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答案你還不知道嗎?」他扯了抹笑,然後合上眼。
「不——」艾克斯恐懼地嘶喊。
「快,叫救護車!」裡奧紅著眼下令。
這一刻一直是她最恐懼的惡夢,她緊緊抱著他,將瞼蛋貼在他頰邊。「我愛你,請你不要丟下我……」她的心彷彿被利刃劃過,傷口不斷湧出的,是這十年來每一滴藏在心底的愛。
無論什麼時候,她總是那麼美,那麼的牽動著他的心。
十年如一日!這些年來,她已經成為他靈魂中的一部分,比生命還重要的那一部分。
輕輕地,他伸出手,撫上她靠著病床沉睡的容顏,
艾克斯猛地睜開眼,迎上的是一雙邪魅卻盈滿只為她而生的獨有溫柔眸子……
他的溫柔揪痛了她的心!「如果你死了,我會恨你一輩子!」她激動地開口,忘不了他倒在她懷裡時,心中那種無法言喻的痛。
「我知道。」他溫柔的以掌心摩挲著她的臉。
「為什麼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指的是裴森殺她父親這件事。
「因為我要你自己發掘真相,如此你才能學會信任我。」他勾起一抹淡笑,要和他—起,信任是很重要的。
「當年你為什麼沒有下手?」畢竟他從不失誤的,不是嗎?他的笑容擴大。「知道嗎?當我在狙擊槍的望遠鏡中看到亞胥黎公爵的臉時,生平第一次,我有了猶豫。」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因為他有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面孔。」
艾克斯心頭一震。「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是否會下手?」
「不會!」他以指腹滑過她的唇瓣。「是你讓我明白這個道理。」這樣的面孔,他永遠、永遠也無法親手毀滅。
「那麼,你是否愛我?」十年了,今天她要知道答案。縱使他不愛她,她還是會留在他身邊,再也不離開他!也許一切不再那麼重要,只要活著的每一天能和他在一起,她已經心滿意足。
他摩挲著她的臉,醇柔的嗓音夾雜著一抹憐惜。
「為什麼哭?」
她哭了嗎?早忘了那種感覺。
「因為從來沒有人愛我。」即使她的母親也將全部的愛給了父親。
他抹去她的淚。「知道嗎?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你已經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命運讓他們緊緊相系。
「這代表你愛我嗎?」她的心縮得緊緊的。
「只要我活著一天,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對她的愛,明白的深映在眼底。
艾克斯如遭電擊一般,無法形容如此強烈的感受。
下一刻,她撲在他身上,緊緊的抱住了他。
「寶貝,如果你還想讓我多活一些日子的話,請不要壓在我傷口上:」綠眸閃過戲謔。
「啊,流血了,我去叫醫師。」艾克斯起身,眼中帶著溫柔。
只為他而展露的溫柔!「等一等!」他長手一伸,將她拉了回來。
「挑起我身上的火之後就想逃嗎?」他的俊容漾起一抹邪惡。
「我做了什麼?」她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
「你不必做什麼。只要你看著我已經足夠令我心猿意馬、熱血奔騰。」他頓了一下,壓下她的身子。「現在,我只需要這個!」話聲剛完,他已經覆上她的唇,狂肆的在她口中翻攪,汲取她的甜蜜。
當他的手伸進她的領口,罩上她的渾圓時,艾克斯抗議道:「等等,這裡是醫院。」她雙頰泛紅,意識在混沌邊緣掙扎。
「那又如何?」他挑起濃眉,綠眸熾烈如火;隨即又再度壓向她。
「不行,你的傷…」
「我現在痛的不是那裡。」他勾著抹邪笑,低頭吮住她的嘴。
裡奧在此刻打開病房的門。「少爺……」
羅伊沒有停下動作,只是伸出手朝他擺了擺手。
裡奧會意一笑,關上房門。
也許,再過不久小小少爺或小小姐就要降臨人世了吧!他愉趙的哼起歌曲,守在門外,阻止任何會打斷這一室旖旎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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