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夏於蔚常常一個人恍恍惚惚地想得出神。
陳彥愛她?
這是真的嗎?
她直接去問他好不好?
不太好吧?
他們現在這樣子很好,問了,他若沒有那個意思,那朋友還能繼續做下去嗎?
可是不問,又好嗎?
像現在這麼曖昧不明的樣子,究竟要拖到什麼時候?她年紀也不小了,沒有太多的時間好蹉跎了。
不過,這還不是夏於蔚最怕的;最怕的是,等到最後讓她等到一場不屬於自己的婚禮,那就……太殘忍了!
霍地,她站了起來,咬著唇,握緊拳頭。
「不管了,豁出去了!不管結局如何,至少我試過,也算對得起由自己了!」
想著,她就渾身帶勁地走向陳彥的辦公室。
沒敲門,她習慣性地直接推門而入。
陳彥不在辦公室裡,夏於蔚想到別的地方找找,驀地,一些細微的聲響留住了她的腳步。
她疑惑著,發現說話聲好像是自休息室傳出來的,於是她走近了兩步想要察看。突地,一個畫面躍入眼底,頓時令夏於蔚全身僵了住。
陳彥摟著方雅笛!
夏於蔚渾身冰冷地站著,而他們並沒有發現她。
頓時她腦昏耳鳴,再也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那畫面像萬把箭倏地一道朝她射了過來,不由自主的,夏於蔚直往後退,心頭直冒起哆嗦。
她雙手壓系心口,那兒痛,好痛!像一團捆綁的肉被千萬條繩子由四面八方用力撕扯般,撕裂得她好痛!
反過身,逃難般的她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
按電梯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絕望的情緒緊緊箍住了她,以致於她沒有發現電梯內除了她外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陳彥與方雅笛?
她只聽見轟炸機的轟隆聲在腦門裡亂竄,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電梯很快地下達一樓,電梯門打開。
夏於蔚茫然地走出電梯,她的臉色蒼白、表情呆滯,然沉重的腳步卻沒有停下,就這樣筆直地走出公司大門。
她不曉得她現在到底要去哪裡?
此刻,她心痛得只想逃……
叭——叭——
急遽的喇叭聲夾帶著恐怖的煞車聲於瞬間喚醒了夏於蔚,她滿臉驚恐地瞪著左方那輛煞車不及的車子,眼見就要撞上她……
而下一秒,一道由路旁衝出來的影子撲過來抱住了她,翻滾一圈後,終於避過了那輛車子。
車子拖了好長的煞車痕後才停下,司機氣憤地按下車窗,探出頭大罵道:
「想要自殺去跳海啦!撞到你還要賠錢ㄋデ!」罵完,那個司機還吐了一口痰,才開車離去。
夏於蔚怔了住,一臉的驚魂未定。
「真沒禮貌,別理他。」帶著廣東腔的低沉嗓音自夏於蔚的身旁響起。「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他的中文說得還算標準,只是腔調重了些。
搖搖頭,夏於蔚失了神似的轉頭看向發音的方向。
「謝謝。」她的聲音空洞而無神。
夏於蔚站了起來,眼神依舊飄忽不定。
魏子健看她走了兩三步,不放心又追了上去。
「等一下,」他拉住夏於蔚的手臂。「你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你……你這個樣子,我怕會再出事。」
原本他今天打算去見一位廣告公司的負責人,誰知道電梯才剛到樓層,這位小姐就衝了進來按下下樓鍵,當時他覺得她神色有異,不自覺地就跟了出來,沒想到竟讓他碰上了剛才的危險鏡頭,讓他冒了一頭的冷汗。
夏於蔚緩緩地轉過頭來,突然發現這人有一雙與陳彥非常相似的眼睛,那是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瞳仁裡似鑲著一泓清潭,熠熠發光。
她凝著他,那感覺似又見到了陳彥,頓時滿腹的委屈襲上心頭,徘徊在眼角許久的淚不禁崩潰地泛漫開來。
下一秒,失態的,她竟伏在他肩上抽嬉地痛哭起來。
魏子健先是愣了住,接著他就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
「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不過能哭總比壓在心裡頭好,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
情緒發洩出來之後,夏於蔚的神志總算又被敲醒,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荒唐的舉動。她趕忙推開眼前的陌生人,咬著唇,紅腫著眼道:
「對不起,我失態了。」
「沒關係,」魏子健凝神看著她。「好些了嗎?要不要再找個地方坐坐?」
夏於蔚很快地搖了頭。
「不用了,真的非常感謝。」她覺得很糗,現在只想趕快擺脫掉眼前的男人。
「那……」
「謝謝你救了我,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她已經轉身快速地離去。
魏子健再一次愣了住,呆望了好一會兒前方那具修長纖細的背影,然後才將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他搖頭失笑道:
「連給名片的機會都不給我?這女孩到底是誰?」
下雨了。
剛開始是斗大的雨珠,不一會兒雨勢就加大了,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窗上。夏於蔚呆呆地望著雨珠,用食指隔著玻璃窗觸摸它。
下雨的天氣,情人們通常會在哪裡約會?
咖啡廳?電影院?
那他們現在應該喝什麼咖啡?看什麼電影?
卡布其諾?拿鐵?
陳彥應該會點一杯意式普羅吧,他就喜歡那種濃濃的咖啡香味……
夏子蔚用臉頰貼著冰冰涼涼的玻璃窗,隔著玻璃傾聽著窗外水滴的聲音,咚、咚、咚,好寂寞啊!
眼眶裡噙著淚,濃黑的睫裡都是晶瑩的水珠。
她又再一次失去他了嗎?
「陳彥如果哪一天喜的離開了你,那一定是你的錯。」羅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於蔚用雙手蒙住臉,痛苦地嚎哭了起來。
是她的錯嗎?
那麼她應該怎麼做才對?
怎麼做,陳彥才會正視她的存在?
怎麼做,陳彥才不會再一次自她的身邊離開?
霍地,夏於蔚站了起來。
「不對,我不能坐以待斃!」
她突然振奮起精神。
「我要去找他,對,去找他!他們才剛剛開始,這一切應該都還來得及,如果我就這樣放棄了,那我才是真正的該死!」
說著,她就匆匆拿了支雨傘衝出門去。
漫無目的的繞了好幾條街後,夏於蔚才發覺自己犯糊塗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哪,怎麼找人?
雨滴忽疾忽輕的落下,雖然說現在是夏季,可是下了雨仍然會讓人感到寒意,尤其她又是穿著無袖的T恤,被冰冷的雨水打到手臂就是一陣的哆嗦。
好冷,但是她又很不甘心。
再走幾條街吧,說不定她運氣好,就給她碰上了也說不定……
走在咖啡街的紅磚道上,她一家一家的往人家店裡探頭探腦,引得站在門口的服務生頻頻招呼:
「歡迎光臨!」「裡面坐。」
她搖頭再搖頭,愈走心愈冷。
昏暗的街頭出現幾對相擁的男女共擠一把傘,或笑,或跑,或與她擦肩而過,夏於蔚征了住。
向遠望去,霓虹燈閃爍成一片,蒙上眼眶的一層水霧分不清是淚還是雨,視野模糊的分不清是街燈還是霓虹燈。
這麼冷的下雨天,相擁的親熱男女,更襯得她身影愈形孤單。
被雨水打濕的衣服讓她全身冒起雞皮疙瘩,身冷心更冷,夏於蔚的內心好苦,苦不堪言,耳裡聽著由咖啡店內傳出來的歌聲——
人分飛 愛相隨
哪怕用一生去追
我又怎麼能尋回
與你相慰
她的手一軟,傘自手中滑落,顫抖的手無力再去拾起。
我為你癡 為你累
風雨我都不後悔
我又怎麼有路可退
曾經深情 你給了誰
她雙手蒙住了臉,再也管不了好奇的路人,蹲下身嚎啕大哭了起來。
夏於蔚,你是笨蛋!
大笨蛋!
晚上十一點
「於蔚,我幫你買了滷味,全是你愛吃的,快點出來!」陳彥一進門就拉開嗓門喊著。
放好拖鞋,走入大廳仍見不到於蔚。
「咦,睡了嗎?」他放下手中的滷味,走向於蔚的房間。
房間門開著,陳彥在裡頭找不到人,又四處找了一下。
「奇怪了,外頭雨下這麼大,她跑到哪去了?」喃著,就直接撥了於蔚的行動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夏於蔚的房間裡,也跟著響起手機的聲音。
陳彥走進一看,馬上發現她留在梳妝台上的手機。
「手機沒帶出去?那她到底去哪了?」心口開始有些發急。
貼近玻璃窗看向外頭,陳彥原本是要看於蔚的車子還在不在,卻忽然看見在雨中昏暗的街頭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於蔚?」
他驚喊了一聲,拔足奔了出去。
天空仍下著大雷雨,夏於蔚已經全身濕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裡的,此刻她只覺得渾身疲憊與畏寒。
陳彥突地衝到她的面前。
「於蔚,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握住她的手臂,他急切地問。
看到她這副樣子,霎時恐慌的情緒重襲著他,他一時間心亂如麻。
對於陳彥突然在雷雨中出現,夏於蔚愣了一下。
她雙眼空洞地凝著他。
「陳彥?」她喊了一聲,眼眸閃過一絲光芒後,人就脫力地倒入他的懷中。
「於蔚!」
陳彥驚慌地抱起昏厥的於蔚。
懷中的於蔚面頰微微發紅且滾燙,人看起來異常的軟弱,連一絲抵禦的力量都不剩。
陳彥抱著她,腳下沒敢逗留,趕緊衝入屋內。
「於蔚,醒醒,咱們要先把這身濕衣服換下才行。」陳彥輕輕晃著於蔚,緊繃的臉色沒有絲毫的放鬆。
夏於蔚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囈語著,盡喃一些陳彥聽不清晰的句子,惟一聽的最清楚的就是「陳彥」兩個字。
陳彥用手觸摸於蔚的額頭。「慘了,好燙!」
他跳了起來,不能再耽擱了,他必須先把她這身濕衣服換下才行。
打開衣櫥,他為她找了件舒適乾淨的洋裝,心頭七上八下的將她那身濕衣服脫下,顫抖的雙手讓簡單的動作變得非常困難。
頓時,於蔚雪白的嬌軀立即呈現在他眼前,陳彥臉上原本凝肅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他最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因為在她雪白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傷口或淤青,可見她並沒有受到暴力傷害。
但又為什麼,她會在深夜一個人獨自淋雨回家?
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又意識到男女之儀,觸碰她的大手像被燙著般迅速地移開,同時閉上了眼。
他以為這樣就能保持君子之風,哪知閉上眼後,他又發現黑暗中的觸摸除了不方便外,更引遐思,心臟跳動的頻率難以負荷,於是他只能再度張開眼。
然他畢竟是個男人,身體本能的反應無可避免,內心的激盪是既驚奇又直接。
平時習慣了於蔚的中性打扮,他幾乎就快忘了她也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然此刻,她攤軟在他懷中,柔軟的女性嬌軀必須仰賴著他才能穿上衣物,他的大掌更因穿衣時的動作無可避免地觸碰她完美的曲線……
老天,這是非常時刻,他在想些什麼?!
無論陳彥如何斥責自己愚昧的本能反應,他的身體就是不聽使喚地產生一連串的生理變化,他的體溫逐漸高漲,喉頭的凸起上上下下的移動……
他極困難地吞嚥著,努力地壓抑自己,然洶湧而來的慾火就是焚得他坐立難安,心頭有如萬蟻鑽心般的難耐……
耗盡了體力,他終於穿妥她的衣物,不該看的他也看了,不該碰的他也碰了,他想事後若於蔚真要他負責……負責……
他和於蔚?
一幕和樂幸福的家庭畫面閃現眼前,陳彥的唇角不自覺地揚高了角度……一聲夢囈,才猛地將陳彥再度拉回現實中。
真是,都什麼時候了,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送於蔚上醫院才是。
就在陳彥抱起於蔚時,他褲頭上的行動電話響起。
接下電話。
「喂,哪位?」陳彥的口氣急衝而浮躁。
「陳總,我是小笛,對不起這麼晚了又叨擾你。剛剛……他來了電話……」
陳彥皺了下眉頭。「對不起,小笛,我晚點再回你電話,現在我必須趕緊將於蔚送到醫院。」
「夏經理?她怎麼了?」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關切。
「剛剛淋了雨,現在發著高燒,人昏迷了!」說這話時,陳彥的手不自覺地替她整理一下臉上披散的頭髮,心疼的心情深刻地寫在他的臉上。
「啊,怎麼會這樣……」電話那頭因自責而停頓下了話語。
沒等方雅笛再說話,陳彥急急的說:「對不起,小笛,我要掛電話了,晚點再聯絡……」
「啊,等一下,你要去哪家醫院,我也過去看看。」
「不用了,太晚了,於蔚有我就行了。」陳彥明快的拒絕。
「那……那我明天再去探望夏經理。」電話那頭遲疑著。
「嗯,好吧,就這樣,再見。」
掛上電話,陳彥趕緊將於蔚抱上車,送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