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愛 第四章
    回到韓的住處,已近凌晨時分。

    酒醉的他身體更沉,扶著他顛簸地走向公寓大門,夏燁赫然發現坐在門口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倚帆?這麼晚了你在這幹麼?」撐著韓猶如爛泥般的身體,他奇怪的看著沈倚帆手上一大袋的行李。

    乍見他倆滿身的狼狽,她立即拋下手中的行李,趕忙扶住韓的另一邊,「怎麼喝得這麼醉?」

    「今天是方怡的忌日。」

    她理解的點點頭,「先扶他上去吧!」

    「他喝了多少?」拿起濕毛巾,沈倚帆手腳利落地替韓擦拭著。

    聞著一身的惡臭,夏燁仍能開著玩笑道:「多到能把我吐一身,你應該就不難猜到吧!」

    「喔?」咧開嘴,她眼中儘是促狹的笑意。「你不說,我還以為那是貓尿的味道咧!」

    對於她的沒大沒小,夏燁早已習慣一笑置之。

    「你抱著那堆家當,是想投靠我,還是耗子?」倚在門邊,他目光看向擱在一旁的行李。

    她眉毛揚了揚,「你家有第二張床讓我睡嗎?」認識夏燁也有一段時間,她怎會不知他家中除了一張床外,什麼也沒有。

    沈倚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鐵口直斷的本領,一句「討債的」玩笑話,真讓債主找上門。不過對象並非是她,而是她的房東欠了債務,將房子抵押給人家,使得她和莊靜美逼不得已只好各自帶著家當連夜搬走。

    「你確定耗子會讓你留在這!」夏燁一臉狐疑的問。

    「我肯定他會把我攆出去。」聳聳肩,她像是無所謂的模樣。

    「方怡……會有的……會有一張的……」

    韓的一句醉言使得他倆同時朝他望了過去。

    夏燁無奈的苦笑,「看來他還在為了沒能留下一張合影自責著。」

    「他不喜歡拍照?」

    「他不喜歡方怡總是做最壞的打算,講明白點,也許是他內心的恐懼。耗子怕一旦答應了她的要求後,方怡就會安下心的等死。」

    利用牽絆勾起她求生的意志,多聰明啊!只是……最後也有可能演變成一輩子的遺憾,不是嗎?

    一定有辦法能彌補他和方怡之間的憾事,一定有的。看著韓,沈倚帆心中如此堅信著。

    「今晚你能照顧他嗎?」夏燁相信就算他不開口問,這小妮子也會自動留下來的。

    她似乎總和喝醉酒的男人牽連在一塊,先是她父親,再來是韓,看來這真是命中注定,她自嘲的想。

    「快回去把你那一身『騷味』洗乾淨吧!學長。」她嘖笑。

    送走夏燁,沈倚帆先沖了杯茶讓韓醒醒酒後,才吃力的扶他朝浴室走去。

    幾乎是在跌跌撞撞的情況下,她才不容易的將他暫置於浴缸邊,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著手。

    雖說常年照顧醉酒的父親,但她從未碰過這樣的情況。韓衣衫上沾有醉酒後吐出的穢物,她想應該先讓他洗個澡,或擦個澡換上套衣服才是,然她從未替男人做這較為私密的事,一時間她顯得有些無措。

    枕在瓷磚上的韓乾嘔了聲,只覺自己的腦中一片渾沌,他試著睜開眼睛,卻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夏燁是怎麼送他回來的,他不太記得,他只知道似乎有人拿了杯茶讓他喝下。

    醉眼朦朧中,他朝著那道身影伸手,「把蓮蓬頭給我,順便把水打開。」

    沈倚帆心中不免鬆了口氣,將蓮蓬頭交至他手中。

    嘩啦一聲,冷水直接淋在他身上,也不管水溫的高低,韓直接衝向自己的頭,想讓自己的意識更清楚些。

    直到見他脫下黑色上衣,她才驚覺自己的雙眼正直直的盯著他看,尷尬之餘,她雙腳朝門口移動,不一會兒,水聲立即停止。

    回頭看,他手上多了條毛巾,雙手已在拭乾濕濂濂的頭髮,黑色的長褲依舊包裹著他修長的腿,只是腰際的扣子已解開,那樣的韓看來,帶有幾分邪氣。

    在意到那目光,他才想起有個人在這,頭一抬,他眼睛立刻冒出乖戾的火焰,「誰讓你在這的!」仍有幾分的酒意,他的聲音聽來格外嚇人。

    「我……」聽他那一吼,她不禁縮了下身子,腦中不停的轉,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一定要像個陰魂似的,整天跟在我身邊?」手中的毛巾一甩,他怒氣沖沖的將她抵在門邊。「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你到底想要幹麼?」

    一個正經的女孩不會在三更半夜跑到男人的家中,除非是她不懂得潔身自愛,但韓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是這樣的女孩子,而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莫名的光火。

    一心只想解釋,沈倚帆搖頭道:「我不想做什麼,只是想幫你……」

    「幫我?」他半醉的眼眸透出致命的危險,想試探她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我現在需要的只是個正常人該有的體溫,你能給嗎?」

    「如果這就是你要的,我能。」她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在她來不及弄清他話中的意思時,她的嘴已先一步的作出抉擇。

    他眼一冷,瞇成道細縫,「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只要是我能給的。」她臉上儘是堅定的神情。

    是的,為了他,無論他會用怎樣的眼光看自己,只要是能幫他,她都願意去做,哪怕明天之後他會因此而痛斥她一番,就算現今這一秒他需要的是個正常人的體溫,她也願意給。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莊靜美的話,韓是種致命的毒藥,而她嘗了一口,怕是已上癮,救不了了……

    「我在等你證明。」他退了幾步,坐在浴缸邊,他在等著看,看她是否真那麼下賤,能隨便為了個男人而獻出自己的身體。

    沈倚帆緩緩地拉起T恤,不是因為在賣弄風情,而是為了心中的羞澀和害怕,屬於處子的羞澀,害怕他會厭惡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當她白皙的身體僅存貼身衣褲站在他面前,韓只覺自己的血脈債張。這是任何男人都會有的反應,不為愛,只為性,就如同現在一樣,他不愛她,卻想要她,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她身體的曲線恰到好處,找不出一絲缺點,除了那一道道怵目驚心的疤痕,怛這一切對他是不受影響的,眼前的他,除了看見一具誘人的胴體外,再無其他。

    「過來!」他沒打算走過去,因為他知道她會乖乖的走到自己面前,就像是免費送上門的妓女。

    走上前,她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如他所言。

    韓抬起頭,沈倚帆站著的高度正好讓坐著的他飽覽她豐盈的渾圓。

    「你真的很賤……」他冷冷地開口,沒注意到她的淚水滑下,因為他的唇已在她胸前肆虐,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擺著頭,她說不出是何種狂潮在她體內拍打著,只能無助的喊他的名。

    激情中,他臉色一沉,「不准你叫我的名字,不准!」

    怒氣使他更猛烈地加快動作,忽地一聲低吼,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在她體內釋放了彼此……

    枕在她汗濕的肩上半晌,他猛然站起身將丟在一旁的長褲重新穿上,扭開水龍頭,他頭也不回的冷言道:「洗完澡就快點回去,我不希望回來的時候,還看到你在這!」

    在他奮力的關上門後,沈倚帆才拖著酸痛的身體走進浴缸中——她拿起蓮蓬頭自額際淋下,滿臉的水痕裡,她分不清到底是鹹澀的淚,還是無味的水……

    臨近清晨時分,韓仍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晃。

    不知是他的心冷,還是怎麼著,今夜的風份外地涼,在南部這麼久,他第二次這麼覺得,第一次是方怡病危的那晚,第二次是因為……為什麼呢?他說不上來,也或許是不能說出來。

    他從不以為有人能取代方怡在他心中的位置,當然,沈倚帆也絕不會是個例外,只是他不懂,不懂她為何要將自己的第一次就那樣給了他,她明知道他不可能為她而改變,為什麼還要笨得一頭栽進來?然而真的是她笨嗎?還是他在騙自己?他真的一點都沒改變?

    不,其實他是有改變的,近來他的笑容似乎多了些,或許是因為她不顧面子的逗趣模樣,以及她滿腦子的笑話,更甚者是她那張始終微笑的臉感染了自己,使他不再為了方怡的離開而感到墜入深淵,他似乎正一點一點的走出悲痛,雖然步伐艱辛而緩慢,但他幾乎快看見了光明……

    不!這一切不是他要的,他不要光明,如果選擇方怡注定要在黑暗中,那他願意一輩子陪她活在黑暗中,不見天日,終其一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怡為何要與他定下一年之約,為的是要他不再痛苦,讓自己忘了她繼而重新追求另一份幸福,儘管她內心深處是希望自己永遠記得她,卻還是提出了那樣的要求,但也因為如此,他更無法忘了她的好。所以這輩子除了方怡,他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不可能……

    「我說了要你離開這裡,你聽不懂?」韓怎麼也想不到,經過昨夜,她還會留在此,更令他意外的是,面對他時,她依舊能對他漾開發自內心的微笑。

    見他滿臉疲憊,沈倚帆知道他是在外走了一夜,會是因為她而煩惱嗎?大概不是吧……

    將兩盤早點放在餐桌上,她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自顧自的說:「我想你昨晚什麼也沒帶,在外面待了這麼久一定會餓,所以就借了你的廚房隨便弄點東西。不是我在自誇,我的手藝真的不錯喔!」

    她怎麼還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為他準備這見鬼的早餐?她怎麼還能笑得這麼自然?怎麼能?

    韓帶著怒氣的走向她,迅速地攫住她的手腕,「收起你那張令人厭惡的笑臉。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麼還在這?」

    儘管她想笑,恐怕也笑不出來,因為他駭人的力氣弄痛了她。

    「我……我可不可以在這住一段時間?」她小聲的說。

    這醜陋的女人終於還是露出她的真面目了,看來昨晚也是她的詭計之一,這也難怪她能笑著面對他,因為她自以為經過昨夜就能扭轉一切,多愚蠢的女人啊!韓在心中冷笑著。

    「住在這?」他濃眉挑了挑,「那昨晚你是在用你的身體付押金,還是預先支付房租?」

    「不是這樣的,都不是……」沈倚帆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無法接受他對自己的誤解會有這麼深。

    「都不是?那最好,因為我也不可能這樣就讓你住在這。」瞥見角落旁的行李,他又是一怒,她居然早把東西都搬來了?「現在,帶著你的東西滾回你自己該待的地方!」

    「拜託你,我真的沒地方住了,就讓我在這住幾天好嗎!我可以睡沙發或是任何角落都好,我保證很快就會找到房子搬出去,絕不會替你添麻煩,也可以付房租給你。」

    聽沈倚帆焦急的聲音和緊張的樣子,韓不以為她是在說謊,只是這些跟他有關係嗎?他沒必要為她的無家可歸負責才是。

    他冷凝道:「你憑什麼以為我非收留你不可?」他嗤笑一聲,「難道就因為你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我?在我眼中,『它』很廉價,你懂嗎?甚至是不花半毛錢就能得到的!」

    夠了,真的夠了,她不想再聽下去,不想……

    「如果,你真的這麼厭惡,可不可以請你忘了,就當作沒有發生過那件事好嗎?」垂下頭,她痛苦的懇求。

    見她那樣,韓只覺自己心中五味雜陳,或許他真的是太過份了……

    「三天,三天之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聯,你最好也消失在我面前,永遠!」說完,他一刻也待不住的離開,一如昨晚將偌大的房子留給她,也留下一室的寧靜與寂寥。

    沈倚帆知道這大概是他對自己最溫柔的慈悲了。

    像是做賊似的,她朝門口望了望,才安心的旋開門把,走進這間房子的禁地——方怡的房間。

    這是她第二次偷偷的進來這裡,第一次是為了拿東西,第二次則是為了歸還物品,當然這兩次都得趁韓不在的時候。他所給的這三天,前兩天是不見人影,沈倚帆猜想,或許是要等自己離開後,他才肯回來。這樣也好,就讓她在今天為他完成最後一件事!

    猶記得第一次踏進這房間時,她幾乎是在瞬間震懾住……

    這房間從未有人住過,就連方怡也不曾,因為這是在她過世後,韓為她空下的,整個房間都是他一手佈置的,其用心的程度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對方怡有多麼在乎。

    看著方怡一張張的照片,沈倚帆不禁再次為她的美麗而折服,卻也為她短暫的生命而惋惜,也許真是天妒紅顏吧!讓她在人世間,遇上所愛的人,卻又得負上離人的遺恨。

    拿起那張花海中的照片,沈倚帆知道就是這張了。

    不單那是惟一的戶外照,而是因為方怡在照片中的眼神,從她柔柔的目光中,沈倚帆不難猜出這張照片是誰掌鏡的,而那甜美的微笑又是為誰綻放的,除了韓,還會有誰能讓她如此呢?

    小心翼翼的拿起相框,她輕歎一聲,「方怡,就讓我替你們彌補缺憾吧!」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如今事情算是完成了一半,也到了她該離開這裡的日子。從斜肩的背包中拿出昨日在這取走的照片,她仔細的將它歸回原位。

    「再見了,方怡。」聽多了夏燁對方怡的敘說,在沈倚帆心中,她就如同個老友般熟稔。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倏地響起。

    沈倚帆打開門還來不及反應,迎面而來的力道讓她毫無防備的一頭撞上牆,頓時,暈眩的感覺使她無力的滑落牆角。

    搗著疼痛的額際,手心傳來濕熱的液體,不用看她也曉得是汨汨的血液,刺鼻的血腥味對她而言,太熟悉了……

    像是拎小雞似的,韓沒給她回神的時間,揪起她的衣領,兩眼盛怒的瞪著她,「你這該死的……」

    如雷的憤怒聲使原本就已頭暈目眩的沈倚帆更是一陣刺痛,她努力的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卻還是模模糊糊,勉強的搖搖頭再試一次,情況果然好了些。

    「收起你三流的演技,別以為我會相信你這要死不活的鬼樣子!」韓咬牙吼道。

    他不該相信她的,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看她那可憐的樣子讓她留下,瞧他一時的心軟造成了什麼?她居然闖入方怡的房間!要是他沒回來的話,方怡的一切是否就此毀在她手上?!

    「你給我進來,要是方怡的東西少了一樣,你也別想從這走出去!」拖著她的身體,韓幾近蠻橫粗魯的抓著她走進去。

    「對不起……你先放手好不好?」在他巡視的過程中,沈倚帆臉色慘白的道。

    他冷冷的掃過一眼,「說!你到底想做什麼?想毀了這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覺得自己就快吐了,如果他還不打算鬆手的話,她真的就要忍不住了。

    對她虛弱的樣子,韓視若無睹,眼前除了方怡,他什麼也看不見,而憤怒更是蒙蔽了他的理智。

    「你以為毀了方怡,我就會和你在一起?」他冷嗤,彷彿這是最可笑的笑話。「告訴你,不會!我只會扭斷你的脖子,讓你這張臉再也騙不了人。」

    沈倚帆沒有為自己解釋什麼,因為她的確擅自闖進這個房間,加上頭暈得緊,她只能不斷地道歉,「對不起……」

    倏地,韓終於鬆開手,鄙棄的推開她,「滾,馬上滾!帶著你的東西馬上離開,不准留下任何一樣。」

    強忍著身上和心中的疼痛,她一步步的朝大門走去。

    「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上不上台北找倚帆?」坐在韓對面,夏燁帶著譴責的語氣問。

    沈倚帆消失的這兩天,韓一如從來沒有這個人出現過似的,直到他昨天找到她的朋友莊靜美,才得知她已回台北的消息,也因此知道了她不為人知的辛酸。

    在她快樂的外表下,任誰都很難猜到她的家庭幾乎是一團糟。母親的外遇造成父親有酗酒的習慣,一發起酒瘋,殘暴的鞭打就落在無辜的孩子身上,身為長女的她為了護住弟妹,總是頂著責任咬牙忍下。這次她的大弟在外面惹了禍,想必她跑回去不免又是一頓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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