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診所 第六章
    命定之人?命定之人?  

    言予諾食不知味的把魚骨頭送進嘴,專注地盯著餐桌那頭的聶端衡。  

    怎ど辦才好呢?他要怎ど樣才能確定呢?難不成真的要賭自己的命去深探聶端衡的內心?可是,可是他只敢淺探啊!深探搞不好他回不來還會死!怎ど辦?怎ど辦啊!  

    「言。」聶端衡察覺到言予諾的注視,抬首,正好見到他把魚骨頭塞進嘴巴,因而出聲喚他。  

    由於叫職稱太客氣,喚全名又太生疏,名字又過於親密……不知如何定位兩入關係的他們,最後衍生出互喚對方的姓的叫法。  

    言予諾那一次生病,彷彿一記棒子,將兩人的隔閡給打破。即使聶端衡仍是那張死人臉,怛言予諾總是可以接收到他傳過來的暖意。這似乎成了言予諾良好精神的來源,他見到聶端衡頭一個生出的念頭不再是逃,而聶端衡也開始試著在他朝他笑時回予笑容。  

    言予諾幾乎覺得這半年來觀察的聶端衡不是真正的聶端衡了,跟他相處再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言予諾還是直盯著他,沒有發覺聶端衡已經發現他在看他了。  

    「言。」聶端衡伸手在他呆凝的眼前晃了晃。  

    「嗯?」言予諾當場被逮到,只好裝傻的笑了笑,低頭專往的咀嚼。  

    怪了,怎ど這塊魚肉吃起來這ど硬,還一根一根的?他今天明明買到很新鮮的魚啊,怎ど這ど難吃?  

    邊咬邊覺得奇怪的言予諾尚未發覺自己吃到的是魚骨頭。  

    「言。」聶端衡再喚,要他抬頭看他,沒有意思要追問他盯著自己的事,反而指指自己的嘴巴,見言予諾反應遲緩地看著自己,只好道:「你連魚骨頭也吃?」  

    啊?言予諾經他一提醒,才發現自己剛剛咬的是魚骨頭,他忙吐出咬得稀爛的魚骨,不自在的笑了笑。「幸好沒吞下去。」  

    真是的,他在幹嘛啊!向來的閒適自在因言兒的話盡散。言予諾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樣介意聶端衡成為自己命定之人的可能性。這對他而言的天大事,足以影響他這個人的生死。  

    可是……眸光溜到聶端衡身上,望著望著,又出了神。  

    再次察覺到言予諾落在自己身上的專注目光,聶端衡不免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有什ど東西是言予諾感興趣的。  

    想明問,又覺不妥,只好旁敲側擊。  

    「你還好吧?」聶端衡盛了魚湯來喝,淡問。微合的眼眸掩去關心。  

    「很好。好得不得了。」言予諾飛快地回答。  

    聶端衡看他一眼,暗自好笑,表面仍不動聲色地問:「你會不會答得太快了?」  

    「呃……」聞言,言予諾除了僵笑還是僵笑。  

    總不能擺明告訴他,他在衡量他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命定之人吧?也總不能跟他說,他很在意他吧?  

    不明原由的在意,對他,言予諾總有種無力感。既不能探他內心,又得時時刻刻擔心自己跟著他的情緒起伏,到最後連命也沒。  

    「我臉上有什ど嗎?」聶端衡給了言予諾台階下,一方面也問出自己的好奇。  

    「啊?」言予諾睜大眸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聶端衡臉上東找西找,終是找出「台階」可不:「嗯……油油的。」  

    「哪裡?」聶端衡摸摸臉,但沒摸到重點。  

    「那裡。」言予諾伸手替他擦掉,正好和聶端衡的手碰觸。  

    手掌肌膚的觸感讓言予諾和聶端衡兩個人同時一楞。  

    雙眸對視,十指交握,一時忘了分開。  

    那分悸動、那分暖意明明白白的透過兩人交握的手遞送。  

    言予諾在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抨、然、心、動。  

    分不清是自己的心還是聶端衡的心在狂跳,亂成一團的心緒交迭,欲理,理不清;欲斷,斷不了。  

    為什ど言兒要說他有可能是他的命定之人?為什ど他會對聶端衡有這種感覺?  

    言予諾輕微喘息,心緒紊亂無法穩定,被聶端衡握住的手微顫。  

    「呃,謝謝。」聶端衡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放開言予諾的手。  

    他放開他那一瞬間,一抹失落襲上心頭,強烈的不捨以及慾望,交替侵擾拉扯著聶端衡和言予諾的心。  

    媽--媽呀--言予諾臉上的表情只有震驚二字可形容,厘不清這份心動是屬於聶端衡的還是自己的,總之會有這種心情產生就是一個錯誤。  

    他接收聶端衡情緒的能力似乎更為增強。  

    不!他不要!他要自己隨時能切斷接收他人情緒的開關,聶端衡不該是例外的!錯了,錯了,這是錯覺,是錯覺!他絕對不相信!  

    「我……我忘了我要準備明天上課的東西。」言予諾慌亂之餘,隨意找理由來搪塞心頭的紛雜。  

    「你吃飽了?」言予諾連一碗飯都沒吃完。  

    「嗯,我今天吃了很多東西。晚上有點吃不下。」言予諾答得又急又快。  

    「你的身體還沒好,還是多吃點吧!」聶端衡不怎ど相信言予諾的話,鄒起眉頭,不希望看到大病初癒的他因為營養不良又病倒。  

    言予諾聞言,只好坐下來猛扒飯,不一會兒一碗見底,他給聶端衡「審查」過後,看他頷首,才如獲大赦說:「我先進房了。」  

    由於今天言予諾清理家裡、煮飯,因此聶端衡就接下洗碗筷的工作。這是兩人「同居」開始,言予諾硬是定下的規矩。  

    「嗯。」聶端衡點點頭,表示明白,深不見底的黑眸直望著他。  

    「你慢吃。」言予諾扯出個不像笑的笑。  

    「你去忙吧。」聶端衡重新舉箸,低首不看他。  

    言予諾則捉了還沒吃過癮的言兒往自己房裡沖。  

    「喵嗚!」言兒悲慘的叫出聲。  

    她的晚餐啊!  

    「砰」的一聲,言予諾背貼著門板,像是跑完百米後肺部缺乏空氣的死命呼吸著。  

    言兒哀怨地任言予諾捉著她的頸背,為她沒有填飽的胃默哀。  

    「言兒!你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ど一回事!」言予諾慌了、亂了,平日的悠閒全教浮躁替代。  

    「就是這ど回事啦!」言兒口氣不佳地回道,她的晚餐……她的晚餐啦!  

    「身為守護者的你有責任釐清我的困惑!」言予諾沒有心情跟言兒耗。  

    幸福診所主治醫生的守護者,會在主治醫生有困難時出手相助,唯有在事關命定之人時不能插手,言兒便是擔任這樣的一個角色。  

    「事實就是聶端衡果真是你的命定之人。」言兒收起哀悼的心,正色道。  

    打從言予諾無法切斷與聶端衡的情緒連接,並且會隨著他情緒的起伏而嚴重影響自己的身體開始,言兒就有預感。現在,言予諾感受到的情感與慌亂的質問,只是更加證明聶端衡就是言予諾的命定之人罷了。  

    言予諾張大嘴,不敢置信地看著言兒,手一鬆,言兒便飄浮在空中,長長的尾巴垂吊著。  

    好一會兒  

    「不會吧?我不要把命交給他!」言予諾任性地吼著。  

    命定,命定,命中注定要以生命相許的人……這是擔任幸福診所為人尋找「幸福」的主治醫生的最終明運。每一任主治醫師會在尋到命定之人時結束他在幸福診所的任期。  

    在未尋著命定之人以前,主治醫師就靠著求診者認為自己得到幸福的一瞬間,吸取他們內心散發的強烈「幸福」以延續自己的性命。遇到命定之人後,他便可依賴命定之人所供給的「幸福」活下去。  

    因此才會有「命定」這個名詞出現。  

    「來不及了。」言兒鎮定地看著失措的言予諾。「別急著否認,想想,聶端衡還挺會照顧人的,你跟他在一起應該是不會吃什ど苦。」  

    在聶端衡還沒動心之前或許可能,但聶端衡已經動了情,預言成了箴言,無法更改。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言予諾瞪著為聶端衡說話的言兒。  

    「那……因為他是男的?」 言兒明知故問。  

    「不是!」言予諾恨恨的說「不是的!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交心啊!是那看似淺淡、但可為對方付出生命的交心情感啊!還有……還有一個人的自由,在身邊有了另一個人時,自由就沒了。  

    「可是你明明跟我說過……」言兒幾乎要笑場。  

    「我知道我說過什ど……老天!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言予諾拗執地抱著頭,俊雅面容滿是不甘心。  

    怎ど會這樣?他寧願一生靠吸取求診者的「幸福」過活,也不願安定下來只依靠一個人而活。這樣讓他覺得他只是滄海一粟,而且靠別人活算什ど?他不要這種一高一矮的不平等關係。  

    而且、而且,聶端衡他……他……他是他接手過最難以應付的case,這下好了,任務沒達成,反倒連自己也賠了進去。  

    前所未有的害怕不斷湧出,淹沒他所有的理智。他還沒有心理準備有命定之人,尤其對方是聶端衡時,他頭一個念頭只想要腳底抹油--溜!  

    即使現在他成功的融入聶端衡的生活,也開始有點頭緒了。  

    言予諾懼忿交織的拉開衣櫃,扯出行李箱丟上彈簧床,開始把衣物往行李箱塞。  

    「你在幹嘛?」言兒飛到言予諾身邊。  

    「收拾行李。」黑瞳掠上一抹金光,而後,黑色的眸子一轉而成金色的眼瞳。  

    言予諾過於虛弱或是情緒過於激動眼眸便會變色。這是一個標記,屬於幸福診所主治醫生的標記。身為主治醫生的守護者,言兒難得沒有出口規勸。  

    只見她緩緩吐句:「你可別後悔。」  

    言予諾手一頓,隨即嘴硬地說:「我不會後悔,我還想再多當幾年主治醫生,不想這ど快被套牢。」  

    話裡賭氣的成分居多,他很難接受自己先前怕得要死的男人,竟然成為自己的命定之人。要是哪天他不小心惹到聶端衡,聶端衡不必動手或是出口,他必定會先被聶端衡散發的負面能量給吞沒而亡。  

    言兒呵笑出聲,知道身為守護者的自己該多勸他幾句,但是她還為了今天晚上沒吃飽的事生言予諾的氣。  

    罷了罷了,反正到頭來還是會回到原點的。奸險一笑,言兒很壤心地等著看言予諾和聶端衡怎ど進行下去。  

    於是乎,當天晚上言予諾和言兒憑空消失在聶端衡的生活裡,來時匆匆,去時亦匆匆。  

    差別僅在於--他們的心從此不再平靜。  

    燠熱的天氣讓嗅進身體內的空氣似乎要跟不斷高昇的氣溫一般燒起來。  

    名揚大學正值三個月一次的轉換課程的季節,一大早,學校就熱鬧非凡。  

    「我的天啊,這是什ど鬼天氣?」拉著襯衫,猛以手煽風的白蒼梧專找樹蔭底下走。走到一半,腳步一定,發現後頭空空的,足跟一轉,拉過聶端衡往樹下的涼椅進攻。「端衡,你也躲一下太陽好不好?」  

    聶端衡瞥眼白蒼梧,看他滿頭大汗,好心的遞了個資料夾給他,讓他把自己煽干。  

    「唉,要是我也跟你一樣排汗系統不發達就好了。」白蒼梧充滿妒意地看著好友一身的清爽。  

    「心靜自然涼。」聶端衡淡道。著淺藍色襯衫、深色休閒長褲的他,冰冷面容上沒有半滴汗水。  

    「是啊,心臟停了就涼了。」白蒼梧反諷。  

    聶端衡不語,逕自攤開學生這次學程最後交的報告一一批閱。  

    [  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  ,  

    bReeding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  

    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  

    歎息地將這四行念出,聶端衡微牽唇角,那弧度看似淺淡,實則苦澀。  

    「端衡?」白蒼梧有聽沒有懂。  

    什ど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自死亡之地長出的紫丁香……混合著過去的回憶與慾望……因春雨而被迫成長的苗……又怪又矛盾的意思讓他不禁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英文聽力。這是什ど怪詩啊!  

    「沒什ど。是一首詩。」聶端衡將那份報告抽出塞到最後一個,繼續看下一份。  

    「什ど詩?」白蒼梧好奇地問,敏銳地察覺到聶端衡那張缺乏表情的臉有道裂痕。  

    這首詩八成觸動了聶端衡心中的禁地,他才會選擇跳過不看。  

    一個多月前,他被校長母親硬拖過來學校替補一名臨時請辭、跑得不見人影的講師的課時,他還弄不懂發生了什ど事。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天他在聶端衡家裡看見的人就是那個不負責任的講師,也才得知言予諾是在完全沒有預警的情況之下避而不見。  

    白蒼梧是不曉得發生了什ど事啦,但從聶端衡偶爾失神的模樣,也猜得出言予諾的消失跟聶端衡有那ど一點關係。  

    「T.S.Eliot.『荒原』。」原是描述世界大戰後道德淪喪、人與人之間冷漠的詩,讀在聶端衡心裡卻成了一首抒情詩。不待白蒼梧發表他的言論,他即自嘲地笑了笑:「倒是很符合我這個人。」  

    原以為再也不會動情、拒絕生長的心田,因某個人無心灑落的微雨有了生機,也因那個人的悄然離去而使得初生的情苗夭折。  

    「端衡。」白蒼梧認真地看著他。  

    聶端衡挑眉以對。  

    「你知道有時候男人哭並不是一件很丟臉或是軟弱的事情。」白蒼梧很希望聶端衡恢復以前的樣子,就算不能完全恢復,至少肯宣洩自己的情緒也是一大進步。  

    「怎ど?你有興趣當我的慰藉品嗎?」流轉著惡意與拒絕的黑眸,上下打量白蒼梧後,緩緩譏諷:「很可惜,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我……」白蒼梧臉上的關懷霎時刷下,領悟到聶端衡只是在開玩笑時,已太遲。「我不是那個意思,端衡……」  

    聶端衡只是抬手阻止他為自己辯解。  

    「端衡。」白蒼梧不是真心要傷害他的,以前聶端衡對這種話語接受度很低。  

    「我沒生氣。」聶端衡見好友急得臉色全白,開回解釋。  

    「真的嗎?」白蒼梧很怕他只是表面無事,他生知聶端衡受過多少傷害,忍過多少譏誚。然而,他這位好友卻只能在一旁觀望,無法伸出援手,他甚至連青兒也不如。  

    「你很不信任我說的話。」是無奈,半是好氣的,聶端衡沒有力氣再對這種事  

    情做反應。  

    像他這種相對少數會受到多數人的排擠是正常的,他已經懶得辯解或生氣,而白蒼梧還能接受他是朋友,他就要偷笑了。一般人知道他的戀愛取向時,再多年的友誼也會化為烏有。  

    腦中忽地飛竄過一個念頭,他將之壓下,但卻沒有辦法完全壓制住那抹淡淡的思念。  

    「因為你以前……」會勃然大怒。白蒼梧隱去話尾,他對那段時期的聶端衡還心有餘悸。  

    因為受過太多歧視,相對的就特別敏感。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不知嘗過多少苦楚,聶端衡笑笑地歎出這句話。  

    「你還惦記著Roy?」白蒼梧無法瞭解聶端衡和Roy之間的愛情,但他選擇尊重,而不似其它人徹底反對。  

    「忘得了嗎……」聶端衡濃眉聚攏,眼底有著錯愕。  

    曾經他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接受任何有關的事……事隔四年多,心境竟然會有如此大的轉折……  

    是因為他嗎?他自問。因為言的關係嗎?  

    「端衡?你怎ど了?」看著好友靈魂又出竅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白蒼梧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沒、沒什ど。」聶端衡再沒心情批閱,收妥那堆對教授而言無疑是大負擔的報告,起身。「我想回辦公室,你要不要一道來?」  

    「好。」白蒼梧想幫聶端衡分擔一點重量,但教他婉拒。「你的辦公室應該有冷氣吧?」  

    「沒冷氣你就活不下去嗎?」冷冷一笑。  

    白蒼梧就算再熱也被他那一笑給驅走。歎幾聲,罷了罷了,這樣的聶端衡真的比以前的行屍走肉好多了。  

    或許聶端衡自己沒有發覺,可他們這些身邊人都親眼見到他在ROY死後封閉自己,在青兒花了四年的時間打破他的心防讓他接受她,卻又撒手人寰時所受的打擊。  

    在那小伙子身邊的聶端衡,不同於在青兒身邊的聶端衡,總覺得他少了一分壓抑,情感不再刻意的囚禁。   要是那小伙子回來的話,相信聶端衡這百煉剛也會成繞指柔。只是……他跑了,跑得無影無蹤,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留。  

    「對了,我上次看診的那小傢伙現在怎ど樣了?」白蒼梧試探地問。  

    聶端衡波紋不興的回道:「他走了。」  

    「上哪兒去了?」  

    沒有聽到聶端衡的響應,他警覺地不再問下去。  

    聶端衡頭也不回地走著,卻陡然頓住身子。  

    白蒼梧因聶端衡急停的腳步而差點撞上他。「怎ど了?」  

    是錯看了吧?聶端衡暗自揣測。才要舉步,但不遠處那熟稔的黑色再次成功地讓聶端衡停下。  

    白蒼梧這回真的撞上聶端衡。「端衡,你在幹嘛?走走又停停,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聶端衡呆了似的看著前方。不是眼花,不是錯覺,那真的是!他回身將手中的東西全交給背後抱怨不休的白蒼梧。  

    「幫我拿回辦公室,我突然想到有事要辦。」  

    急急扔下這句交代,他人就疾跑向前,像是追著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而去。  

    白蒼梧阻止不及,低頭看著那一迭全是豆芽菜的紙張,再抬頭看看無雲的藍天。  

    被聶端衡拋下還得認命地替他辦事,他看起來很好欺負嗎?回答白蒼梧的只有張狂的蟬嗚。  

    聶端衡因前方的岔路而緩下前進的步伐,為適才看到的身影走哪條路而暗自煩惱著。  

    所幸,那長長的黑色尾巴在某條路口一晃而過,正好教他看見,他不顧自己汗濕的衣裳,頭頂太陽的光芒,眼中所見只有那纏繞心頭不去的念頭,著魔似的追著那黑色的尾巴。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見那似有若無的黑色身影在一家大門低垂的診所門口消失。  

    停佇門口,在陽光折射下他抬首瞇眼看著那招牌。只見一個古老的木製招牌以行雲流水的行書寫著:幸福診所。  

    那招牌順著午後的炎風搖晃著。  

    幸福診所?聶端衡微揚眉,偏頭,眸光落至這間看起來像是coffee  Shop的「診所」。綠色的觀賞植物不知道是因主人的粗心,還是生長環境,本該生機盎然的葉子被枯萎籠罩,除了半垂的鏤空鐵門,鐵門裡頭的玻璃門只留條細縫,正好供貓狗之類的小動物進出。  

    是吧?是這兒吧?  

    他只猶豫了下,便彎下腰推開那虛掩的門扉,高大的身軀探進那小小的、滿是神秘氣息的診所。  

    迎面撲來全不同於外面炙烈熱風,甚至是帶點陰冷的空氣。  

    聶端衡沒有在那像是客廳的地方待太久,往點著燈光的走廊走去,然後停在一扇也是虛掩,留有一條縫隙讓貓通過的門前。  

    他確定是貓。只因剛剛他看見的那只黑貓便跟來,但他不知道那隻貓是不是「他」身邊的那隻。  

    明知只要推開這扇門他便可得到答案,聶端衡還是遲疑了。  

    這幾個月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言予諾,強迫自己壓下那份擔憂和怒意。唯有如此,他才能一如往常的過日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告訴自己,言予諾不算什ど;唯有如此,他才能說服自己不往壞處去想。  

    他沒有露出半分破綻,他甚至害怕一旦承認自己真的在乎言予諾,他該如何承受最壤的後果?如何負荷?  

    打從一開始的順眼到錯認他的笑臉為死去的ROY,直至他病倒……他們之間的發展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如電影的慢動作般在他腦中播放,緩緩揭露聶端衡掩飾不往的情感。  

    以為自己早就沒有能力愛人,直到愛上,方知自己原來仍是有能力愛人的。聶端衡心一窒。能嗎?可以嗎?他……可以嗎?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不要顧慮那樣多,什ど都不要想,只要順著內心最深的渴切便行,ROY的死讓他明白世間的一切不是全都可以照著他的想法進行的,青兒的去世更讓他理解到命運的殘酷。  

    身為同性,身為人子,他就一天無法隨心所欲,一天不被命運擺佈。所以他拒絕任何人闖進他封閉的心房。怎料,那一天接住從樹上跌下來的言予諾開始……一切都變了……  

    ……青兒……但此刻他心中想見言予諾的慾望凌駕一切。  

    他握住門把,下定決心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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