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口打了個阿欠,驚雲點點頭,「皇后定是拿了昨天給你的藥,用到陛下身上了,他要是今天還有能耐早朝,我也真服了他……疼死了!哪還有什麼體力啊!」
「皇后?」曲翊不解地瞅著驚雲,「這關皇后娘娘何事?就算……也應該是娘娘,怎麼會是……」
他欲言又止的發出疑問,一副等待解答的模樣。
驚雲瞪了眼神經粗壯的情人,悠悠地開口:「你……唉!算了,你既然瞧不出來,我也不好跟你明說,畢竟事關陛下跟娘娘……總之啊,天機不可洩露,你別再問了啦!」
曲翊點點頭,反正他也不是個好探聽秘辛的人,若換作南宮譽,就肯定會死皮賴臉地硬要問個明白才甘願。
屈膝半跪在驚雲的身前,他掬起幾錯落在兩側的秀髮玩弄著,輕聲問道:「昨晚……還好吧?」
「不、好!疼死了!」
「對不起……我……」
他自責地低下頭,卻被驚雲一把摟進懷中,讓他靠在胸前。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一陣又一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透過胸口清楚地傳人曲翊耳裡。
「聽到了嗎?」驚雲柔聲地問。
「聽……什麼?」
「笨蛋!聽到我的心跳了嗎?每一聲都在狂喊著我愛你呢!」
「雲……」
曲翊感動地抬起頭,卻又被接回懷裡。
『納妾之事……我道歉,沒顧慮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對。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天不後悔,只是……你就沒有家室、沒有子孫承歡膝下……」
曲翊倏地抬頭,大掌捧著驚雲俏麗的臉蛋,嚴肅地道:「誰說我沒家室、沒子孫?我有你,如今又有裴烽,若還不知足,那恐怕會被雷給劈死了!」
驚雲轉憂為喜,低低的說:「我才不捨得你讓雷劈呢!」
「咳咳!」
門外傳來一陣咳嗽聲,接著一個女子開口:「公子、曲爺,你們情話說完了沒啊?小進我已經在門外杵了快一個時辰,腳都快斷了,能不能放我進去拿個東西啊?」
糾纏在一塊兒的兩道人影迅速地分開,曲翊說:「請進吧!」
小進身著一襲碧綠衣衫,胸前抱著一個大竹簍,對著兩人欠了欠身,大踏步地走進內室,將床單、被褥、枕頭……全都扯開,然後一古腦地扔進竹簍中。
瞥了眼竹簍,小進笑著對驚漂道:「公子啊,瞧您們這回可激烈的,我可能要清理很久。幸好小招姐早有交代,我待會兒就先拿備用的寢具給您換上喔!不打擾了,你們繼續!」
說完,她一個轉身,順手將門板掩上,留下屋內的兩人尷尬地對看了眼,又紛紛移開視線。
門外,小進放下懷裡的竹簍,攤開右手道:「喂!老爺子,一百兩!願賭服輸,給錢咀!」
星月瞪著門板,那目光彷彿可以穿透進屋內,瞪死裡頭那個害他破財的混蛋徒兒。
「老、爺、子!錢錢錢錢錢錢——」小進不耐地催討睹金。
「好啦好啦!又不是不給你,急啥!」
一邊掏出錢袋拿出張百兩的銀票,一邊不停地碎碎低咒:「你姥姥的!該做的早做完了,還害羞個屁啦!果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跟了曲翊那個「徒婿」後,居然臉皮也變薄了!」
嗟!當初真是收錯徒弟了!
被他恐嚇、威迫、壓搾……現在還得賠錢。
不過小雲兒總算得到幸福了,也不再那麼偏激……嗯!不錯、不錯!
但是,話說回來。
高興跟賠錢是兩碼子事——嗚!銀子……我可愛的銀子啊……嗚……
宰相府匡卿一聲!不知怎地,曲翊手中的飯碗摔了下來。
乒乓一聲!小招嚇得撞倒了身旁的屏風。
砰的一聲!小進一屁股從椅子上跌了下來,身後的大花瓶悲慘地壯烈成仁。
此時涼亭中表情沒變的,除了驚雲跟小財、小寶外,就只有肇事者本人——星月!
星月頗不爽地睨了眼仍在呆滯中的三人。
「幹嘛啦?只不過是摘了人皮面具,作啥嚇成這副德行呢?我就這麼難看喔?
回魂……回魂了啦!」
三人僵硬地回過神,瞪著發話的人:心中不約而同地瘋狂數落著星月的歷代祖宗們。
「只不過?」
天曉得這世上能有幾個人,親眼目睹平日熟悉的老人家,頃刻間搖身一變成了個風雅男子後,還能不被嚇到的?
首先回神的小進,以一種絕對不禮貌的手勢直指星月問:「他有三十嗎?」
驚雲屈指彈了粒桂花酸梅人口中,不理會她的問話。
倒是小寶憨直地回答:「師父他……四十五了。」
「啥?」小招訝異不已。
「騙人的吧?」曲翊不敢置信地問。
小寶搖搖頭,「我沒騙人!師父撿到我跟哥哥時就是這副模樣,十幾年了沒見他變多少。」
驚雲斜睨著他們訕笑道:「這樣就給嚇到,那要是見到令叔叔不就給嚇得去見閻羅王了?」
「別提他!」星月瞪著驚雲威脅道。
吐出酸梅的核仁,驚雲涼涼地譏諷:「上回咱們的帳還沒算呢!」
「嗚……是我不對、是我錯了!我放錯藥害你被人吃了,我道歉……雲兒啊,這回你可得幫我!」
「又做了什麼?」美人伸出秀美的小指掏掏耳朵。
「哪、哪有……」
「不承認?那好……門在那裡,請自便!」
星月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扁扁嘴,湊到驚雲耳邊低語。
「什麼?你竟然……」
驚雲紅著臉怪叫,全然沒有往日冷靜理智的樣貌,腦裡正轉著幾個能幫師父脫身的法子。
正思量間,他眼角餘光瞥見一抹人影閃過,眼睛登時如銅鈴般睜得老大,最後洩氣似地回了句:「我幫不上忙!」
「為什麼?師父都這麼低聲下氣地拜託了耶!」星月哇哇大叫。
要知道,他這徒兒除了嗜錢外,腦袋瓜也靈光得很,要說這世上有誰能想出個法子救他脫離某人魔掌的話,可非他這個大弟子莫屬。
「嗚!小雲……救我啦!我怎麼知道姓令的心眼那麼小,也不過就是被我吃了嘛,用得著那樣對我嗎?嗚嗚……還說疼我?沒良心、
沒度量的騙子……」
沒瞧見眾人的臉色越變越怪,星月擤擤鼻子發狠地道:「姓令的!本人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認識我二十多年便宜你了!哼!被我吃了也是你的福氣,愛計較!我詛咒你發福、癡肥。喪失男性雄風……小溪,你作啥這般瞧我?」
「令、令叔叔……」驚雲顫抖著聲音說著。
正在氣頭上的星月怒道:「你還叫他今叔叔?憑本人姿色,下回給你換個人讓你喊他叔叔。」
後方陰惻惻地飄來一道男音:「星星,你打算換誰啊?」
「換誰都成,你問這做……」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星月渾身一顫,看著亭中六人無聲無息往兩旁退開。
緩緩地、慢慢地……頸骨喀啦作響地轉頭。
「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響遍整座宰相府。
一位男子優閒地踏步走入涼亭,六人識時務地紛紛替他斟茶、揚涼、捶背、削水果、遞毛巾、奉茶點……
男子以帝王之姿開始審問:「你說……認識你是便宜我了?」
「沒——」星月搖頭。
「這我不否認,確實是我賺到了。」
星月一得意,點頭道:「就是說嘛!」
「那句被你吃了……」
「沒沒……我沒說。」星月緊張地又搖頭。
「也沒錯!因為某人對我下藥。」男子冷冷地道。
未察覺對方語氣轉冷,堂堂神醫同意地點頭。
「不過,好像有人要詛咒我發福、癡肥,外加喪失男性雄風是吧?」
『你聽錯,你一定是聽錯了!」星月大力地搖頭。
「嗯……想想也對,或許是我年紀大、耳背了。」
只見星月如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
「最後那句……要換人是吧?」
自謝玉樹臨風、妙手回春、聰明無雙、仁心仁德的星月「老」神醫,此刻除了點頭跟搖頭外,根本來不及做其他反應。
嗯……剛才那傢伙說啥了?應該是點頭還是搖頭啊?
現在……該輪到點頭了吧!
「嘶……」
六道高低不同的抽氣聲自涼亭各處響起。
男子微笑地看著星月點了下頭,如疾電般迅速封點他週身大穴後,悠悠地開口道:「既然你承認了,驚雲啊!令叔叔問你,若人犯錯認罪,是不是該將刑罰減輕呢?」
驚雲吞了口水,盈盈笑道:「依律法嘛,這是當然!但師父跟您都是江湖中人,依江湖上的規炬……輸家全憑贏的人處置。師父既然給您制住了,當然由您決定羅!」
男子朗聲一笑,「哈哈哈……不愧是雲兒,鐵齒銅牙、油嘴滑舌,怪不得能由一介訟師登上宰相之位。」
驚雲抱拳回禮,恭敬地道:「雲兒還不是靠令盟主的幫襯。」
男子邪氣地勾起星月的下巴,「想要換人是吧?星星……你短時間內別想下床了。」他笑吟吟的抱起口不能言、手腳無法動彈,只能用兩眼瞪人的「輸家」,對驚雲吩咐道:「南院借住一個月,除了你之外,沒我吩咐不准任何人進人。」
「是!令叔叔放心,雲兒立即照辦。」
男子低頭在誘人的唇上吻了吻,滿意地瞅著懷裡的人兒眸中進射出憤怒又羞怯的目光,大踏步地往南院行去。
半晌後,小招吶吶地問:「主子,那人是誰啊?」
「我問你當今武林盟主是何人?」
「令……」
小招訝異地捂著嘴,見驚雲肯定地點了點頭,連同小進與曲詡三人,同時哦了一聲,然後匆匆散會,各自找事情忙去。
之後一個月,串相府所有的家僕沒人敢靠近南院百步之內,甚至為防止有人白目到不小心闖人禁地,管家小招還親自在南院四周圍上一圈各式花卉的盆栽,以為區隔。
當晚,在大夥兒圍坐在大廳用膳時,曲翊突然擱下筷子問:「要不要去請你師父跟令前輩用膳啊?」
「吸吸呼呼……」
「你說什麼?」
驚雲好不容易才將滿口青椒吞嚥下肚,睨了眼「為虎作悵」、幫著小招逼自己吃青椒的情人,和了一大杯的茶水清口後,方道:「反正那老頭有令叔叔照顧,餓不死他的;至於今叔叔嘛,他現在可「飽」得很呢!」
明白驚雲話裡意有所指,曲翊點點頭,隨手又扔了一塊青椒進他碗中,又問:「令前輩……貴庚啊?」
又氣又怨地瞪著飯碗中碧綠的東西,驚雲實在想將那鬼玩意兒夾起來丟掉,卻在瞥見小招濃濃的警告目光下,皺眉擠眼地送人口中。
一旁同樣逼著孿生兄弟吃飯的小財,也正勺了一匙青椒到小寶碗中,隨口道:「五十!」
此話一出口,桌上三人瞬間石化。
驚雲乘機將盤中剩下的青椒,一古腦兒地全掃進小寶碗中。
小寶則哀怨地默默奮戰著滿滿一碗的碧綠狀物體,可愛的小臉擠成了一團。
小財瞅著那扭曲變形的怪臉,寵溺地笑了笑。
見那三具石雕還杵在那兒,早已知道答案的幾個人聳聳肩,各自收拾殘羹剩飯後跑到庭院裡聊了起來。
直到小寶累得呵欠連連,才起身回房,經過飯廳見那三人雕像依舊在,揉揉惺忪的睡眼踏步回房睡覺去了。
唉!誰教那兩隻老怪物一點都沒有他們年紀該有的體態呢?
看過那兩人的臉,再聽見那兩人實際年齡後,能不被嚇到的人,恐怕不是死了就是還沒來得及出生。
總之,到現在還沒有啦!
皺紋、禿頭、發福、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沒有!統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