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金鑾大殿上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仔細聆聽著文武官員列表上奏,有捷報、有哀訊、有忠誠敢諫之士的直言不諱、也有阿諛奉承之流的狗腿馬屁。
幾個時辰下來,好不容易捱到最後一位朝廷大臣說完話,吩咐適當的人選領命責成辦理後,他便甩甩手,身旁的太監總管識相地趨前攙扶,眾官員齊呼萬歲,恭敬地送走了今天不知怎麼心情大好的皇帝。另一頭,封辛爻按往例呈報今年封山祭祀的良辰吉日,躬身送走了皇帝,正要步出大殿,一名小宮女匆匆走來,對著他福了福身,恭敬地說:「大人,皇后娘娘請您到上林苑一趟。」
「皇后?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小的不知道,娘娘只吩咐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與大人您商量。」
「是\嗎?我知道了,等我回府辦完事後就去。」
「呃….可是…娘娘要您現在就去!」
「這麼急?好吧!我這就去。」
得到封辛爻的允諾,小宮女開心地走在前方領路,左彎右拐,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上林苑。小宮女比了比苑內,說是皇后娘娘曾經下令,除非有叫喚,所有人都只能在百步以外,不可隨意入內,只能請封辛爻自行進去,待她說完,便躬身行哩,乖乖地退出百步之外。
封辛爻獨自進入上林苑,才轉過長廊,一道人影立即飛撲到他懷中,親暱地摟著他的脖子。「閎兒!我說過多少次,別這麼鹵莽,要是把人撞傷了怎麼辦?」
軒轅閎吐吐舌頭,連忙將話題轉開,勾著封辛爻的手臂進入上林苑,「快來!娘娘正等著你呢!」見那不遠的樹蔭下居然圍著一堆人,為首的當然就是皇后娘娘了,除此之外尚有宰相驚-、監察使曲翊及南宮譽以及大將軍燕珩,居然還有….皇帝陛下?
這是什麼情況?
肯定有鬼!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封辛爻,也不得不承認在此刻他確實有股想拔腿就跑的衝動,可是礙於禮數,他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走進瀰漫著詭譎氣氛的上林苑。
拜見過皇帝與皇后,他索性把心一橫,直接開口問道:「請問皇后找微臣來,有何吩咐?」皇后笑得溫柔婉約,可看在曾受過慘痛教訓的封辛爻眼中,卻是不懷好意。「哀家只是想問…辛爻跟那笨蛋….究竟是誰主攻啊?」
眼角餘光-了在場所有人士一眼,除了皇后及軒轅閎外,其它人莫不滿臉自信,當下封辛爻對於眼前怪異的聚會明瞭大半。
他故意磨了半晌,待一干人等耐性幾乎用盡之際,才道:「我!」
沉默、再沉默、繼續沉默。
最後見軒轅閎連同皇后兩人雙雙攤開手掌,對著其餘人等樂不可支地開口:「願賭服輸,拿錢來吧!」曲翊、燕珩歎了口氣,認命地掏出錢來,各拿出一千兩;南宮譽張大了口,一咬牙,掏出三千兩拍在桌上。前任訟棍、現任宰相,卻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錢鬼的驚-,呆楞了許就後,撲倒在親親愛人曲翊懷中,抽抽噎噎地哭訴:「嗚嗚…我的銀子、我的家產…」
皇后嘴角上揚,挑著鳳眼,「想賴賬?可、以…哀家正愁找不到此次前去東域各國第結盟約的外使人選…曲卿家…如何啊?」
驚-沒答話,可顫抖的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從腰間拿出了荷包,又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將荷包打開,拿出裡頭的一萬兩銀票….還有兩張讓渡契紙。
一張,上頭寫著「鑫鑫茶館」所有盈收出讓十分之九。
另一張,上頭寫著「錢爺爺大酒樓」所有盈收…全部!
而且還在那十分之九與全部的地方,用硃筆大大地圈了起來。
眼珠子非常不捨地在銀票契紙及親親愛人曲翊間,晃過來晃過去、再晃過來,又晃過去…反觀驚大宰相的猶豫,皇后與軒轅閎倒是迅速俐落地一人奪走契紙,一人搶走銀票,害得兩手頓時空空如也的驚-心口一揪疼,白眼一翻,暈倒在愛人的懷裡,氣若游絲地哀鳴。
「哎喲…我的心好痛、頭好暈、肚子抽筋、手腳發軟…翊啊….嗚嗚….快抱我回去找小財看病….嗚…我的家產…我的…」
曲翊看著昏倒在懷裡的情人,對著眾人點了點頭,隨即抱人離開上林苑。皇后神情狡猾地扯住打算趁亂開溜的皇帝陛下,同樣攤開了手掌,「言而無信,乃為君者之大計,陛下您該不會想在幾位大臣面前耍賴吧?嗯?」
只見皇帝燒紅了一張俊臉,幾番掙扎下,閉起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被皇后一把抄起橫抱在胸前,三兩下便從上林苑中消失,臨走前還不忘把桌上贏來的兩張契紙一併帶走。
一旁的燕珩總結下來,自個兒雖賠了一千兩,但是軒轅閎從宿敵那賺來一萬兩,加減下來還贏了九千兩…況且還有小情人數銀票時的可愛笑容…呵呵,轉翻囉!
唯獨可憐蟲南宮譽,押錯了寶,又沒有情人幫忙分擔,痛失三千兩的他,只能咬著袖子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地離開這處傷心地。
「咦?辛爻呢?」
好不容易清點完一萬兩銀票後,軒轅閎猛地抬頭,朝四周張望了會兒,見封辛爻不知何時也離開了上林苑,連忙扯扯燕珩問道。
「不知道。」
「什麼?虧我好不容易才從錢鬼那裡攢了些銀兩,想找他逛街吃飯哩!他怎麼悶不吭聲就走啦?」「喂!你干麻不說話?」軒轅閎不解地看著悶不吭聲的燕珩。「阿珩?」燕珩一臉悲憤地看著他,「我呢?你怎麼就沒想到找我吃飯逛街?」
「我….人家忘了嘛!」
燕珩氣得點了軒轅閎的穴道,一把撈起掛在肩上,忿忿地大步離去。
好啊!居然敢把我忘了?
軒、轅、閎!你今晚別想睡覺了!
*****封辛爻步下官轎走入秦府,雖然皇帝賜宅邸,但因為軒轅閎執意要蓋得比上回的將軍府還要完美,精心雕琢的後果當然就是工程進度嚴重落後,看樣子比起預計中的完工日還需多花上數把個月才成。既不想成為燕大將軍的眼中釘,理所當然只能拎著包袱住進秦羽府上。
封辛爻走入內院,穿過迴廊,打開一間房門….「喝!」
屋裡頭的人被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將被子拉起掩住光裸的身子。
「你還好吧?」封辛爻不捨地問。
秦羽刷白了臉沒說話。
「喜歡我嗎?」
「嗯嗯!」秦羽沒多想連忙點頭。
「所以….會想抱我嗎?」
「那當然!」秦羽拚命點頭。
封辛爻嫣然一笑,走了幾步坐在床沿,乖順地將頭枕在秦羽肩窩,「那我喜歡你、想抱你,難道就不行嗎?」暗自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逼出幾滴淚珠,封辛爻一仰頭,目中含淚,楚楚可憐又深情無比地凝視著秦羽,「還是說….是我自坐多情?其實….你不愛我?」
秦羽瞪大眼睛怪叫:「爻爻你在說什麼傻話?我都自願陪你跳崖了,你怎麼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呢?」封辛爻暗自竊笑,可卻故作哀怨地眨眨眼,淚水從眼角緩緩落下,語帶委屈地說:「那為何你不喜歡我抱你?」「唔….」秦羽聞言不禁語塞。
「我看我還是離開你好了,省得惹你煩…」
「別、別走….哎喲喂,我的屁股啊!」
眼見封辛爻就要起身離去,秦羽哪還顧得了什麼不好意思,連忙長臂一伸,將封辛爻整個納入懷中死命地抱緊,沒想到卻因此牽動了傷處,當場疼得他齜牙咧嘴,眉頭緊蹙。
「怎麼了?快讓我看看!」封辛爻心急地想探看他的傷處。
「我不管,你得先答應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離開我。」
「你都疼成這樣了,還不讓我看看?」
「不要!爻爻得先答應我。」
「唉….我不是早立了毒誓,要生生世世長伴你左右,只求你別拋棄我就好。」秦羽痞痞一笑,摟著情人親了幾口,「我怎麼捨得?不過…爻爻都把我吃干抹淨了,就要對我負責喲!」「負什麼責?」
「嫁給我!」
「說反了吧!應該是我娶你才對。」
「娶││」秦羽困難地吞了吞口水,「你娶我?」
完了、完了!先不管機裡頭那個不對盤的渾蛋老爹,這會兒要他跟三位娘親大人說…嗯….您們的兒子要「嫁人」了!
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命離開老家啊!
「你不願意?」
「這…」秦羽遲疑著。
封辛爻露出狡猾的笑容,湊到秦羽耳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秦羽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伸出手,兩人擊掌為誓達成協議。
*****數日之後,太陽依舊東起、月亮依舊西落,柴米油鹽、吃喝拉撒依然如故、狗兒追它的尾巴、烏龜背它的-;鳥兒天上飛、魚兒水中游…秦大公子扔下官職帶著封辛爻連夜跑回杭州老家,上演了許久未見的「杭州九景」─父子對罵!互罵的那對父子不是別人,正是武林中老子排第七\、兒子排第八,那赫赫有名的秦家父子倆。據說秦老爹與秦大公子對陣叫罵了半晌之後,全無結果出來,三位娘親忍無可忍地出面結束了這場對罵。*****逢源茶館─「耶?然後呢?」
「然後?」
說書人故作姿態地搖晃著手裡的折扇,示意地對著身旁的人拋了個眼神。在一旁的秦羽恨恨地咬著牙關,腦袋早已把說書人的祖宗八百代罵翻了數遍。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問:「敢問閣下….何門何派啊?」
「南越巨龍寨!」那人十分威風地說著,見秦羽未吭一聲,不禁得意了起來。「小子嚇傻啦?也難怪,本寨…」
「你是豬生的嗎?嗯….不對!這樣污辱到豬寶寶了…你奶奶的熊!小不拉嘰的鬼幫派也敢來問我?」秦羽抓狂地罵道。
「你是什麼意思?」
「喜帖啦…喜帖!舉凡各大幫派,那死老爹不是全都請了嗎?」
秦羽氣得一轉頭,對著首桌的幾位朗聲問道:「方丈、師太,您們可都有收到,也都來了吧?」見兩人響應地點點頭,那少林首席方丈大師還從袈裟中拿出大紅色的喜帖,證明自己的確曾經參與那「詭異」的婚宴。
「那好,故事說完了,散會!」
「什麼?」
逢源茶館再度響起一連串的倒地聲。
什麼?
這樣就結束了?
他們什麼都還沒搞懂耶!
雖說江湖上早把那場婚宴傳得是沸沸揚揚,就連沒收到帖子、沒親自蒞臨現場的人都知道了!不過、不過…前因後果呢?中間過程呢?
就著麼掐頭去尾,連中間也省略?
這未免太太太──太狠毒了吧!
這豈不是吊人胃口,擺明想讓大夥兒們活生生給好奇心憋死嘛!
嗯….不過話說回來,這情景好生熟悉啊!
方丈大師歪著一顆大光頭思索片刻,猛然眼睛睜大,連忙扔下降龍伏魔杖,掄起手臂大力鼓起掌來。同一時間,所有人也都領悟過來,當場掌聲響起,如雷貫耳,幾乎沒掀了茶館的房頂。說書人照舊得意地搖起扇子,非常愉悅地享受著眾人的掌聲,可惜一旁的主角絲毫不領情,嘴巴一撇,涼涼地說:「沒用!我不吃這套!」
語畢,還擺出一副「不然你能拿我怎樣」的欠揍表情,自顧自地端起桌上的茶水悠閒地啜飲起來。灰衣師太果然薑是老的辣,看出秦羽別有用意,對著他招了招手,待秦羽恭敬地走到她身邊後,放低聲音說了幾句。
只瞧見秦羽越聽越高興,瞅著說書人的目光越來越犀利,最後,走回原位,奪過說書人手中的扇子。「呵呵呵….本人改變心意了,不過就是說個故事嘛,有什麼不可以的呢?說說說…那後來的事情,是這樣子的──」
在場所有人等雖奇怪秦羽瞬間轉變的態度,但是…管他的!重要的是聽故事,否則被好奇心給憋死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啊!
「話說後來,連夜下杭州之後──」
*****父子倆從吵架、開打、冷戰、再吵、再打、再冷戰……相同的情況上演了約莫三天三夜。不過這頭忙、另一頭更忙,忙什麼呢?
封辛爻發揮看家本領,從大娘到三娘,從批命卜卦到改換風水,不一會兒就把三位娘親未加洽逢返回娘家的兩位秦家姊姊們,給收得妥妥帖帖,當場大娘就把兒子出賣得一乾二淨、三清四白。父子倆忙著吵架、五女人忙著籌備婚事,所有事宜三日之內全數備妥,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堪稱一絕。等到秦老爹因為體力不支暫時休戰,累倒在太師椅上,三娘突地拿來張紙,吩咐他如果不簽字畫押,就要沒收老爹一年的零用錢。唯恐掌管家中經濟的三娘真的會沒收他的銀兩,也沒多想,秦老爹看也不看內容就給他簽了下去,然後閉上眼睛睡死在大廳中。
正所謂「黃梁一夢,人事全非」!
等秦老爹悠悠轉醒,瞇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喝欠。
耶?耶耶?他左看看、右瞧瞧。
沒錯啊!這是自個兒的家呀!
可是…怎麼門裡門外到處貼滿了雙喜大字?
是哪個渾蛋辦喜事辦到別人家來了?
秦老爹一走出大廳便嚇了一大跳。
怎麼搞的?家僕們來來往往好不熱鬧,甚至忙碌到沒人注意自家老爺子的存在。秦老爹連忙揪了個人逼問,僕人說是少爺三天後要嫁人,還說喜帖早已快馬飛鴿通知各大門派的友人到府參與,有些離得遠些的人,還是用大老鷹來傳消息,以免賓客來不及趕路蒞臨盛會。「喔!嫁人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等!你說什麼?嫁人?我什麼時候答應那渾蛋了?」秦老爹臉紅脖子粗地大吼。
「老爺,這可是你親自答應的啊!怎麼可以反悔呢?」大娘一聲不響地從背後走了來。「老婆,我什麼時候答應這種荒唐事了?」
「可是相公啊….帖子五天前就已經發出去了,反正也收不回,難不成你想在江湖友人面前丟老臉嗎?」二娘接著說道。
「丟臉?哼!自己兒子『嫁人』那才叫做丟臉!不管不管,人來了就說是誤會一場,打發走算了!」三娘溫柔地笑了笑,沒說什麼,直接抖開一張紙,遞到秦老爹面前。
「夫君啊,這可是你親筆所簽,況且上頭還寫著….你如果反悔的話,要罰三年沒有零用錢,也不許吃我做的飯菜跟甜點,怎樣?要不要反悔啊?呵呵──」
大娘望了軟倒在地板上的秦老爹一眼,「啐!這樣就暈了?還是羽兒耐玩,怪不得他老鬥不過兒子。」二娘抿嘴笑道:「大姐這麼說也太毒了,不過話說回來,那爻爻真的很俊呢!要不要乾脆咱們收他當義子算了,這樣生活也多些樂趣?」
三娘柔柔地開口:「先不管這些了,咱們羽兒的新娘服還沒準備好,大姐….麻煩你去張嬸那裡催一下,二姐…家裡頭的佈置就拜託你了!」
「你要去哪裡?」
「我?」
看了看兩人,三娘笑得狡猾,「我得熬點東西給爻爻,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羽兒那傢伙的體力比也受還猛,我怕爻爻新婚之夜會受不了,反正還有幾天,補補身子總是好的。呵呵呵….真是美好的一天!喔呵呵呵…….」事實證明,果然三娘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