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信心了……
原以為自己能讓她幸福,誰知道情侶間無理取鬧、疑神疑鬼的爭吵在所難免,如同魔咒。
最害怕出現的場面就在眼前,她的眼淚滴滴滾落,決裂的話語衝口而出,他知道那是她一時心直口快,所以他並不生氣,卻害怕這樣的爭吵會傷了她自己。
她已經對他不滿意了,他可以感覺到。即使以此問她,她定會搖頭否認。
這段時間還有誰比他更瞭解她的心呢?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感,他也能瞭解……
童年的恐怖記憶再次浮現出來,那時候,他的父母也是這樣,為了不相干的一個男人或者女人吵得翻天覆地。剛開始,他們也許只是講講氣話,後來,爭吵愈演愈烈,氣話變成真話,外遇也成真。
他不要自己跟她之間本來美好的愛情也淪落到這種地步,如果現在退出可以保留一份還算美妙的回憶,那就讓他當個負心人,退出吧……
早就跟她約定:如果有一天,她對他失望了,就分手。
呵,幸好有這個約定,算是先見之明嗎?
為什麼愛得再深的人都會有爭吵的一天呢?難道愛情真的不能永恆?
他該慶幸自己不相信婚姻,也不打算跳進婚姻的牢籠,更不允許自己給任何一個女孩子承諾。雖然,他真的很想跟她一輩子在一起。
夜有點涼,她餓著肚子一個人坐在黑暗裡哭,會不會有事?
一隻腳已經踏下樓梯的喬子寒,深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他自認雖然是一個隨性的人,但對自己的女人可從來沒有隨便過,他總是很在乎她們,認真地照顧她們,盡量不要讓她們受到傷害。
何況,伊菊是他至今最……喜歡的人,那麼,更沒有理由丟下她不理了。
他決定回去為她煮一碗麵,就算不能給她更多,但至少他不能讓她餓著肚子傷害自己的身體。
鑰匙就在他掌心裡,讓他可以輕易地回去身邊。那把小小的鑰匙,微涼的金屬觸覺,貼著他的肌膚貼久了,也變得溫暖,這令他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轉身步過漫長幽暗的走廊,他悄悄地重新打開她的門,看見她仍舊呆坐在月光裡。
不過,她面頰上已掛滿淚水,左手按著胃的位置,渾身顫動不止。
她在泣不成聲地低喃著什麼,乍然他聽不清楚。可是隨著她的泣訴起伏,他終於聽懂了——
「希誠……希誠……」
她,在叫著昔日戀人的名字。
喬子寒霎時身形僵若石像,若不是一縷涼風擦肩而過喚醒了他,也許,他會在門邊站至天明。
不,他沒有生氣,她在懷念著從前的戀人是應該的,這說明她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女孩。他該為自己愛上了這樣一個好女孩而高興。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在抽痛呢?
他不會嫉妒一個死去的人的,即使那個男人活著,他也不允許自己嫉妒他。
只不過,自己照顧的女人,哭泣的時候竟喊著別人的名字,讓他有點……傷感。
聽說,人在最脆弱的時刻想到的,才是自己最愛的人。可見她最愛的,始終是羅希誠。
他並不打算跟羅希誠爭,也爭不過……
恐懼左右著喬子寒的心,讓他下了決定。
「子寒——」
也許是站得太久,她終於發現了他,踉蹌著跑過來,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子寒……不要走,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亂講的……你不要生氣……」
其實,當他一離開,她就後悔了。回頭想想,先前的爭吵的確無理取鬧的成分比較多。
何必為了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弄得他倆不開心呢?不值得。
「我知道那個唐妙兒跟你沒關係……我只是嫉妒,不喜歡你也對她這麼好……子寒,我保證再也不這樣了,真的!」
她踮起腳吻他的下巴,嘴裡不住解釋,眼神透著焦急,只怕他不肯原諒她。
「我知道,」喬子寒忽然淡淡地笑了,按她坐回床邊,語意格外溫柔,「餓不餓?嗯?我煮一碗麵給你,好不好?」
「好。」楚伊菊連連點頭,摟著他的雙手卻不肯放,「你真的不生氣了嗎?」
「當然了。」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似在叫她放心,「手放開一下,好不好?我要去廚房給你煮吃的。」
他往瓦斯爐走去,她卻仍然黏著他,跟著他的腳步,像無尾熊那樣從後面摟著他的腰,臉貼著他寬大的背,在他煮東西的時候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艱難地煮完了面,喬子寒一口一口輕哄她吃下,待到她打了個飽嗝,替她擦淨嘴角,他才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菊,我們分手吧。」
剛剛露出甜蜜表情的楚伊菊像是沒有聽懂,抬眼怔怔地看他。
「你在說什麼?子寒,可不可再說一遍,人家剛才沒留意啦。」她笑。
「你聽得懂的,不要假裝,好嗎?」喬子寒忍不住撫了撫她的臉,「我說——我們分手吧。」
她仍是愣愣地,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答,「可、可是……為什麼?我已經道歉了,也保證以後再也不無理取鬧了……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我是說真的。」他凝視她的眸。
「可……為什麼呀?我哪裡做得不好,子寒,你告訴我……我會改的,求你不要開這種玩笑……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樣好笑。」
「菊,還記得嗎?我們曾經約好的,如果哪一天,你對我失望、不滿意了,我們就分手。」
「可我沒有對你不滿意呀!」
「你有的,菊,」他歎了一口氣,「這段日子,每當有女人來找我,你就不開心。我不想讓你不開心,可是,我也不能保證以後再也沒有女人來找我。」
「我不介意,真的,」她使勁地搖頭,「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以後,我再也不會無理取鬧了……」
「菊,你覺不覺得你過於依賴我了?從前,你絕不會這樣委曲求全,我喜歡、欣賞的那個堅強楚伊菊已經不見了。」
「有嗎?」她努力地笑,可無論怎麼牽動嘴角,表情都僵在那兒。
「也許你自己沒有察覺到,同樣,你也沒發現其實,直到現在,你仍然忘不了羅希誠。」
「希誠?」她詫異,「不會呀,我已經好久沒想起他了!」
「是嗎?」他苦笑,「就在剛剛,你還在叫著他的名字……」
剛剛?楚伊菊覺得自己的思緒混沌不清,眼神也隨之朦朧迷幻。
「我叫了他的名字嗎?我不記得了……剛剛,我坐這裡,好像哭了,又好像自言自語說了什麼……可是,我說了什麼,真的不記得了……我真的是在叫他嗎?」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他心疼地看著她努力思索的模樣,「總之,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到這兒來……」
「不要!不要!」她如夢初醒地驚跳起來,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要分手!你不可以丟下我不理!」
「也許,你應該試著過一段沒有我的生活,試著自己站起來,不要再依賴我。」他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敢說出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嫉妒羅希誠,是因為從童年殘存至今的恐懼……他抽開她的手,緩緩起身。
趁著他現在心還沒有完全軟下來,快快了斷。
「不要擔心,我不在了,方琳會照顧你的。」他說。
然後,喬子寒再度推門而去,這一次,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腳步聲沒有再響起。
楚伊菊眼睛瞪著那晃動的門,忽然,「哇」 的一聲,先前吃下的東西全然吐了出來。
她吐呀吐,吐出了清水,吐出了胃液,似乎要把整個痛至極點的靈魂、整顆被敲碎的心,全部吐出來……
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可惡!騙取了她的信任,騙取了她的心,當她以為可以一輩子依賴他的時候,甚至可以為了他隱藏自己的妒意和不開心的時候,猛地抽身離開?
是他先接近她的,給了她幻想,現在,卻要把這幻想擊碎?他怎麼可以這樣霸道?什麼都是他說了算嗎?剛剛,她一直在搖頭,難道他沒有看見?
她撲倒在床上,想哭卻哭不出來。
呵……這種可怕的感覺又來了,照顧希誠的那兩年,她也是這樣,欲哭無淚。
從前,不瞭解為什麼會這樣?後來才明白,一般的傷感可以用哭泣來渲洩,可是,傷感到了極限,卻無從渲洩。
她睜著眼躺著,天亮後,方琳來了。
「子寒打電話給我,要我來看看你。」方琳一邊說,一邊替她收拾污穢一地的房間。
他還想到叫人來看她?這……算是關心,還是虛假的安撫?
楚伊菊聽到衣櫃門響動,一條炫目的裙被扔了過來。
「把這個穿上,跟我出去吃晚餐!」方琳命令。
「我不想吃……」昨晚吃的全都吐了,現在她胃好痛,什麼也吃不下。
「沒出息的東西!」方琳叉著腰罵,「總是為了男人弄成這個樣子!這回你打算怎麼辦?又是絕食?跳海?」
「我……不會的。」她不要用死亡來威脅他回到自己身邊,這樣,除了遭到鄙夷和嘲笑,一無所獲。
「對!這樣才對!」兇惡的女人頓時綻放笑顏,拍拍她的肩,「我們要振作精神,讓那些拋棄我們的臭男人看看沒有他們,我們也能活得好好的!快換衣服吧!」
「可我真的不想吃……」楚伊菊把頭埋到枕中。
「不要以為我只是拉你去吃飯這麼簡單!」方琳湊到她的臉邊說,「今天的晚餐很重要,因為,我還約了幾個編輯和發行人。」
「關我什麼事?」她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影子作家,哪有資格見編輯和發行人?
「當然跟你大大有關嘍!」方琳奮力地點頭,「因為,你就要成為明日的寫作之星、當紅的美女作家了!」
「我?」楚伊菊失笑,「我?」
「不要懷疑!我打算把你推到台前,不再做喬子寒那小子的槍手!從今以後,你所有的小說,將用你自己的名字『楚伊菊』出版!」
這算是繼「分手」之後,聽到的又一重大新聞嗎?
楚伊菊不由得坐起來,眨著難以置信的眼睛,「你確定用我的名字出版,小說能賣得出去?」
「怎麼不能?有我方琳幫你包裝,半年之內,包你紅透半邊天,喬子寒那傢伙不就是我捧出來的嗎?」
「那……你替他找到新的槍手了?」
「誰?喬子寒?」方琳哈哈笑,「他?他已經宣佈封筆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封筆?
「這是今天的報紙,文化版的頭條新聞!至於他跟出版社未完成的合約,他說他會付一筆巨額違約金。」
楚伊菊揉揉眸子,細細閱讀,久久不能言語。
「昨天晚上三點半,他打電話把這間報社的總統從睡夢中轟醒,透露了這條聳動的新聞,人家總編好給他面子呢,馬上連夜催人加班,撤掉當日頭條,換了這則消息!」
昨夜三點半……呵,是在他跟她分手以後……這樣做,算是對她的賠償嗎?
「所以,你學姐我當機立斷,也馬上給出版社打了電話,說我要向他們推薦一位曠世才女,補償他們失去喬子寒的損失!總之呢,誰有稿子,你學姐我就站在誰的身邊!從今以後,我們一起把那負心的小子甩掉,開始全新的生活!」
靠在床頭的楚伊菊身子晃晃蕩蕩,像是剝離了靈魂。而飄向遠方的靈魂,此刻只重複地低喃著一句話——他,竟然封筆了?
全新的生活開始了。
方琳沒有騙她,半年之內,果然把她變成了紅得發紫的美女作家。
不僅男人喜歡她,女人也喜歡她。
男人們把她當成一個遙不可及的美麗的夢,而女人們則把她當成知心好友。書局的員工,常常可以看到幾個孤獨的男人,在架前默默地翻著她的小說,眼神無比溫柔;或者,有三三兩兩手牽手的女孩,指著她書中的一個句子,相互神秘一笑。
人們說,她的小說彷彿閨閣隱私、窗前雛菊。
呵……窗前雛菊?她喜歡這個比喻。
雖然,現在走進陽光的她,光華亮眼,但她還是會偶爾懷念那一段躲在幕後的日於。那時候,有一個男人在她身邊,隆冬的季節,會替懶惰的她煮一碗麵。那時候,她是一朵真正有人呵護的菊。
不像現在,半夜裡餓醒了,打開冰箱,裡面空空蕩蕩……
子寒消失了,連方琳都不知道他的下落,這個城市逐漸把他遺忘。他的書迷偶爾會在網路上提到他,但也只是淺淺地一提,懷念的字句馬上被新的文字覆蓋。
「剛剛跟出版社通了電話,他們打算為你的新書做一個新的版型,並且用一種特殊的紙印刷!」
秘書敲打書稿的房間裡,方琳正滔滔不絕地說。
「上次那本已經有導演看中,想把它改編成藝術電影,拿到歐洲電影節參展,獲不獲獎無所謂,反正你的知名度又可以再一次提高!」
楚伊菊懶懶斜靠著,偷偷打了個呵欠。每次交了稿之後,她都覺得自己的神經似乎斷了好幾根,再多的睡眠和美食都補償不了她失去的腦力。雖然,現在她根本不用自己打稿,方琳為她請了專用秘書,她只需躺在床或沙發上,閉著眼睛說出自己想到的句子。
從前,怎麼沒有如此疲倦的感覺?
大概……從前有他在自己身邊,她可以放心地寫,反正他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編輯。
「新書出爐後,你可能要在各大書局舉辦幾次簽名特賣會,電台和電視台的專訪安排在下星期,週末我替你約了幾位評論家吃晚餐,他們都是各大報刊雜誌的專欄作家,經常聯絡有好處。還有,這次的周邊商品你看做什麼好?手提袋、書套、名信片都做過了,唉,想不出新鮮的玩意了……」
楚伊菊不答話,她知道方琳一向自有主見,不用她多嘴。
她就像一個傀儡娃娃,該她出場的時候才出場,面對公眾說的話、笑的神態,方琳都會替她設定。
雖然,答應方琳做她的經紀人,的確毫無自由可言,但當初她之所以會點頭,也並非完全是被傷心沮喪經沖昏了頭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依賴和懶惰吧?
曾幾何時,她已變成了沒有大樹摟抱就難以生存的無尾熊了?子寒說過,從前獨立堅強的她,已經不見了。
呵,子寒說得對,正是因為曾經的獨立和堅強讓她受了太多苦,所以,她現在才會貪圖安逸,賴在別人身上,過一天算一天。
外面的空氣看起來清新怡人,為了挽救自己被方琳催殘的耳朵,她好像應該出門走走。
好久沒活動,腳有點腫,隨手一按,足背上就會出現一個淺淺的坑,像棉花似的,很好玩。
別人都以為她的生活繁華似錦,其實,她仍是那樣孤單樸素的一個人,經常裹著寬大的罩衫、頭髮亂七八糟地束成一把,買街頭小吃充飢。
於是,楚伊菊不理會方琳的叨叨絮絮,逕自下了樓。聽說不遠處那間便利店賣的魚丸不錯吃,她要去嘗兩串。
誰知,她才走了兩步,就看見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喚住她。
「楚、楚小姐……方姐叫你回去。」
「我買了魚丸就回去!」
「好像發生了大事……你還是現在就、就回去吧。」
楚伊菊無奈地聳聳肩。騙死人不償命的方琳總有借口管住她!自從子寒走掉的那天,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什麼能讓她緊張的「大事」 了。
「什麼事這樣十萬火急!」她進了門,朝方琳嘻嘻一笑,「該不會是我被退稿了吧?」
退了正好,她可以把稿子拿回來仔細修修。現在她再也找不著從前那種打磨文字的樂趣了,只因為沒時間。
「比退稿更糟……」方琳嚴肅地轉身看著她。
楚伊菊從沒見過方琳的臉色如此可怕,陰沉、死灰得彷彿世界末日來臨。
「難道……」難道是有關於子寒不好的消息?
他失蹤了這麼久,她常常會在夜裡,腦海中浮現出天災人禍的恐怖畫面,哭著從睡夢中驚醒。
「有人說你抄襲,」方琳徐徐道,「呂主編剛才打電話給我,說他壓不住這條消息,明天就見報。」
「我抄襲?」楚伊菊差點笑出聲來,「我抄誰?」
「最可伶的是……」方琳幽歎,「他們說你抄了喬子寒。」
「哈哈哈!」她終於跌倒在沙發上,「我抄了喬子寒?」
「他們指出,你新出版的《天堂鳥》一書,與兩年前喬子寒所著的《黛菲的選擇》,除劇情描摹外,明確仿造的句法,多達六十二處。」
「是嗎?」楚伊菊看了看傳真,攤攤手,「好吧,我承認,我的確是在抄襲——不過,我抄的是我自己,《黛菲的垃擇》也是我寫的,這個你該知道。」
「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呀!」方琳抓住她的肩,「小姐,怎麼會出這種事?你寫稿的時候,就不知道改一改嗎?」
「我有改呀,每一次我都盡量不重複自己的創作,我也知道抄襲別人可恥、抄襲自己可悲,」她正色地凝視方琳,「可是,學姐,自從我遇到你,已經快四年了,你不可能要求我每個月寫一本卻本本不相同吧?所以,我只能做一個抄襲自己的可悲的人。何況,如果不是故意挑剔,你會發現《天堂鳥》和《黛菲的選擇》是立意截然不同的兩本書!」
「可是你現在這麼紅,就是有人要放意挑剔你呀!」方琳吼道,吼完後緊緊咬住下唇思索,「怎麼辦?抄襲,好大一個罪過,弄不好會毀掉你的前途!更麻煩的是,喬子寒的出版社跟你的不是同一家,否則萬事好商量。怎麼辦?」
「問我?」楚伊菊恢復笑顏,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只懂寫稿,公關事務不是一向歸學姐你管嗎?」
「聽說,喬子寒原來的那間出版社今年虧損很多,他們有心要利用這件事製造話題,東山再起……我還聽說,他們會請喬子寒親自對照認定,然後向我們發律師信……」
請子寒親自對照?這麼說……他要回來了?
楚伊菊不覺心中一陣驚喜,這場禍事在她看來並非一無是處。不過,為了體貼方琳暴躁的神經,她只得不動聲色。
「喂,你去哪兒?」方琳的怒喝聲從背後傳來。
「去買魚丸。」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吃?!」
嘿嘿,可憐的方琳學姐呀,這個時候除了吃美食放鬆心情,還能做什麼呢?何況……一想到子寒即將回到這座城市,那顆跳躍的心就不允許她還優待在屋子裡。
又是一個深秋的季節,天很高,風有點涼。
她買了魚丸,獨自坐在附近的小公園裡品嚐。目光掠過周圍景色,回憶也掠過她的腦海。
彤色的殘陽從樹冠上映下來,映上她的眼簾。她抬頭望去,一如那時候凝望著那棵聖誕樹,滿眼亮晶晶的。
就在那天,也是這樣寒涼的日子,她第一次遇見了喬子寒。
他戴著鬼面帶她跳舞,帶她從希誠的死亡陰影中跳出來,而當時的樂曲彷彿還在耳邊。
聽說他的山間別墅賣掉了,為了付給出版社巨額的違約金。
而她的小公寓當然也退掉了,因為,方琳為她找到了更舒服的大房子。
共同的愛巢不復存在,如果他真的回來,他們到哪裡尋找對方?
「唉呀——」
忽然,一個小孩的叫聲喚醒了她。
「我的氣球飛走了!」小孩帶著哭腔說。
「等一下媽媽買完東西後,我們再回街角請那個大哥哥再送你一個,好不好?乖,不哭。」他的媽媽安慰道。
「等一下,大哥哥的氣球就要被分光了……」
氣球?分光?
熟悉的感覺竄上心口,那搖晃著鑽入雲霄的調皮氣球,使楚伊菊驟然站起來。
「小弟弟,你剛剛說的那個發氣球的大哥哥在哪裡?」她追問著小孩。
「呶——」他胖胖的小指頭揮向不遠處,「就在那裡,那個哥哥好好哦,還給了我這個……他說是蜘蛛人!」
小小的塑膠玩具被興奮地舉起,楚伊菊幾乎在那一瞬間,衝出了小公園。
真的是他嗎?兩年了,喜歡逗弄小孩的性情依舊沒變……如此不務正業,沒出息的喬子寒!
就在馬路邊,她看到了。
舊的球鞋,磨得發白的吊帶牛仔褲,還有那高大俊朗的身姿。不過,她只看到他的背影,看到粉白、果綠、淡藍的氣球。在透明的顏色散盡之後,孩子們雀躍的呼聲中,他轉身離開。
楚伊菊想追上去,但紅燈不期地亮了,車水馬龍把她和他阻隔……等到大街恢復空曠,他,也完全不見了。
那真的是他嗎?或者,只是一個恰巧穿著吊帶牛仔褲、分發氣球的陌生人?
或者,只是她因為思念而產生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