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城南的柳暗山莊,天津的人可是津津樂道。
為何?原因有三。
其一,柳暗山莊的聞人莊主是個大善人。
這年頭,有錢人不少,可有錢的善人著實不多。皇親國戚、達官顯貴暫且不提,就連稍稍有幾兩銀子的商賈也眼高於頂、橫行霸道。相比之下,這聞人莊主可謂菩薩轉世,逢年過節,總派管家到街上送米送飯、招待叫花子。
有一年瘟疫蔓延,整個天津人心惶惶,也多虧了聞人莊主,不知從哪裡覓得一劑良方妙藥,廣為傳贈,否則這貫通南北交通的門戶早化為一座空城了。
其二,據說這聞人莊主跟江湖有點聯繫。
老百姓嘛,茶餘飯後總愛聊點武林奇事,對江湖上的大俠很是景仰,自然,對聞人莊主也相當崇拜。
有人親眼所見,某日,拉胡琴的王老爹那如花似玉的閨女被人調戲、不甘受辱,縱身自高樓上跳下,幸好聞人莊主經過,露出一招絕世輕功,將王家姑娘救下。
那招輕功是何模樣?看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只說賽過天神下凡,雖然,沒一個能描述清楚。
其三,講起來有點丟臉。這聞人莊主什麼都好,柳暗山莊也什麼都好,只可惜出了一個不肖的聞人公子。
說他"不肖",也不是指他十惡不赦,只不過性子花些、相貌平庸些、為人傻些。
這公子傑平素不學無術,沒什麼本事,盡胡花他老子的錢,又仗著老子有錢,盡調戲天津城中看得順眼些的姑娘。可憐他又不似那些風流英俊的王孫公子,能夠屢屢得手,反而花下重金後,倒被姑娘家們甩了……真是丟臉到家!
男人壞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壞也要壞得有成效。這聞人傑,著實可悲。
有人說,老天爺很公平,給了聞人莊主十全十美,就不會給他一個十全十美的好兒子。而另一些人卻說,這聞人傑並非聞人莊主的親生子,是那年河南大水中撿來的。因為莊主夫人早逝,並未留下一男半女,他看這孩子可憐,便收養了他。
是真是假,誰知道?也沒人去認真計較。大家能看見的,便是此刻,敗家子聞人傑正夥同一幫公子哥在臨街的茶樓上叫叫嚷嚷聽曲兒,手上掛著一隻五光十色的大鸚鵡。
"傑哥,什麼時候玩上鸚鵡了?"座中一紅袍男子笑問。
"傑哥玩不了姑娘,只好玩鸚鵡。"另一綠袍男子跟著哈哈哈。
"誰……誰說我……玩不了!"聞人傑惱紅了臉,說話也結巴起來。
"玩不了!玩不了!"這鸚鵡正值學舌的熱情時期,也展起翅子,隨眾人瞎起哄。
"要你多嘴!"聞人傑一巴掌甩過去,打中了鸚鵡的腦袋,於是那鳥兒怪叫一聲想掙開,卻又苦於被鏈子拴著,掙不開只好在欄杆上亂跳,引得樓下路人頻頻張望。
一個風塵僕僕的女子伴著丫環,也停下腳步,看向那只痛苦的鸚鵡。她渾身素黑,頭上的斗笠垂下一方面紗,看不清面容,只從身形可以斷定她正值芳齡。且那頸上、腕上、足上掛滿金鈴,更可說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
"咦,傑弟,有位妙齡女郎正在瞧你呢!"紅袍男子眼尖,往樓下一指。
鄰座有一黑衣男子,正端茶徐飲,目光不經意掃過樓下,停留在那女子胸前的金鈴上,也不覺一怔。
聞人傑自然知道女子是在看他手中的鸚鵡,但聽了此話,臉上添光,也得意的不願反駁。
"你們猜猜這女子為何要遮著面紗?是太醜,還是太美?"綠袍男子發話。
時下雖不如唐朝風氣開化,但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上街亦毋需遮面,除非極醜,以紗遮羞;或者極美,以紗避禍;若是不美不醜,便沒人願憑空添加一段麻煩。
這女子雖帶著丫環,但衣衫上沾滿灰塵,像是遠道而來,如此,並非本地的官家千金,拿來做個話題也無妨。
"我猜應該不醜,你看她那丫環就挺清秀的。"紅袍男子接話。
"未必,未必,"綠袍男子搖頭,"城東肖大爺的千金,長了個麻臉,她的貼身丫環卻是個個絕色,騙得咱們天津第一才子也以為她是絕色,年前娶了過門,新婚之夜揭了帕子,才大大後悔。"
"呀,那我可沒主意了。"紅袍男子瞧向聞人傑,"傑弟,你來猜猜。"
"我……不知道。"聞人傑看那女子仍佇立樓下,抬頭對著他的方向,一動也不動,有點害羞。
"猜不著,親眼看看不就明白了?"綠袍男子慫恿著,"傑弟,她老盯著你,怕是仰慕你的風采,過去搭訕,如何?我們哥倆就在樓上候著,賭她的美醜。"
鄰座黑影頓時把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出歪主意的綠袍男子,持杯的手已握成了拳。
"對對對,我賭她極美。"紅袍男子點頭,"傑弟,你跟哪邊?今兒的樂子全在你身上了,快快快,揭下那女子的面紗,讓我們瞧瞧!"
他見愣愣的人仍然猶豫不決,又補充一語,"難不成你怕了?是怕人家姑娘不理你?還是怕你老子罵你又在街上生事?我看兩樣都有吧?算了算了,我看你生來就是一個玩不了女人,又被老子管的命……"
"誰說我怕?"聞人傑大怒,"我現在就下去,你們等著瞧!"
他一溜煙,下了樓。紅袍、綠袍兩個花花公子相視一笑。
而他們鄰桌的黑衣男子,與此同時,茶杯一甩,躍起身子。那茶杯不知何時,也許是剛剛握著的時候,就已經淪為鋒利的碎片,被那強硬的力道凌空一擲,全然插入桌面中。等到眾人聽見動靜回眸,黑衣男子已無影無蹤。
沒錯,樓下那渾身掛滿鈴鐺的女子,就是南宮雪輕。
先前,她已跟小喬到柳暗山莊去過了。誰知守門的大漢看她們兩個小女孩沒什麼派頭,還揚言要見莊主,便一陣諷笑,誰也沒理她倆,連遞進去的帖子也不幫忙傳。
在日頭下站了大半個時辰,南宮雪輕忽發奇想,繞到後面買菜婆子出入的小門,企圖混入,竟也被識破,趕了出來。
其實這也對,人家聞人莊主日理萬機,哪有空閒見兩個來路不明的女娃娃?倘若當初小安子一夥隨從沒死,能跟隨著壯大聲勢,那敲開柳暗山莊的大門倒還有幾分可能。
現在……只剩絕望!
灰心喪氣走回天津城中,停在路邊吃塊酸棗糕兒,卻聽人談起聞人傑的事跡。隨著眾人的比手劃腳,也知道了此刻這位大名鼎鼎的公子傑正在對面的茶樓上聽曲兒。
南宮雪輕靈機一動,"小喬,見不到聞人莊主,咱們就去會會這位公子傑。讓他帶我們進入柳暗山莊,也是一樣的。"
"小姐說的倒輕鬆,"小喬不以為然的一努嘴,"可人家憑什麼理你?沒聽街上的人說,這公子傑整天吃喝玩樂,根本不管事的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南宮雪輕興致盎然,拉了小喬便往茶樓下奔。
可也巧了,一挨近,那樓上便有動靜,先是一隻大鸚鵡在傻乎乎的怪叫,動作誇張。然後,聞人傑似乎看到了她,兩眼直盯盯的,又裝作不好意思,把頭偏過去,雖然他眼睛的餘波仍朝這邊瞟動。
"小姐,是不是小喬看錯了?那個……聞人公子好像在朝我們走過來?"小喬瞪著那移動中的花花綠綠身影,愣愣的說。
聞人傑提著一口氣,到了樓下才開始後悔。那遮著面紗的臉,一動也不動,迎著他的方向,沒有絲毫畏懼。不似城裡其他姑娘,稍稍看見哪個男子挨近,不管有沒有調戲的危險,一律慘叫。這神秘的女子,還真叫人好奇。
不過,既然跟那群哥兒們打了賭,也得拿出點男子漢的勇氣來,否則又會慘遭嘲笑或者被強迫請客。
於是,他努力回憶戲曲裡輕薄郎的形象,咧開嘴巴,做個色色的笑容,油滑腔調的對那女子道:"這位姑娘看樣子遠道而來,一定渴了,上樓喝杯清茶,如何?"
話剛落音,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真沒出息!為什麼別人就能說出那麼多輕浮字眼,而他,鐵了心要調戲一回良家婦女,一張嘴,卻像個彬彬有禮的茶樓老闆在招攬生意?
"閣下可是聞人公子?"南宮雪輕見他這副呆樣,不禁暗笑。雖弄不懂他為何要主動跟自己搭訕,但卻正中下懷。
"是……呀。"怪了,她怎麼曉得自己的名字?
"小女子乃天-宮主座下,因有事求見柳暗莊主,特尋到此處想煩請聞人公子幫忙引見。"
玉掌伸出衣袖,輕輕一躬,清悅的鈴聲便"叮"的響了一下。那雪白的手腕配上金色的鈴鐺,在日光下尤為閃亮奪目,聞人傑不由得心中一顫。
抱著的拳鬆開,只見十指纖纖,玉甲似花瓣般粉紅透明,微微一動,靈巧可愛。聞人傑的心頓時亂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大街上,為一個未曾謀面的女子,心神激盪。忽然,他很想看看那方黑紗之下,到底是張怎樣的面孔?不是為了打賭。此刻,他已全然忘了賭約,只記得一個目標──揭開那道神秘的阻隔。
膽小的他在那一瞬間,不知是從天外哪裡借得一股強大的勇氣,只見他一個箭步迅速靠前,在女子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就"刷"的一聲打落那頂礙眼的斗笠。
黑紗褪去,一張絕美的容顫綻放眼前。周圍閃過短暫的喧嘩;然後寂靜無聲。街上所有的人都凝視著這曠世佳人;看得呆了。
南宮雪輕微微詫異,她沒料到聞人傑會突然使出這招,也想不通,為何週遭的人要這樣看著自己。
自小居住在天-宮中的她,沒受過任何人的稱讚,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擁有怎樣令人羨慕至死的容貌。
不過,最令她詫異的,是這時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從天而降,護在她面前,像是要阻擋路人貪戀的目光。那黑影,以閃電般的速度,"啪啪啪"連連給了聞人傑幾記猛烈的耳光。
"大……哥?"南宮雪輕衝口而出。
沒錯,那盛怒逼人的臉龐,那如泰山壓頂的氣勢,那不容分說的王者之姿,只會屬於一個人──南宮恕。
早就料到重逢時會難以面對,這幾日,愈靠近天津城,心裡就愈是發慌。總在想像,大哥那陰沉沉的臉,在她做了不可饒恕的舉動後,將會是怎樣可怕的模樣。但縱然把所有的可能猜遍了,此時遇到本尊,還是讓她膽戰心驚,兩腿發軟。
南宮雪輕一聲驚呼,扭頭就跑,但巨大的黑影瞬間似雲一般遮到了她的面前。南宮恕輕輕一伸手,便將她拎住。
"還敢跑!"只聽那比冰雪還刺骨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
"我……我哪有跑?哪有?"她指指自己停下的腳步以示清白,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任性,已經害死了多少人?"凜冽的眸子逼視她,逼得她的笑意頓時僵了。
想必,他從她和小喬獨行中,已猜到在路途中發生了什麼事。
是呵,她是任性。或許換了大哥帶領下屬,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但若真的換了大哥,那危險就會加諸在這個她竭盡全力要保護的人身上。雖然對於死者她著實內疚,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卻並不後悔。
南宮恕沒有再繼續責難,只牢牢的牽著她的手,像擒到了賊般,不讓她再有機會淘氣搗蛋。他目光一偏,射向縮在街角捂著腮幫子發抖的聞人傑。
"你就是柳暗山莊的少主?"
"是……呀,你想幹什麼?"從小到大,他養尊處優,哪裡面對過如此凶神惡煞的人?聞人傑不知自己哪裡值得他動手,幾乎要哭出淚來。
"在下天-宮主座下,特來求見柳暗莊主,煩請帶路。"南宮恕揮起掌風,將他縮蹲著的身子勾起,指了指城南的方向。語氣中,有著不容反對的威厲。
怎麼又是天-宮?聞人傑疑惑。從沒聽說過爹爹跟天-宮有所往來呀……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帶路就帶路吧。他才剛想說請,不料聞得一句清脆果斷的聲音──
"不要!"。愕然尋找聲音的來源,竟發現是出自那個絕美的女子之口。怪了,她跟這個惡狠狠的人不是一路的嗎?剛剛還親親熱熱的叫大哥哩,怎麼……
"不要帶他去!"南宮雪輕急切出口,"他不是天-宮的人,是假冒的!"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她絕不能再讓大哥身涉險境了。如果他真的見到了聞人莊主,那麼,想不赴棲雪蜂之約都不行了。
"帶我去!"南宮恕自然知道她又在打什麼甩主意,懶得辯駁,只管厲聲命令聞人傑。
"兩……位,"聞人傑找回自己的聲音,支吾著開口,"到底你們誰要見我爹爹?"
"我!"兩人同時回答。
"那麼就一起來吧。"
什麼天-宮不天-宮,他才懶得管哩!此刻他兩頰痛得厲害,得快快回家找大夫幫他上藥。哎喲,真的好痛!
※ ※ ※
入得莊內,步過長廊。
縱然閱歷再淺薄的人,也可看出柳暗山莊的氣派來。
此時已是初冬,那花園內卻如江南般繁華綺艷,不知主人打哪尋來這些經冬不敗的奇花異草,也不知主人打哪請來這些匠心獨具的能工巧匠,完全拋棄北方園子的慣用砌法,引入水鄉柔媚之風,又不失渾然大器之勢。
"莊主可真是個奢侈之人哪!"南宮雪輕看那瓦上琉璃,不禁小聲嘀咕。
天-宮主也算愛美之人,天-宮也算富甲一方,可也沒敢用這樣昂貴的五彩琉璃堆砌屋頂,用那樣碩大的夜明珠鑲嵌廊上,代替路燈。
聞人傑耳尖,居然聽到了,回頭對她一笑,"其實爹爹的住處很樸素,這是前院,裝飾好些,不過為了方便待客罷了。"
"那莊主可真是個好客之人了。"本來落在後面的南宮恕,忽然快步上前,插入聞人傑與南宮雪輕之間,對笑得正燦爛的聞人傑投以冷冷一睥。
南宮雪輕愣愣的看著這阻隔,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身旁的小喬掩嘴偷笑,悄悄附到她耳邊道:"小姐,別跟聞人公子靠得太近,免得他又挨揍喔。"
為什麼?因為他對自己示好嗎?大哥這種怪異的態度,是出於兄長對妹妹的愛護,還是因為……吃醋?想到那日臨別時的一吻,南宮雪輕臉頰微微發燙。
聞人傑很呆,完全沒有察覺三人眉目間的暗語,仍然笑網呵驕傲的自誇,"對呀,我爹爹很好客哩,大家都很給他面子,平日裡,來訪的不僅有武林各派的名門高手,還有不少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無論黑白兩道,都會禮讓他三分。"
是嗎?這樣說來,宮主派人來請這柳暗莊主幫忙,倒是請對了。即使他自身武功不濟,憑著交遊廣泛,也總能想出一兩個對付黑頭鶴的法子來吧?
"傑兒,你又闖什麼禍了?"
忽然,一株花樹之後,傳來一中年男子的清朗之聲。
眾人循聲望去,一龔青袍呈現出來。聽那淡然的語氣,看耶從容的優雅之姿,憑誰都可以猜得出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柳暗莊主──聞人謙。
南宮雪輕瞥見那明亮的臉龐,心下微愕。
這位伯伯相貌雖然不醜,甚至算得上英俊,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待她走近,藉著日光,她驟然發現他臉龐上有無數細小淡白的傷痕,雖然已經痊癒,但足以證明這主人的臉部曾經受過很重的傷。大概傷好了,容顏也扭曲了,所以看上去有些奇怪。
這時,小喬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渾身微顫。
"小喬,你怎麼了?"南宮雪輕扶穩她。
"沒什麼……"小喬說話的聲音有點變調,"小姐,這位莊主的臉,好怕人喔!"
她還以為只有自己看出來了,沒想到,這個子日粗枝大葉的丫環也如此心細。當下她握緊她的手,以示安慰。
"兩位,犬子不才,不知哪裡得罪,在下先代他道個歉……"聞人謙拱手相迎。
一行人未入門之前,他便聽管家來報,說是少爺在城裡又惹上了麻煩,被一男子出手攻擊,大概跟他調戲人家的妹妹有關。那男子正帶領他的妹妹,挾捋著少爺往莊上來。
一聽又是這種麻煩事,聞人謙衣服也來不及換,便快步移到前院,但他事先準備好的一切說詞,此刻都已凝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南宮恕。
"爹爹,你別聽人亂說,我哪有闖什麼禍?"聞人傑心虛的辯駁,"這位南宮大俠跟這位姑娘是特地來找您的,他們說是什麼天-宮主座下!"
"天-宮?"聽到這個名字,先前已微泛波瀾的臉孔,似起了驚濤駭浪。良久,聞人謙才用低沉的聲音問:"你們宮主……近來好嗎?"
"宮主很好,"南宮恕邁前一步,抱拳道:"在下天-左使,奉宮主之命,有件棘手的事,想冒昧請莊主幫忙。"
"是她……叫你……來找我的?"聞人謙似乎不敢相信,語氣中有明顯的驚喜。
"不是!"南宮雪輕拿出信函,"我才是天-宮主座下。"
"你?"聞人謙把南宮雪輕細細打量,微微一笑,"姑娘是誰?"
"一個搗亂之人。"南宮恕代為回答。
"你才是搗蛋鬼哩!"南宮雪輕惱怒,"有本事你拿出憑證,證明你是天-宮的人呀!"
"我當然拿不出來,"他的身子連側都不側,"因為憑證全被你偷走了。"
"嘿嘿!"看熱鬧的聞人傑聽他們兄妹倆鬥嘴,只覺得有趣的笑出聲來。
聞人謙也忍俊不住,招手吩咐管家,"收拾兩間上好的客房,今晚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喂喂喂!"南宮雪輕躍到他面前,"伯伯,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他、是、假、冒、的!你不怕被騙?"
"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他是。"和藹的目光停留在南宮恕的臉龐上,半晌不願離開。
"你怎麼知道?"
"因為……"難捨的收了視線,聞人謙笑道:"因為聽了王管家描述這位少俠方才在市集上顯露的招數,我便知道,他就是近年來名震江湖的'冷面郎君',南宮恕。"
原來,在江湖上要認出一個人,最好的憑證,就是他的武功。
南宮雪輕的計謀最終沒能得逞,垂頭喪氣的嘟著嘴。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聞人謙並沒有聽管家描述過什麼武功,他能認出南宮恕,是因為他那張臉。
於是,他們就在柳暗山莊住下了。她住西閣,南宮恕住東閣,之間隔著一道長廊。
※ ※ ※
晚上的月光很美,南宮雪輕換了新落腳處,心情有點亢奮,起身到庭院中觀賞景致。
一出閣門,便撞到一道黑影,害她想逃也來不及。
"你除了逃跑還會不會別的?"守候已久的南宮恕輕輕一攬,便讓她已無處可去,"有膽子做那些事,還沒膽子面對我嗎?"
"大哥,大哥,我……"她摀住腦袋,"你不要打我!阿輕知道錯了!"
南宮恕果然將鐵臂揮了下來,不過並沒有打她,而是……把她摟在懷裡。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南宮雪輕下意識一掙,卻沒有掙脫。
"別動,"溫柔的男音在月色下有些許不真實,頓時迷住了她的心,"讓大哥好好看看你,不要亂動。"
"大哥……"她迷疑的抬眸看那浸潤月華的臉龐,有些不解。
他不是一向對她很凶的嗎?怎麼現在……她在等著責罵,卻等來了一個擁抱,真是奇怪了。
"走了那麼遠的路,有沒有受傷?"南宮恕眼中蘊藏著笑意,像是在笑她那一臉憨樣,緩緩掀起她的袖,審視臂上趕路時被荊棘劃到的傷痕,他吸一口氣,彷彿自己被刺痛般,輕柔的說:"你從小到大,哪裡走過這麼遠的路?以前,總是我背你的……"
"不累,真的,大哥,阿輕一點都不累!"南宮雪輕笑逐顏開,伸手摟緊南宮恕的腰,臉龐鑽進他的胸懷,吸取他溫暖般的不住磨蹭。
大哥今天對她好好,眼睛像月亮,聲音像泉水,還主動抱她。大哥……會吻她嗎?
但是她纏綿的想像很快被打斷了,南宮恕兀自將她推開,拉好她的披肩。
"往後這段日子,我要跟聞人莊主學一套劍法,沒時間陪你。大敵將近,你也不要太貪玩了。在人家家裡作客,老實一點,不要搗蛋。也不要欺負聞人公子。如果悶,就到天津城裡走走,不過不要逛得太野。等我學會了這套功夫,就送你回去……"
老天爺,大哥可真囉唆!一輩子的話大概今晚全講完了,還盡講些讓她打呵欠的廢話。可不可以做點別的?比如,再抱抱她,或者親親她……
然而沒有。南宮恕末了只說了一句,"很晚了,去睡吧。"也只做了一個動作──轉身,回房。
南宮雪輕翻翻白眼,制止自己想昏倒的衝動,對著月亮,無奈的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