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雨蒙著頭睡了許久,終於醒來時,她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休息室裡唯一的一扇窗戶照進薄紗般的月光,是不到五坪大的休息室內唯一的光源。月光正好照在牆上,昨夜傑爾讓她披著回來的外衣正掛在那兒。
"糟了!"她抬頭看見床頭上的時鐘指著一點,傑爾該不會等得不耐煩了吧?
桃雨拿下傑爾的外衣,隨便梳了梳有些凌亂的頭髮,走到門邊時,卻又躊躇的停下腳步。
實在是不想赴約,可是不去的話,她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而且……幸運符在他手上。
那個幸運符對她有很重大的意義,那是爸媽還在世時,他們一家四口最後一次去遊樂場玩,爸爸從娃娃機裡夾給她的,她一定要拿回來才行!
桃雨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從容就義的敢死隊般,抬頭挺胸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加油!不要怕!傑爾.奧格斯.費迪南根本沒什麼好怕的,我一定要把幸運符拿回來!"
趁著這種從容赴死的決心尚未消失,桃雨一鼓作氣地衝出休息室,朝著頭等艙的方向而去。
"J406?"桃雨疑惑地看著鑰匙上的號碼牌,船上所有的艙房都以不同的英文字母做區別,像她所住的工作人員休息室開頭是"W",供給客人居住的是"K"開頭,"J"則是頭等艙房。
她聽金子義夫說過,船上的休息室或房間共分五級:丙級船艙是基層服務人員所使用,一般是八人使用一間;乙級船艙就是桃雨所住的,中級工作人員的房間;再來是一般艙,為高級工作人員所用,像是大廚或服務生的總管布朗先生;甲級船艙最主要是招待客人用的,設備比照飯店的房間,除了有浴廁和傢俱較高級外,因為是招待客人的,為應付不同的需求,所以大小不一,但整體看來比起一般艙豪華且大得多。
船上最高等的艙房是頭等艙,只有十間,多數是給閻家人使用,當然,以閻家在黑道上的地位,他們才不怕自己住得比客人好會招來客人的不滿。
傑爾能住頭等艙,應該是和閻家有一定的交情吧。桃雨心想。
她來到船艙的上一層,果然看到特別寬敞、明顯和其他層有區隔的走廊。
地板上鋪著華麗的地毯,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美術燈代替船上其他地方稍嫌冷硬而無美感的照明設備。
由這走道就可以看出,頭等艙比起甲等艙要大上許多,因為每扇門的間隔比起其他艙房要來得寬得不少。
終於,桃雨在轉角最裡邊的地方找到了嵌有"J406"鍍金門牌的黑色樺木門。
她舉起手正要敲門,卻忽然停在半空中。
真的要進去嗎?
剛才在休息室時,是有一鼓作氣的決心,可是真正到了關鍵性的一刻時,又忍不住猶豫起來。
還是溜吧!桃雨鴕鳥心態地想。真要她把自己送入虎口,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
唉……她歎了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她的幸運符還等著她拿回來呢!
她舉起顫抖的手在門上輕輕敲了敲。
"進來。"門裡傳來傑爾慵懶、低沉如黑天鵝絨般的聲音。
桃雨不敢稍有遲疑地轉動門把,門一開,人也跟著進去。
黑色樟木門在身後關上,門後的空間有些昏暗。
雖然此時的處境令她心驚膽戰,但她還是稍微觀察了下這間休息室的佈置。
房間看得到的部分約莫三十坪,長方形格局,門進來後是起居室,左右兩邊有紅檜木中式鏤花拉門,以及門內的金色紗質帷幕隔開空間,對面是方格子落地窗,深藍色天鵝絨廉幕沒有拉上,只有淡金色亞麻紗帳讓月光迷濛地照進來。
這間房間的位置在船尾,落地窗延伸到右邊的房間裡,不過此刻右邊的拉門是緊閉著的,桃雨心想那裡應該是用餐的飯廳;地板是紅檜木,擦得發亮,起居室裡擺設相當簡單,面對門與落地窗比鄰的位置有座古董大鐘,中央擺著一組深藍色沙發和茶几,底下鋪著淺色皮草地毯,門邊立著穿衣鏡。
左邊的門是拉開的,門內的金色紗帳垂下,裡頭的光線透過它成為這個空間內主要的光源。
桃雨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傑爾自惟幕後走出,身上穿著浴袍,黑色的髮絲還淌著水珠,他的表情慵懶,臉上帶著性感的、危險的微笑。
桃雨怯怯地嚥了口口水,往後退了一步,背抵住門板。
"你總算來了。"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令桃雨渾身戰慄。"過來啊。"
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戰戰兢兢地走過去。
傑爾像野狼盯著小白兔般,露出邪魅的笑,一把將離他還有四、五步之遠、卻遲遲不敢再走近的桃雨拉進懷裡,大手又不安分地摸上她的臉頰。
"瞧你,怕成這樣。"他像是對她的臉摸上癮似的,用著輕柔的、帶電的手來回輕撫著。"我又不會吃了你。"
話是這樣說,可是他表現出來的卻完全相反。
桃雨怕得不敢大口呼吸,沒一會兒,就因憋著氣而滿臉通紅。
"傑爾先生……"她再笨,也知道這下自己是羊入虎口。"為什麼你要我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傑爾挑高一眉,笑道:"不要叫我先生。"他把臉逼近桃雨,讓她胸口一窒。"這次我就原諒你,下不為例。"看她緊張得小臉皺成一團,他笑了笑,指了指放在門邊的立鏡,"你的臉像個小苦瓜,我有那麼可怕嗎?"
桃雨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鏡子裡的自己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隨即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的臉!"她一手撫上臉,那些花斑、像蛇皮一樣的可怕疤痕,就像變魔術一樣地消失不見了,皮膚的觸感和以前一模一樣!
"怎麼啦?"傑爾故作疑問地道,黑暗掩去了他狡猾的微笑。
"我……"她走近立鏡,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或者是這面鏡子有問題?她皺眉暗忖。
"進來吧,別害怕,我只是有事要拜託你。"
傑爾牽起她的手,後者仍然身在五里迷霧中傻愣著,他撥開臥房的帷幕,帷幕後還有片水晶玻璃屏風,屏風之後,臥房內暈黃的燈光灑了一地。
桃雨總算回過神,映入眼廉的是鋪著深藍色床罩和天鵝絨布帳的大床,床的左右兩側各以一道珠廉隔開其他空間,左邊像是更衣室,右邊則有走道。
兩人進到臥房,傑爾將帷幕放下,桃雨因他的動作而有些心驚膽戰。
"怎麼了?"傑爾笑看苦她的反應,太過的溫柔令她一陣頭皮發麻。
他走向一旁的矮桌子,青銅維多利亞式雕花骨架和水晶玻璃桌面,上頭擺了瓶已開瓶的酒,桃雨對酒沒有多大研究,只覺那瓶子十分漂亮,旁邊還放了兩隻水晶高腳杯。
傑爾將酒倒入兩隻高腳杯內,暗紅色的液體在水晶的折射下像紅寶石,然後他將一隻杯子遞給她。
"我……我不會喝……"話尾在傑爾挑高一眉之後自動消音,桃雨忙不迭地取過酒杯。
"閻家對品酒十分講究,船上供應的都是極品。"傑爾笑著,雙眼直盯著她。
不知為何,桃雨很清楚的知道他眼神所傳達的意思為何--不乾了它就是不給面子!她只好硬著頭皮將杯裡的液體一仰而盡。
這滋味辛辣苦口難入喉。桃雨皺起眉頭,實在不曉得為啥那麼多人都愛這玩意兒,她嗆咳著,那股辛辣勁還留在嘴巴裡,而且喉嚨也像火在燒。
"咳咳……"不行了,真的好難受。"水……"
傑爾放下杯子,轉身倒了杯水遞給她。
"喝那麼急做什麼?酒是要慢慢品嚐的。"他扶著她到床畔坐下,然後跟著坐在她身旁輕拍著她的背。
"謝謝!"桃雨將空杯還給他,大口喘著氣。
呼!眼淚跟鼻涕都快被嗆出來了。
"好多了嗎?"
"嗯。"她點點頭。
"對了。"他手裡多出了她的小熊鈴鐺,"你的。"
桃雨像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般幾乎喜極而泣,珍而重之地捧著她的護身符。
傑爾露出一個狐狸般狡猾的笑,傾身靠近她,"好了,小桃雨,現在你告訴我,你上船的目的是什麼?"
桃雨覺得頭有點暈,對於他的靠近緊張得冒著冷汗,趕緊將護身符放進自以為非常隱密的口袋,免得又被A走。
"我、我是來代班的啊!"其實她也不必撒什麼謊,閻家在發佈消息時也聲明,只要有意得到"妖姬之瞳"者,皆可登上"神聖女王號"。只是想要"妖姬之瞳"的人實在太多了,她心想還是不要開誠佈公好,船上高手那麼多,人人都希望在到達目的之前能少一個競爭者,而這艘船上隨便一個人都有能力把她丟下船。
傑爾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說謊,她眼神不安地閃爍著,十隻手指絞在一塊,臉蛋不知是否是酒精的關係,紅通通得讓人很想咬一口。
他又撫上她的臉,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不喜歡被欺騙,雖然我常騙人,不過騙人跟被騙是兩回事。所以,小桃雨,你在告訴我任何答案之前,最好先想清楚,明白嗎?"
他灼熱的氣息隨著威脅的話語在桃雨耳邊挑逗著,柔軟的唇瓣也有意無意地碰觸著她圓潤的耳垂。
桃雨一陣輕顫,他的警告讓因為酒精而開始昏沉沉的她像被潑了一桶冰水般驚醒過來,"我、我……"
"你怎麼樣啊?"傑爾忍著笑意,在她的粉頰上親了親。
呵呵!又香又滑的,真想一口咬下去。
"我……我是被抓來代班,這是真的。"察覺到他原本放在她腰際的手移到她的頸子,桃雨原來就坐得全身僵硬而不安,這會兒連血液也嚇得快要凍結了。"我本來是想要、想要'妖姬之瞳',結果被抓上來代班……我沒有騙你……"
嗚嗚……誰來救她?他要掐死她嗎?她還不想死……她一定會被殺,然後分屍,恐怖片都這樣演的。
傑爾看著她抖得如秋風中落葉般的模樣,覺得好笑。
"你好像很冷。"他故意這麼說,然後更加挨近她,整個身體幾乎跟她貼在一塊了,雙手牢牢地抱住她。
他當然知道她顫抖是因為害怕,害怕他這個人人口中殺人如麻的魔鬼。
桃雨為他的動作一陣微赧,想要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懷抱,卻是徒然。"我、我不冷……"她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來平靜--不能得罪他,她想。
"唉!"傑爾忽然歎了一口氣,然後鬆開雙手,轉身背對著她,一副孤獨淒涼的模樣,連肩膀都垂了下來。"我就知道,你很討厭我,跟船上其他人一樣。"
桃雨一愣,傑爾的轉變實在是太快了,讓她有些怔住,她看著他的背影,好可憐、好無奈的模樣。
"我沒有討厭你。"只是很怕他而已。
"你不用安慰我了,反正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他抖動雙肩,抬起一手摀住臉--其實是忍著狂笑的衝動。"我知道船上的人都怎麼說我。"
啊,怎麼辦?桃雨在心中吶喊。
她最見不得那種被排擠的孤單可憐人了,而且他的背影看起來真的好悲傷哦!
雖然他殺了那麼多人……
"我不是討厭你……"她努力思考著要怎麼說才能不傷了他的心又能安慰他。"只是殺人是不對的。"
唉,維持這個姿勢有點累,傑爾暗忖,口裡繼續道:"我也不願意殺人,但這艘船上大多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知道吧。"
經他這麼一提醒,桃雨這才想到金子義夫帶她熟悉船上環境時說的話,白道的人不會為了一顆來歷不明的"妖姬之瞳"拚命,他們也不屑使些卑鄙的手段除掉競爭對手,剩下的當然就是那些覬覦鑽石、又能毫不留情將競爭者解決掉的黑道分子。
"我是出於正當防衛,怎知他們技不如人,又死愛面子,被我打傷不好意思去看醫生,怕一下船就被其他人捷足先登,然後第二天就蒙主寵召了。"
呃……是這樣嗎?
雖然不是出身黑道世家,不過跟在孟業身邊工作的這些年也不是白白度過的,她知道在黑道的法則裡,"技不如人,做鬼也怨不得誰"的道理。
身處在黑白邊緣,她見過許多大人物,他們雖然沒殺過人,但多數時候他們做的事比殺人更惡劣,只是他們懂得鑽法律漏洞,而且殺人不見血。
"你別難過嘛!"她最不懂安慰人了,看他那樣子,真的好可憐哦!
"算了,你討厭我就直說。"傑爾雙肩抖動更劇,其實他是憋笑憋到差點內傷。
唔,孟業那傢伙沒說錯,原來世上真的有那麼單"蠢"的人啊!
真有趣!
"你別這樣……"桃雨終於鼓起勇氣主動靠近他,小手輕拍著他的背,"我想大家都只是誤會,不過我真的不討厭你啦!"
本來是很怕他的,不過看他這麼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實在是不忍心;遇到無辜可憐的弱者,桃雨的同情心立刻會蓋過所有的理智。
"真的嗎?"聽她這麼說,傑爾轉身抱住她,沒讓她有機會發現他臉上半滴眼淚也無。"我真高興,小桃雨,你真是心地善良啊!"善良到哪天被賣了都還會幫忙數鈔票。
"呃,你別難過就好……"桃雨整個人被抱住,一時間不知所措,最後只好伸手抱住他,刻意忽略如擂鼓般的心跳和雙頰火燒般的燥熱。
她真是又香又軟,又這麼可愛有趣,想辦法把她吃掉好了。傑爾心裡這麼想著,臉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數日前。
"事情就是這樣。"孟業臉色微僵的說。
"嗯哼,就這樣?"電話那頭溫潤如絲絨的男聲刻意遲疑了一下,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傲慢和漫不經心。
孟業額上青筋浮動,"那就……"可惡的傢伙!從接到他電話開始就一副愛理不理的調調。"拜託你了,費迪南先生。"
"好吧。"電話另一頭的傑爾仍是勉為其難的口吻,"看在好歹你也是我表弟的份上,我就答應幫你,不用太客氣。"話雖這麼說,卻是高高在上的語氣。
"那還真是感謝你啊!"孟業以著和陰鷙表情完全相反的恭敬語調說。
"不客氣。"傑爾心情愉悅地回了一句,然後拿起傳真過來的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女孩有張清麗勝桃花的臉蛋,五官精緻艷絕,但一雙眼睛太過清澈無邪,笑容也憨憨的。
"你應該有看到桃雨的照片吧,她是我派去幫忙偷回'妖姬之瞳'的人,到時麻煩費迪南先生接應她。我這個手下有點迷糊,不過能力還不錯……"孟業講到這裡,不禁有些心虛。
"嗯,看到了。"傑爾盯著照片中人的笑顏,忍不住讚賞起來。
真是個漂亮的瓷娃娃!
"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你只要稍微激起她的同情心就可以讓她信任你了。"
"哦?我會的。"騙人是他的專長。
"那麼'妖姬之瞳'的事就麻煩你了。"
"好。"
"晚安,費迪南先生。"
"晚安。"
孟業將電話丟在一旁,呼出一口氣,終於把最討厭的工作完成了。
他的母親和傑爾的父親費迪南爵士,是異母兄妹,對這個長他一歲的表兄,孟業其實是希望能沒有交集就盡量不要有任何交集。
孟業是個交遊廣闊,和任何人都能交朋友的人,這世上若有讓他這麼戒懼,且想刻意疏遠的人是少之又少,而傑爾.奧格斯.費迪南,正是那少數中的一個。
傑爾從小就是個讓人頭痛的小惡魔,這惡劣的個性到長大後越發的變本加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他太過聰明,心裡打什麼主意沒人能說個准,而且自我意識超級強烈,他的狡猾更是能讓自以為陰險狡詐的惡人也甘拜下風。
與其說孟業戒懼他,倒不如說是對他那種刻意挑-、傲慢而目中無人的態度有點"小小的"感冒和頭痛罷了。
"雷諾。"孟業拋開方才和表兄對話的不愉快,交代著站在一旁的屬下道:"替我撥小桃子的電話。"還是小桃子可愛,任由他怎麼玩都不反抗……當然,他是有正事找她,還得說服她上"神聖女王號"去替他偷"妖姬之瞳"呢。
"是!"雷諾應了一聲,拿起電話撥號。
"妖姬之瞳"啊……
傳說中,詛咒化身的紫藍色鑽石。
傑爾掛了電話,形狀漂亮的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將桃雨的照片收進抽屜裡。
費迪南家的老管家威爾斯輕敲房門,跟著走進起居室。
"少爺,夫人回來了。"
"哦。"傑爾隨口應了聲,一派閒適地倚在窗戶旁。"對了,威爾斯,替我查查閻家那艘船……好像叫'神聖女王號'是吧?看它到哪裡了。等等幫我準備行李,我要出遠門。"
"美國閻家嗎?我知道了。"
"嗯。"看著威爾斯退出起居室,傑爾把目光轉向窗外。
遠方是峰頂冬雪未融的冰山雪景,矗立在丘陵上的"貝羅古堡"外,費迪南家的上地延伸到山的另一頭,有田園、湖泊、山林、河流--費迪南家世世代代繼承著這塊富庶的上地,數不盡的財富和遍佈世界各地的產業,向世人宣示費迪南家尊貴的血統配得上富可敵國的驕傲。
但這項驕傲卻在傑爾手中變成上流社會茶餘飯後的竊竊私語,大家都知道費迪南家的人性格古怪,也戒懼他們仍然屹立不搖的勢力,所以只敢在背後嚼舌根--傑爾.奧格斯.費迪南,典型的權勢家族第三代敗家子,他變賣了家族大部分的產業,而且終日無所事事。
那些流言蜚語傑爾向來不放在心裡--會把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的就不是費迪南家的人了。他對經營和管理沒興趣,與其放著龐大的產業放到爛,不如趁價錢好的時候變賣,他覺得這樣並沒什麼不好,而且費迪南家的財產足夠再三代子孫的揮霍,所以他完全不擔心。
不思長進的敗家子--這是上流社會,或者說是權貴階級眼中的傑爾.奧格斯.費迪南。
費迪南家與黑道的依存關係、與白道亦敵亦友的模糊界線,起始於傑爾曾祖父那一代。他們資助過黑道幫派與組織,當然也和許多國家的政要交好,傑爾的祖父和父親都具有極佳的交際手腕,到了傑爾身上,黑道卻是怕他的居多;白道方面,目前靠著傑爾八面玲瓏的母親,反而比過去人脈更廣。
傑爾喜歡介入黑白兩道之問的名利戰爭,參與幫派間諜對諜的爾虞我詐,卻往往能像看戲般地置身事外。他向來是個強而有力的戰友,但是像顆不定時炸彈,好或不好,
全看他的心情決定--他酷愛冒險,追求刺激,對於遊走在刀鋒邊緣的生活感到樂此不疲。
反覆無常的惡魔--這就是全世界幫派組織眼中的傑爾.奧格斯.費迪南。
"美國閻家?"一名美艷不可方物的婦人詫異地開口,語氣有些疑惑。
年屆五十的伊雪琳不能用"風韻猶存"來形容她,上天對待女人的無情完全不適用在她身上--姣好的面貌讓年輕的女孩們嫉妒,曼妙的身材永遠是男性追逐的目標。
看到威爾斯點頭,伊雪琳正想說些什麼,瞥見傑爾穿戴整齊的下樓,她知道兒子要出遠門了。
"真是一點也不貼心,人家才剛回來你就要走啦!"
"媽咪早。"傑爾對母親露出迷人的笑,然後看了威爾斯一眼,有些怪他打小報告。
威爾斯佯裝沒看見的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少爺,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他提起一隻輕便的行李箱,他知道少爺出門不喜歡帶太多東西。'神聖女王號'目前在台灣外海。少爺,你要不要等船來到歐洲再走?"
"不用,我正好有事要到亞洲一躺,到時直接在那裡上船就行了?"
"這麼急著走啊。"伊雪琳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記得叫閻家準備頭等艙房,傑爾可不能委屈去住普通艙房。"
"直升機準備好了。"一名侍女走進大廳稟報道。
"不開車去嗎?開跑車比較拉風。"
"媽咪,這裡離國際機場有四百公里。"傑爾接過威爾斯手上的行李箱。
古堡的正前方是壯麗的噴水池,以噴水池為中心的外側是扇形面積的廣場,正對大門口的筆直道路偶爾會用來當作私人飛機的起飛跑道,而噴水池前的廣場就作為停放小型飛機之用。
堡裡的僕傭分立兩旁目送傑爾搭上直升機,伊雪琳與威爾斯立於噴水池畔,看著直升機緩緩升空。
"唉!"伊雪琳歎了一口氣,"傑爾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以前他明明好可愛、好可愛的……"憶起兒子小時候天真可愛的模樣,不是她自誇,那些什麼童星若是跟她兒子比起來,只有在旁邊當佈景的份。
"少爺現在已經長成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了。"威爾斯以為她說的是外貌上的轉變。他當然知道少爺小時候多可愛多漂亮,讓他身為費迪南家的管家都覺得自豪,不過他家少爺現在也是俊美無儔,多少女人為他瘋狂迷戀啊。
"我當然知道我兒子很帥!"伊雪琳驕傲地抬起下巴,但下一刻又哀聲歎氣起來,"我記得他小時候,很文靜也很乖巧,聽到人家讚美他,他就會害羞得臉紅,對長輩也嘴甜得不得了,遇到陌生人雖然十分見腆,卻是彬彬有禮的小紳士……"
唉,往事不堪回首,伊雪琳目光含淚地回想當年兒子天真可愛無邪的模樣。
威爾斯也歎了口氣。
如今他家少爺對他們疏離又冷漠,個性喜怒無常,人前人後永遠戴著面具……
等等!威爾斯忽然從感傷中回過神。
這樣的少爺……跟當年的老爺和夫人好像啊,簡直就是他們的合體加強版。
威爾斯看了眼身旁仍沉湎在回憶中的伊雪琳,又搖頭歎了一口氣。
少爺真可憐,老爺待他冷酷,夫人把他當玩具,二十多年的精神凌虐害他心靈飽受傷害。
威爾斯抬頭看向天際,心裡開始對天祈禱著:神啊!少爺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心地比誰都善良,請你讓他早日遇到一個能夠讓他放下面具,不欺負他,不把他當玩具的人,不然少爺實在是太可憐了!
被傑爾抱著的桃雨雙頰泛紅,心跳聲大到她懷疑他能聽得一清二楚。
傑爾總算放開她,與她面對面坐著,"既然你把這麼重要的秘密跟我分享,那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好了。"
"咦?"桃雨一愣,"你的秘密?你不揭穿我嗎?"
傑爾衝著她露出一抹笑,"當然羅,我當你是朋友,怎麼會出賣你呢?所以我也把我的秘密跟你分享,這樣比較公平。"
是這樣啊!桃雨點頭如搗蒜,她早被傑爾那一笑給弄得腦袋變成一團漿糊,心跳的速度直追賽馬狂奔的馬蹄聲。
朋友啊,他說當她是朋友,雖然心底有股淡淡的失落感,但桃雨原本對他僅剩的最後一絲戒心跟著瓦解粉碎。
傑爾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她心裡在想什麼,完全寫在臉上,果然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娃娃。
單純如她,要"吃"了她有很多方法,雖說他天性喜歡挑戰,但他更加希望讓她心甘情願地被他吃,這樣的想法和堅持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如果我把秘密告訴你,你不會告訴別人吧?"他故作神秘地問道。
"不會!我絕不會告訴別人!"桃雨用力地搖頭,有股想拍胸脯保證的衝動。
傑爾的唇張了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瞪大眼睛,本來不好奇的,被他這麼一吊胃口,好奇蟲全都跑出來了。
說吧、說吧,到底是什麼啊?這麼神秘。
"好吧,我說了……"他表面上是在煩惱自己要說的秘密上,實際上卻是欣賞著桃雨好奇寶寶般的可愛表情。
呵呵呵!她當真了,真是可愛啊!
"我的秘密就是……"傑爾刻意頓了頓,看了眼桃雨瞪大雙眼、滿臉期待的模樣,技巧性地抬手遮掩嘴角勾起的笑,然後愛嬌地道:"哎呀!人家不講了啦!你好討厭哦!呵呵呵……"他回憶著母親那魔音穿腦式的笑法--果然是血肉至親,他模仿了個八、九成像呢。
桃雨登時愣住了。
雖然傑爾不像一般男人嗓音粗啞,語調剛硬;他的嗓音低沉卻溫潤,語調柔軟,不過之前都沒有像現在這般讓人發毛的戰慄感。
傑爾撇過臉,燈光照映出他立體如米開朗基羅精心雕塑成的側臉,他眼瞼半垂,桃雨看著他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了藍鑽般的眼眸,忍不住呆了一下,當他又露出悲傷卻絕美的表情,她雙頰升上紅雲,心跳如擂鼓。
"唉。"傑爾輕輕一歎,"本來我還在想,或許你不會排斥我……"
"排斥你?為什麼?"啊,正面很帥,不過側臉好美哦!桃雨幾近癡迷地盯著眼前的美景,口水差點流了出來--都怪傑爾生得一張符合她胃口的臉,她絕對不是花癡發作哦!
傑爾的表情更加哀怨了,他轉頭看著桃雨,花了好大力氣才沒笑場。"我說把你當朋友,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夠……"
"能夠什麼?"桃雨心中暗驚,伸手在大腿上偷偷捏了一把--他一定是對她下了什麼藥,再不然就是施了什麼咒,否則為何只要他的眼睛盯著她,她渾身就熱得要命,心跳也不聽使喚?雖然傑爾那雙藍眼是真的漂亮得不可思議。
傑爾沒再開口,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能夠?能夠怎樣啊?
會不會是……桃雨雙頰緋紅地胡思亂想著。
大約對視了一個世紀之久,傑爾終於低下頭,語帶嬌羞的說:"如果我說,我想和你當好姊妹,你會排斥我嗎?"
"啊?!"
好……好姊妹……
桃雨一臉震驚的瞪著他,傑爾則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回過神。
實……實在是太Shock了,桃雨終於回過神看著他,後者擺出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你果然排斥我!"傑爾說完就趴在床上準備嚎啕大哭。
"不會、不會,我一點都不會排斥你啊!"桃雨慌張地否認,心裡浮現深深的罪惡感,她害人家哭了,真是太不應該了。
人家說要當她的"好姊妹"耶!
原來他是……真的好可惜啊!桃雨在心底歎著氣,一張臉也垮了下來,卻不知該不該去深究自己究竟在可惜些什麼。
"我不相信!"悶悶的聲音傳來。
"真的,我們是好姊妹啊!"她試著安撫他。
"真的嗎?"傑爾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露出了讓桃雨以為旭日已然東昇的燦爛笑容,"我好高興!那就這麼說定羅,我們是可以交心聊天的好姊妹哦!"
呵呵呵!吃掉小兔子的第一步,就是讓她覺得自己不會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