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慕莓在店裡能做的事愈來愈多,師傅給她出了一個課題。她要連續三天做店裡的本季招牌甜點——蒙布朗,和一種自創作品。
蒙布朗的做法,她已駕輕就熟,店裡常銷的五十幾種甜點,她全部演練過了,自認已做到一模一樣,只是沒有給顧客確認過。
但是要自創什麼呢?
人們吃甜點,要的是享受與歡愉、以及仿若從日常生活中暫時逃脫的滿足。
想了又想,終於從看似小山丘的蒙布朗中得到靈感。做相反的概念、和海有關的東西就了。
於是,她的作品命名為珊瑚礁。
蒙布朗的銷售和往常一樣,並沒有顧客感受到製作者不同。
珊瑚礁就令人擔憂了,也許是外型太新奇,擺一天只賣出了一個。
打烊時,洪慕莓看到外場人員正要把一盤盤賣剩的東西丟掉。
立刻上前去,向其中最資深的人請求:「艾妮,拜託你吃一個看看。」
艾妮在客人左右搖擺不知該選購什麼時,常常給意見,所以若是能打通艾妮的胃,珊瑚礁被買下的機會就大增。
「看起來就好乾硬。」艾妮不領情地皺眉。
「我試試看。」另一個初來幾個月的店員帕底,深知洪慕莓的苦處,幫她解圍。咬了一口:「派皮裡頭是什麼?好特殊的口感。」
「果凍和椰果,絕不會幹硬。」
艾妮半信半疑地拿一塊來吃。「是很特別,但會受歡迎嗎?」
「我希望營造熱帶的感覺,現在已是秋末,吃這個會讓人彷彿脫離了寒冷,到了南方度假……」洪慕莓盡力向兩人說明她的苦心。
「可是就像你說的,現在又不是夏天,客人會想吃這麼清爽的東西嗎?」艾妮提出的疑問,在她剛做好給師傅評鑒時,師傅也這樣問過。後來師傅勉強答應讓她試試販售的成果。
洪慕莓盡力用她的破英、法文夾雜著說服艾妮,艾妮或許是被她那樣努力為自己的作品解釋的樣子逗笑了,點點頭:「總之味道不賴。」
有了她這句讚美,洪慕莓稍稍鬆了一口氣。
隔天珊瑚礁果然多賣了一些,艾妮的美言功勞很大。到了第三天,達到了師傅要求的銷售目標,洪慕莓高興地抱著艾妮大叫。尤其更讓洪慕莓興奮的是,第四天珊瑚礁停售,居然有好幾位吃過的客人問起。
師傅正式將她升為副手,而珊瑚礁繼續販賣,進駐常銷區。師傅也開始多加指導她各種小技巧和秘訣。
最寬慰的是,她終於成了店裡的一份子,常客也開始喊她名字,不再被稱做:「那個日本還是泰國女人……」
有一次,師傅告訴她,他覺得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可以回國去,也可選擇留下來。
何必回去呢?那個地方只有傷心,沒有人在等她、守候她。
於是她繼續留下來。
到吳家吃了頓結婚紀念日大餐,吳恩佑果然沒有食言,把他的拿手本領全部展露出來,洪慕莓也把自己的得意作品帶來了,其它不懂做菜的賓客也帶了酒。
酒酣耳熱中,鄭維舉起自己帶來的香檳:「怎麼都不開我這一瓶!」
「不搭配啊!誰叫你對料理一竅不通。」鄭惠取笑他。
「我又不是你。」
散會後,鄭維和洪慕莓都要去搭車,便一起步行去地鐵站。
「你怎麼沒和蘇珊還是哪個新女友一起來?」
「偶爾也有空窗期啊。何況我姊也不喜歡我每次都換不同女伴,今天是她結婚紀念日,就別惹她不高興。」
「你和你姊相差真多耶,一個換女友像換衣服,另一個慶祝結婚十五週年。」
鄭維卻搖頭。「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才認識你們多久,怎麼可能知道你們的秘密呢?」
鄭維沉吟了幾步路的時間,才道:「你覺得我姊現在幸福嗎?」
「幸福啊!吳大哥有什麼不好?」
「可是她當初結婚前一天,還打越洋電話來向我哭訴好幾個鐘頭呢!」
「為什麼?」洪慕莓早已接受了吳恩佑版的結婚經過,故事都講得幸福洋溢,沒聽說有別的角度出發的版本。
「我姊以前是王先生的信徒、也是愛慕者,非常迷戀他。」
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啊?老師和她年紀相差很多呢!」她逐漸習慣跟著吳恩佑夫婦稱王先生為老師。
「她崇拜他,有一陣子幾乎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老師卻只把她當成一個喜好美食的小女孩。他是行走天涯的人,根本就沒有定下來的打算。姊夫當初還是他介紹給她認識的,她氣他不解她的心意,就賭氣與我姊夫約會,沒想到最後會步上紅毯。」
這事雖然和她的故事不相同,但她卻被觸動了內心深處,自然地開始為鄭惠辯護:「就算有這麼一段往事,既然吳大哥不知道這件事,可見她從未跟他提過。都十五年了,往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往事真能隨風而逝嗎?」鄭維搖頭。「你別只看現在,人肩上擔著的過往會隨著歲月變得愈來愈重,大家表面上都裝得毫不在乎,其實呢,每個人背後都有故事。」
「沒想到你這樣的人居然會說這種話。」
「喂!你別把我當成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難道你要辯稱你很純情嗎?」
「誰沒有過?我從前也有過愛的轟轟烈烈,比你還認真執著的時候,可是失戀了,後來又發生許多事,最後把我推向了這樣的選擇。」
「對不起。」雖然她不認同他的選擇,但是他有個好處,就是不會說謊。
地鐵站到了,鄭維把那瓶不受青睞的香檳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個人喝沒意思,你肯陪我聊聊嗎?」
「我們去哪喝?」她今天也頗有談興。
「到我家好了。」
她一楞,鄭維明白她的顧慮,立刻補充:「放心,我絕不會對你怎麼樣。」
為了掩飾方才一瞬間的難為情,她繼續和他哈啦起來。「呵,我這已婚女人引不起你的興趣。」
「哈哈,不是這個問題,我挑情人才不管她是否已婚呢!不過我倒是把朋友和情人分得很清楚,因為我喜歡的類型都有一個共同點,你不是。」
「什麼樣的人才能得到你的關愛?」
鄭維老實回答:「外國妞嘍。不知為何,從未喜歡東方黃皮膚的女子。」
「那麼黑人呢?」
「不要。」
她玩笑般的數落他:「根本就是偏好白種女人嘛,你歧視自己人唷!」
鄭維尷尬。「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何況這對你來說也不是缺點,起碼我的偏好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兩人就這麼到了鄭維家,在酒精的作用下,談了許多平時從不吐露的私事。
痛快地宣洩在工作和異鄉所受的委屈後,話題轉回了感情上,鄭維講了自己曾愛得刻骨銘心的一段往事,洪慕莓也把李晤和施文澤拿出來談。
「你是為了賭氣才結婚的吧!」鄭維也和許多人一樣,把感情用時間來衡量深淺。
「不是,我對文澤已經沒有愛了。」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你老公?在我看來,你不重視他,不怎麼愛他,你只是在吃點心換換口味。」
「換口味?」洪慕莓一頭霧水。
「你之前的未婚夫就像一道主食,你吃得太多、嘗到厭了,換吃甜點。可是畢竟甜點不能當正餐吃,於是你淺嘗一些就結束了。」
「什麼歪理!感情可不是吃東西。」
「我只是簡單的比喻。」
洪慕莓不滿他的奇怪推理,反擊:「照你的比方,你就是不斷在吃甜點,吃不膩的人嘍!」
「起碼我每次都嘗到甜頭,餓不死。而你現在卻是空著肚子,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
「我有工作和朋友就夠了。」洪慕莓仰頭乾了一杯。
鄭維聽了,故意挨近她,手搭上她的肩,臉幾乎要碰上洪慕莓的頰。「工作和朋友就能讓你忘記飢渴的感覺嗎?」
「貪吃鬼!只吃白色鮮奶油的你,怎麼可以對黃澄澄的牛油動手?」
「說著玩的。」鄭維笑著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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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妮到廚房,要洪慕莓出去見客人。
原來又是王先生,這是她第三次見到他了,只是換了個地方。
先寒暄了幾句,王先生讚她果然有了進步,洪慕莓搖搖頭,提出她來法國後埋藏已久的疑問:「老師,為什麼我自己感覺不出我改變在哪裡?」
「呵呵,絕對有,只是你沒有注意到。」
「別賣關子了啦,老師。」
「好,我說給你聽。我要你到法國來,最重要的不是要你學手藝,而是跳脫出固有的窠臼,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自己。所以我不要你去餐飲學校,那地方太多外來人,無法逼你去融入法國,所以我直接介紹你進店裡,雖然一開始吃的苦頭會比較多。不過現在看來,我的苦心有了收穫!瞧,你的珊瑚礁就把一種複雜的情感表露出來了。」
「是什麼?」
「鄉愁。」
「啊?老師又在打啞謎,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鄉愁是怎麼表現在我的珊瑚礁上了?」
「你以前只知學習和模仿,一個勁地往前衝、往前看,卻忘了回過頭來檢視自己。就像學西點的日本人,為什麼特別喜歡小小圓圓的點心?我認為部份是受了他們和果子傳統的影響,另外懷石料理也是小巧精緻的,這就是他們自己的文化。而你現在離開了家鄉,身處異地反而會懷念過去,所以才會創作出熱帶與海洋的風情來。」
「把自己原有的傳統加入到另一種概念上,這樣子就是創新嗎?」
「融合的好,才有資格稱為創新,不然永遠只是鸚鵡學舌,走不出來。」
「嗯,原來老師心目中的創新是這個意思。」
「創新有兩種,一種是碰巧不小心做成的,例如烤佈雷、洋芋片,一開始都是錯誤或意外而產生的,再加上幸運地受歡迎。另外一種有深度的創新,便是我說的文化融合。現在世上很少有純粹的地方料理了,即使是法國傳統宮廷料理,常常源頭也不是來自法國人的發明。」
兩人繼續聊了許多。王先生提到他這趟來法國,幾乎馬不停蹄的一直品嚐美食,想起洪慕莓便順道過來看看。
「很感謝老師的幫忙,還有你介紹給我的吳家人也都很好,難得來到巴黎,不去見他們嗎?」
「我去過餐廳,和吳恩佑打過招呼了。」
「不去吳家見鄭惠嗎?聽說她以前跟著你學了一陣子。」洪慕莓記起鄭維說過的話,想試探一下王先生的反應。
「十多年沒見了,她一定會款待我,太麻煩她了。何況她做的料理普普通通,不需要特地去吃。」他就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洪慕莓的話完全沒有激起他任何的感情火花。
洪慕莓搖搖頭,王先生果然心中除了料理和美食以外,容不下別種事物的存在,鄭惠錯愛了一場。
她望著他頭上稀疏的白髮、他那蒼老的雙目。王先生的眼只有在談論美食的時候,才會發光。
這樣一個視料理為至高無上一切的人,理所當然認為喜愛料理的人就都該和他一樣。
對他來說,親情、愛情的羈絆,都不是那麼重要,所以他才會鼓吹已婚的她拋家來法國學習,絲毫不認為有什麼錯。
可是她並不是把料理當作唯一的人哪,從前她會踏入這個領域,最重要的是喜愛蛋糕背後那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啊!不該怨王先生的。
她確實在巴黎學到了很多,何況當初也是她自己下的決定,王先生只是推了她一把。
只是這一次的決定讓她懊悔。
耶誕、新年都過去了,她都在這些慶祝的日子裡,與吳家人或是同事們盡量狂歡,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些朋友和酒是她在巴黎的寒冬中最好的伴侶,讓她暫時忘記了歲月的流逝。
不過有個節日不能忘,那就是中國年的漸漸逼近。
雖然已和吳家人說好到他們家一起吃年夜飯,但還是得和台灣的家人聯絡。
她打了通電話回台灣,想告訴家人她無法回去過年。
「媽,對不起這麼久沒聯絡你。」
「去了法國好幾個月,到現在才打電話回來!」洪母數落她。
洪慕莓打算趁這次機會向家人和盤托出一切,包括她失蹤這麼久的原因,以及婚姻觸礁的消息,沒想到母親竟然已經知道。
「你怎麼曉得我人在法國?」
「你結完婚後,一開始還偶爾打打電話,接著就沒消沒息的,我當然會擔心啊!我去你那裡,才知道原來你去法國學西點。」
洪慕莓的心怦怦直跳:「那麼是李晤告訴你的?」
「除了他還有誰?你這沒良心的,哪有做人老婆的才剛結婚就拋家,跑去天一般遠的地方……」
她急忙打斷母親的話:「他很生氣嗎?」
「我這女婿可真有度量,換做別的男人早就鬧離婚了。可是他卻沒怎樣,還說你想去就去吧,他祝福你。」
「什麼?」洪慕莓不敢相信當初氣得暴跳如雷的他,會說出這種話。「你哪一天去找他的?」
「我哪記得了那麼多?我想想,啊,我帶了一盒你愛吃的月餅去,你卻沒口福吃到……所以是快過中秋節的時候吧。」
她不會忘記,那晚看著又圓又亮的月光回到住處後,鼓起勇氣打電話給李晤,卻得到他與呂寧在一起的消息。
她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一天是中秋。
「他有了新歡,才會祝福我吧。」語帶哽咽。
「怎麼會?我去的時候他沒說什麼啊,而且我帶了你們的結婚錄像去,他收下來說會好好保存。要是有了別的女人,怎會如此?」
「是他診所新來的助理說的。」
「人家隨便講講,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眼見為憑,你還是快回來吧。」
她卻不願那麼快面對事實。「我走不開,最近很忙……」
「那裡不管有多好,終究不是家呀!人還是要落葉歸根的。既然你說最近忙,我也沒辦法勉強你回來,總之愈快愈好。對了,剛剛講的錄像,你爸爸把它弄成光盤,我也寄給你一份。」
「你願意愛他、尊重他、與他組織家庭、分擔彼此的權利義務嗎?」
「我願意。」
洪慕莓把影像定格在半年前她興奮緊張又堅決的臉上。
收到光盤片後,她連續看了好幾次,一開始著重在觀察週遭人的表情——尤其是當證人的呂寧。
呂寧從頭到尾都是充滿祝福的神情,在她羨慕的眼光中,找不出一絲絲嫉妒,她看著李晤的時候,也沒有愛意。
洪慕莓看著影像,無法想像證人會變成當事人,起碼那個時候李晤與呂寧之間絕對沒有火花。
於是洪慕莓接著就不再注意呂寧了,而把焦點放在她自己與李晤的互動上,回味那一天的種種感受。
尤其立誓那時候,她用慢速、用定格,回放了一遍又一逼。
她在試圖捕捉什麼,卻又抓不住。再怎麼看,影像就是那樣少,無法再抓住更多。
揉揉疲倦的雙眼,關上燈,合眼休息一下。
心中有個聲音響起——
「小姐,你眼睛好紅,房裡又黑漆漆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你不在我身邊。」她回答這個熟悉的聲音。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小雪球送給你。」
「我要的是大雪球。」
「草莓願不願意跟禮物在一起?」
「是禮物不要草莓了。」
「老婆,我愛你。」
「你會不會變心?」
沒有聲音回答她了,因為她從未問過他這個問題,記憶中沒有答案。
睜開眼,屏幕上的她仍舊維持著笑意。
她把目光轉移到李晤上,凝視著他那雙真誠的眸子。
曾被這雙熱情的眸觸動了冰冷的心,在他一次次的寬容和耐心下,她把自己交給了他。
是什麼時候愛上這個人的呢?
她想不起來了,因為當她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時,她就已經愛他愛得很深。
為什麼要離開?
因為她不敢相信自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輕易地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於是她用各種方式折磨這段感情,希冀經過千錘百煉後,她才值得擁有這份愛。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然。
愛需要的是細心呵護,而不是磨練。
「我要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絕不輕易拋棄任何我愛的一切。我承諾過的,不會反悔。」
樂來李晤比她更明白要如何對待愛情。
想他!好想他!
想念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想念他的懷抱,想著他的臂膀,想著他與她之間的故事,想著所有在台灣的親友。
紫莓烘焙咖啡屋沒有了她做的蛋糕,客人的抱怨會不會把池紫霞給淹沒?
小雪球沒有她每日的細心梳理,毛會不會一團亂?
吉利斜對面的那家相片沖洗店,沒有了她的光顧,會不會關門?
所有事情只有一個結論,她得回台灣去!
她不要再繼續在這裡擁抱著空虛的往事影像!
她突然跳了起來,她要回去,她有許多事要做。最重要的一件是:她要回去奪回真實的他,要讓他與她之間的故事繼續下去。
走!回家去,回到那個用愛支持起來的「家」去!
洪慕莓猛地開了門,外頭寒冷的空氣使她打了個冷顫。
怎麼這麼衝動呢?她笑自己,腦中只想著要回家,難道跑出去就能回家了嗎?
有很多事得要準備,先和店裡告假,再去買機票……好多好麻煩的事等著她去做,她真希望能夠立刻回家去。
正要回頭,卻看見了瑟縮著蹲在樓梯口的人影。這不是剛剛拿包裹給她簽收的人嗎?
由於正處寒冷的冬天,大多數人都穿著厚重的大衣和毛帽,而這人或許是為了避免雪地上的陽光刺眼,還戴了墨鏡,加上又長又寬的圍巾,幾乎把整張臉都遮蓋莊。
她向前,在他背後問道:「怎麼了?還有事嗎?」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說起中文來,正要改口,他卻回答她了。
「我還有樣東西要你簽收。」
她認出了這個聲音,張大了口,卻說不出話來。
李晤站了起來,墨鏡摘下、圍巾拉低,使她能看清他的臉。
「洪慕莓小姐,還有一件品名李晤的東西,請問你要不要收下?」
她望著他的眼、以及唇邊那一抹淡淡的淺笑,眼眶開始濕熱。原來剛剛的光盤是他親自送來的,而他送完之後就一直待在外頭等。
「你怎麼會來?」她剛剛竟然沒認出他來。
「得到你的消息後,我就決定要來。」
必然是母親通知了他。「那為什麼不先進來?要在外面等?還故作神秘?」原來他的穿著不是畏寒,而是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李晤凝視著她,緩緩吐出熱氣:「因為我害怕,我害怕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害怕你還是要離開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到這裡,我想先看看你,不然萬一一見面你就決定要和我分離,我恐怕會受不了。」
「我沒有和別人一起,你怎麼會這樣想?」洪慕莓搖頭。「反倒是你,我聽到你和呂寧的消息。」
「我也聽到了你和一個名叫鄭維的人的消息。」
原來都是誤會使他們漸行漸遠。旁人傳來的訊息,未經證實,卻是在彼此變得脆弱的關係裡,成為一股重擊。
她看著他,許許多多想要說的話梗在喉頭,不知從何說起。
李晤見她欲言又止,問道:「你在想什麼?」
她勉力擠出的話是:「我想回家。」
他淺淺一笑,她這話讓他心裡的大石放下了。「想回來台灣嗎?」
「我想回家,沒想到,家就在門外,就在你的身上,你的懷裡。」她語無倫次起來。
李晤卻懂了,張開雙臂:「回來吧。」
她毫不猶豫地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裡。
他在她耳邊低語:「我還以為,我給你的不夠,所以你想走。你走之後,我愈想愈覺得是我的錯,我不夠好。你想來法國,我卻想把你綁住,我太一廂情願,從沒真正聽過你對未來和家的看法……」
「不是,你沒有錯,是我一時嘴快,忘記了我和你要的未來,是一樣的。」
「我以為你想來法國的心意已經超過了對我的承諾,你在這裡樂不思蜀……」
她哭笑不得:「你知道嗎?我來巴黎這麼久,都沒見過艾菲爾鐵塔,沒去過羅浮宮,沒看過塞納河……」
「為什麼?」
「因為我無心去,我的心在你身上,帶也帶不走。」
離開李晤的這段日子裡,讓她更看清自己的感情,讓她更加明白,他對她而言,無可取代。
依偎在他的懷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離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