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沁見狀,剛想伸出援手,忽見兩條人影似雁渡寒潭,在湖面上急掠而來。他轉而低聲吩咐小雪。「有敵人,快躲好!」
話聲甫畢,那兩人已一前一後上了小舟,站在船頭之人冷冷地說:「邊沁?」
邊沁見他兩人凌空渡水,已是一驚,而對方居然認得自己,更是令他疑惑萬分。「閣下是誰?為何認得邊某?」
船首之人陰惻惻地說:「你不需要知道。」
符世休座下,只怕沒有這樣的高手,放眼中原武林,我又不記得有這兩號人物……邊沁心思電轉,面上卻是神色不變,懶洋洋地說:「邊某手下不殺無名之輩,看來今天要破例了!」
船首之人變了臉色,「今日就要教你這個名揚天下的『銀貂』邊沁,死在我司徒笑癡手上!」說話間,司徒笑癡已從懷中緩緩地抽出一對判官筆。
「『陰陽訣』司徒笑癡?」邊沁微微一震,剛凝聚的真氣又四散亂竄,「這位想必就是令師弟『天地恨』司空悲嗔?」
「『出手雙飛遊魂刺』一出,教你天地含恨。」司空悲嗔亦從腰際取出一對「遊魂刺」,陰側惻一笑。
司徒笑癡冷冷地說:「『判官筆』至,你也只有陰陽訣別了!」
「邊某好大的面子,競勞動燕支『伏雷堂』的高手?」邊沁已然想起,燕支有一神秘組織,名為伏雷堂,網羅天下高手,專門暗殺中原武林正道、剷除朝中耿介之士。而據說主其事者,便是燕支國世子石。
「邊幫主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們少主早就想除掉你這位中原領袖人物,只是遲遲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罷了。」
「莫非今日已找到了機會?」邊沁淡淡地說。
「你真氣已亂,以為我看不出來?」司徒笑癡得意一笑,目中流露出興奮的光芒。「少主命我二人保護符世休那飯桶,沒想到機緣湊巧,競教天下揚名的『銀貂』邊沁敗在我手中!」
「你好像已經把我當成死人了?」
「雖然你不是死人,卻也是離死不遠了。」司徒笑癡冷冷地說。「如果我沒把握殺了你,我豈會輕易洩漏身份,和邊幫主說剛才那些話?」
邊沁歎了口氣,居然不否認,「司徒笑癡目光如炬,邊某佩服得緊。」
司徒笑癡雙眼似電,直視邊沁,「邊幫主身負驚人藝業,若非受傷,真氣原不該亂了……」
「我沒受傷。」
司徒笑癡淡淡一笑,「心若亂了,真氣也會亂的。」
邊沁終於變了臉色,「你想說些什麼?」
「邊幫主獨闖『軟玉溫香樓』,聽說是為了救一位姑娘,」司徒笑癡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水中,悠然道:「佳人在抱,真氣如何不會亂?」
「你未免太小覷邊某了!」
「邊幫主可是英雄豪傑,司徒笑癡豈敢小覷?」司徒笑癡忽然笑得像隻老狐狸似的。「但也因為你自居俠義,絕不肯做乘人之危之事,這才糟了!」
「哼!」
「你為了要躲避追兵,必然全力施展輕功,真氣流轉之際,懷中卻抱了個身中『陰陽和合散』、千嬌百媚的俏丫頭,你心能不亂?真氣能不亂?」
「哼!」
「但邊幫主修為極為深厚,原本不該如此輕易亂了分寸。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邊幫主對那位姑娘早已情根深種,思之念之、無日忘之!」
邊沁臉一僵,緩緩地說:「司徒笑癡絕非多嘴之人,你現在說這些話,究竟有何用意?」
「邊幫主果然是聰明人。」司徒笑癡淡淡地說,「把符世休的兵符給我,我留你全屍,饒了水裡那位姑娘一命!」
「我若是不肯答應呢?」
司空悲嗔陰側側地笑了起來,「老子也不要什麼狗屁兵符了!直接烹了你這兔崽子、奸了那個俏丫頭!」
「無恥!」邊沁大怒,「流雲袖」飛捲而出,可惜此刻意到勁不到,邊沁雖然拂上司空悲嗔胸膛,他卻渾若無事。
司空悲嗔先是一驚,繼而放聲狂笑,「邊沁!看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嗎?」邊沁手腕一轉,從袖中翻出一柄小刀,刺入司空悲嗔胸中。「袖風傷不了你,刀子總殺得了你吧?」
司空悲嗔雙目圓瞠,似是不相信事情怎會演變至此,身子一軟,竟已倒臥在血泊中。
直如電光石火間,情勢突然逆轉,司徒笑癡不禁變了臉色。
邊沁悠悠地說:「太有把握的人,總是死得快些。」
「多承教訓,我會記住的!」司徒笑癡寒著臉,一對判官筆護在胸前,全身不露絲毫空隙。
邊沁適才用盡智計身法,方能僥倖得手,此刻已是手酸足軟,只能任人宰割,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暗自調理真氣。
「若是等你真氣調勻,就算有十個司徒笑癡也不是你對手,不過,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司徒笑癡瞬間展動身形,一對判官筆奪目而來,邊沁長歎一聲,勉強出招招架。
忽然間,水花飛濺,南飄雪破水而出,雙掌「遮天手」直襲司徒笑癡雙臂「肩並穴」!
司徒笑癡一驚,他雖然早就知道水裡藏有一名女子,卻不料這女子武藝如此精湛。他連忙身形一錯,避開攻擊,連環腿準確無誤地踢中南飄雪小腹,但胸肋間也露出破綻。
「小心!」邊沁大驚失色,欺身而進,另一柄小刀已刺進司徒笑癡胸肋之間。
司徒笑癡慘白著臉,狂笑道:「我只算錯一件事,沒想到就要了我的……」倏地鮮血狂噴,跌入水中。
邊沁趕緊上前扶起南飄雪,顫抖著聲音問:「你、你沒事吧?」
「小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南飄雪勉強一笑,臉色卻是白得嚇人,「不過……你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打不過他們的……」
「你……」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南飄雪臉上微微一紅,似春花初綻、麗若朝霞。「邊、邊大哥,我問你一件事,你、你真的喜歡小雪嗎?」
邊沁不料她竟會問他這件事,大感窘迫,「我、我先替你療傷……」
南飄雪輕歎一聲,頭一偏,竟已暈了過去。
邊沁心裡又急又痛,輕撫她的臉頰,柔聲說:「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不過你是將門千金,邊沁卻是落拓天涯的無根浪子,一個乞丐頭兒怎麼配得上你?」
突然間,西湖畔燈火大明,人聲馬嘶,一隊隊人馬正逐漸朝向邊沁所在位置而來。
邊沁緩緩地抱起南飄雪,澀然一笑,「罷了!看來今日你我二人已無生理,黃泉路上,邊大哥再慢慢告訴你吧!」
晨曦微露,卻穿不透西湖上的薄霧,此時湖心方向竟傳來一陣淒楚哀絕的歌聲。「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是她?」邊沁面露喜色,將小雪身子輕輕放下,解開系舟的繩子,然後開始划動雙槳,向湖心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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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啦?」
南飄雪勉強睜開眼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床頭則站著一位白衣勝雪,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你、你是誰?」
「我是小蠻,姑娘叫我小蠻就可以了。」
「是你救了我嗎?」
「我只是個小丫頭,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小蠻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是我家小姐救你的。」
「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姓柳,閨名叫依人。」小蠻顯然是個多話的姑娘,別人問她一句,她卻回了一車話。「我家小姐前幾日去見王大爺,天快亮時才坐船離開,正巧當時小姐心情不太好,在西湖上泛舟散心,沒想到卻因此救了你們。」
「前幾日?」南飄雪一愣,坐了起來,「我昏倒很多天了嗎?」
「你已經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了呢!」小蠻拍拍胸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還真擔心你醒不過來呢!」
南飄雪環視房間一眼,只見牆上掛著一幅《海棠春睡圖》,窗台上的湘妃竹簾子,半掩半卷,依稀可見外頭便是一座園林,掩映滿園春色;窗旁案上則放著水磨光亮的銅鏡和一個雨過天青的汝窯花瓶,上頭斜插著幾株鮮艷怒放的紅梅,似將一園春色也帶進屋裡。「這、這裡又是哪裡?」
「這裡便是杭州有名的飄香樓。」
「飄香樓?」
小蠻眼中露出奇怪的目光,臉上似笑非笑,「飄香樓是大爺的銷金窟、男人的溫柔鄉,女子到這地方來,姑娘還是頭一個呢!」
南飄雪再傻,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俏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邊、邊大哥呢?」
「你是說邊大爺啊!他現在正在我家小姐閨房裡呢!」
南飄雪一愣,「他怎麼會在你家小姐閨房?」
「邊大爺和小姐是舊相識,他每個月總會來找小姐一兩次,小姐也很掛念著邊大爺呢!」
南飄雪咬著嘴唇,恨恨地問:「他、他在你家小姐閨房裡做什麼?」
「姑娘這可是明知故問了。」小蠻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說:「邊大爺是個很英俊的男人,我家小姐是個很好看的女人,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和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在同一間房間裡,你想,他們能做什麼?」
南飄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忽然一語不發地穿上鞋,便往門外衝了出去。
小蠻眼中滿是狡猾慧黠之色,吃吃地笑道:「這位姑娘想必餓得狠了!小姐不過弄碗牛肉麵給邊大爺吃,她就急成這樣……」
已經吃完牛肉麵的邊沁,此刻正躺在床上、倚在柳依人膝頭,懶洋洋地說:「大姐煮的牛肉麵果真是杭州一絕,我吃遍天下,還沒人比得上哩!」
柳依人則拿著耳挖子,正在替他清理耳朵,臉上神情是既溫柔又小心,柔聲嗔道:「耳朵積了這麼多髒東西,虧你還聽得到……」
南飄雪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瞪著眼睛大聲說:「邊沁!你好歹也是個成名的人物,怎麼這麼下流!賴在人家小姐的閨房,像什麼話?」
邊沁一呆,還沒開口,柳依人已笑著說:「小妹妹,你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才有些不像話呢!」
南飄雪聞言睜開眼睛,看到房間內的情景,胸中猶似打翻五味醬,氣極敗壞地瞪著邊沁說:「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邊沁無奈一笑,「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嘍!」
南飄雪大聲說:「你、你不要臉!」
柳依人微皺眉頭,「姑娘是邊兄弟尊長嗎?」
南飄雪一愣,「當然不是!」
「是他姐妹嗎?」
「不是!」
「是他妻子嗎?」
「我瞎了眼才會嫁給他!」南飄雪紅著臉大聲吼道。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是邊兄弟的紅粉知己了。」柳依人淡淡一笑,「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姑娘。」
南飄雪沒好氣地說:「你問吧!我聽著!」
「你和邊兄弟既然沒什麼關係,他要臉不要臉,又關你什麼事?」
南飄雪頓時辭窮,漲紅了臉說:「我、我是他朋友,孔夫子說:『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合。』我見他沉迷女色,自然得勸勸他……」
邊沁忽然開口:「你不是說孔夫子說的全是屁話?」
南飄雪簡直快被氣死了,「我說的話你都記得這麼牢,那我叫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重重地甩上門,又跑了出去。
「這小妹妹單純得可愛。」柳依人莞爾一笑,看著邊沁,悠悠地說,「你不會哄女人,氣女孩子的本領倒是一流。」
邊沁不理她。
「你還不追出去?」
邊沁索性合上眼睛。
「她既然誤會了,你就該向她解釋清楚啊!」
邊沁猛地坐起來,瞪眼道:「我為什麼要追出去?我又為什麼要跟她解釋?」
「你喜歡她,當然要追出去解釋清楚嘍!」
「哼!」
「南姑娘昏迷這三天,你總共進去看了她三十七次,問了大夫十九次她的傷勢,堂堂丐幫幫主,總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吧?」柳依人掩嘴輕笑。
邊沁冷冷地說:「你數字記得這麼清楚,為什麼不乾脆改行做生意算了?」
柳依人神色黯然,幽幽地說:「我寄身青樓,倚門賣笑,做的本就是世界上最難做的生意。」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別說了,我也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柳依人勉強一笑。
邊沁呆了一會兒,忍不住長歎一聲,「她是干金大小姐,我卻不過是個江湖草莽……」
「那又如何?」
「我……配不上她。」
柳依人冷笑道:「照你這麼說,我柳依人『一條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不就只能配些低三下四的雜碎了!」
邊沁急聲解釋:「柳大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柳依人板著臉說。
「我、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些什麼……」
她雖然仍板著臉,眼睛卻有了笑意。「黃鶴樓頭論文,你壓倒江南十二州才子,難不成還要大姐教你怎麼說話?」
「我、我……」
柳依人白了他一眼,「不該說的話,你倒是說得又機靈又俏皮,氣得南姑娘甩頭就走。怎麼?該說的話反而不會說了?」
邊沁歎了口氣,「是!都是我不對,我去跟她解釋總成了吧?」
柳依人笑了起來,「別裝得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也是樂意得很呢!」
「是!是!是!我很開心,我很開心……」邊沁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這小子真不老實,明明是要去見心上人,卻裝得像是要上斷頭台似的。」柳依人掩嘴輕笑,看著邊沁的背影,目光又溫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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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飄雪待在花園裡,坐在鞦韆架上,邊沁一進園子,便見著了她。
南飄雪別過臉不理他,將鞦韆架蕩得老高。
邊沁是既尷尬又緊張,延延挨挨地走到鞦韆架旁,苦笑道:「小雪,別蕩這麼高,小心跌下來。」
南飄雪像是聾了一般,理都不理他,反而將鞦韆蕩得更高了。
邊沁吃了閉門羹,尷尬一笑,也坐到另一個鞦韆上,自言自語:「看來這鞦韆好玩得很,我也來蕩蕩看。」
邊沁剛將鞦韆蕩起來,南飄雪卻已停住鞦韆站了起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有個大色狼、討厭鬼在這裡,連鞦韆都不好玩了!」隨即走到一株寒梅旁,神情專注地賞起花來。
南飄雪盯著那株梅花直瞧,彷彿那株梅花是什麼仙品異種一般。過了許久,南飄雪看得脖子也酸了,肩膀也僵了,終於忍不住回頭大罵:「喂!你是啞巴啊?」
想不到邊沁竟然就站在她身後一步處,南飄雪這一回頭,險些撞歪她鼻子,「你是鬼啊?無聲無息的,想嚇死姑娘我啊?」
邊沁捂著鼻子,眼中卻露出笑意,「你在跟我說話啊?」
「不跟你說話,難道跟鬼說話?」南飄雪瞪了他一眼。
邊沁笑了笑,悠悠地說:「我是大色狼,又是討厭鬼,我還以為沒人理我哩!」
南飄雪臉又紅了,「誰、誰要理你!」說著說著她甩頭就走。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邊沁一把拉住她的手。
南飄雪手被他握住,臉也紅了,話也不會說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要做什麼?」
邊沁見這個豪爽乾脆的大姑娘,忽然變得靦腆害羞、嬌俏可人,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我、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你、你說啊!」南飄雪心頭小鹿亂撞,又羞又喜地低下頭來。
「我和柳大姐是莫逆之交、生死知己,並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想的哪樣?」南飄雪仍是垂著頭,小聲地說。
邊沁無奈一笑,「你說呢?」
南飄雪滿臉含羞地抬起頭來,嬌嗔道:「我怎麼知道?」
邊沁看著她含羞帶嗔的神情,不禁有些癡了。「這次若非柳大姐伸出援手,恐怕我們兩人早都死了。」
「嗯!」南飄雪輕輕點了點頭。
「她是風塵中的奇女子,幫了丐幫和我許多忙。」
南飄雪輕輕掙脫他的手,淡淡地問:「然後呢?」
「這次我盜兵符暴露了身份,符世休派兵圍剿丐幫杭州分舵,若不是柳大姐事先通知蕭長老,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南飄雪幽幽地說:「你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至於會暴露身份了。」
邊沁卻沒聽出地話裡的幽怨之意,神色莊重,緩緩地說:「你昏迷的這三天,丐幫偵騎四出,又探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燕支六皇子石-已抵杭州,現在可能就住在將軍府內。」
「喔?」
邊沁見她懶洋洋的,似乎不感興趣,便說:「你大概不識得石-……」
「燕支眾皇子中,最具雄才大略,也是最陰狠冷酷的一個;他的武功極高,行蹤神秘!」南飄雪冷冷地說。
「原來你知道!」邊沁爽朗一笑,續道:「石-掌握燕支兵權,又殘忍好殺,如果能殺了他,等於是為百姓除了大患!」
「是嗎?」南飄雪真想賞給這大笨蛋一巴掌,花前月下居然談起家國大事?
邊沁卻是愈說愈興奮,「石-雖然行蹤不定,身旁又有高手環護,旁人近身不得,但他卻有一個要命的缺點!」
南飄雪火氣已快爆發,渾身隱隱散發出一股炙人的怒意。「是嗎?」
「他夜御數女,極好女色,這次杭州花魁賽,他絕對會出現!」邊沁還真是不識相,仍然滔滔不絕地說:「柳大姐是年年花魁,石-又是……」
「是你這個大頭鬼!」南飄雪重重地踩了他一腳,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邊沁愣在當場,完全不懂她為何會突然發火。
「你不只是個大頭鬼,還是個大混球。」柳依人悄然出現,輕歎一聲:「有時真搞不懂你究竟是天才、還是白癡?」
「我難道說錯了什麼嗎?」
「你提到我做什麼?」
邊沁理直氣壯地說:「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也要我向她把誤會解釋清楚?」
「你未免把我說得太好了……」
「你本來就是濁世中的蓮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邊沁語調誠懇。
柳依人別過頭,悄悄拭去眼角流下的淚水,幽幽地說:「我和那位南姑娘相比,又是誰好些?」
「那、那不一樣啊!」邊沁有些尷尬。
柳依人又歎了口氣,語調幽幽:「你想,南姑娘分得出來嗎?」
邊沁不禁愣住了。
「還有,你提到石-做什麼?」
邊沁苦笑道:「我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該跟她聊些什麼……」
「你真笨,想不到就不要說啊!你難道沒聽過:『此時無聲勝有聲』嗎?」
邊沁又愣住了。
柳依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歎道:「我真服了你,你居然還在一個大姑娘面前說什麼『夜御數女、極好女色』?難道你真是白癡不成?」
邊沁看著方才小雪離去的方向,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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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頭,幽人尚未眠。
南飄雪此刻斜倚鞦韆架,心情有些煩躁,卻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愁些什麼、煩些什麼。
一條人影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後,掩嘴輕笑,「該煩惱的人應當是牆外多情的呆頭鵝,怎麼會是你這牆裡愛蕩鞦韆的俏佳人?」
南飄雪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柳依人,一臉失望。「是柳姐姐啊?」
「怎麼?以為我是呆頭鵝?」柳依人臉上似笑非笑,在她身旁坐下。
「呆、呆頭鵝是誰?」南飄雪也不笨,臉上微紅、裝起傻來。
「你要是不知道,你的臉為什麼紅得像樹上的紅梅?」柳衣人輕輕擺動雙腳,悠悠地說。
南飄雪無限嬌羞地說:「我心裡有他有什麼用?他心裡根本沒有我……」
柳依人微微一笑,「邊兄弟總說你豪爽開朗、瀟灑不羈,有魏晉風度,果然沒錯,你當真比男子漢還大方。」
南飄雪訥訥地說:「你是不是認為我很不要臉,居然自己承認喜歡一個男子?」
柳依人搖搖頭,正色道:「敢愛敢恨,才是巾幗本色。柳姐姐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種刻意裝模作樣的千金大小姐!」
南飄雪看著她,眼中忽然露出奇怪的目光,幽幽地說:「那柳姐姐呢?你為什麼不敢對邊大哥說……」
「我們只是好朋友,不涉男女私情。」柳依人打斷她的話。
「是嗎?」
柳依人勉強一笑,「我和他相識已有十年,始終拿他當兄弟看待。」
「那邊大哥呢?
「他是英雄俠士,心中根本不存男女私情。」柳依人淒然一笑,幽幽地說:「直到遇見了你。」
「我?」南飄雪又羞又喜,又有些不相信。「他、他從沒說過喜歡我……」
「一個男人若是常把『情啊!愛啊!』掛在口邊,他肯定不是真心待那位姑娘。」柳依人臉上忽然露出譏諷的表情,淡淡地說:「來我們這裡尋歡的爺們,哪個人不是開口閉口就喊『心肝寶貝』,難道你會認為他們是真心的?」
南飄雪似懂非懂,愣愣地搖頭。
柳依人目光忽然變得溫暖而遙遠,輕聲說:「我第一次見到邊沁,他還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渾身髒兮兮的,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但是,他的眼睛又明亮又清澈,而且總是帶著一絲既驕傲又冷淡的神情。」
「那年,他流浪到我們村子裡,餓倒在我家門口,我見他可憐,便拿了一碗飯給他。他當時只是默默接過飯吃了起來,一吃完,也不說聲謝謝,人就走了……」
南飄雪咕噥一聲:「邊大哥真沒禮貌。」
「大丈夫報恩,本來就不在這些言語俗套。」柳依人淡淡一笑,「我不過給他一碗飯,他卻報以百倍恩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韓信一飯千金,卻不知邊大哥又是如何?」
「我的一碗飯,竟險些要了他的命。」
「為什麼?」
柳依人澀然一笑,臉上滿是寂寞蕭索,「我住的村子叫三家村,民風相當保守古板。那年,我爹替我答應了一門親事,把我許給村長的兒子,可是我心裡卻喜歡另一個人。
我對他一片癡心,心給他了,人也給他了,他也答應我,要帶著我遠走天涯。可是,我的私情卻被村人發現了,村人罵我是淫婦、是妓女,小孩子用石頭丟我,村長更是把我綁起來,想要把我活活燒死……」
「活活燒死?」南飄雪大驚失色。
「他們對付蕩婦淫娃,用的都是這種法子。」柳依人淒然一笑,癡癡地說:「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一點都不怕!因為我的情人曾對我說過,『生要同歡,死要同穴!』。當時村長還說,只要我肯說出情人是誰,他們便饒了我一命。
可是我一點都不在乎,我相信他會自己站出來,陪著我一同化為灰燼。後來火愈燒愈旺、煙愈來愈多,他卻始終躲在人群中發抖,用著無助的眼神看著我。當時我的心也碎了、淚也干了……」
「這混球!他究竟是不是男人?」南飄雪氣得全身發抖。
「我被煙熏得昏昏沉沉,模糊間,有人站了出來……」
「哼!他總算還有些良心。」
「不是他,是邊沁!」
「邊大哥?」南飄雪一愣。
「邊兄弟站了出來,說他就是我的情人。」柳依人眼淚已流了下來,眼中不知是癡是怨,「村長雖然放了我,卻把邊兄弟打個半死,還準備放火把他燒死。你說,有誰會為了一碗飯的恩情,做這種傻事?」
南飄雪說不出話來,眼淚也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我被趕出三家村,心灰意冷之餘,甘心淪落風塵。」柳依人笑得令人心碎,「邊兄弟僥倖未死,我對他心中滿是感激,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他,但他卻只肯告訴我他叫小狗子,人就悄悄走了……」
「小狗子?你說他叫小狗子?」南飄雪眼睛亮了起來。
「邊兄弟少年時無名無姓,只有小狗子這個小名。邊沁這個名字還是後來加入丐幫時,蕭長老幫他起的。」
南飄雪急聲問道:「那他臉上那道傷疤,你知道是怎麼來的嗎?」
「我在杭州再見到他時,也曾問過他這件事。」柳依人見她神色興奮中難掩緊張,微覺奇怪。「他說臉上那道傷疤,是被一個叫楊天霸的人用鞭子抽傷的。」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南飄雪右手緊緊握住掛在頸間的那幾枚銅錢,喃喃自語。「難怪我和他相識不過數日,卻總覺得好像已經認識好幾年了……」
「小雪,你怎麼了?你在說些什麼?」
南飄雪回過神來,笑靨似春花綻放,「邊大哥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了。」
柳依人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一事,神情也由疑惑漸漸轉為明白,掩嘴輕笑。「是了,你一定就是邊兄弟這些年來時時掛念著的那位小姑娘!」
南飄雪臉一紅,靦腆地問:「他、他時時掛念著我?」
「這些年來,我只聽他談起過一位叫『小雪』的姑娘,」柳依人見她又羞又喜,故意要逗逗她,「不過,說不定還有另外一位姑娘也叫小雪……」
南飄雪急道:「不可能的,他說的姑娘一定是我……」忽見柳依人臉上似笑非笑,登時大窘,低下頭去。
柳依人笑道:「有自信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
南飄雪一臉羞澀,低聲說:「我一點自信都沒有,邊大哥也從沒說過喜歡我,而且他和我在一起時,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人家氣得半死。」
「我小時候,隔壁有個小男生老愛拉我辮子,你知道為什麼嗎?」柳依人忽然問出這一句話。
南飄雪抬起頭搖了搖,答道:「我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討厭死那個臭男生了。」柳依人想起往事,不禁笑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喜歡我。」
「他喜歡你,為什麼還要欺負你?」南飄雪實在搞不懂。
「你真是個呆姑娘,這麼淺的道理還不明白?」柳依人白了她一眼,無奈一笑。「他欺負我,只是為了要吸引我的注意罷了!」
南飄雪的眼睛亮了起來。
柳依人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說:「所以當一個男孩子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就代表他喜歡上這個女孩子了。」
南飄雪忽然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問邊大哥,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南飄雪一臉正色道。
柳依人險些從鞦韆上跌了下來。「小雪,你、你……」
「我若不問清楚,晚上一定睡不好覺。」南飄雪一臉認真地回答,語畢,便大步走了出去。
柳依人看著南飄雪背影,苦笑搖頭,喃喃自語:「這兩個人,一個癡一個憨;一個一句相思說不出口,一個心中藏不住半句話;一個婆婆媽媽不像個男人,一個大大咧咧的不像個女人。唉!老天爺還真是會作弄人,居然能想出這樣的絕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