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奪愛 第三章
    酉時,一輛馬車停在羲和園門口。永寧府派人來接邢臻赴宴。

    車伕及永寧府派來的兩名家丁正在門外候著。

    「看不去一趟真的不成了。」邢臻在房裡整裝,對一旁憂心忡忡的夫人及雨織說道,「不過有玄野陪我走這一趟,你們放心好了。」

    才說著,玄野一身勁裝的出現在房門口。「大人,隨時可以上路了。」

    「你來得正好,我也打理妥當了。我們走吧!」邢臻說著,就往房外走去。

    「老爺,你可得小心點,能忍就忍,千萬別跟那些人過不去。要記得,你可是個小官啊。」邢夫人一路叮嚀著。

    「嬸嬸放心啦,叔父又不是三歲小孩,當了那麼久的官,官場那一套叔父哪會摸不透?只是叔父最後身不由己,所以才要請護衛保護他啊。」

    「夫人、小姐,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大人一根寒毛。」玄野炫然黑眸飽含深意的盯著雨織。「你們絕不會後悔讓我留下。」

    「你要是敢讓叔父受到傷害,我馬上要你走人。」雨織信誓旦旦的威脅著。但是心裡卻相信,他會毫髮未傷的將叔父帶回。雖然討厭他,但在這一點上,她對她則是完成信任。沒有人會傻到去招惹他這種氣勢懾人的傢伙吧?

    「玄野,走囉。」邢臻在馬上催促著。

    「我絕不會讓你將我趕走。」玄野丟下這句話,才回身跳上馬車。

    「自大的混蛋!」雨織低聲咕噥著。

    邢夫人拉著雨織回屋,邊關心問道:「雨織啊,你對玄野的態度會不會太嚴厲點,其實這個孩子很不錯的,他一個人無父無母,還能練就這麼一身好本事,實在難能可貴,我們應該善待他才是啊。」

    「喔!我知道了。」雨織含糊的應著。真不知道嬸嬸是怎麼想的,哪有叫自己的侄女對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好一點的道理?真是的!

    她無心對他好,馬車上卻有個人正暗自發誓,絕對要讓她另眼看待。

    「晃動不已的馬車上因有永寧府的家丁,邢臻和他們閒話家常的寒暄著。玄野則靜默一旁,很快的,他的思緒又回到雨織身上。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以前他都沒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在凡間才會這樣嗎?

    驀然,他想起那雙在星界從為見過的眸子,那雙蠱惑著他吻上她的櫻唇。

    怎麼會這樣?當他碰觸到那柔軟的身驅,以及甜美的櫻唇時,他的情緒和意識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只剩下想將她完全吞噬的意念。好可怕!

    「玄野,玄野!我們到了。」

    「啊,抱歉!」玄野由沉思中驚醒。他再這樣失魂落魄的,準定將護衛的工作搞砸,屆時,他就等著看雨織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吧!

    玄野在心裡暗斥著。深吸口氣,他讓自己恢復以往的冷靜,全心扮演好護衛的角色。

    一入府,玄野便四處留意。這院子比羲和園大上五、六倍,主人的來頭怕是不小,若存心對邢臻不利,定可調來大批高手。玄野暗自盤算著,若真對上手,他該如何在不運用法術的情況下取勝?

    思忖間,他們已被一名看似管家的中年人請進大廳。

    「咦,怎麼不見其它賓客?」邢臻問著,心裡卻已有了底。看來那個少王爺用盡各種手段攏絡人心的傳說恐怕不假。

    「少王爺今天就專請你一位賓客。你稍待,我這就去請少王爺出來。」

    「不用了!」隨著威嚴的聲音,門口赫然出現一位衣冠楚楚、大約二十來歲的少年郎。他年紀雖輕,卻有著目中無人的傲氣,眼裡淨是睥睨群倫的自得。

    玄野嘴角揚起抹冷笑。凡夫俗子!

    少王爺望向邢臻,但視線旋即不由自主的被站在邢臻身後的玄野吸引,頓時雙眼一亮。他們元朝武士眾多,但他還未見過一個看起來如此膽識過人的漢人。「邢大人,你身後這位是……」

    「這是敝宅新聘的護衛。」邢臻起身相迎。

    「喔,是嗎?」他笑著打量玄野。很好!他就連這個護衛也一起收買過來。

    「不知少王爺專請老朽過府,是不是有什麼吩咐?」邢臻希望少王爺能把話挑明講,講完了他好走人。在這種達官貴人的府邸裡,只會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哪敢說是吩咐呢!」少王爺示意他們坐下。「只是有些事想請教邢大人,不過不急,我們邊吃邊聊。」

    他一拍掌,便有婢女陸陸續續端上佳餚,頃刻間,一面大方桌擺上了野駝蹄、駝乳麋、天鵝炙、羊炙等各式各樣蒙古貴族設宴時最講究的菜色,怕是十個人也吃不完。

    廳裡瀰漫著食物的香氣,但少王爺這種鋪張的排場卻看得邢臻食慾全無。他根本就是存心炫耀,哪裡是有心請客。這些蒙古食物怕只有蠻人才吃得下。

    玄野知道不該開口,卻又忍不住想殺殺少王爺的威風。

    「這麼頓佳餚怕要花不少的民脂民膏才備得周全吧?少王爺真是好能耐。」這種將百姓當俎上肉的權官千百年來他不知道看過多少。他們得意的笑容到最後終將消失殆盡。

    少王爺一直掛在嘴邊的笑容在一瞬間僵硬,原本意氣昂揚的俊臉漲成難看的鐵青色。

    邢臻聞言,一股熱血直往腦門竄,差點被玄野嚇死。他是不是那條小命不想要了?就算想臭罵著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王爺,可也別罵得那麼直截了當啊。

    「少王爺,你別見怪,我這個護衛沒念過什麼書,常說錯話,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這個粗人計較。」邢臻陪著笑,一面扯著玄野的袍袖,示意他趕緊道歉。

    「粗人,是嗎?我看他嘴倒挺利的。」少王爺冷哼一聲,非常不快的瞪視玄野。

    玄野不甘示弱的迎視,卻裝出一臉糊塗,無辜地說道:「啊!真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講話一向太直接。」

    這算哪門子道歉?擺明了說他剛才講的全是實話。邢臻差點跌下椅。

    「哈……哈……別當真,別當真。」邢臻笑著對少王爺說道。大冷天的,他竟然直冒汗。因為他正看見面前兩人敵對的眼光在空中擦出可怕的火花。

    半晌後,少王爺才忿忿地轉開頭,「哼!我才不會和下人認真。」

    「對嘛!還是先談我們的事要緊,少王爺定有重要之事才專程來找我的,請明示。」邢臻趕忙岔開話題。

    少王爺倒真的甩開頭不再理會玄野。但就算他想對玄野發怒,也會再次被玄野用攝魂術鎮住,不能發怒。

    「是這樣的,我常聽我爹人前人後的稱讚司天監的邢少監,說你雖官卑位小,但實際上卻是深藏不露的飽學之士。」少王爺幾乎將邢臻捧上天。他頓了頓又說:「而且你這不與人爭的豁達,在漢族士人裡還頗得好評,同朝的漢族官員對你也頗敬重。也就是說你對漢族士、官都具影響力。如何?我這話沒說錯吧?」

    「過獎!過獎!是永寧王和一些同僚不棄,我才得些虛名,哪有什麼真才實學,更談不上影響力。」邢臻可受不起少王爺無端的讚譽。

    「邢少監未免過謙,我探聽到的可非如此。不過無妨,你我心照不宣就成了。」少王爺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拿起酒壺親自替邢臻斟滿酒。「來!我先敬你一杯。你難得過府來,今天定要跟你好好討教、討教。」

    邢臻舉杯一飲而盡,臉上帶著笑,心裡卻苦哈哈。這頓飯可真難吃啊!

    「聽說當今聖上頒令的措施常引得怨聲載道,不知邢少監對此事有何看法?」

    邢臻聽見他這番話,陡地一震,隨即敷衍地笑道:「皇上的政績不是我這種卑微的官員可以多說話的。少王爺若真想知道,該問御史大人才是啊!我這司天監的少監,只管看天相,不管看人事的。」

    元朝天文曆法由太史院和司天監主掌,司天監還在太史院之下。而司天少監只不過是司天監之下一名輔佐官員,是微不足道的小官。

    少王爺搖搖頭,表情頗不贊同,「邢少監這麼說可就錯了。書上有云:『應天理,順人事。』那不就是說得順著天理,在人事上才能有番作為嗎?所以少監雖只知天相,實際上已知人事。」

    「這話是不錯,可是……」邢臻遲疑著。少王爺今天談天相、問人事,難道他真的想……奪位?邢臻心中一凜,慌忙斂起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之色。

    「既然如何,我想請少監替我朝看看當今皇帝的氣數。」

    「這不是可以信口胡說之事,請少王爺問些別的吧!」邢臻態度變得強硬。

    「若我一定要問呢?」

    「那我只能說無可奉告!」邢臻不假辭色的拒絕。他不想跟這種事有任何牽連,這並非為他個人,他得為身邊所有的人設想。

    「你……」少王爺臉色全變,怒目瞪視邢臻。「說來說去,我這忙你是不肯幫了?」

    「不是不幫,實在是使不上力。請見諒。」邢臻起身說道,「多謝少王爺的招待,既然對你無所幫助,我也不好多叨擾,就此告辭,多謝盛情款待。」

    邢臻不待主人下逐客令,識趣的自動告辭,帶著玄野離開大廳。當然,少王爺可不會趕來相送,因為他正在大廳裡咬牙切齒,氣的火冒三丈呢!

    不願讓永寧府的馬車相送,邢臻自行在大都城內雇了輛馬車,一路上面色凝重的沉思著,擔心這平靜的生活過不了幾日了。

    玄野不打擾邢臻,自顧留意著四周狀況。那個少王爺恐怕沒這麼容易善罷干休,搞不好會派人來報復。

    他們僱馬車離開永寧府時已是戌時,天色早已全暗,城裡的人大都躲在屋裡避寒。一出大門大都城門更顯得冷清,這種雪天寒夜郊道上根本連個人影也瞧不著,馬車前的油燈黯淡的晃蕩著,燈光映在皚皚雪地上,添了幾分蒼涼。

    驟然,玄野感到一股殺氣迫人而來。

    「大人,小心!有埋伏!」他讓邢臻躲往馬車角落,吩咐車伕快馬加鞭,盡速穿過眼前這片黑黝黝的林子。

    行了不久在樹林的颯颯聲中突然多了一種細微的咻咻聲,且愈來愈近。這種聲音玄野再熟識不過,是箭!而且是很多的箭。

    「快走!」他不由分說的拉起邢臻撞開的車蓋,往上逃竄。

    「怎……哇!」邢臻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人就飛上天落在樹上。待他站定腳時,才看清他們的馬車已如刺蝟般長滿一根根的刺。

    馬車兩側插滿了箭,而車伕和馬匹身上亦中了無數的箭,殷紅的鮮血怵目地染在雪地上,腥味滲入凜冽的冷風裡,碎裂的油燈使火舌迅速蔓延。

    玄野冷冷地望著這一切。

    邢臻則緊握雙拳,氣得渾身打顫。「太過分了。這……」

    玄野連忙制止他出聲。樹下有十來位黑衣蒙面人悄悄離開隱身處,慢慢接近馬車。

    「頭兒,裡面沒人!」其中一個蒙面人往馬車裡探了一下,隨即驚慌失措地大叫。

    「什麼?!這麼多箭還射不死他們。」看似頭頭的人憤怒地揮著拳,厲聲吩咐道:「就算沒死,他們也一定受了傷,快去追!兩個都得給我抓回來。」

    玄野待他們散去後,才扶著邢臻由樹上躍下。「大人,我們快走。」

    兩人隨即在樹林間閃躲、穿梭,往回程趕去。但邢臻終究上了年紀,又是文人,動作當然沒這些成天舞刀弄槍的傢伙俐落,未久就氣喘噓噓,跟不上玄野速度,終於還是被發現。

    「看到了,在這裡!」驚喊的聲音在林間響起。彈指間,所有的火把已聚集在他們周圍。

    玄野不屑的瞟了他們一眼。若不是帶著邢臻,這些人根本不配、也不值得他動手,他大可大搖大擺的打他們面前經過,他們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別說是想攔下他了。但如今他可不能自暴身份,只得勉為其難的陪他們玩玩。

    「大人,你在這躲一躲,別亂動,一切由我應付。」他將邢臻扶到一棵樹下,冷冷的站定,瞪著那些死到臨頭的蠢蛋,氣定神閒的說道:「你們這一大群人半路攔劫還毀了我們的馬車,是何居心?想置人於死地嗎?這不太好吧!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喔。不過,想殺我,你們這輩子怕是沒這能耐。所以最好趁著還沒有受傷時趕快走人,否則刀劍無眼,動起手來你們非死即傷,到時我可不負責任。」

    「狂妄的小子!滿嘴廢話!」那頭頭被激得怒火沖天,連忙道:「射!射!」

    箭立時由四面八方對準玄野射去。

    只見他遒勁矯健的身驅輕鬆自在的在箭雨中穿梭,飛箭連他的袍衣都未沾到,甚至連飛往邢臻方向的箭他都能及時一一擋住。

    邢臻睜大眼,瞧著生平見過最厲害的功夫。原本玄野說大話時,他還真替玄野捏把冷汗,但這時見著他的身手,才知他沒半點誇口。

    他移交的速度快得讓人眼花撩亂,到後來只見條黑影穿來飛去。

    偶爾有人陪他玩玩倒也不錯的。只是對手太弱,不甚過癮。玄野玩得興味正濃,突然看見邢臻瞠大眼,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瞪他。

    糟糕!玩過火了!身份被懷疑了嗎?

    玄野趕忙放慢速度,裝出力不從心的樣子,故意讓自己的手臂中了一箭,再將利劍用力一揮,讓所有來箭統統倒回,立時傳出此起彼落的慘叫聲,眾賊全部倒地不起,只能呼天搶地的在地上翻滾。

    「今天碰上我算你們倒霉。我知道你們是少王爺派來的,回去告訴他,少動邢府的歪腦筋,否則我照樣會把他派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到時他可別怪我不給他留面子。快滾吧!」

    那批人一聽玄野放過他們,連滾帶爬的一哄而散,頃刻就溜得不見蹤影。

    玄野把臂上的箭拔下頓時血流如注。其實普通的箭根本傷不了他,他還得故意弄出傷口,擠出點血來。真是麻煩!

    「玄野,你的……手,快止血,不然會廢了的。」邢臻憂心地瞧著他的傷口。真不知道雨織從哪裡找來這麼奇特的人,打起假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厲害,流起血來也是驚心動魄的駭然。

    「不打緊,小傷不礙事。」玄野全不當一回事的笑了笑。

    邢臻看著玄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輕鬆笑臉,再看著摀住傷口的指縫中不停冒出的鮮血。天呀!他們家來了個不得了的人物,一個真正的、鐵錚錚的漢子。

    再邢臻敬佩萬分的眼光下,玄野總算完成護衛責任,安全的將他送回府。

    由於馬車被毀,剩下一半的路程只得步行。所以當他們回府時,都快過了亥時。也正因為他們回來得太晚,才一踏進大門,邢夫人就氣急敗壞的迎上前,一看邢臻沒事,高興的又哭又笑。

    「你們耽擱了這麼久,我都擔心死了。前次路上打劫受的傷才剛恢復,若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麼得了?」

    「拜託你節制點好不好?年紀都一大把了,還成天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人家看笑話。」邢臻提醒夫人。

    雨織趕來時剛好聽到這話,一臉不以為然的嗔道:「叔父怎能這樣說嬸嬸呢?嬸嬸擔心得連晚膳都沒用,坐也坐不住,盡往大門口跑,就怕叔父有個差錯,如今被你這麼說,真不值得。」

    邢臻向來拿府裡這兩個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被雨織說了一頓,也只能歉然笑道:「算我失言,失言!」

    「這才對嘛!」雨織轉嗔為喜,這才望向站在叔父身後的玄野。她嫣然一笑,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將叔父平安的送回來。」

    「啊!對了。玄野為了救我受了重傷,雨織,你快帶他去療傷。」

    「不勞煩邢姑娘了,這點傷我自己回房打理就行。」語畢,玄野匆忙點個頭,便往琉璃軒行去。

    雨織那突然的粲笑絢爛得讓他窒息。那樣的笑容美得-他害怕。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                              ※                                  ※

    雨織在她的落月軒裡,正可憐兮兮地被催促著去探視玄野的病情。

    「他不是說不要緊嗎?那我何必多事?」雨織噘著紅唇,不情願的說。

    她當然也為玄野擔心,但他方纔那副神氣模樣,讓人想了就氣。他既然那麼不希罕,她何苦去自討沒趣?

    「人是你雇回來的,人家受了傷,你好意思不去探望一下嗎?而且你叔父那條命可是他保住的,說什麼你也得去謝謝人家。」邢夫人苦口婆心的勸道,「方纔我和你叔父都去看過他了,他也只讓我們在門口慰問幾句,就直催我們回來,所以你去看看他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別讓人家笑話我們不懂禮數。」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若她再不答應,恐怕嬸嬸會嘮叨到她耳朵長繭,還未必肯放過她。

    邢夫人見遊說成功,總算鬆了口氣,「要去就快,時辰都這麼晚了,再遲可要打擾到人家歇息了。」

    瞧嬸嬸一臉滿意的離開,雨織在房裡又磨蹭了半天,才拿了一堆他可能用得著的外傷藥,拖著不情願的步伐往琉璃軒走去。

    最好他睡死了,聽不見她的敲門聲。反正她來過一趟就足以向嬸嬸交差。

    「玄野,你睡了嗎?」她在玄野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應聲而開的門讓雨織大失所望。

    「邢姑娘,真是稀客,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玄野斜倚著門,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雨織覺得他語帶調侃,但念在他負傷在身的份上,決定不與他計較。

    「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當然不是。」雨織急忙否認,將捧著的藥往他懷裡遞。「是嬸嬸要我送些傷藥過來的。」

    就在玄野伸手接到時,她驀地倒抽一口氣,瞠大雙眸著瞪著他右臂上絲毫未處理的傷口。

    「你故作神勇啊?幹嘛不把傷口包紮起來?」雨織嚷嚷著。

    他不在意地瞟了傷口一眼,悠哉的說道:「小傷,根本就不礙事。」

    「不礙事?!」雨織拉高嗓門,蹙眉盯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這種傷叫不礙事,難不成要等手臂廢了才叫礙事?拜託你別盡杵在門口,趕快去療傷成不成?」

    「是,遵命。」玄野誇張地彎腰鞠躬,然後轉回房裡。

    本來送了藥,就算完成慰問的任務,但雨織卻不自主的跟進房,監督他療傷。她看見玄野捲起一袖,將她送來的藥隨便塗抹兩三下就想了事,不自覺地開口制止,「不行!不行!你根本沒認真的在處理,這樣傷口會復原得很慢的。」

    聽到自己過度激昂的話語,雨織猛然住口。

    啊,她這是幹嘛?玄野的傷好得快或慢干她何事,她急個什麼勁?

    「那麻煩姑娘讓我見識一下,何謂認真處理?」玄野向她伸出手臂。

    雨織遲疑著,暗責自己多事。

    「不敢?還是不屑?」玄野挑眉問道。

    替他療傷根本不是她該做的事,跟這危險的人太親近更是不妥。然而她卻不願承認自己的怯弱,於是不得不上前為他療傷。

    雨織拿著藥,一副急於畫清界線的模樣,「你為了保護叔父而受傷,我可是衝著這一點才幫你療傷的喔!」

    「這我當然知道。」玄野笑著。她對他還是滿懷戒心。

    只要把他想成普通人就沒事了。雨織這麼想著,心跳卻不聽使喚的加訴,拿著藥的手也微微顫抖。然而心裡雖慌,她臉上卻不露痕跡,專心一意地只將視線膠在傷口範圍。雖然不看他,卻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緊緊跟隨她動作移動的灼熱眸子。

    他的眼神讓她心神一震,連忙掉開頭,並努力說一些話掩飾自己的靦腆失態。

    「真不知你腦子在想些什麼,這麼嚴重的傷口竟放著不理。叔父和嬸嬸也真是的,他們不是來看過你了嗎?怎麼沒叮嚀你要照顧好傷口?」雨織顰眉仔細的包紮著他的傷,邊叨叨絮絮的咕噥著。

    玄野帶著奇異的眼光瞅著她。

    她鬆鬆綰著的髮髻有幾綹掉下來,在細頸旁輕輕拂動,黑亮的青絲像沁涼的流泉,將粉嫩的頸與頰襯得更加雪白,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在他身上忙碌著。

    「你怎麼變得溫柔起來了?」他含笑支頤。想不到假裝受傷還有這等好處。

    雨織忽地停下手,星眸含怒的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說,我一直都很不溫柔,是嗎?」

    「當然不是。」難得能和平相處,他可不想再與她開戰,玄野連忙解釋道:「只是你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的,讓人招架不住。」

    「咄咄逼人?有嗎?」雨織側首想了一下,堅決的搖頭。「我才沒有,咄咄逼人的是你。」

    「這樣說來,我們是半斤八兩。」

    「瞎說,我才跟你不一樣。」就算她不介意跟他抬槓,可也不會承認自己和他同類。「你去問問嬸嬸和街坊鄰居,誰不說我乖巧可人?」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囉?」他好喜歡這樣跟她說話。也許一開頭他們見面的方式太過突兀,才會造成那麼大的衝突。

    「就是啊!就是!」雨織連連頷首。「你那樣突然跑過來強迫人家收你當護衛,不被痛罵才怪。你少把責任推到我不溫柔上,我可不接受。」

    雨織想起初見他時的震撼,以及與他爭執時他那種要將人吞噬的迫人力量。會不會現在的他只是種短暫的溫和表現,因為他受了傷?

    眼見談笑風生的容顏倏然地消失,翦翦瞳眸裡升起瑟縮的懼意,他突然有種留不住美麗事物的遺憾與心痛。

    「我說過了,你不用怕我的。」他的手輕拂著柔膩粉頰。他喜歡這種觸覺。

    「我才不怕你!」雨織一把拍掉他的話,「我討厭你說一些自以為是的話,更討厭你貿貿然闖進來,硬逼著我做措手不及的決定。討厭!討厭!」

    其實,她最討厭的是自己。方才一切不是都很好嗎?為何要一手毀掉呢?她到底在害怕些什麼?他明明說的是實話,為什麼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臭罵他一頓?

    「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一點也不溫柔。」雨織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往房門口跑去。

    「等一等。」玄野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他不知道自己在想做什麼,只是覺得不能讓她這樣走掉。

    呀!她又落淚了。

    「別哭!」他對這種星界裡少見的淚水感到無措,胸口刺痛的感覺更讓他混亂。他想像今天早上在曲廊那樣緊緊的擁著她、吻她,但又怕會惹她發怒。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他空有一身法力,卻什麼也做不了。

    「不干你的事,放手啦!」雨織怎麼也甩不開被他緊抓住的胳臂。

    「你不哭,我就放手。」

    雨織胡亂抹了一把臉,算是把淚拭淨,忿忿地瞪著他,「我不哭了,你放手。」

    「剛剛不是還談的好好的嗎?怎麼說走就走?」玄野還是沒放開她。他真不知道自己幹嘛低聲下氣的?他可不記得曾用過這種口氣與人說話。

    不過這招倒是挺管用的。雨織怔怔的望著她,好像忘了方才哭嚷著要離開。

    他不那麼狂妄霸道的時候,真的是挺魅人的,讓她害怕的炯炯黑眸像燦燦繁星閃爍著;那種以銅強鐵壁向她壓迫而來的氣勢也不見了。

    「你的傷我已經包紮好了,而且這麼晚你也該休息了。」雨織用力掙開他的手,卻沒有移動腳步。

    「怎麼了?」他俯首,想看清她的表情。

    雨織垂首,遲疑地輕咬紅唇,半晌才歎了口氣,仰首用澄清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好吧!我承認我怕了你,尤其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的時候,我更是怕了要死。」

    她大大鬆了口氣,終於把真正的感覺說出來,心裡舒坦多了。就算他會看不起她,她也不在乎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還以為是什麼呢!」玄野啞然失笑,「你放心,就算我用惡狠狠的眼光瞪著你,也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不過日後我會小心謹慎,盡量不用惡狠狠的眼光看你。」

    「還有,不准有怪異的舉動。」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別的好,她得乘機一次把話挑明了講。

    「什麼怪異舉動?」玄野擰著眉,不知她在說啥。他的毛病好像突然變多了。

    「嗯……嗯……」雨織支吾半天才紅著說:「就是今早你在曲廊上做的事,你……」她雙頰染著灼灼紅暈。笨!她真不該再提這子事的,就當從沒發生過就好了嘛!

    玄野看著嬌羞滿面的她,終於恍然大悟。可是,他卻突然好想做她正下令禁止的事。

    「你說的是這個嗎?」他迅速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雨織驚跳開來,拚命抹淨雙唇,邊喊道:「才說不許,你又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玄野笑著宣稱。他知道這話當然不可能被實踐。

    「嘻皮笑臉的!你可得記牢自己的承諾。」語畢,雨織以快的幾乎是奪門而出的速度跑開。直到回了房,還止不住地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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