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的腳程加快。已經沒有時間好讓他浪費了,他得趕在天黑前到達。
韓英跟在他後頭,幾乎是用跑的。
「曜日!你走慢一點好不好?你到底要去哪裡?」
曜日這時停住身子,她無預警的撞上他厚實的肩膀,吃痛捂著鼻子,「唉呀!要停也先說一聲嘛……」
曜日看著這只煩人蒼蠅。「你要答應我,等會兒不論見到什麼,絕不許跟任何人提起。」
韓英舉起一隻手,作發誓狀,「如果我跟別人說,一定遭天打雷劈!」
曜日蹙眉,「我又沒要你詛咒自己。」
她好奇不已,「到底你要去哪裡?」
「你除了保密,還要做我的助手。」
韓英一臉興奮,就像上次救大寶他娘那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要去救人,對吧?」
曜日揚眉,「你比我想像的還聰明嘛!」
韓英一臉得意,「那當然!我的領悟力可是很高的。」
「不過這也算是犯罪!」
韓英被搞糊塗了,「什麼……犯罪?你不是要去救人?」
曜日看著她摸不著頭緒的表情,有種捉弄她的快感,「你說得也沒錯!」
她更不懂了,「但是……救人怎麼會是一件壞事呢?」
「是不是壞事,就要看你怎麼想嘍!」
韓英歪著頭,「怪了!為什麼我還是聽不懂你說的話?會不會是我的漢文學得還不夠?」
曜日聞言,覺得好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聽不懂是自然。」
「這是不是就是跟打是情、罵是愛一樣,不一定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有另一層意思?」
哇哩咧!又是造句話,到底這句話是哪個混蛋加三級的人說的?他被這句話害慘了!
他正色道:「打絕對不會是情,罵也絕對不會是愛,請你搞清楚這一點。」
韓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麼罵是情、打是愛呢?」
曜日哭笑不得的說:「這到底哪裡不一樣?」
韓英像是想到什麼般雙眼晶亮,「我知道了!你是用你救人的醫術去害人,所以才說是犯罪?」
曜日捂著發痛的額頭。跟她講話真的會折壽啊!「你是笨蛋啊?我會做這種事嗎?」
韓英一臉迷惑,「要不然是什麼?」
再跟她說下去,真的會愈說愈混亂。「不如這樣,如果你猜對了,我就不趕你走,答應你留下來。」
韓英摩拳擦掌道:「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能反悔喔!」
曜日笑看她,「這可沒這麼容易猜喔!」
「哼!憑我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猜中的。」
「是嗎?那我們等著瞧!」
☆ ☆ ☆
兩人來到位於東城門外一處小市集,這裡到處都是拉著牲畜交易的販子,還有一些藥材買賣。
韓英自作聰明地道:「哈!原來如此,你是為了來這裡買藥材!」
曜日沒有理會她,一邊走一邊左右查看,心中暗忖:該不會是走了吧!
韓英走到他面前,「你是想先買藥材,再去救人,是不是?」
曜日沒好氣的看著她,把她推開,「當然不是!」
「那你……」
曜日停在一處攤子前,「大娘,請問押解罪犯的官差住在哪裡?」
大娘指了一個方向,「他們住在後頭的永福客棧。」
「謝謝!」道完謝後,曜日便往大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韓英眼睛眨啊眨,「原來你要找的人是押解罪犯的官差啊……」
「你的答案很接近了。」
「什麼……只是很接近啊?」她還以為是正確答案呢!
「就快公佈答案了。」
韓英一臉著急,「什麼?這麼快……」
「我看你還是回去好了!」
「不行……對了!我知道了,不是官差,又跟官差有關係,那一定就是罪犯嘍?」
曜日停下腳步看著她,她面露欣喜,抓著他的手臂又叫又跳,「我猜對了是不是?是不是?」
曜日神色懊惱。嘖!想不到真給她蒙對了!這下子他不得不讓她跟了。
見曜日不說話,韓英樂得又叫又跳,「啊!我猜對了,我真的猜對了!」
曜日甩開她的手,「不要拉著我,街上的人都在看呢!」
韓英才不理會他,硬是死抓著他的手臂,「你不能反悔!說好我猜對就讓我跟的。」
「我說要讓你跟,也沒說可以這樣拉拉扯扯的。」
「我才不管呢!對我來說,意思都一樣。」
這傢伙!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了。「快放手!」
韓英嘟起嘴,「不要!」
曜日莫可奈何看著這個黏人精。還是該怪他,一開始他就不該心軟,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
兩人走到永福客棧,「我現在要進去見官差,你可以放手了吧!」
「哦!」韓英只好放開手。就算只有剛剛那一下子,她已經很滿足了,以後再找機會好了,呵!
「你在外頭等,我進去問一下就出來。」
韓英乖乖點頭,「嗯!」
曜日進去後,一名官差跟著他走出來,「還是那句老話,如果被人抓到,可不關我們的事。」
「我知道的,大人!」
官差進去後,韓英不免問道:「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看起來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曜日往前走,「沒錯!我來為罪犯醫治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那他剛剛說被人抓到是……」
「那些都是被流放邊疆的罪犯,真正能到達目的地的人很少,有的在中途就心力交瘁而死。」
這是好事啊!「為什麼為他們醫治就是犯法?」
曜日歎了一口氣,「因為他們是罪犯。」
☆ ☆ ☆
兩人來到市集外一處小溪邊的草地,有許多人披頭散髮、一身髒污,身上戴著手銬、腳鐐,有的人衣服上還沾染著血漬,其中甚至還有小孩子。
韓英簡直看得傻眼。這種畫面太殘酷了,簡直就像人間地獄……
曜日走到站在樹幹旁、一直在痛苦呻吟的老伯身旁,為他把脈、針灸。
老伯在針灸後似乎不再疼了,曜日再拿出藥袋裡的藥丸塞到他的嘴裡。
老伯用虛弱的語氣道謝,接著閉上眼睛。
韓英看了好難受,「這些人……好可憐……」
曜日起身,「因為他們的身份是罪犯,所以沒有人把他們當人看。」
韓英無法置信,「這也太過分了!為什麼連小孩子也是罪犯?」
「因為他們的爹娘有罪,所以全家都被流放邊疆。」
「什麼?哪有這種道理?」
「不過小孩子通常都還沒出關就病死或餓死了。」
韓英驚呼,「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居上位者定他們的罪,如果真是有罪便罷,偏偏許多人是無辜被冤枉的,以前我在宮中當差時,這種事看太多了。」
「所以就算會被抓、被關,你也是執意幫他們看病?」
曜日苦笑,「我能做的事也只有這一些了。」
韓英聞言,內心的衝擊很大,她看著曜日,眼眶莫名泛紅。沒想到他能為病人做到這樣的程度,冒著會被懲罰監禁,仍然義無反顱的為流放的罪犯看病。
為難產的孕婦動刀,甚至願意背負殺人的罪名;還有他在微小處的細膩用心,在她眼裡,他不只是個人,而是個神。
那些人一見到曜日為人針灸,紛紛靠近他。
「您是大夫嗎?我肚子痛了好久,求求您救救我!」
「大夫!我的孩子就快病死了……」
「大夫!我好久沒吃東西了……」
韓英趕緊跑上前去,「你們別這樣!這位大夫一定會替你們醫病的,請你們別擠,一個一個來好嗎?」
這時,一個孩子在哭泣,「娘!我肚子好餓……」
韓英對著曜日道:「我覺得這些人有的是太餓,餓出了病,我去買食物!」說完她就往市集跑去。
曜日對著她喊道:「你身上有沒有銀子啊?」她卻早已不見人影。
曜日搖頭輕笑。她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對了!她會不會買啊?他想她這輩子大概從沒買過食物,偏他又走不開,真是的!
不久後,韓英回來,後頭跟著拉大米、牛、羊的苦力,她得意向曜日招手,「曜日!我回來了!」
曜日見這樣的陣仗,嚇了一大跳,「你哪來這麼多錢買這些東西?」
韓英笑得燦爛,她指了指身上、頭上,曜日這才發現她似乎換了另一套粗布衣裳,頭上的飾物及身上的掛飾全不見了。
她該不會……
「你……」
她一點也不在乎地道:「我把東西全當了,用來買這些東西,你看這樣夠不夠啊?」
「去哪一家當鋪當的,下次再把東西贖回來!」
韓英笑著搖頭,「不用了!錢是身外之物,能救人,東西才有價值!」
「可是那些是你……」
韓英把他推走,「那些東西我多得是,你就別管了,快去照顧病人吧!」
曜日看著她。她穿著粗布衣裳,但是貴氣卻是掩不住,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從沒仔細看過她,怎麼他沒發現她的笑容是這麼美,眼睛是那麼晶亮?
「大夫……大夫……」
他幾乎看韓英看癡了,「啊……」
「大夫,後面還有好多病人等著您呢!」
「哦!」
☆ ☆ ☆
忙完後幾乎已近深夜,曜日留下一些藥丸給他們,韓英則是把買來的豬肉乾及牛肉乾分給他們,兩人在那些人聲聲的感謝中離開。
韓英依依不捨的看著他們,「他們會安然到達吧?」
曜日的視線留在她的臉上,「會的!有那些肉乾,他們就不會餓死。」
韓英也看著他,「有那些藥丸,他們也不會生病。」見他揚起唇角,她跟著笑,「你應該常笑,你的笑就跟你的人一樣,溫暖中有著令人深刻的感動。」
曜日看著她,心中震盪不已,「我之前對你的態度這麼差,難道你都不會討厭我?」
韓英笑著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討厭你,可能是我太喜歡你的關係。」
「跟著我除了吃苦受罪外……」
韓英摀住他的嘴,晶亮的眼瞳裡閃著瑩瑩水光,「別再對我說這些話了,對我來說,沒有你,才是吃苦受罪!」
曜日看著她,為她撥去頰邊的發,「我沒見過比你還要傻的丫頭了。」
她將他厚實的大掌貼住自己的臉頰,「我是傻,我想傻一輩子,這輩子我只想傻傻地愛著你,跟你在一起!」
他一直以為她就是驕蠻、任性的公主,總是只顧自己的喜惡,完全不顧其他人的心情。他曾在宮內當差,見過太多後宮女人邪惡的勾心鬥角,美麗的皮相下卻有著狼子之心,原來女人狠起來,比男人還要狠。
出宮後,見到的是驕縱和自恃家大、業大欺壓人的富家千金,對這類的女子,他是倒足了胃口。
但是為什麼她不是呢?她的性子的確驕蠻、任性,卻是驕蠻又任性的執意愛著他,為了他甚至願意放下身段,大雨中追他只為了送傘,接觸窮苦的賤民,把自己身上珍貴的飾品全當了還滿臉笑意……
這些事她怎麼能做得這麼自然?她怎麼可以……做公主就該有公主的樣子,她該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才是,她怎麼能這麼做……害他更加不知所措……
曜日發現緊貼她臉頰的手在發顫,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到她這麼美,她咱勺臉頰、身體似乎散發著動人的光芒,教人不由自主心蕩神馳……
就這樣看著她,表面上他平靜無波,但是他的胸口震動,因為心臟劇烈跳動而隱隱作疼,手心微微出汗,腿在微微發抖……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他在發抖,卻又很清楚這並不是害怕,但他確確實實在發抖,為什麼呢?
不只是這樣,看著她堅定的瑩瑩大眼,還有那兩片柔嫩的紅唇,他竟猛吞口水,感到全身燥熱不已……
他該不會……該不會是……愛上她了……
這個念頭令曜日心驚的抽回手,膽戰地往前快步走,「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快走吧!今天先在永福客棧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
韓英對於他的反應早就習以為常,她跟在他的後頭,「好!」
☆ ☆ ☆
兩人走到市鎮,曜日這一路上疾步快行,好似後頭有女鬼在追趕,韓英根本都是用小跑步在追他。
她在後頭追得就快累死,「曜日!你別走這麼快啊!」
曜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以往的冷靜自持似乎在一瞬間瓦解,他心慌意亂,只能一直往前走。
這時有輛馬車從角落閃出來,韓英看著那輛馬車,又看著曜日,「曜日!」
曜日似乎沒注意到馬車,一直不停往路中央走去,韓英趕緊大步跑上去,趕在馬車衝過來時,把他推開。
曜日這才察覺到馬車緊疾停下來的聲音,而韓英抱著頭站在馬車面前,只差半步就要撞上她。
馬車伕對著她大罵,「臭丫頭!你找死是不是?」罵完他就駕著馬車離開了。
韓英這才回過神,她還以為自己這次鐵定沒命了。
曜日著急地起身。她竟然……竟然把他推開……自己去擋馬車……
韓英看著他,「我會不會太用力了?你有沒有哪裡撞痛了?」
曜日看著韓英。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關心他,不知道他驚得呼吸就快停止了嗎?
曜日氣得大罵,「你到底在幹什麼?」
韓英一臉膽怯,「對不起嘛!因為我看馬車就要過來,只好……」
曜日很氣,氣她、更氣自己,「你瘋啦!竟然去擋馬車!」
韓英低著頭,「你不要生氣嘛!我只是想,我受傷沒有關係,但是你不能受傷,你是大夫,有這麼多人等著你去醫治……」話未說完,她就被猛力拉進一個寬大的懷裡。
「你這個傻瓜!」
她的臉平貼他的胸膛,像是火般熨燙著她的臉頰,她的臉發燙,腦子也熱烘烘的。
曜日緊緊擁著她,像是要把她嵌進身體裡。他到底是何德何能?為了他……這個笨丫頭可以連命都不要,他值得她這麼做嗎?她怎麼能傻成這副德行,傻得讓他好心疼……
她被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只好尷尬的仰頭,「曜日……」
誰知他沒有移動也沒有言語,只是專注的看著她,墨色眼瞳在黑夜裡有如黑水晶,像是兩潭湖水在她心底不停擴散。
四周突然變得無聲,除了她狂亂的心跳聲外,似乎也變得一片漆黑,眼底除了曜日外,沒有別的了。
不可能的……他不該有這樣的感覺……這是不可能的,他失控得無法阻止心頭的震盪。他怎麼可能對她動情?
才這麼想的時候,他已經貼住了她那兩片迷人紅唇,而且一吻就無法放開,莫名地在上面輾轉吮吻。
韓英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她驚得張大兩眼,看著眼前緊閉雙眼、一臉陶醉的曜日。他……他……這……是在吻……吻她?
她的唇又軟又嫩,他無法控制的將舌探人她口中,與她的丁香小舌緊密攪拌,手更加使力地將她緊緊圈在他的懷裡,這才發覺她的身子好纖細,彷彿用力一點就會被擰碎,他無法自拔地加深造一吻。
韓英不知道該怎麼呼吸,長這麼大,沒人這樣吻過她,她更不知道唇貼著唇竟會有這樣令人酥麻的感覺,眼前的景物忽明忽減,她的頭發暈、雙腿發軟。
驚覺她的身子在搖晃,曜日趕緊抱緊她的腰身,兩人不停喘著氣。
他望著她臉頰上滿佈紅霞,兩片唇被他吻得紅艷,他意猶未盡的舔了下自己的唇,唇上還殘留著她美好的氣味……
他在幹什麼?他就像個好色之徒,竟在大街上強吻一個女子,他怎麼會做出如此失常的行為……剛剛他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想到這裡,他手一縮,頓失依靠的韓英摔下了地。
「唉呀!」
曜日趕緊扶起她,「對不起……我……」
「我的屁股……好痛……」
曜日懊惱地想打自己。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他抱起她,「我們先到客棧,我再幫你看看。」
韓英被他抱著,仰頭望著他的唇,再想起剛剛他吻她的畫面,臉頰又泛紅了。
他吻她……這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點喜歡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