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錯誤的季節 第六章
    杜洛捷被電話鈴聲吵醒時,正在作一個夢。夢的內容模糊不復記憶,只依稀記得是個安詳的夢。

    鈴聲還在響,尖銳刺耳的聲音直鑽他的腦袋。杜洛捷頭痛欲裂,一時竟想不出身在何處?他的手臂上枕著一個女人,長發披散遮住她的臉……這又是誰呢?

    杜洛捷伸長手不情願的接起來,渾渾噩噩「喂」一聲,電話那邊卻是一連串禮貌又客氣的致歉。「杜先生您好,真抱歉打擾您,昨夜您和夫人遺失的戒指已經找到了,而且完好無缺,不曉得現在方不方便送上去給您?」

    您和夫人?杜洛捷完全被嚇醒了——難道他身邊的人是遠蓉?

    他想起來了,該死的徐昱婷,自己一時大意,竟然完全掉入她的圈套!

    大概杜洛捷沉默太久,電話裡傳來不安的語氣。「杜先生……我打擾您了嗎?」

    把它們丟進水溝裡,我不想要!

    「沒有,送上來吧!」杜洛捷吐一口氣,不情願的回答。

    掛掉電話,他轉頭凝視遠蓉。她睡得很沉,完全不受電話的干擾。

    她昨晚一定累壞了,不但跳一夜的舞,酒也喝得比他多。杜洛捷不禁想起她昨夜的反應,非常的熱情與狂放,是酒精?還是天性使然?

    他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軟玉溫香的軀體緊緊的貼著他,很難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起反應。昨晚的事情已是狀況外的失控,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繼續,就算會傷遠蓉的心,他也必須和她說清楚。

    他強迫自己放開遠蓉,小心翼翼的離開床鋪,看見自己昂然的身體,不由得搖頭苦笑……但突然間,有樣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他的身體上,有一小塊紅褐色的痕跡。

    那是什麼?杜洛捷不解的皺起眉,有一點像乾掉的血跡……他僵硬的回頭,相同的痕跡出現在雪白的床單上,斑斑點點怵目驚心。他緩緩的伸手掀開遠蓉纏裹的被單,目瞪口呆地望著遠蓉的腿根……

    ☆

    這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在杜洛捷沖完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猛喝冰涼的可樂,他的腦中仍是一片渾沌。

    遠蓉怎麼可能還是個處女?不論婚前婚後,她的身邊始終不缺男伴,她自己也沒有否認。可這些血跡代表什麼?昨晚遠蓉醉得一塌糊塗,不可能爬起來玩這種把戲。

    他把可樂罐貼在額頭上,水珠從他額頭沿著臉頰滑了下來。

    這該死的婚姻,就像茶幾上那兩枚昂貴的戒指,明明丟了,依然陰魂不散,如影隨形。就算用華麗的絲絨禮盒襯托出光芒萬丈,卻冰冷沒有靈魂。

    他正在下一個決心,一個可能會讓遠蓉恨他一輩子的決定。但他卻不得不做,即使遠蓉還是處女也無法改變……

    床上的遠蓉微微蠕動身體,張開眼,伸一個懶腰;她似乎不太明白身處何處,環顧四周,最後把眼光停留在杜洛捷身上,眨眨眼,出他意料之外的笑了。笑得慵懶、性戚,天真且嫵媚。

    「你已經醒了,」遠蓉的聲音略微沙啞,聽來卻很愉悅。「很晚了嗎?」

    杜洛捷喝一口可樂,覺得喉頭火辣,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夠晚了,飯店已經在問我們要不要退房了。」

    「那你怎麼說?」遠蓉擁被坐起身來,即使折騰一夜,即使殘妝未卸,她看來仍是嬌艷動人,完全就像剛接受過愛的洗禮一樣。

    「我在等你起來。」杜洛捷盡量保持語氣平靜,但他的心緊縮,想得完全是另一回事。

    遠蓉羞怯一笑,圍裹著被單款款朝他走來。杜洛捷注意到她走動時有些不自在,必然是因為狂烈做愛的後遺症——昨夜他可說不上溫柔。若不是酒精作祟,他一定可以感受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遠蓉在他面前停住,拿起他手上的可樂喝了一口。「口好渴,大概是喝太多酒了!」

    看她如此自在的模樣,杜洛捷反而不知所措,只好先避開話題。「他們把戒指送回來了。」

    遠蓉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又喝一口可樂。「丟了就丟了,還撿什麼呢?真是多管閒事!」

    杜洛捷煩躁異常,有點痛恨即將得說出口的話,但該做的必然要做,他不能忍受看見遠蓉幸福洋溢的模樣。

    「遠蓉……」他遲疑著,無法預期即將發生的事。「我們得談談。」

    遠蓉喝可樂的手頓了一下,但仍然鎮定的喝下一大口,出乎他意外的綻開燦爛的笑容。「哎呀!我昨天忘了卸妝,現在一定就跟你形容的潑墨山水畫一樣……」她把可樂遞回給杜洛捷。「我全身都是酒味跟汗味,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澡。」

    她說得那麼輕松,簡直就像他們每天早上都一起醒來一樣。遠蓉走到浴室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朝他嫣然一笑。「你可以叫早餐上來嗎?我好餓喔!還是……你急著要離開?」

    杜洛捷一怔,對遠蓉的言行舉止還反應不過來。「沒……有,我不急著離開,我也餓了。」

    ☆

    遠蓉足足在浴室裡待了三十分鍾才出來,不知道是真的需要這麼長的時間梳洗,還是在裡頭演練劇本?但她出來時臉上依然掛著甜美的笑容,令杜洛捷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想些什麼?

    遠蓉直接走到窗邊的餐桌坐下,先吃了一大口面包才開口說道:「我真是餓死了,為了晚上的宴會,我整個白天都沒吃東西,怕吃多了穿上禮服不好看。」

    杜洛捷直直盯著遠蓉,少了五顏六色的殘妝,她眼下的黑眼圈明顯浮現。但這樣自然純淨的遠蓉卻讓他很心安,起碼讓他恢復了一些自制力。

    「我們得談談,遠蓉。」

    遠蓉連頭都沒抬,一匙蛋慢慢送入口中。「別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麼美好的早晨,別說一些破壞氣氛的話。」

    「遠蓉……」

    「別說……」遠蓉飛快的打斷他,抬頭看著杜洛捷,眼中流露一絲懇求。「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是個成年的女人了,就算喝醉了也可以為自己負責。我不會因為一夜的性關系而有什麼非分的要求;我們不過是在一場狂歡舞會上邂逅的兩個男女,共同分享一個寂寞的夜晚……如此而已。等出了這個房門,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杜洛捷呆住了,沒有料到遠蓉竟然先他一步說出這些話。沒有吵鬧、沒有控訴,理智平和的叫他不知怎麼接口。

    沉默一會,杜洛捷掩飾性的干笑一聲。「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以前還沒有一個女人這麼瀟灑的跟我這樣說。」

    「我總得給自己找退路吧?要是在這裡聽你跟我說BYEBYE,那才真是一件難堪的事!」遠蓉的眼神寧靜,笑容真摯。「其實我真該謝謝你,你給了我一個很美好的夜晚,我很久沒有這麼快樂了!」

    杜洛捷塞塊面包進嘴裡掩飾尷尬,他真想叫遠蓉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他,這只會讓他更覺得自己像個渾蛋。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到昨天為止還是個處女?我記得你一直都有男朋友的。」

    「因為我家教森嚴啊!」遠蓉的臉龐泛紅,回了一句既是玩笑又是事實的話,看到杜洛捷一臉懷疑,這才認真的說:「我不騙你,真的是這樣。我從小到上大學,上下課都是司機接送,出去玩要報備,晚上回家還有門禁時間——就是像人家講的那種千金大小姐,天真到近乎蠢的類型。是堂姊的死讓我改變,讓我在最短的時間裡從夢中驚醒:但過了這麼久我都還搞不清楚,這夢是醒得好……還是醒得不好?」

    遠蓉表情略微黯淡,但旋即又綻開笑容。「嫁給你的時候我還年輕,對愛情還充滿幻想,我以為性等於愛情,而愛情又等於天長地久……」

    「那你那些男朋友呢?威廉、羅力、彼得……」

    遠蓉俏皮一笑。「就是男朋友啊!告訴你我家教森嚴嘛!不管我情不情願,我都是一個已婚婦女,有一場荒唐可笑的婚禮,和一張非常具有壓力的結婚證書。我對紅杏出牆這個字眼很感冒,總覺得有點齷齪,因此對那些人純粹心動,卻從來沒有勇氣執行。顧忌太多,怕愛上不該愛的人,怕丑聞被抖出來,更怕……」

    遠蓉沒有說出口,杜洛捷知道那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遠蓉顯然很想避開下愉快的往事,她的眼中閃著淘氣。「反正慢幾年也沒有損失啊,我昨天晚上……也很……『盡性』啊!」

    杜洛捷突然意識到遠蓉在做什麼,她的腳從桌子下方伸過來,正摩挲著他的小腿,一路挑逗到他的雙腿之間。他下意識的握住那只不安分的腳,卻不希望它停。

    「你在做什麼?」他啞著聲音問。

    遠蓉笑得媚惑。「你以為呢?」

    她抽回自己的腿,緩緩站起身朝他走來,一面走,一面拉開浴袍的帶子,任它滑落在地毯上。日光灑落在遠蓉潔白的身體上,清楚映出昨夜他狂吻的痕跡。

    杜洛捷屏息,毫無招架能力的看著遠蓉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手從他的胸瞠滑過,來到他的腰際,抽掉浴袍的帶子,讓他和她一樣赤裸。

    遠蓉把唇貼在他的唇上,用舌尖描繪他的唇形。「我答應你離開這個房間就各走各的路,可是我們還沒離開是不是?我想你應該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再把昨夜溫習一遞。昨晚我有點醉,細節記不太清楚……」

    杜洛捷沒讓她把話說完,抓住遠蓉的腰,快速而猛烈的進入她——

    遠蓉驚呼一聲,喘氣說道:「你太急了!」

    「是你逼我的,小魔鬼!」他低下頭,牙齒輕咬遠蓉的乳頭。「我從早上忍耐到現在,就怕忍不住會再要你一次……你得寸進尺……」

    他的力道大了些,遠蓉忍不住低吟,乳尖的疼痛伴隨一陣快感而來,杜洛捷的手來到她的臀部,把她更用力壓向他,遠蓉笨拙的,慢慢跟上他的節奏,一起奔向極致的巔峰。

    結果杜洛捷和遠蓉在飯店裡住了三天,一步也沒踏出房門。

    他們關掉了手機,斷絕對外的一切聯系,醒來就做愛,累了就休息。話談得很少,就算有,講的也是一些言不及義的笑話,絕口不談明天,也不談外面的世界。

    關起門來,他們不在乎今夕是何夕,飯店外卻是翻天覆地、一片大亂。

    杜洛捷星期一沒去上班,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而遠蓉在舞會「下落不明」……變形的流言沸沸揚揚,只有飯店裡的兩人不受干擾。

    若不是星期二早晨的一通電話,也許他們就在情欲的催化下,屈服於現實的期許。

    這次的電話一響,遠蓉就醒了。但她沒有張開眼睛,繼續蜷縮在結實的肩膀上。洛捷的聲音冷硬不耐煩,顯然是因為受到干擾而惱怒。遠蓉不禁好奇,是誰這麼神通廣大找到這裡?

    「……嗯,我知道,我會到……東西准備好了嗎?叫DAVID把資料帶著,一個小時後過來接我,我會在車上看。還有……我和遠蓉在飯店的事還有誰知道……很好,誰都不准提,如果讓老董或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你就准備回去吃自己。」

    掛掉電話,杜洛捷又在床上躺了一會,這才不情願的下床,走進浴室。遠蓉張開眼,心底有種失落。這幾天他們每次醒來都會在床上糾纏許久才會一起下床……顯然,人間天堂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杜洛捷沒在浴室耽擱很久,當他出來時,一臉凝重,坐到床邊,遲遲無法開口。

    「我知道……」遠蓉微微一笑,解除這份難堪。「Party  is  over。」

    「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投資發展會議,阿公主持的,我非到不可。」他解釋般的說。

    「我了解……」遠蓉盡量不顯露出失望的神色。「剛剛是誰打來的?她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杜洛捷苦笑。「怪就怪在我有一個太能干的秘書,而你又有一個太了解你的經理。」

    「Rose?跟她什麼關系?」

    「我門兩天沒出飯店,外面的流言一塌糊塗。所有的人都看到我們在陽台上吵架,秦天驊回去加油添醋對你媽說你被我氣跑了,又說我在舞會上和一個漂亮的小姐跳一夜的舞,然後親親熱熱的離開。」

    遠蓉覺得不可思議到極點。「所以呢?」

    「所以沒人想到我們在一起,還以為我們又是各走各的路。昨天我沒去上班,阿公快氣死了,下令要我辦公室裡的人想辦法把我找出來。他們把所有我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找過了,卻找不到我,我的主要秘書喬秘書被逼到沒辦法,只好冒險打電話到蓉衣去,看看你知不知道我在哪。」

    「所以是Rose猜出我們可能在一起?」

    杜洛捷點頭。「昨天你也沒上班,Rose本來只是懷疑,你沒回家又沒找她,潔聆也不知道你的下落……等喬秘書一打電話過去,她就猜到怎麼回事了。是她要喬秘書打到飯店來試試看。」

    遠蓉沉默,心裡竟有幾分埋怨Rose。但她還是裝作不在乎的問:「你還有多少時間?」

    「不到一個小時。」

    遠蓉擠出一個笑容,掀開被子輕快的說:「那我得快一點了!」

    ☆

    昂貴又華麗的禮服殘破的躺在地毯一角,被遺忘了好幾天,如今只有「慘不忍睹」可以形容。遠蓉拎起那一團破布,不禁納悶苦笑。「這還能穿嗎?」

    杜洛捷坐在窗邊的老位置抽菸,面無表情的回答:「我已經打給明夫人了,她會在十五分鍾內替我們送衣服來。」

    明夫人應該常常替杜洛捷「救急」,她顯然非常清楚杜洛捷的需求是什麼。

    一整套灰綠色的Armani西服,淺綠色的襯衫外加一條鮮綠色領帶,讓杜洛捷看起來氣派卻不流於老氣。

    遠蓉的行頭也不差,同樣是Armani,遠蓉卻是一身嫩綠。高領針織衫、圓肩長形西裝外套,寬擺長褲,高雅而俐落,簡直可以和杜洛捷連袂去參加雄獅集團的高階會議。

    那天晚上才看一眼,她竟然可以將衣服尺寸拿-?分毫不差,連遠蓉對衣服的喜好都估算到了。更厲害的是她還有辦法配出一雙鞋子,大小剛好,簡直就像遠蓉常在那裡買鞋似的!

    「明夫人怎麼這麼厲害?」遠蓉佩服的說:「那天晚上才看一眼,就知道我穿什麼衣服、什麼鞋子?」

    杜洛捷冷笑一聲,衣裝筆挺的他,看來又是一副冷酷的生意人模樣。「她厲害在她肯用功,你是朱三小姐、杜家的二少奶奶,要找你的資料、打聽你的喜好並不難。」

    真是無所遁形啊。遠蓉攬鏡自照的同時不忘偷偷打量杜洛捷,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窗邊悶悶的抽菸,但她卻什麼都不敢也不想問。

    「我還真少穿這麼昂貴的衣服,」她故意以愉快的語調來掩飾心中的感受。「至少在蓉衣是不適合的。」

    杜洛捷熄掉菸站起身來。「時間差不多,我們該下去了。」

    遠蓉只拿一個宴會包,她的禮服包括那昂貴的披肩、杜洛捷的衣服,兩人都很有默契的留在原處,就像是把這三天的出軌也同時遺棄在房間裡。

    下樓時兩人話很少,一直到了l樓,遠蓉才遲疑的開口:「我從側門走好了,雖然有點多此一舉,但還是別讓人看見我們一起離開飯店比較好。」

    杜洛捷沉默一會,欲言又止,最後歎一口氣。「我陪你去後門。」

    遠蓉想拒絕,想學得瀟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飯店外朗朗晴天,冬陽竟會刺得遠蓉幾乎睜不開眼,真讓她懷疑前幾天的寒流是不是真的,更或者,是「天上方七日,人間已千年」!

    這個時候,站在她身旁的杜洛捷忽然開口,徹徹底底摧毀她的冥思。「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季節!一下子冷,一下子熱,一下子天晴,一下子下雨,好像幾天之內就把整個年頭過完了。」

    遠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坐上車,杜洛捷的話仍在她腦中回蕩——這三天,就是這場婚姻的總結了!

    離開飯店之後,遠蓉並沒有直接進到蓉衣,她沒有辦法穿著Armani的服裝,帶著洛捷的余溫,那麼快的轉變心境,重新走進現實。

    她還是先回家。她不像洛捷,狡兔三窟讓人摸不著窩,她只有一個地方可以棲身,離開了,就連家都沒有了!

    當天晚上杜洛捷一樣沒有回家,雖然她早就料到了,心中仍不免失望!灑脫是說在嘴上的,真正要實行並沒有那麼簡單。

    Armani的服裝被束之高閣,就像一段荒唐的出軌,無論再怎麼美好、再怎麼難以割捨,都不屬於現實的軌跡。遠蓉還是穿著蓉衣的庫存品、化上簡單的妝,回到她的「烏龜殼」裡,只要縮在裡頭,外頭的風風雨雨都和她沒有關系。

    她唯一躲不掉的是母親,在公司裡每一個人都被罵到狗血淋頭之後,電話鈴就成了催魂鈴,只要一響眾人就落荒而逃。最後遠蓉認命了,無論如何都是要面對的!長痛不如短痛,罵吧!罵完了她起碼可以獲得短時間的平靜。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遠蓉。」電話那頭傳來朱夫人高八度的聲音,歇斯底裡的怒吼:「你為什麼和洛捷在徐昱婷的派對上吵架?你知不知道現場有多少有頭有臉的人?存心讓人知道你們感情不好嗎?你不要臉也得顧及朱家形象……」

    遠蓉一只手撐著額頭,忍受耳邊連珠炮的轟炸,板著臉,一句話也不吭。

    「我跟你說話你到底聽到沒有?」遠蓉的默不作聲更加激怒朱夫人。「你死人啊,你難道就打算這樣讓洛捷欺負你欺負到底?這幾天他到底跟誰在一起?你老實告訴我,我讓那個狐狸精死無葬身之地,看看洛捷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囂張!」

    「我告訴你我先走了嘛!」遠蓉一陣寒顫,她絕不懷疑母親的手段。「我怎麼知道他跟誰在一起?」

    朱夫人的消息來源可不含糊。「是不是他以前那個女朋友,叫凡妮莎的?」

    「Venessa在美國有未婚夫了,她和洛捷只是朋友。媽……」遠蓉懇求的說:「你別再管他的事,我都不在乎了……」

    「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閒事?」朱夫人的聲音冷酷似冰。「很好,我不管你,等哪一天洛捷一腳踢開你,你就別回家來求饒!」

    我不會的,遠蓉在心底回答,對她而言,她根本就已經沒有娘家了!

    掛上電話,遠蓉看見Rose站在她桌前,面帶憂慮望著她。她的眼中有關懷,也有更多的疑惑。

    「你為什麼不和你母親說實話?」

    「這是我和洛捷的私事,沒必要說出來稱了他們的心。」遠蓉疲累的說,有誰像她一樣和自己母親談話形同作戰的?

    「我打擾你了嗎?」Rose滿臉歉意。「我是不是不應該叫喬秘書打電話到飛擎飯店去?」

    遠蓉拿起一本合約書來簽。「你沒有錯,喬秘書的電話只是讓我和洛捷的關系有合理結束的藉口罷了!」

    「我真是不懂,你們明明有合法的身分,又深受對方吸引,為什麼非得搞得這麼偷偷摸摸見不得人?你真的能這麼瀟灑的揮手說掰掰,只把對方當成從此相見不相識的陌生人?」

    相見和相識,都是一件困難的事。相識之後要能夠忘懷,更是難上加難!

    遠蓉如今不但心裡惦記洛捷,就連身體都渴求著他。

    洛捷一直沒回家。每天晚上遠蓉孤獨的躺在床上,寂寞和夜色一樣深沉無邊。她無法入睡,下意識在等待那微乎其微的腳步聲。有好幾次她彷佛在風聲中聽到歸來的車聲,卻失望的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如今連忙碌也沒有用了!日復一日相同的工作只有加深她的空虛,提醒自己的生命有多匱乏。

    要不是接近過年時發生了一件事,遠蓉還會以為洛捷真的完完全全把她給遺忘在生命之外。

    杜洛捷的前任情婦,著名的電影明星蕭茵茵被發現死在她的豪華公寓裡,她的身邊有一瓶摻服大量安眠藥的紅酒,而杜洛捷送她的定情項練卻被丟在她喝酒的酒杯裡。

    外界一致認定她是為情自殺,原因可能與杜洛捷和廖筱懿密切的交往有關。杜洛捷對外界的疑問一概不予回應,鏡頭前的他永遠是冷漠的。廖筱懿則是發揮公關本色,一面否認和蕭茵茵的死有關,一面卻又暗示「感情是雙方面的事」。

    這時候終於有媒體想到了遠蓉,訪問電話一通一通打進蓉衣,但同樣也碰了軟釘子。遠蓉的相應不理媒體早已習慣,大家對她的興趣反而不如朱夫人的談話來得重要。

    「洛捷和遠蓉的感情好得很,他們還一起去參加了飛擎徐總經理的結婚派對呢!遠蓉絕對的相信洛捷,這種無聊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回應。」

    朱夫人當然是笑臉盈盈的為女婿抱屈,就像她在姿雅對林方姿說過的話一樣。「我們洛捷錯就錯在長得太好看,家世背景又好,哪個女人不為他心動?更何況蕭小姐也是個美人,身邊也有條件很好的追求者,也許她是在哪邊受了挫折也不一定?」

    我們洛捷?叫得真親熱!遠蓉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這場戲,心裡只納悶為什麼朱夫人竟然一反常態沒在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她?

    她的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彷佛事情並不像表面那麼單純?更令她意外的是杜洛捷竟然打電話來,以前他從不會對他的緋聞有什麼表示。

    「你還好吧?」電話裡的聲音如此遙遠,客氣到生分。

    「我很好啊!」遠蓉自嘲。「躲媒體的電話比躲我媽的電話簡單多了!」

    杜洛捷輕笑。「你媽有對你說過什麼嗎?」

    「就是沒有我才奇怪,怎麼這次她會這麼安靜?」

    「這次的事情的確有些奇怪,」他的語氣謹慎。「蕭茵茵不像是個會自殺的人。」

    遠蓉需要非常大的自制力,才能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難道她不是為了你另結新歡,萬念俱灰才走上絕路?」

    「另結新歡的是她,我們早在幾個月前就分手了。l

    遠蓉一陣無明火,杜洛捷說來還真輕松。「別說笑了,誰不知道她處心積慮就想當杜少奶奶,她去哪裡找一個比你年輕又多金的富家公子?」

    杜洛捷又笑了。「因為她知道當不了杜少奶奶,所以找了另一個同樣多金但未婚的小開。若要比起這個小開在她身上的一擲千金,我送的那條項練簡直是個笑話。」

    「那為什麼……你送的項練會刻意擺在她自殺的酒杯裡?」

    「這才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她這段感情進展得很平順,沒有道理走絕路……不談這個,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只是高興今年過年我可以不用陪你回朱家去忍受酷刑。」

    今年過年,遠蓉的父母、璋蓉一家,甚至還有秦天驊,將要結伴去歐洲,朱夫人並沒有找遠蓉,知道找了也是白搭。這表示遠蓉初二可以不必回娘家了,但更慘的是她可能得被迫在杜家大宅多待好幾天。經過那三天的瘋狂派對之後,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杜洛捷相敬如賓地同處一個房間?

    「我要忙到除夕才能回去,」杜洛捷問:「還是要我回家去接你嗎?」

    我不想在家裡等你,我的期許太重,我的失望太多……

    「不必了,我應該還是在蓉衣處理一些事,百貨公司是沒有假期的。」

    「那好吧!」杜洛捷簡單的答應,這次的談話就到此結束,只給遠蓉留下更多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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