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連串日子,對季節雨來說是緊湊而忙碌的。
她的新實驗是觀察抑制高血壓的蛋白質隨著病毒在植物身上的生長情形。這項實驗目前仍在動物的試驗階段,她期望能達到人體的試驗成功。
另一方在,在陳如琳的帶領下,在實驗的技巧及電腦的操作上,她得到更進一步的突破。
這段不算短的日子,經常果真對季節雨熱心得令所有人訝異和眼紅。
他亦師亦友,有時盯著季節雨喘不過氣來,有時卻又體貼得教人窩心。
這從未有的反常舉止,連陳如琳都忍不住打趣地說:「他可是只對你一人另眼看待哦!」
若不是他的一切關心僅止於工作,從不逾界,季節雨就真的要令人產生瓜田李下的懷疑。
今天,季節雨早就由實驗室回到家中。
在半個月以前的今天晚上,就被任永鳴慎重其事而;又神秘的預約。那時忙得暈頭轉向的季節雨,懶得弄清楚地搞的是啥飛機,就匆匆答應。
天曉得她根本就沒把這回事在記憶中存檔,直到莊永鳴昨天再度提起,季節雨才又想起這碼事。
洗完舒服的澡,看著掛鐘,離任水雞的鴻門宴還有段時間可讓她享受。蹺起二郎腿,拿出冰箱中僅存的最後一罐台灣啤酒,她沉浸在久違的論馳中。
當電話鈴響起時,在半睡眠狀態下的她是被驚醒的。
「糟了,誰是莊永鳴!」她給自己扮個鬼臉。
「喂」
「好了嗎?我三十分鐘後去接你。」果然沒錯,是他。
「到底幹嘛?神秘兮今的,真教人難受。」她頗有微詞。
「總之你盛裝赴會就是了。」他們在賣關子。
「恐怕要令作失望羅!昨天才俟醫生的罵,他說我太不合作,總是不肯讓我可憐的腳休息,還說沒見過像我恢復得這麼慢,簡直有點遲鈍的腳傷。所以說,再怎麼盛裝,我還是一個瘸子,如果你有什麼不良企圖的話,嘿——嘿——」說著說著,她的語氣竟有點兒幸災樂禍。
「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請你盡量打扮,好嗎?」這可是破天荒的要求、不知何故,莊永鳴忽然重視季節雨的外表。縱然她的外型已經很耀眼,他們如此這般的不放心。
「可不可以惡意缺席啊?」節雨心知不妙,更加肯定此宴非好宴。
「那可不成!」非常緊急的聲音,代表著他的認真態度。
「那我可警告你,再有這麼見不得光的『約會』,我可不依。這次呢?就算便宜了你,准教我不經過大腦就答應你。」季節雨倒為莊永鳴無故的緊張暗笑。
「謝謝!」透過電話線,她還是可以強烈的感受到莊永鳴的緊張暗笑。
「計時開始,三十分鐘後我會出現在你家的大門,拜拜!」老天啊!他又再催了。
「盛裝打扮?」
望著衣櫃裡滿滿的衣服,教人還真不知該如何動手呢,要是媽媽在就萬事OK了,她對穿著有獨特的品味,可借,這一點並沒有完全遺傳給她的女兒。
「對了!」想起媽媽,季節雨眼睛一亮。
上回媽媽為她帶回來一件小禮服,還沒機會亮相呢!
正打算取出,季節雨的手又軟了。高跟鞋穿不得,這件漂亮的小禮服,自然也是穿不得的。
電話又響起——
在為難中聽來,鈴聲特別刺耳。
「莊先生,您催魂哪?」直覺就認定必然是他。
她開始後悔受這無妄的緊迫盯人。
「對不起,我是經常。」
摸了!不分青紅皂白劈口就罵,沒料到罵錯對象。
節雨心中暗忖。
「經先生?」她可從來沒想對會接到他的電話。雖然,自從他吃錯藥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都待她「和藹可親」,不過,那都只是止乎於關心和照顧。
「我能不能請你出來?現在。」
「現在?!恐怕不行哦!」再過十分鐘,莊永鳴接不到人,是不好交代的,搞不好會「捉狂」。
「拜託!我真的需要你!」
有沒有摘錯?她猶豫著該不該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是你表錯情,還是我會錯意?」季節雨忍不住調侃一番。
依近日對經常的瞭解程度,她相信他絕不是會這麼露骨表達情感的人。況且,她和池不來電。
「我又要抱歉了。」他集慮的口吻此刻稍稍放論,並且目我解嘲的笑了笑。「我現在真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經常的聲音,有著令人不忍拒絕的魔力,季節雨再也顧不得和莊永雞有約。
「我去接你,請告訴我怎麼到你家」
「不行!」她叫得有些失態,若被莊永鳴撞上了,她是沒辦法將缺席的理由說清楚的。因為,連她也不知道理由是什麼。總不能說經常需要她吧!
「嗯……我的意思是,我直接過去比較省事。」
「也好!那——」沉思片刻之後。「就在富都的咖啡廳見。」
掛上電話,季節雨飛快的套上長褲和襯衫,抓起背包,走向車庫。很快地,她改變主意。因為剩下的時間只夠她快跑出門。
在巷口招下計程車,才一頭鑽進去,就看見莊永鳴的車子,迎面急駛而來。
「好險!」她低叫一聲。
計程車接受指示,朝中山北路前進,她的心和眼睛還不忘頻頻回頭張望,腦袋在想像莊永鳴被放鴿子的氣急敗壞。
出了天母,擁擠的車陣便在中山北路擺開,緩慢的移動速度,讓人急得牙癢癢的卻又無計可施。
這一趟短短的路程,平常不消十五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完成,現在遇上這要命的下班時刻,足足多花了兩倍的時間。
總算到達目的地後,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心急的節雨,東張西望了好幾個來回,仍然遍尋不著經常的影子。
莫非走了?季節雨猜測著。
為了替台北的交通所造成的「遲到」負一點點兒的良心責任,她走進去,選了一個最醒目的位於。
「一個晚上放了兩個男人鴿子,總不能再放鴿子給五臟六腑吧?這不是太對不起自己?」她自言自語。
她打賃給自己一客超級豪華聖代和一杯蛋蜜對。
待她將它們解決得一千二淨時,還是沒有經常的鬼影子。
「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抹抹貪吃所留下的痕跡,她打算買單走人。
符背往後一擠,正待起身,一眼瞧見神色慌張的經常正在東張西望。
「哈!原來我剛才也這副鳥樣?」她覺得經常的模洋令人發噱,趕緊朝他揮揮手,解救他。
「對不起,高速公路塞車。」他今天似乎注定與「對不起」三個字一起出門。
季節雨不解的望著他。
「我從實驗室趕來。」他靦腆地說。
「什麼?從林口趕過來?天啊!塞車你還能這麼快出現在這裡,我倒是佩服得差點五體投地了。」她放意作了「誇張」的動作。
「沒辦法,到最後我不得不行駛路肩。」經常先是一笑,繼而無奈的說。
一聽他不遵守交通規則,季節雨的臉馬上垮下一半。
她最不能忍受和原諒這種行為。她的腳不就是這種自私行為的代罪羔羊嗎?幾個月的極度不方便把她的生活步調部攪亂了,更氣的是,還不知要拐到什麼時候她的腳才能恢復正常的運作呢!
「我的腳全都是拜如你這等人所賜。」
「我通常不是這樣的人。」他怯怯的說。
那個一向自信滿滿、自命不凡的經常,不曉得是被擱在家中,還是迷了路?她眼前所見的人,壓根兒不像他。
「算了!」季節雨已不好意思再機會教育。
經常一直站著,似乎忘了「坐下」才是他現在必須的標準動作。
「你不坐嗎?」季節雨覺得有提醒他的義務。
「哦!」他悄然大悟地坐了下來。
他的六神無主,在眼神與反應中,被印證了。
和經常平行的對著,季節雨這才發現,他竟像是忘了澆水的花草,那樣灰頭土臉又了無生氣。
她肯定有重大事發生。
「要先點東西嗎?」在先瞭解情況之前,總得先澆澆花吧!
「啤酒。」他簡單的回答。
「滿合我胃口的,就陪你喝幾杯吧。」
當送來的半打罐裝啤酒全都功成身退,她也終於按擦不住好奇心的驅使。
「這麼急著找我出來,不會只想喝問酒吧?」她藉輕鬆的音調來打破過分沉悶的空氣。「我可是一聲不響的擺了莊永鳴一道,你千萬別讓我對他產生太多內疚哦!」
一定有幾世紀那麼長,經常的嘴巴終於有了動脈。
可惜,經常化考慮再三的結果,他的界口還是停留在微微張啟、重重閉上的有口難言階段。
「如果你打算向我求婚的話,我可以先拒絕,省得你欲言又止和白費力氣。」與其和經常這麼無意義的磨蹭,倒不如說個笑話讓自己先笑。
「向你這麼可愛的女人求婚或許還容易開口呢!」
「真的?我放心多了。」
氣氛很明顯的活躍了不少。
經常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是社會版的。
她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似的接過報紙,攤開來。
她並不期望會看到什麼。
一處不顯眼的角落,用原子筆圈住的一個小版面,她知道,那就是經常想告訴她的「難事」。上面寫著——xx咖啡查獲從事色情勾當,伴遊組張X玉、林X雯、歐X裳、陳X冰被轉移送大同分局拘留。
「你認識的人?」季節雨將報紙遞還給經常。
經常點點頭。
「我不懂。」季節雨不知自己能幫什麼忙?
「能不能替我跑一趟分局替我保她出來」
季節雨用一種納悶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問:為什麼找我?
「我想不出來可以找誰幫忙,我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
「是哪一個?」她已經答應了。
「歐羽裳。」
「也許是同名同姓。」
「這種名字應該不多把!」
「說的也是。」季節雨同意。「可以知道她是誰嗎!」
「小時候的鄰居。」他說的平淡無奇,只是,他忽略了眼睛那道騙不了人的痛苦。
「帶她來見你嗎?」
「不,不!」他慌忙搖手拒絕。「我不想她知道。她會難堪的。而且,也許如你所說,不一定真的就是她。」她的眼中、臉上儘是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神情,連帶的,竟有點語無倫次。
季節雨心中不免有了譜兒。這個「歐羽裳」絕非等閒之輩。
原本有些惶恐進出警察局的心,此刻倒像吃了熊心勸膽,一心一意的只想窺得那位令經常如此意亂情迷的任人的廬山真面目。
「那你要我怎麼辦?」
「保她出來。」
廢話!這個意圖一直是你強調的重點。節雨不免在心對。寫道。她有種啼笑皆非的無奈。
「嗯……我的意思是,保她出來就行了。」經常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不夠確切,立刻補充一句。
「就這樣?那你又如何知道她是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
長歎一聲,理智與情感掙扎的煎熬,使得他的心痛苦地糾結。「該來的,想走的,在冥冥之中都已注定,我是不應該再強求什麼,是不是?」
他的話根本不冀望得到回答,因為,他已經自顧自的站起來,離開。
一句再見也沒有,他走的相當奇特。季節雨驚異得忘形了責怪他的「不禮貌」。
望著經常的背影,她卻發現有一道強烈的落寞和孤單籠罩著他,而他就是這層包圍下,染滿著一身的不快樂。
季節雨抓起背包,扔下買單的錢,直接衝進一部剛下完客人的計程車上,直奔警局。
「我並不認識你!」
一直到交保手續完成,步出警察局之後,始終保持高度警覺和不信任的歐羽裳才開口。
她的眼睛不斷打量眼前這位陌生的女孩和她不方便走路的左腳。
歐羽裳不已得認識這一號人物。
「有人托我保你出來。」不曾被人,而且是一個女人如此這般不友善的看著,季節雨很不自在,更有些不爽。
「剛才在裡面的時候,也沒見你拒絕我呀!」
想必這位叫作歐羽裳的女人非常聰明,她充滿世故的臉上馬上泛起一絲難為情,顯然她聽得懂節雨語氣中不痛不作的抗議。
「是誰叫你來的?無論如何我還是無說一聲謝謝。」
歐羽裳的神情很快地又恢復方纔的不在乎。她確實是見過風浪的人。
「一個朋友。很抱歉,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
「沒關係,反正我用肚臍想也知道會是誰。」說著,歐羽裳抽出一根香煙,點上火。
季節雨不敢相信她竟在大馬路上拍起得煙來。而且,她還說知道是誰要保她出來。可能嗎?
「別大驚小怪!我哈太久了,非趕快解煙痛不可。」歐羽裳又重重地吸一口煙。「我得吃碗豬腳麵線去去霉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讓我請你吃一碗吧!」
這倒有趣!我又不需要去霉氣季節雨暗笑。
不過,她還是點頭答應。她對經常和歐羽裳的關係實在好奇,或許可以從歐羽裳這兒獲得個蛛絲馬跡也不一定。
「走,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賣豬腳麵線的。」歐羽裳擔著屁股把高很鞋蹬得咯咯響。
這個女人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不,不應該說年輕!實際上她看起來也不老;只不過生活的洗滌在她身上留下了風塵的痕跡。
「兩碗豬腳麵線。」歐羽裳停在一家店口,向著老闆嚷嚷,然後示意節雨找個地方坐下來。
「是不是他叫你來的?」在等待的空檔,歐羽裳壓低聲音問。
「誰?」節雨不確定這個「他」指的是誰,再加上經常不希望讓歐羽裳知道,她不免要考慮到底該不該承認?
「和你一樣的人羅!」歐羽裳先是打起啞謎,繼而一語道破,「是經常對不對?」看見節雨一臉的不解,歐羽裳索性指名道姓。他和她一樣,喜歡搞不清楚狀況就對人伸出援手。
「我和他哪裡一樣?莫非你會算命?知道我也是學植物的?」季節雨不承認也不否認,但卻在話裡說出了答案。頓了一下,她又問:「怎麼會認定是他?」
「哈!」苦笑一聲。「除了他那個笨蛋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關心我?」說著說著,她的眼角已滲出淚水。
在節雨還不曉得怎麼回答時,她卻又嘻發笑臉的不在乎。「我都吃光了,你還沒動手。不合胃口嗎?這樣吧!改天再請你,現在我得先回去把一身的楣洗淨。怎麼樣?敢不敢再和我這種人見面?」
「有什麼不敢!」
「好,電話拿來,我再給你電話。你恩知道的,如果我心情好,說不定會全部告訴你。只是你必須守口如瓶,別讓他知道咱們見面的事,好嗎?」
節雨覺得自己在歐羽裳的面前,十足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女孩,只有一逕點頭說好的份,這一點讓她很是懊惱。
「錢付過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揮揮手,歐羽裳丟下一頭霧水的季節雨,消失在路的盡頭。
季節雨卻仍然只是傻呼呼的看著謎一樣的歐羽裳漸行漸遠。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回到家門口時,她又碰到了一個大問號。她的家竟然燈火通明,這會兒不知又是誰一聲不響的回來?
她輕輕地,慢慢的推開未上鎖的大門,然後走到窗口一看,怎麼會是莊永鳴呢?他怎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她家的客廳?
才幾秒鐘的時間,季節雨見他來回踱步。不用問,這絕對是焦急等待的自然反射動作。這肯定是在等她了!
既然是他,主人當然大大方方的走進去,並且打算罵一罵這不速之客。
「我們家的地板已經被你走出一條鴻溝了。」
「你總算回來了,真教人擔心!」
「你怎麼進來的?我可以告你私闖民宅哦!」
「還說!如果不是我在這兒的話,小偷早就把你家搬光了。」
「怎麼?你幫我逮到小偷?」
「這是什麼?」他伸手在褲袋摸出一串鑰匙。「這串東西掛在大門的鑰匙孔,你說,像不像間人招手的肥羊?」
「咦,怎麼會這樣?」她自認不是一個脫線的人啊!
「這表示你急著出門,急著放我鴿子!」莊永鳴故意將後面那句話加重語氣。
「對不起!事非得已,絕對不是存心的。」節雨欠欠身,想到站了太久,噗滋一聲,跌坐在沙發上。
「你和經常在搞什麼鬼,」莊永鳴也坐下來。
「我今天怎麼老是碰到未卜先知的人?」天啊!莊永鳴又怎會知道的呢!
「經常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很急,害得我原本就已經擔心的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你得賠我精神損失。」
「你一直在這兒等我?」時節雨瞥見乾淨的煙灰缸滿是煙頭,不免一陣愧疚,她已無心知道經常說些什麼。
「我來接你時,發現拴在門外的鑰匙,又發現你滿床的衣服,唯獨不見你人,差點就以為你道到綁架,哪曉得你是放我鴿子!什麼前兆都沒有,只好待在你家等你羅!
沒想到主人沒等到,反而等到同謀的電話了。」
整個晚上面對著莫名其妙的經常和歐羽裳,搞得一腦袋的問號,如今聽到莊永鳴真心的關懷,她居然感到特別的感動。真實,原來是最美的感覺。
「這樣說來,你半個月前就開始緊張兮兮的今天晚上,是被你錯過了?為什麼你不罵我?罵了找,我也許會好過些。」
「你今天晚上怎麼老是答非所問?」莊永鳴不明白節雨為什麼老是繞開題目說答案,害得他都沒辦法套個一字半句。「我再怎麼樣也不會罵你,因為我要讓你永遠內疚放我鴿子!」
「對不起!這會讓你失望了,我的問疚通常只線傳到我上床睡覺為止,醒來後,一切又重頭來過。」
「那也不錯啊!聊勝於無嘛!」他突然非常語重心民的注視著她。「經常有什麼重要的事?會讓你失約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討論一些實驗上的問題。」涉及他人隱私的事,實在不區多說。況且她根本也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這樣。」他又習慣性的援頭。「也難怪這麼急,他這一趟至少也須十天半個月的。」他突然很放心。
「說什麼?經常去哪兒?」
「你不知道?經常搭半個小時前的飛機出國了。這回是到瑞士參加一個學術研討。」
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突襲她的心,攻佔她的人。
「我累了!改天再見面,好嗎?」她是在下逐客令。
「你好好休息,別讓自己累壞了。」
離開李家,莊永鳴的麻煩才算是開始。
他兩年未回國的寶貝姊姊,今晚回來了。他本來想慎重其來的把節雨帶到家裡的聚會,沒料到客人失蹤,連他也缺席,這下子回到家不被罵得狗血淋頭才怪。
唉!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也得回家面對嚴酷的三常會甲。
果然,回到家門口,他已嗅到一股一觸就發的火藥味。他感覺他的家,頓時像權了一座火藥庫。他這支燃燒中的火把一走過去,哪有不爆炸的理由?
他躡手躡腳,活像個闖空門的,希望能追著好運,閃躲進去。
「這就是你歡迎姊姊的方式?」一個精明的聲音在地喊似的背後響起。
「嚇死人不償命呀!」一聽是姊姊的聲音,在永鳴懸著的心放寬不少。「爸、媽呢?」他必須先搞清楚狀況。
「醉啦!不過,我可不敢保證明天不罵人哦!」
「先過了晚上這一關再講。」這回他可就輕鬆。剛才被嚇的一跳如果是懲罰的話,他非常滿意它的小Case。
「說吧!如果沒有正當且可以令人接受的理由,你就慘了。」
「有你在,一切搞走。」首先,保命的先決要件,就是先安撫姊姊的情緒。
「油腔清調。」莊永鳴不為所動。
「誰不曉得我的姊姊最愛護我,哪捨得弟弟被嚴刑拷打?她總懸捨身救第的!」
「巧言令色。」
「哦,幾年不在國內,國學造詣還這麼好,成語都沒忘,而且應用自如,佩服順眼!」
「永鳴!」莊永鳴忍不位叫著。「你就是這副少不更事的模樣,難怪爸爸老是不開心。你別老是叫爸爸恨鐵不成鋼,你可是咱門在家的獨子,將來這一切都得靠你,你到底了不瞭解自己的責任重大?」
「又來了!每一次見面都必須訓人嗎?多掃興!說點好玩的吧!譬如說你又換了幾個男朋友啦。」
「我這麼忙,哪有閒工夫玩愛情遊戲?如果你良心早些發現幫爸爸的忙,那洋我就能鬆口氣,也有空找個男人。」
「老姊,我真的很努力去做老爸的心目中標準的兒子,可惜我的成就趕不上他調整目標的速度,所以他老覺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天曉得他到底要的是什麼?」莊永鳴重重垂下頭,他感到很深很重的無力感在他身上擴散。
莊永穎沒想到莊永鳴會這捧回答,一時愣住也不知如何援駐。
「做人不一定要像他才成功嘛!順著一點點天意和良心,讓自己和別人過得愉快些,不是很好嗎?我實在搞不懂,一切都有了,還要汲汲幹什麼?我有自信能繼承一切,守住一切,可是他卻不認為。因為他不滿意我的不善交際,他不喜歡我的直言直語,他更不喜歡我一點點架式都沒有。反正,除了我變得像他之外,他是怎麼看我就怎麼不順眼。」莊永鳴一口氣發完牢騷。
「像爸爸有什麼不好?到處受到尊重和禮遇,誰不羨慕?」
「對啊!你就是和他有共識,所以他才會這麼器重你。你和他唯一的差別是,你喜歡我、護著我,而他知老覺得我礙眼。」
「為什麼我們每一次都會發生同樣的爭辯?」莊永穎揉揉疲倦的眼皮。
「這可是你挑起的絨!」
「到底要怎樣你才會聽我的勸?爸是要主練你成為他可以放心得下的接班人,絕對不是對你看不順眼。愛之深,責之切,你不會不懂的。」
「算了!反正有你繼承一切也不錯,又何必在乎我能不能、行不行。」
「永鳴——」
「我們不要再說了,好不好?難得見一次面,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爭論上多划不來?這回打算回來待多久?」
「我實在拿你沒辦法。」看著這個莊家唯一沒有強烈企圖心,卻又偏偏是任家唯一的男孩,莊永穎的心像被綁在鉛塊似的往下沉,最後,她歎了口氣說:「你樣樣都好,就是不肯成為真正的任家人這一點令人不太滿意。」
「你也什麼都好,就是老和爸爸同一個鼻孔出氣來數落我,這一點不好!」
唉,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庭組合?
父親喜豪華鋪張,兒子卻樸實像鄰家尋常人;應酬交際是父親的特殊本領和嗜好,閒雲野鶴卻是兒子想往的生活模式。
有這麼大出入的個性,難怪父子倆達不到平衡點。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不願意做的事,至少也勉強為之,讓爸爸高興些吧?」
「為了爸爸,我選擇了毫無興趣的企管系,也進了莊嚴機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嗎叫生種犧牲程度已經值得歌頌啦!」
「是啊!拜託你好好當個大少爺也這麼困難!」
「我自有分寸!到了該展現我的能力時。我一定全力以赴。只不過呢,現在先由你這位能者居之。」
「遇到爸爸,你的嘴巴為什麼就不能這麼甜?光會應付我!」這幾年來,莊嚴的海外業務都由她負責,多少人在她朝底下接受指揮調度。一點也難為不了她,偏就是這個弟弟擺不平。
「對了!拐了半天的彎,你還沒有告訴姊姊,為什麼知道我今天回來,還故意踐家?」
「對不起,我居然把日期記錯了。」在永鳴當然不說實話,否則,讓姊姊知道是因季節雨的緣故,豈不是什麼機會和幻想都沒有了?
「你會這樣糊塗?」在永穎擺明不相信。為什麼回到家像個賊似地!
「嗯……那是因為進門前一秒鐘記起來今天是你回來的日子,為了表示衷心、真誠的致歉之意,當然也就不敢大搖大擺進來羅!」
「算你有理!」莊永穎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追究。她瞭解自己的弟弟絕不會漠視姊姊的存在,他一定有非缺席不可的理由。
「拜託!」他故意伸個懶腰,裝出一副非常疲累不堪的模作。「如果你只是回家過一晚,為了珍惜你這晴蜒點水般的短暫停留,我會無論如何也陪你聊一整夜,就當是捨命陪君子。否則,請你饒了我這被瞌睡蟲攻下全部地盤的可憐身體,好嗎?」這是他的哀兵之計,這樣才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精神訓話。
「少裝模作樣!我還不清楚你這一套嗎?告訴你,這一次我狠下心來,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走,你呢——就準備疲勞轟炸吧!」
「哎呀!不妙!趁現在這個空隙趕快逃跑還能留個全屍!」話未說完,人已溜得不見影子。
缺少了莊永鳴的客廳,借大的空間更顯得空洞。莊永穎在微弱的燈光下,獨自啃蝕不為人知的孤獨和寂寞。
一分鐘前還意氣風發的女強人,頓時像只洩了氣的汽球。一股氣悶湧上心頭,鼻頭一酸,淚水爬滿早已沒有任何感覺的臉龐,龐大的家族事業,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