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
老季遙望著北方雨雲滿佈的天空,又一次沉沉地歎一口氣。
會不會太自私了?他無言地問著自己。
讓湘織去教化他那脾氣比金鋼石還要硬的兒子,是不是錯了?
她一去使沒了音訊,而自己卻又礙於面子不敢去詢問。
「唉……」老季又重踱回溫室。望著自己剛打好的木架,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盆剔透如琥珀色澤的蘭花移至架上。這是為了渡過寒冬所做的準備措施。
「湘織,我已經為你搭好能遮蔽風雨霜寒的穩固支架,如過北方太過寒冷,你不要逞強,我說過,你並不欠他什麼……」或許該說是,她並不欠「他們」什麼。
一陣微弱的樂聲在溫室裡慢慢溢開來,老季先是錯愕,繼而想起這熟悉的樂聲,他像是報備軍情的探子般,十萬火急地奔向自己的工作室。
電話,是他的行動電話!
兩年了!
兩年來這電話只響過寥寥數次,而來電中甚至有一半以上是打錯電話的,儘管如此,當它每次響起鈴聲時,自己還是會懷抱著忐忑的心情狂奔向它,只因他仍懷著希望。
是湘織?還是那小子?亦或者又是另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
按下通話健,老季不敢出聲,只是謹慎地調適著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呼吸。
對方似乎也沉默著。許久之後,一個內斂而成熟的聲音響起:(我是季奕霆。)
是他!那小子打電話來了!不知怎地,原本在心裡排練了整整兩年的台詞:「你終於還是肯先低頭。」此刻卻是在九霄雲外中裂成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兩行老淚。
錯了,他們都錯了!
好好的一對父子不該像這個樣子……
就算在這一口氣上爭贏了又如何?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仗呀!
到此,心結終得解開。「這似乎是我的錯。」老季含著淚笑,「我不再逼你了,你的終身大事本來就該由你決定。我想我這麼做,你媽在天上應該也能諒解吧……」要聯姻是太太臨終前的遺言,只是,交由他這脾氣死硬的人去執行,卻好像弄砸了一切!
季奕霆緘默了。半晌,他像是終於釐清思緒般開口:(你回來吧,公司需要你,我想我的個性並不適合去經營一間公司。)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兒子難道他不瞭解?當初他將公司丟給他,只不過是希望逼得他叫苦連天而主動棄械投降罷了,沒想到他卻找了個能幹的代理人……
於是老季應允了。
話筒兩端的兩人陷入誤會冰釋的微妙氣氛中。
突然,兩人就像是心有靈犀似地同時開口。
「湘織呢?她還好吧?」
(湘織呢?你有見到她嗎?)
李奕霆快一步地反應過來,(你是說,湘織沒有回去?)他覺得自己開始心跳加速,漸漸地甚至有些無法思考。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給了湘織家裡的地址,讓她去找你了啊……」
老季甚至來不及把話說完,便聽見電話中止的嘟嘟聲響。
湘織失蹤了?老季怔忡地掛上話筒。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老天爺,可千萬別讓湘織發生什麼意外才是,否則,他怎麼對得起湘織,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
悠閒舒適地向後靠在總統級的厚軟沙發上,風紀閉上眼打算好好補充一下昨晚因奕的一陣攬和而不足的睡眠。
「風紀先生,您好!」耳際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讓風紀睜開了眼。「我叫莫妮卡,這趟旅程我很榮幸地能為您服務。」入眼的是一位金髮碧眼的空姐,風紀禮貌性地還以一笑。
「今天的頭等艙還挺熱鬧的嘛!」風紀環視一下週遭,細心地注意到服務員的人數較以往要多了一些。
「是的。」莫妮卡露出一個標準職業化、甜死人不賠命的笑容,「我們也是剛才臨時接獲通知,今天的旅程將會有另外五位貴賓到達。」
「哦。」原本就是出自於禮貌性的閒談,風紀對此並不感到特別的興趣,遂隨意地點了下頭。
「如果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得上忙的,請您隨時按服務鈴,我當竭誠為您服務。」莫妮卡禮貌性地一鞠躬。
「謝謝你,莫妮卡,我想先睡一會兒,如果用餐時間我沒醒過來,可以不必叫醒我。」長年來的兩地飛行已經讓他練就—身打雷都吵不醒的「睡機功」。
「好的。」空姐默默地退下,專業化的笑容依舊不減半分。
望了一眼此刻仍稍顯空蕩的頭等艙,風紀伸手拉下眼罩,再度靠向椅背,不一會兒,便已跌入沉沉夢鄉。
當風紀再度轉醒時,機窗外的天空已是漆黑一片。
「風紀先生,您醒了?」莫妮卡訓練有素地在第一時間出現在風紀面前。
「我睡了多久?」風紀微微伸一下懶腰,舒活舒活有些僵硬的筋骨。
「五個小時。」莫妮卡微笑著回應。「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呢?」
「謝謝,給我一杯蘋果汁就行了。」
當莫妮卡轉身離開後,風紀將視線掉轉到頭等艙內其他的乘客身上。
此刻大多數的乘客都正在睡夢中,他得以從容不迫地將目光掃視過這頭等機艙。
今天的頭等艙比起以往來說確實是人多了一點。他在心裡打量著,並且繼續無心地環視。但就在目光掃過他左前方向的座位時,視線自然而然地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
拉了回去。
他們……
「風紀先生,您的蘋果汁。」莫妮卡的出現,遮蔽了走道對岸的光景,也讓風紀拉回心神。
「他們是?」不是他好奇心重,而是坐在機艙中央的那四個穿著筆挺黑西裝的外國男子,的確讓他覺得有些突兀。
莫妮卡一聽就知道風紀所指為何,不必回過頭,她便能準確描述那四位客人。「您是指那四位穿著相同西裝、身材相仿、戴著墨鏡,並且坐得直挺一動也不動的客人?」她一笑,「那便是起飛前我向您提及的五位貴賓。」
五位……貴賓?但為什麼他只看見四人?
「前排兩位男士中央的位置上,還坐了一位漂亮的小姐。」莫妮卡主動替風紀解惑。
一個女人和四個看來像是保鏢男人?多麼奇怪的組合!風紀想要一瞧那女人的究竟,無奈頭等艙的座椅實在太寬大,完全遮蔽那女人的背影。
由於像風紀如此出色的客人不多,莫妮卡決定向他透露些她原本不該說的話,「我聽服務的祖琳說,那位高雅的小姐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罕見眼瞳,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看不見。」
一瞬間,風紀像是被雷擊中似的瞪大雙眼。
不會吧?世上真有那麼巧合的事?
是真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還是,奕放走了身邊的寶石?
☆★☆
街角,遠遠地站著一個身材姣好、戴著墨鏡的高姚女子。
雖然她用一條昂貴的蠶絲圍巾遮去大半個臉,美麗的雙眼也被墨鏡所遮蓋,但從她一瞬也不瞬面對著的方向,不難猜出她視線的焦點所在。
第五個,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個人了!俞晴小心地回身在她停靠在路邊的跑車旁,納悶地輕咬起下唇。
為什麼奕要請那麼多的私家偵探?他在找什麼人嗎?
心頭漸漸泛起一層不安,俞晴知道這是出於女人的直覺,但她不願承認。
看著每個進入屋內的人,個個鎩羽而歸的表情,她便知道奕的搜尋直至目前為止仍是一無所獲。
唇角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線,俞晴邁步走向第五個步出奕家大門的私家偵探。
她要知道奕的一切。因為,奕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將他搶走。
☆★☆
該死!該死的她到底是去了哪兒?怎麼可能就這麼平白地從世界上消失?
他不信!他就不信找不到她!就算要請光全台灣的偵探,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電話鈴聲正巧在此時響起,季奕霆敏捷地伸手拿起話筒。
(哈羅,我到家了,三天沒見,你想不想我呀?!)
這是令他再熟悉不過的厚顏無恥的聲音,「紀?」
(沒錯,真感動你沒忘了我……)
「平安到家就好,沒其他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現在可不是和風紀閒嗑牙的時候,他可是在等重要電話。
(等一下!)偌大的聲響讓季突霆不得不將正要掛下的話筒再度執起。
「還有事嗎?」最好是有,而且相當重要,否則他定會讓他好看。
(我要結婚了。)
「什麼?」原本不期望由風紀口中聽見什麼「重要」的事的季奕霆,這下可被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給嚇到了。
(我要結婚了。)他再度肯定地重複。(而你得來參加我的婚禮,因為你是婚禮上的男儐相。就這樣,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這口換成是季奕霆的叫喊。風紀竊笑地對著話筒吐了吐舌。
(還有什麼事嗎?)風紀佯裝正經地問。
「為……為什麼這麼突然?」沒辦法,他實在是太過震驚,以至於說話都會結巴。
(突然?怎麼會?我下禮拜三結婚,你足足有一個禮拜的準備時間。)
「對方是誰?小亞嗎?」
(小亞?為什麼會是小亞?才不是呢!奕,難不成……你捨不得我,在吃醋?)風紀嘲笑得好不得意。
「你欠揍!」他恐嚇,「快說,你是在騙我,還是……」
(我真的要結婚了。)風紀打斷季奕霆的話,接著說道:(是我父母安排的對象。)
「你在開我玩笑!」季奕霆打死都不相信。
(我不是。)風紀一派認真的口吻讓季奕霆啞口。
「對象是誰?」
(不知道。)
季奕霆發誓他真的準備要罵髒話了。
(我知道這很令人匪夷所思,但事實就是這樣,這婚約是老早就定下的,只不過雙方都躲避了兩年。不管你信或不信,下個星期三你最好能出現在我家。)
「你是認真的?」
(絕對認真。)
☆★☆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在左臉頰上熱辣辣地燒開,雙眼看不見的湘織因這強勁的掌力而跌扑在地。
「黎恩!」趙玉湘心疼女兒,眼眶溢滿了淚。
這是她向來尊敬的父親第一次動手打她,但她卻不得不忍住淚,再—次堅持地道出她的決定:「對不起,我還是……不能答應。」
黎恩因經商而顯得蒼老的面頰上泛起痛苦的神色。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向來乖巧溫馴的女兒竟然也有如此拗直頑強的性子。
「湘織,你爸是為你好……」
「我知道。」她打斷母親的話,接著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答應,我不希望讓你們因我而蒙羞。」
「蠢話!」黎恩充滿著怒氣的斥責讓湘織瑟縮,「鮑醫生說只要一個小手術便能醫好你的眼睛,為什麼你就這麼不肯合作?」
她不要!她當然不要,她情願就這麼一輩子在漆黑中度過,也好過嫁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面對著一個不是自己真愛的人。
「老闆,鮑醫生到了。」
保鑣洛特的聲音由門外傳來,讓湘織驚嚇地抬起頭。
「黎恩……」趙玉湘的臉上出現反悔之色,但她接著要說出口的話卻被黎恩的怒喝給駭得噤聲。
「難道你想讓你的女兒就這麼瞎一輩子?」
「媽?」湘織怯怯地呼喚著母親,不敢相信自己腦中的猜測。
「對不起,湘織,鮑醫生說他有絕對的把握,你要相信他。」她雙手輕輕撫上愛女的臉頰。
兩年沒見,她的湘織變了,變得堅強,變得有自己的主張,變得……成熟了,她也好捨不得她出嫁,但,她也清楚她不可能一輩子把女兒囚在身邊……
正在思索著母親話裡意思的湘織,毫無預警地被兩雙強有力的臂膀鉗制住。「不,放開我!」她掙扎,但身體卻動彈不得。
一記尖細的刺痛驀地由手臂傳來,伴隨著的是鮑醫生溫厚慈愛的聲音:「別擔心,甜心,我保證當你下次再睜開雙眼的時候,一定能看見這熟悉的美麗世界。」
美麗……世界?腦中不停盤旋著這字眼,湘織的意識逐漸模糊。
沒有奕的世界,再怎樣也稱不上美麗……
☆★☆
直到上了飛機,季奕霆的心裡仍是充滿著荒謬的詭異感。
紀要結婚?而且對像還是個連見都不曾見過的神秘女子?
怎麼可能!
天知道那小子雖然外表看來文靜,骨子裡卻是自我主義得可以,他怎麼可能接受由父母安排的婚姻?
既然如此,自己做什麼此時此地待在這裡浪費自己找尋湘織的每一分每一秒?季奕霆皺起眉苦思。
沒辦法,雖然他是抱著百分之八十懷疑的成分上飛機的,但在他的心中,總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浮動,一種說不上來的緊張感,隨著他每一步走向機場的途中而加深,
那是一種會令他口乾舌燥的激素,鼓動著他的心跳不停加速。
「可不可以給我一些鎮定劑?我不太習慣長途飛行。」
季奕霆在心中將這不尋常的現象解釋成為飛行恐懼,但他的心卻在下一秒鐘大喊抗議。
好吧,他妥協。或許,自己並不是那麼恐懼飛行。那麼,這讓自己變得焦躁的緊張或許與過去一個禮拜來他緊繃神經、二十四小時沒日沒夜地搜尋著湘織的身影有關。
只因自己在七十二小時前曾經默默地對著自己定下最後期限:若是在他飛離台灣前,她仍不曾出現,那麼!就是他該放棄她的時候了!
而現在,飛機已在倒數計時,他的心中有著一股濃烈的絕望與想要收回誓言的矛盾。
是不想違背誓言的自尊硬逼著自己上飛機的,如今,也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於是他靜靜地閉上雙眼。
或許,自己真是太在乎她了。
她能如此不在意地由他身邊消失,他又何必在乎她的安危?!
忘了她。她從來就不屬於他。
只是,一顆心痛的淚珠由酸澀的眼角溢下,他渾然不自覺。
☆★☆
「是嗎?!我知道了。」風紀控下話筒,唇邊揚著抹深沉的笑意,緩緩旋轉椅子面向坐在會客室沙發上的女子。「他上飛機了。」
楊依亞望著風紀詭計得逞的笑臉,刻意擺出一副責備似的架子道:「身為堂堂一位大不列顛航運企業的總裁,你實在不該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在這些偵探遊戲上的。」
「有何不可?」風紀做了個鬼臉,「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小亞?」
小亞不懂向來對任何男人都不假辭色的自己,為什麼就總是無法對眼前的男人板起臉來。「要是你把事情弄砸了,看你怎麼收拾。」
她知道風紀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而她也的確從來沒見他失敗過,但這一次事關兩個人的終身幸福,她多少有點不安。
「不會的。」他自信地翻閱著桌面上由英國頂尖偵探所搜集來的情報,「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現在萬事皆備,就只等著奕的到來。
是嗎?但願如此。望著風紀胸有成竹的神情,小亞不得不說服自己放下心。
☆★☆
望著自手術後便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女兒,趙玉湘的淚水已是不知道第幾次地濕潤了面頰。
她—如以往地只是靜靜靠坐在床緣,美麗的小臉蛋上寫著蒼白和無神,直視著窗外的視線中透露著痛苦和絕望。
兩天來她就只是這麼坐著,由日出開始,望著天空,直到連月亮都西落,或到她體力透支地睡倒在床邊。
她這麼做,不是在表示她對父母親無聲的抗議,而是她發現,自從她的雙眼又再度看得見世界的那一刻起,她除了天空,就什麼都看不進眼底了。
趙玉湘放下手中的早餐盤,以手背快速地拭去臉頰上的淚痕,然後走到女兒跟前,蹲下身將溫熱的牛奶杯交到她手中。「吃點東西。」
湘織被動地以雙手握著溫熱的杯緣,視線不曾稍移地將杯子就向唇邊。
這看得趙玉湘又是一陣心疼。
「湘織,媽拜託你說句話,你這麼不言不語的,只會更惹你父親生氣……」她還是激動地落下淚,「如果你不想嫁人,媽現在就去退婚,只要你別再這麼折磨你自己……」說著,趙玉湘立刻起身,準備要去說服黎恩打消聯姻的念頭。
「算了……」就在趙玉湘的手正要觸及門把時,她聽見女兒柔婉的聲音。
「湘織?」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她……終於肯對她說話了?
「算了,媽,我無所謂,真的。」她淡淡地說出,也將視線由碧藍的晴空中移開,低頭望著自己捧著杯子的雙手。
儘管自己愛他、想他,哪又如何?畢竟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自己又何必這麼放不下他?現在的他在天空的另一端,一定正和俞晴過著甜蜜的兩人生活吧?湘織的眼前
突然氤氳起來。
「這樣最好。」門口傳來的是黎恩的聲音,趙玉湘嚇一跳地回過頭。
「黎恩?」
「我可從沒打算過要毀婚,更何況對方現在已經坐在樓下大廳。」
「什麼?」趙玉湘一陣震驚,隨即轉頭望向湘織,但她仍只是低著頭,沒有太大的表情。
「我需要下去嗎?」湘織背對著黎恩,定定地問。
「當然,不過你最好先打扮打扮。」黎恩的神色中露出了驚歎,「我沒料到對方竟是個如此出色的孩子!」
湘織露出一個乾澀的苦笑。「我知道,我不會讓您丟臉的。」
「湘織……」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趙玉湘替女兒捏把冷汗。
「玉湘,你就先跟我下樓看看咱們優秀的未來女婿吧。」
看來黎恩今天的心情真的不錯,他並沒有開口責罵女兒。趙玉湘這才鬆了口氣,跟著黎恩下樓。
☆★☆
來到大廳,趙玉湘看見沙發上坐著兩個英挺的男子,而對方也因為自己的出現,立即由沙發上站起來。
兩側趙玉湘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而後目光竟奇異地被站在右側那位較為黝黑結實、但眼神中卻透露著心不在焉的男孩給吸引住。
「我來介紹,這位是我夫人,而這位——」黎恩先為她引薦左手邊那位較為清秀的男孩,「杜可藍-風,另一位是薛菲爾-季。」
季?趙玉湘的視線因聽見他的名字而緊緊鎖住他的臉龐。
沒錯!這孩子的臉上有著玄茵的影子,就是他不會錯。沒想到她的孩子竟是如此地出色!
季奕霆禮貌性地親吻趙玉湘的手背,原本只當是陪風紀來看看新娘而心不在焉的他,卻被兩雙熾熱的眼神給望得渾身不自在,他莫名其妙地抬起視線,卻震驚地對上眼
前這對令他的心跳在一瞬間加速的夫妻。
為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看見她的錯覺!
我答應我父母,等我在台灣念完大學,就回去和他們安排好的人結婚。湘織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驀地浮現在腦海。
湘織說他離開英國已經有兩年的時間。這是父親告訴他的。
這婚約是老早就定下的,只不過雙方都躲避了兩年。這是風紀在電話中對自己說的。
把這些巧合串聯起來……季奕霆的腦中冒出了警訊。
不,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風紀要娶的新娘會是湘織?
季奕霆在心中一笑置之。
「你父親還好吧?」
趙玉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回過神,季奕霆才發現這話原來是對著自己發問的。
「喔,他老人家很好。」為什麼問他?今天的主角不是風紀嗎?
「唉,真希望玄茵也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只可惜她走得太早。」趙玉湘感傷好友的早逝,眼眶中泛滿著淚水。
「我母親?」她怎麼會知道他母親的名字?而他更不懂的是,他母親和紀的婚禮有什麼關係?
看出季奕霆一臉的莫名,趙玉湘解釋道:「玄茵和我是大學時代的好友,後來我嫁到英國,我們就沒再聯絡,直到兩年前,我收到玄茵寄來的一封信,信中有提到我們在大學時代許下將來要聯姻的願望,我興奮地打了信上的電話,才知道當我收到這封信時,玄茵已因癌症而去世了。」
「等等,聯姻?」季奕霆確信自己的英文能力還沒有退化到連這簡單的語意都不懂的地步。
「很高興你最後還是決定答應這樁婚事。」趙玉湘的眼神中流露著欣慰。
「對不起,這中間似乎有什麼誤會!」季奕霆舔了舔乾燥的唇解釋道:「我今天只是陪……」
「對不起,我想借一步說話。」至今仍未發過一言的風紀適時地出聲打斷季奕霆的話,還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至一旁。
「風紀,你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哦?」風紀指著自己的鼻子,「哪有?我只不過是低估了你神經的直徑而已。」
「什麼意思?」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要結婚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季奕霆錯愕地重複。
「沒錯,是你,季奕霆。我只不過幫你撥了通電話約好今天來見你的新娘。」
季奕霆先是停頓了兩秒,而後果決地轉身走向大門。
「你要去哪?」風紀沒料到他竟會轉身就走,於是愣在原地發問。
「回家。我沒有空陪你玩游殘……」才拉開大門,季奕霆又是一陣錯愕,「小亞?」她怎會出現在這裡?
小亞手中提著一隻大箱子,看來正要由傭人領進大廳。
「哈羅!」小亞刻意放大音量,讓屋內的所有人都聽見她的聲音,「季先生要我來為新娘試婚紗。」
什麼?季奕霆瞪大了眼,看來這下他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我可以直接上樓嗎?」小亞提著重重的皮箱,漾開一副充滿喜氣的笑臉。
「當然。」黎恩慇勤地指示著傭人上前帶路,大廳裡的氣氛一時好不熱絡。
瘋了!這些人有病不成?季奕霆幾近抓狂的在心裡想道。對於一件子虛烏有的事,他們竟然能如此當真?
「各位。」季奕霆壓低聲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大廳內原本嘈雜的聲音立刻沉寂下來。「我想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他試著解釋。「我從來沒想過要娶令嬡為妻,很抱歉,我另有要事,恕我失陪。」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張大著嘴、一臉不敢置信的風紀和原本正準備要上樓、此刻卻一臉尷尬的小亞。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風紀欲哭無淚。看來在一起生活兩年,他竟是一點也不瞭解季奕霆……的蠢!
自己都已經這麼幫他,而他卻將到手的天鵝給放了!
他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遲鈍的人,但這是他親眼所見,卻不得不信。這下可好,就算他說破了嘴,黎恩也不會相信季奕霆有多麼願意娶他的女兒了!
「朱麗,送客!」黎恩鐵青著一張臉下逐客令。
唉!看來他是準備把被拒婚的羞辱和憤怒回報在自己和小亞的身上。
該死的奕!風紀發誓回去後一定要狠狠潑他三桶冰水,好讓他清醒些。
☆★☆
「你瘋啦?」季奕霆顫冷地發噱。
好端端的,做什麼潑他水?他難道不知道英國的冬天有多冷嗎?
「吶,自己拿去看!」風紀丟了一疊資料在季奕霆面前的桌上,其中有數張照片因慣性的作用力而滑出檔案夾。
季奕霆正用於毛巾擦拭著濕發,原本只是無意地瞥過桌面一眼,卻在眼神與滑出的相片交會時斷了呼吸。
停頓了兩秒,季奕霆突然衝上前一把掠奪過散落在檔案夾外的照片,一張接著一張仔細審視。他每翻過一張照片,心跳就無法控制地加快一些。
不會錯,這是他的湘織不會錯!「你在哪兒照到這些相片的?」日期是一個星期前,也就是在湘織失蹤之後。
「不覺得背景熟悉嗎?」風紀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今天上午你才去過這個地點。」
經風紀這一提醒,季奕霆像是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下,驀地自沙發上驚跳起來。「你……你是說……該不會……」不!他祈求千萬不要如他所想……
「看來你終於開竅了!真不知道此時此刻我該為你的恍然大悟而慶祝還是哀悼。」風紀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口中還唸唸有詞,像是在念祝禱文般。
「我立刻回去找她!」情緒激動的他顧不得一身的濕濡便衝向辦公室外,現在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找到她了!老天保佑,他終於找到她了!季奕霆興奮地直想大喊出聲。
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