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顧名龍的艙房後,夏天鳳立刻返回客艙去,可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卻讓她亂了心跳與步伐。
顧名揚在後頭追得急,她走得更急、更慌了。
「天鳳!」情急低喊了聲,眼看她雙手就要觸碰到門閂,他眸光一閃,立時如箭般撲了上去,緊緊攫住了她的身子,他不許她逃避。
夏天鳳受驚的倒抽了口氣,感受到他的雙手正緊扣住自己的肩膀,她驀然僵住身子,在他的箝制下幾乎無法動彈。
驚覺自己失了分寸,顧名揚立即放開她,繞到她身前定眼瞧著她那張冷凝臉容。
她緊抑著慌亂不已的心,強作鎮定的抬眼與他相視。
「天鳳。」他輕喚著她的名,深黑的眸子刻上一抹決然。「剛才你在門外都聽見了吧!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他要知道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嚴肅的神色、慎重的言詞,在在訴說著他的認真,而他問的卻是她一直不想去面對的問題。
「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字。」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選擇忽略他真正想要的答案,把話題扯到一旁去。
顧名龍不禁怔住,驚覺這的確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哦,是的,之前我太沒禮貌了,抱歉。」
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道歉,他正經的致歉讓她噗哧一笑,覺得他這模樣好笑極了。
看夏天鳳被自己逗笑了,顧名揚臉上也泛出微笑。「這是你第一次為我而笑。」能成為她快樂的泉源,他顧名揚何其有幸。
夏天鳳抿抿唇瓣,想抑住溢於唇上那滿滿的笑意。才不讓他瞧見自己這罕見的笑容呢!
看著她抿嘴的可愛樣,滿臉的笑意嬌媚可人,她眼眸裡所流露出的歡喜更是深深攫住他所有的目光,他胸口匆地一熱,情不自禁的將她輕擁入懷。
「願意做顧家人嗎?」擁住這一個多月前曾抱過的纖細身子,他輕聲問道,多麼希望她能點頭啊。
陌生的男性氣息向她襲來,他這親暱的靠近無疑是失禮的,但她沒有絲毫的抵抗,被他溫熱的胸懷滋暖了一直冷涸無溫的心坎,被他低柔得幾近醉人的悅耳嗓音
擊潰了一向堅強的理智,她無力招架這樣亂人心智的柔情、這樣溫暖窩心的懷抱……
「天鳳,給我一個答覆。」顧名揚嗄聲催促著,久久得不到回應,讓他心急如焚。
靠在他寬實的肩膀上,她眨了眨眼,放縱自己去享受他的溫柔與暖意。「你娶我是為了幫二爺沖喜……」
他心一震,趕緊解釋。「沖喜只是藉口,娶你為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他對她是存著真心。
感受到他的真摯情意,她唇邊泛起了短暫的淺笑。「我是個來歷不明的人,你還要娶我嗎?」黯下眼,她掙開了這讓人迷醉的懷抱。
隱隱提醒他得防備自己,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為敵人著想,如果他真的娶了她,對他來說將是個莫大的悲劇。
聽出她語中的暗示,他只輕淡一笑,並不打算去探究她的來歷問題。「要,我要娶你。」清楚地宣告他喜歡她、要定她了。
他的堅決讓她感到無措,她慌忙抬起眸,對上他柔和卻堅定的眼神。「我有一個你所不知道的過去,可能……可能我不是閨女、不是完整的一個女子,可能我已為人妻……」
顧名揚微笑著搖頭,伸出長指點住她喋喋不休的紅唇。「我所不知道的過去,你不也是如此?」
她倏地噤聲,沉靜了下來。
是的,在他面前她是個失憶的人,她該和他一樣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才是。
「我要的是你的現在,不是你的過去,『過去』這兩個字根本不具任何意義,不必去理會你的過去是怎樣,從你上船的那天起、從名龍給了你新的名字後,夏天鳳就是你新的人生,新的開始,既然都忘了,又何需去在乎?就算你真的不再完整,我還是要你。」掃除她所有的疑慮,他字字皆是堅定不移的承諾。
夏天鳳被他的話深深震懾住了,面對這樣溫柔、如此深情的他,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話中的意思清晰且明確,由此可證明他對她的心有多真、他所種下的情有多深,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能像他如此,更不知道倘若錯過了他,是否會……造成遺憾?,
顧名揚握住她纖細的肩膀,攫住了她怔愣的視線。「告訴我,你願意跟我一起過日子嗎?」看進她茫然的美眸,他鄭重詢問她的意願,不想胡亂逼她就范,只要她無悔的交托與跟隨。
他的眼神是這麼灼熱,霎時,她不敢再接觸下去,垂下了眼眸,怕自己真會愛上了他。
武裝起幾近陷落的心,她及時挽回了失衡的思緒,冷靜下來後,她悄然深吸一口氣,毅然點下了頭。「我願意跟你一起過日子。」扯唇一笑,應允了。
英挺的俊顏立時掀起了欣喜的笑,他低頭湊近她絕美的容顏,溫熱的唇瓣與她嬌艷的紅唇一觸即離,這樣輕淡如煙的吻像在宣告著他的所有權,宣告她從此只屬於他一人。
「三天後就是中秋節,三天後你就成為顧家人了。」
十五中秋,又是一個熱鬧的節日。
鎮江城家家戶戶祭月亮、吃月餅、放水燈、慶團圓,忙得不亦樂乎,但都不及江上那艘「名揚天下」熱鬧忙碌。
「名揚天下」張燈結彩,處處燃點光亮的大紅燈籠,與天上明月互相輝映出一幅歡悅的景致。
船上如浪的笑語與奏樂之聲,顯示了顧名揚和夏天鳳的婚禮是如何的盛大,而整個鎮江城更是無人不知這赫赫有名的「名揚天下」正在辦喜事。
取其「人月兩團圓」之意,顧名揚刻意選在今天舉行婚禮。
因為時間上的急迫,以及不知新娘子的生辰八字,他們就省略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和請期這些俗禮,也因為新娘子本是住在男方家的關系,也免了奉迎這項禮節。
雖然如此,但婚禮還是非常的隆重,沖著顧名揚這「江南航業之首」的面子,鎮江所有船家都前來祝賀。
客艙內,王媽正忙著為夏天鳳梳妝。
「夫人以後就得綰起發髻了。」王媽笑著說道,細心梳理著她烏亮柔軟的長發,慈祥的面目寫滿了欣喜。
夏天鳳對鏡中的王媽掀唇一笑,被這和諧歡騰的氣氛感染了,稍稍撫平了她復雜不安的心。
穿上吉服,蓋上喜帕,她在喜娘的引領下,徐徐步出住了月余的客艙。
穿著一身大紅的新娘子終於步進了宴廳,賓客們的恭喜道賀之聲不絕於耳,滿堂的鬧烘烘,滿船的喜慶之音與歡騰之景。
請來「長雲帆」的船主古寅作為贊禮人,引導新人拜過堂後,新娘便返回新房去了,留下新郎倌繼續款待賓客。
「古爺,多謝你的幫忙。」顧名揚笑著向古寅道謝,滿臉的欣喜與感激。
婚禮中的贊禮人本該由家中長輩擔任,但他沒半個親戚,顧家只剩下他和名龍兩兄弟,因此他便請古寅前來當他婚禮最重要的角色。
「你太客氣了,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來,敬酒敬酒……」古寅豪爽笑道,拿來酒杯一飲而盡。
隨後賓客們紛紛起哄,顧名揚也樂此不疲,一一和大家敬酒,在這熱鬧的人聲中,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快樂過。
宴客過後,緊接下來就是鬧洞房了。
「這個就免了吧!我和天鳳早已認識,用不著鬧洞房了!」揮揮手,顧名揚阻止欲鬧洞房的客人們,心知夏天鳳不喜歡吵鬧,而他今晚亦不想被打擾。
鬧洞房的原意是讓新郎和新娘在洞房裡第一次見面時,透過鬧房的逗樂讓剛認識的新人丟開羞澀,盡快適應彼此,既然新郎倌與新娘子早已認識,也就不必要了。
一群人哄然散去繼續吃喝,顧名揚悄然退出艙廳,邁步往船頭而去,准備回新房與妻子共度良宵。
圓月高掛長空,江上清風徐徐吹拂,一切就如他嘴邊那抹深刻的笑痕般,整夜沒停歇的發亮著、吹著、笑著,低柔得讓人心醉。
夏天鳳坐在床沿等待顧名揚的到來,心裡一陣悵然。
她和「名揚天下」的糾葛始於七月艷陽天,轉眼已到八月中秋,一切的發展都不在她的預期中。
從未想過自己會跟這艘船的人有絲毫的情感牽絆,憶起三天前在門外偷聽的一切,當她知道顧名揚喜歡自己,而她更是他第一個戀上的女子時,她震驚而歡喜、不安卻又感覺到一絲甜蜜。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了,當下她慌了、想逃了,卻躲不過他溫柔的追捕。
一個多月來,任務不曾有過進展,她至今仍是一無所獲,但今夜成了他的妻子後,一切都將變得輕而易舉,她的任務也不再艱難了。
這是一個重要的契機,從此她便能更接近他了,一個多月來她費盡思量、傷透腦筋的想潛進的地方,如今她已輕輕松松的走了進來,並能如此安穩的坐在他這私密的地方。
對他,她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的企圖心,她不能忘了他是她的敵人,她不能真的對他動情。
門外傳來的沉穩腳步聲讓她斂起心神,推門的聲音隨之響起,知道來人是誰,她靜坐著屏息以待。
顧名揚緩步踱到床邊,看著坐得筆直的人兒,匆地勾唇一笑,伸手輕輕掀開妻子的喜帕,絕色姿容立即映人眼底,今天的她妝點得特別精致艷麗,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他上前扶起了她,將她領到桌前,把酒注滿以紅線連系在一起的兩只酒杯。
紅燭映照下,顧名揚與夏天鳳各執一方,凝視著彼此的眼眸,一起把酒喝下去。
合巹禮成,象徵他倆以結永好,從今以後,酒杯問的紅線牽系住他倆的生命與人生。
「鳳兒。」放下酒杯,顧名揚執起她細嫩的雙手,厚實的大掌緊緊裡著她的纖細,悄悄滋暖著她冰冷的心窩。
明麗的鳳眸靜觀面前這英挺偉岸的男人,他的緊握是如此理所當然,她知道今夜她是他的,他有絕對的權利去觸摸、奪取她的一切。
他將她擁入懷裡,低頭親了親她頭上滲出香氣的烏發,灼燙的薄唇隨即向下來到她光潔的額前。他心頭一動,伸舌舔撫著她白淨的肌膚,溫柔而煽情的以唇舌膜拜她美麗的容顏。
感覺到他的舌是這麼地灼熱且潮濕,這樣親暱的觸碰教她心頭泛起了一股震動,圍繞於鼻端的全是屬於他的氣息,他唇舌所到之處都布滿了他濕熱的氣息,她不斷細聞著、感受著,為他的眷寵而傾醉心神。
「名揚……」她情不自禁的呼喚著,閉起了雙目,羞澀的要求他給予更多的寵愛。
應聲吻上她吐氣如蘭的香唇,他熱情的咬住她柔軟的唇瓣,吸吮著她如蜜般的香甜。他恣意逗弄著她的丁香小舌,復習三天前那個短暫的擁吻,他們都認清了、記住了對方的味道……
耳邊響起她的嬌喘,深深挑動著顧名龍體內熾烈的欲望,他緩緩停止了親吻,輕輕拉開緊貼著自己的嬌軀。
「咱們到床上去。」他嗄聲說道。
意識到他們將有更親密的行為,夏天鳳立時羞紅了瞼。
他牽著她往喜床走去,坐上床沿,擁住了她,俯首繼續吻著她的瞼、她的唇,傾盡所有的溫柔與她唇舌糾纏……
在她低喘間,他動手解下了她身上的吉服,隨著吉服的剝落,她身上只剩一件潔白單衣。
感覺身子徒地一涼,她立刻從陶醉中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身子即將暴露在他眼前,她的心湧起一陣慌亂——
「熄燈!」
在她低叫的同時,她身上的單衣已被脫了下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視線觸及到她赤裸的雙臂時,顧名揚含欲混濁的眸光迅速轉為震驚——
一條粗陋細長的傷疤從手臂斷斷續續的劃過她鎖骨處,另一深刻長疤鑄烙於她的右肩上,婉蜒而下,長疤的盡頭似是沒入她的肚兜中。
顧名揚看得心驚,想確定自己眼睛所見,隨即解下她身上所有的遮蔽物,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更多的不堪。
她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盤纏在她雪白的胴體上,如此地嚇人、如此地慘不忍睹……
聽見他的驚喘聲,她的心泛起一陣哀痛,無力去面對他的驚駭。她失措的欲拿起衣服遮掩自己滿身的丑陋,卻被他狠狠地摟住。
他緊抱著她這殘破的身子,心中除了震愕,還有更多的心疼和難過,他不能想像過去的她是怎麼承受這樣的痛苦,不敢想像她以前到底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略懂醫理的他,清楚看到她有好幾個疤痕都中了要害之處,這些刀傷若砍得更深些絕對會要了她的命,是誰那麼狠毒要這樣砍殺她?
清澄的眸子泛起了霧氣,她能理解顧名揚的震驚,誰能料到在這絕色美艷的姿容下,竟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傷痕累累之身?又有誰知道,隱藏在這些傷痕下的,竟是一顆惡毒狠辣的心腸?
她比砍殺自己的人更狠毒百倍,在她身上留下刀痕的全是出於自衛而對她出手,而她則是為了攫取更大的權力、更高的地位而四處濫殺無辜。敵人砍不死她,卻在她身上留下永難磨滅的傷痕,這就是她出人頭地的代價。
她一直不在意這樣的代價,可如今,當她身上的不堪赤裸呈現在他眼前時,她卻在意起他的想法與感覺,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容得下這樣丑陋、這樣可怖的自己……
「你……還要這樣的我嗎?」含淚低問,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哭了,在她忍受最殘酷巨大的痛楚時,她都不曾流下一滴淚,現在她卻為了顧名揚而絞痛心房,失控落淚。
帶著一絲哽咽的問話揪痛了他的心,他幾乎能感受到她內心的脆弱與無助。
「要!我要你!」啞聲說罷,他立刻堵住她嫣紅的唇,以激烈的吻來證明他有多愛她、多渴望這樣的她!
不管她的過去有多不堪,他仍然要她!盡管她的滿身傷痕顯示她的來歷並不簡單,甚至可能是他無法想像的復雜,但他不在乎這一切,他顧名揚就是要她!
顧名揚將她推倒在床榻上,急切脫下身上所有的束縛,俯身愛憐的不住舔吻她身上所有的疤痕,以最深情的溫柔撫平她所承受過的種種傷痛……
初秋的涼風隨著遠處微弱的人語與樂音自窗縫悄悄洩進,門外繼續慶祝著他倆的大婚之喜,門內兩人則緊緊依偎在一起,擁抱住他倆第一次的融合與歡愉……
夜已深,燭火微弱,喜紅蠟淚凝固鋪滿燭台上。
擁著夏天鳳在床上歇了會兒後,顧名揚便下床點上油燈,不讓黑夜占據房中而讓他看不清妻子的美麗。
她拉起被子遮住胸前,坐起身,看著他拿來剪刀和一條纓線。
「咱們還欠合髻。」對她輕柔一笑,他動手剪下散落在她肩上的一縷頭發。
「我幫你。」她接過他手上的剪刀,挨近他仔細為他剪下頭發。
把兩人的頭發以纓線綰在一起後,顧名揚將這結發信物小心收起。合髻意味著他倆的靈魂將永遠結合在一起,此生永不分離。
耗了一整天的時間,該行的禮節終於結束,顧名揚心底有說不出的滿足,上床回到她身旁,他緊摟住她,繼續享受這新婚夜的溫存。
夏天鳳貼上他赤裸壯碩的胸膛,伸臂勾纏住他的脖子,清靈美麗的眸子有甜蜜的笑意。「如果有天我病了,你會不會像你弟弟病了那樣緊張?」
「當然會啊!」顧名揚俯首吻了吻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明眸悄悄掠過一抹詭光,她滿意地低笑起來。「那麼,我重要,還是他重要?」她要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
事實上,她仍在介懷上回他為了顧名龍的病而向她吼叫的事。
他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取捨,看著她嬌媚可人的模樣,他突地意識到她問話中隱然的醋意,寵溺的笑意隨即溢滿他剔亮的眸子。「你們兩個都重要,顧家這對龍鳳都是我的心肝兒。」
這樣圓滑的回答教她不禁笑出聲來,湊近他近在咫尺的俊朗臉容,她吻上了他,動作親暱得教人心醉。
他回應著她的熱情,把所有的柔情傾注在她一人身上,兩具赤裸的軀體互相撫摸、摩擦出一波又一波的激情快慰,再度點燃噬人心智的欲火……
圓月照耀著空蕩黑暗的漫漫長夜,纏緊了彼此的身體和生命,他們掌握了今夜的團圓,今後每個長夜他們都不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