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正是中元節。
在這俗稱「鬼節」的傳統節日裡,白天進行了齋田頭儀式後,隨之而來的就是踏白船比賽。
「兄弟們,下船羅!」
「名揚天下」全船人完成儀式後,顧名龍便興高采烈的向兄弟們喊道。
在一片歡呼聲中,顧名龍領著五位兄弟下了「名揚天下」,前往岸邊登上他們顧家的「踏白船」,準備跟各個船家一較高下。
顧名龍走後,所有兄弟們皆擠到船頭觀看比賽。
站在一旁的人兒悄聲退到角落去,她不習慣這樣熱鬧的節日盛會,但礙於入境隨俗的關係,她勉強出簾齋田頭儀式,至於賽船盛事,她並不打算觀看。
「夏小姐,快過來看比賽!」王媽興沖沖上前拉住正想回客艙的夏天鳳。「顧爺為您留了座位呢!」老邁的容顏滿是歡喜的笑,力邀她到船頭觀賞。
面對這張慈顏,她不自禁的對王媽抿唇而笑。「好的。」沒有絲毫的猶豫,她一口應允了王媽。
分不清是不忍拒絕還是盛情難卻,夏天鳳違逆了自己一貫的處事方式,漠視了四周本教她討厭的鬧烘烘氣氛,聽了王媽這與自己毫無關係之人的話,與她一同前往船頭,坐到席上。
早在座上等候的顧名揚一見夏天鳳的身影,便立刻轉過頭來,對她點了個頭,無聲地向她打招呼。
略一頷首,她沉靜地回應他的禮遇。
放眼望去,此時的揚子江比平日還要繁忙熱鬧,大小漕船琳琅滿目的佈滿江水之上,六艘來自不同漕船船家的賽船正在岸邊靜待號令,準備一較高下。
駛往最佳位置觀看比賽,「名揚天下」的船頭上只有顧名揚、夏天鳳和王媽坐著,其他兄弟們則佇立在他們身後熱切地期待這一年一度的盛事。
一聲令下,各艘賽船瞬間離開了岸頭,如飛箭般穿梭於江上,各隊人馬你爭我奪的好下熱鬧。
「為什麼叫『踏白船』?」
清脆的女性嗓音拉過顧名揚專注於賽船上的目光,對上夏天鳳那閃著不解與好奇的美眸,他心情愉悅的輕笑起來。「待會兒轉彎時留意一下。」說畢隨即轉過臉去,唇上徒留神秘的笑痕,要她自個兒去找答案。
安坐於船頭上觀看比賽,夏天鳳專心留意賽船轉彎的那一刻,隨著各艘賽船越加貼近浮標的位置,每艘漕船都發出了激動的吶喊聲,所有人都期待著那最驚險的一刻!
一直領先的「長雲帆」率先到達浮標,在轉彎的那一刻、在高速中遽然傾下,霎時白浪翻飛,掌櫓者-蹬船板,賽船上下俯仰,動作幅度大且驚險,其壯觀優美之態教人目瞪口呆、拍案叫絕!
她在驚歎的同時,也終於明白何謂「踏白船」。「剛才賽船轉彎的那一刻,船兒像是踏在雪白的浪花上,這就是所謂的『踏白』吧?」她轉向顧名揚,忘情地笑著,覺得這樣的比賽真是有趣極了。
「對!」看她瞼上那漾著興奮的笑容,顫名揚爽朗的點頭答道,眸子透出了和她如出一轍的高興之情。
夏天鳳不自禁地和他相視而笑,為自己猜中「踏白船」之意感到開心。
四周突然爆起的響亮呼叫打斷了他倆的相望,將目光重新投到江上,在「長雲帆」轉過一個彎後,緊接而來的就是「名揚天下」的賽船,瞧見熟悉的兄弟們掌櫓划槳,每個在船上觀看賽事的兄弟們都大聲歡呼起來,這樣熱情的人們,如此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她,一向冷然的小臉綻出更快樂的歡欣笑靨,情不自禁的跟著身後的兄弟們高呼起來。
她那盡情歡呼的模樣令他心生欣悅之情,亦激起了一股教他難以平息的炙熱悸動,還來不及揮去這突如其來的情感,他發現自己已對她起了不單純的情意。
「這些船走得還挺快的。」夏天鳳不經意的對顧名龍說道,這些踏白船只能容納六人,卻可以有那麼快的速度,她不由得感到好奇。
「嗯,賽船是為比賽特製的,狹長而中凹,轉向靈活,有十一支槳和兩支櫓,五人各劃兩支槳,一人劃一支槳,在最後為掌櫓者修正方向,到時櫓槳配合,便能運行自如,如箭神速。」顧名揚徐徐解說著。
她專心一致的傾聽他所有的話,不覺被他那悅耳低柔的嗓音給吸引住,也被他認真專注的神情給迷住,頓時,心坎深處萌生出一份情愫,來得那麼突然,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懂及時拋開這份不該有的特殊情意,她將注定為他沉淪。
「顧爺,夏小姐,要不要來點小吃?」
王媽的問話聲立刻止住她的胡思亂想,她有些倉皇的垂下眸,絕美的容顏一直保持著恬淡自在之色。
她徹底地清醒過來,可心卻是一片教她惶然的紊亂。
「好的。」顧名揚向王媽微笑點頭,繼而轉向夏天鳳。「今天所弄的全是齋菜,正合你胃口。」他心情甚佳的與她攀談起來。
「你……知道我只吃素?」
「我從沒看過你碰肉。」他理所當然的道,想起這半個月來與她一起用膳的情形,忽地他眸光一亮,不禁對她說出心底的話。「船上的膳食一向以魚蝦為主,你剛來的時候我瞧你只吃白飯,什麼都不碰。」那時發現她對肉類沒興趣後,他就馬上請王媽多弄點素菜,免得餓壞了她。
說話的同時,他才驚覺自己竟是如此留意她的一舉一動,並早已對她衍生了關切之情而不自知……
她的心為他的話泛起一陣悸動,抬眸望向他含笑的俊臉,在她刻意掩去所有理智,去試探、摸索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情感時,赫然發現自己對他……動了心。
他目光熾烈,她眼神惘然,各自藏著不同的心思。
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情意,顧名揚越想靠近她、瞭解她的一切。
駭然醒悟心中那不尋常的情愫,夏天鳳只想趕快收拾起崩塌的理智,封閉起不該有的感情。
江上持續激烈的比賽已喚不回他倆的注視,時間與情意彷彿在這一剎那膠著、凝固……
「嘖!廢船!」擰起眉頭,顧名龍氣惱的啐罵道。
今天真是名副其實的「鬼節」,他今兒個真是「見鬼」了,他們「名揚天下」竟然輸給「長雲帆」——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家!
「二爺,咱們明年再來!」參與比賽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名龍心有不甘,一憶起「長雲帆」的掌櫓者正是那討厭的臭丫頭,他就氣得想拿刀砍人!
剛才比賽結束,那姓古的臭丫頭竟敢過來向他示威,不斷地用話來嘲諷他、譏笑他、糗他竟不敵她這女人家——
啊啊啊!氣死他了!
「明年咱們定要擊敗那專說鬼話的臭嘴巴、死丫頭!」顧名龍突地發出豪邁的吼叫,眼眸進出火光,誓言要雪今日之恥。
身後那五位兄弟有默契地發出一陣陣幾不可聞的歎息,顧二爺言下之意不是志在得第一,而是純粹要贏那古小姐罷了……一個大男人跟小女子作對,呃,好像有點沒出息。
他們一行六人返回「名揚天下」上,顧名揚早在前頭等著,親自迎接他們的歸來。「兄弟們辛苦了。」帶笑的俊顏洋溢著感激。
「哪兒的話!」兄弟們高興的回道,紛紛走進艙廳請王媽拿點吃的來,經過一番激戰,他們都餓了呢!
兄弟們走後,徒留顧名揚與顧名龍兩兄弟,看見弟弟臉上駭人的陰霾,顧名揚不禁搖頭歎息,隱約猜到他為何事而惱怒。
「能拿第二,很不錯了。」他輕聲讚許道。
一直醞釀於心的怒火剎那問被挑了起來,顧名龍激動的破口大罵:「我竟然輸給那個姓古的!哥,你說氣不氣人?那張臭嘴巴、那個死丫頭……」
滔滔不絕的辱罵聲教顧名揚感到頭痛,看來他做錯了,明知他與古小姐是「宿敵」,早已「積怨成疾」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他實在不該再提起。
狠狠的罵個夠後,顧名龍忿忿不平的心才稍微舒坦了些,立刻想著能讓自己開心的法子……
「對了!我去找鳳妹說說話兒、解解悶兒。」提起夏天鳳,他繃緊的臉立時回復一貫的輕鬆。
不知怎的,當顧名龍說出「鳳妹」兩字時,顧名揚聽來竟是格外刺耳。
「等等!」幾乎沒有任何思索,顧名揚高大的身軀已上前擋住顧名龍的腳步。
「幹麼?」站住了腳,顧名龍定眼看著他,知道他有話要說。
黝黑的臉龐閃過一抹窘迫,他實在太魯莽了啊!
「有話快說,我要趕著去見鳳妹啊。」顧名龍催促著,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言詞,已教大哥打翻了生平第一個醋罈子。
當顧名揚再次聽到弟弟喊「鳳妹」兩宇時,終於明瞭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為何。
他很在意名龍能如此親暱的喚她,而他倉促的擋住弟弟的去路,正是不想讓他去見夏天鳳,他沒來由地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心頭更有一股陌生的酸滋味正在蔓延。
「喂!到底怎麼了?有話直說啊!」
顧名揚苦苦的思索著、遲疑著、猶豫著,不知是否該出言阻止名龍對夏天鳳的親近,可一思及弟弟早已喜歡上夏天鳳,他又頓覺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更何況名龍是自己的親弟弟,他……豈可奪親弟所愛?
最終,他頹然放棄這個念頭,任由他繼續去親近夏天鳳。「沒事。」漠視心口間的不舒服,他旋即轉身離去,想回到自己的艙房好好平撫混亂的思緒。
大哥今天好奇怪啊!
顧名籠狐疑的盯著顧名揚遠去的身影,皺眉忖度他剛才奇怪的言行,直覺他一定是有話要對他說,可又欲言又止的。他不明白做事一向乾脆俐落的大哥,為何今天會變得這麼猶豫不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怎麼也想不通。
還有大哥臉上那一閃而逝的落寞神色,又是為了什麼?
顧名龍找不到答案,他大哥人太冰冷了,又事事藏在心底,教人無法瞭解他的心思。
唉……為什麼活潑開朗的他會有這樣沉鬱陰冷的大哥呢?他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啊?
費解……費解呀!
到了晚上,中元節的節目仍未結束,盂蘭盆會、放河燈等活動持續進行著,整夜未有停歇。
晚膳過後,顧名龍與眾兄弟們結伴下船到陸地上參與盆會,而王媽幹完活兒後,也趕緊下船放水燈去,不到半個時辰,整艘「名揚天下」便沉寂了下來,只剩顧名揚和夏天鳳兩人留守船上。
獨自一人在房中整理帳目,顧名揚的精神卻無法集中,滿腦子想的不是帳簿上那眼花撩亂的數字,而是一張清艷絕倫的嬌容。
連著今天,他和她只有過兩次的交談,也許認識得還不夠深切,卻已教他牢牢記住了她所說的、所做的一切。
心頭-地掠過一陣莫名的悸動,他不由自主地想著她,這……就是所謂的思念嗎?
從未領教過這種愁緒,當他駐足於情愛這東西上,儼然成了個生澀無知的男孩,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一向習慣寂寥的他,此時竟諷刺地感覺到寂寞。
歎了口氣,他起身走出房外,打算到艙灶去弄點消夜來,免得呆坐著一直胡思亂想。
晚風徐徐的夏夜裡,長空上星羅棋布,揚子江上水燈璀璨。
沐浴過後,她帶著一頭濕髮走出客艙,打算藉著晚風吹乾頭髮。
面對滾滾東逝的大江,她不禁想起白天所發生的一切,記憶中的荊葒不曾如此恣意的展露歡顏、不曾為身邊任何人事物動容,可在這特別的節日裡,讓她知道原來自己也能像平常人那樣盡情歡笑。
能夠如此放肆,只因她在扮演夏天鳳這角色,對這裡的人事物產生感情也是因為她入戲太深。她真實的名豐是荊葒,真正的身份是錦衣衛,她不是夏天鳳,更不是什麼失憶女子……她沒忘記這一切。
她不斷為自己的失常解釋著,想出各種理由將自己的失常合理化,以平復心底的不安。
但顧名揚的影子卻像是在跟她作對似的,不停圍繞在她心頭。她懊惱的閉起了眼,心煩意亂的想著這曾抱過自己、握過自己一雙手的男人。
不似顧名龍的熱情,顧名揚對她總是冷著一張瞼,不止是她,就連對他的兄弟們亦是如此,他嚴肅淡漠得幾近冰冷,但儘管如此,她還是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善意,以及對他弟弟的疼愛之情。他雖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無可置疑的,他是個好人。
當這麼冷漠的一個人將目光及全副心思投注在她身上,並對她展現難得的微笑時,那一刻,她真的被迷惑了。
不過,她還是清醒理智的,在江湖上飄泊了那麼多年,她早已看透人心世情,該明白人的感情比一張紙還要脆弱,除了權力,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睡著了?」
低沉的嗓音驀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睜開雙目,看見心裡揮不去的影子正真實佇立在眼前。
「抱歉,嚇著你了。」顧名揚連忙道歉。
輕搖了搖頭,她垂下眸子,平定了紊亂的心跳,她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竟沒留意到他的靠近。
柔和的晚風徐徐吹拂著他倆,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氣,他眸光一暗,注意到她的一頭濕髮。「在這兒等著。」隨即轉身離開。
夏天鳳抬臉瞧著他迅速離去的身影,雖然滿腹疑惑,卻也聽話的站在原地等他。
一會兒後,顧名揚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塊白布。「用這個邊擦邊吹風,頭髮很快就會乾了。」
看著他遞來的白布,她不禁怔住了。
「謝謝。」她愣愣地接過白布,挪過肩上髮絲輕輕擦拭起來。
他的細心教她驚訝,又體貼得教人窩心。
「想不想吃消夜?」突地憶起他前來的目的,不禁問道。
「你餓了?」她不答反問,滿臉的不解,晚膳才剛過一個時辰,這麼快就吃消夜?
顧名揚輕笑著搖頭。「我不餓,只是覺得有點無聊,想下廚來打發時間。」
「你會下廚?」夏天鳳訝然瞪大雙目,沒想到他這大男人會懂得煮食。
他逸出了笑痕。「可以試試。」
「那你得先等我擦好頭髮。」她微笑著答允他的邀請,倒想看看他能「試」出什麼消夜來。
深邃的俊眸霎時溢滿笑意,唇邊揚起的弧度洩漏了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好的。」笑著點下頭,他為她的答應感到萬分高興。
隨著時間的流逝,飄浮於江上的水燈逐漸增加,水上不停閃爍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顧名揚走到船邊,在等待她的同時,亦不忘欣賞江上如星子般的絢爛燈火。
「好了。」擦乾青絲後,她輕喊了聲,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顧名揚聞聲轉過頭來,只見她的長髮用支簪子簡單地綰起,模樣端莊而素雅,奪走了他所有的目光,教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這時,四周的船舶都點上了燈,多盞燈光照亮了黑夜,使他倆能真切地看清對方的模樣,而她也察覺到他那驚艷的炙熱眼神。
一抹嫣紅竄上了她清麗的小臉,面對他灼熱而坦蕩的注視,她莫名地感到羞赧,被他瞧得渾身下自在。
注意到她閃躲的眸子,顧名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收起過分專注的目光,有點困窘的乾咳一聲。「走吧。」
「嗯。」她淡淡的應了聲,神色迅速回復一貫的清冷,可心緒卻處於一片慌亂與不安中。
跟上他的步伐,她鎮定了心神,要自己別想太多,她不該被他的一個目光而影響自己一絲一毫。
一同走進艙灶,他們一起生火、一起當廚子,為免被王媽發現他們的「搗蛋」,他倆抓緊時間,趕快做菜,弄了兩道小素菜後便馬上坐下來品嚐。
「為什麼不碰葷?」吃著清淡的白菜,他低聲問道,看她一口接著一口、吃得
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對此深感好奇。
顧名揚無心的問話卻挑起了她不堪的回憶,清瀅明亮的眸子驀地黯淡下來,她憶起了從前在長白山上學武的日子。
朝廷會招攬女子為錦衣衛,完全是為了利用她們對「目標」施以美人計,她們所能做的就是以色相去誘惑目標,套取上級所要的情報,繼而讓目標疏於防範,在他享受美色銷魂時,別的廠衛便能輕而易舉的達到目的。
師父明瞭她剛硬不屈的性子,深知她不屑當這種以色誘人的錦衣衛,又見她一心只想學武用作將來可殺敵闖天下,便給她一個機會,她若有練武的資質,他便收她為徒,傳授她畢生的武學。
她吃盡了苦頭,拚了命地去學、去練,幾經煎熬終於得到師父的認同。
有別於一般的女廠衛,她與別的廠衛一樣習武練功、一樣的親手殺敵,預見到她染滿鮮血的一生,師父便要她終生齋戒以減輕罪孽。
可她殺戮太多,心知就算畢生茹素,也不能洗去她所種下的深重罪孽……
在她回想過去時,他敏銳的窺見到她眸子裡的複雜思緒。
低下頭,夏天鳳繼續吃著白菜,拒絕再想自己的滿手血腥。「我一向沒吃肉的習慣。」淡然答道,她心口倏然一震,拿著筷子的手幾乎僵在半空中,她徒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一個失憶的人何來「一向」?又怎麼會有「習慣」?
她防備的抬眼望向他,卻見他一臉的平靜,似是沒察覺到她的失言。
顧名揚只是「哦」了聲,舉手為她倒茶,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泊。
夏天鳳仔細梭巡過他臉上的表情,尋不到一絲懷疑的神色,驚悸的心這才安了下來,暗自慶幸他沒注意到自己話中的破綻。
顧名揚安靜地-著茗茶,視線落到她身後空洞的黑暗中,沉默地思忖著,牢牢地把心中所想的隱藏起來,炯烈的目光慢慢滲出了一絲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