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青樓
「南北大街」為京城最熱鬧的街道,長長的街道滿是小販和商舖。白天,南北大街是遊人絡繹不絕、商機無限的商街;到了晚上,南北大街就成為尋芳客眼中的歡樂街。
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妓院「青樓」,就位在南北大街最顯著的位置上。
「小魁,搬個樂器需要這麼久嗎?要是因為你的慢吞吞而讓那個老不修久候發火了,到時候就算把你賣到北方妓院,恐怕也賠不了罪。」青樓的大紅牌——艷紅,趾高氣揚地對身後的小婢女斥罵。
「我的大小姐,這個古箏很重耶,不然,你自己來搬看看嘛!」小女孩吃力地搬著幾乎和她等高的古箏,搬得滿身大汗。
「唷,花小魁,你這什麼鬼態度?我不過說你一句,你就回我一串!你忘了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嗎?」濃妝艷抹的當家紅牌氣得幾乎扭曲了臉,「別忘了,我可是京城今年最有希望的花魁人選呢,等我當上了花魁,到時就算你要來幫我端洗腳水,我都嫌你這小婢女不夠資格呢!」艷紅伸出手用力地推了花小魁一下。
「唉呀——」這一推,讓抱著樂器的花小魁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整個人往後跌,忽地,一道力量撐住了她。
咦?她怎麼沒有跌個四腳朝天?
此時的她,單腳朝天,整個身子僵硬地往後傾,安穩的抵靠在一面堅硬的牆上。
「還好還好……」花小魁見自己躲過一劫,暗自慶幸。她人跌傷了不打緊,要是跌壞了艷紅的寶貝古箏,那麼事情才真是大條了。
花小魁抱著懷中的古箏,倚著牆面重重鬆了口氣,才一放鬆,她忽然聽見身後的牆傳來沉穩的呼吸聲。
「咦?!」牆會呼吸?花小魁一驚,緩緩轉過身,一看到牆的「真面目」,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人高馬大、穿著一身灰衣的男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後。
「你……」原來,剛才那道撐住自己身子的不是牆,而是一個胸膛如牆般堅硬的高壯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驚慌無措,「小鬼,借過。」他的聲音如鐵沙滾動般低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磁性。
叫她小鬼?!花小魁瞪著他。眼前的男人,有著高大強壯的身軀,臉孔剛毅,神情非常冷淡,但她可不怕。
「還愣著?」男人冷冷回掃她一眼。
「是。」客人最大,花小魁連忙抱著古箏,跳到一邊。
但這一跳,重心一個不穩,花小魁整個人被懷中笨重的古箏帶著跑,摔撞到一旁的屏風上,畫有山水的高級四折屏風被她這麼一撞,立刻倒下,發出巨大聲響。
「唉唷喂呀……」正式跌個狗吃屎的花小魁,撫著發疼的身子趴倒在屏風上,她原本死命抱著的箏盒也摔在一旁,盒蓋打開,盒內的古箏掉了出來。
「我的古箏!」一旁的艷紅見到自己的寶貝樂器被如此對待,驚叫出聲。
隨著艷紅的尖叫聲,一堆看熱鬧的人也圍了過來,頓時,跌倒在地的花小魁成了眾人的焦點。
「亂七八糟的,這是怎麼回事?」青樓老闆娘不耐煩的聲音終於出現在混亂的現場。
青樓老闆娘,李淨淨,年約四十,風韻猶存,十幾年前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紅牌樂妓,大家通稱她為大娘。
「大娘,你看看我的寶貝古箏,都是小魁這小鬼害的啦!現在箏這麼一摔,我等一下要怎麼在客人面前演奏嘛?」艷紅哭哭啼啼地告狀。
艷虹這一哭訴,大娘立刻冷冷地掃了狼狽的花小魁一眼,正準備起身的花小魁,被大娘這麼一冷瞪,整個身子僵住,再次跌坐在地。
這下可好,她可真闖了大禍了。
古箏這一摔,勢必會影響到艷紅的表演和青樓的生意,而這一點,向來是大娘最為忌諱的。
「小魁,你可真會給我添麻煩,不過要你幫忙艷紅搬個東西,你倒給我演了一出鬧劇。」大娘面無表情的來到花小魁面前,冷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花小魁全身發軟,跪坐在名貴的屏風上。
「哼,根本就是故意的,還敢說不是?」艷紅哼一聲。
「古箏摔壞了是小魁不好,但……還有其他樂器可以演奏啊,反正不論琴棋書畫都難不倒艷紅……」花小魁倔強地反駁。
「今晚的重要客人,就是為了艷紅的古箏演奏特地來青樓的,現在古箏摔壞了,你要我怎麼向客人交代?拿你的斷手斷腳去賠罪嗎?」大娘這充滿責備和威脅的話一出,當下令花小魁紅了眼睛。
她清楚的知道,今晚前來青樓的客人身份尊貴、非比尋常,為了今晚,大娘和艷紅都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在準備,然而這一切,卻被她這無心的摔跤一毀而盡。
「我知道了,小魁現在立刻跪著去向客人賠罪,如果客人不肯原諒,小魁立刻以死謝罪……」花小魁哽咽著道,硬是忍住的心中的不滿和委屈,準備跪著前去賠罪。
就在眾人以看好戲的心態,瞧著花小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爬時,忽地,一道男聲響起——
「既然箏都已經摔壞了,現在前去賠罪也於事無補。」一個穿著華麗的年輕小伙子,從灰衣男子身後走了出來,一臉溫和的笑意。
年輕男子一直站在灰衣男子身後,但因身材嬌小,一直被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擋住。
年輕男子這話一出,立刻引起眾人竊竊的私語,目光焦點隨即從狼狽的花小魁身上,轉移到年輕男子身上。
「少爺,沒你的事,請不要插手。」方才不小心被花小魁撞上的灰衣男子低聲制止。
「沒關係,不過是件小事。」年輕男子覺得有趣地來到花小魁面前。
「你是誰?這裡輪得到你來多管閒事嗎?」艷紅瞪著眼前的年輕面孔,冷哼一聲。
「在下孫寶玉。」年輕男子一臉輕鬆地報上自己的大名。
「少爺……」灰衣男子頭痛地制止。
「孫寶玉?哼!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無名小卒。」艷紅冷諷。
「是嗎?」孫寶玉眉一揚,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嚴肅男子,「喂,大哥,她說我是個無名小子耶,這種不為人知的感覺真好。」
被稱為大哥的灰衣男子朝他射去一道警告目光,孫寶玉不以為意,哈哈一笑,氣定神閒地來到花小魁面前,彎腰拿起古箏檢視著。
「箏的損壞狀況並不嚴重,只要稍微調整一下就可以,毋須太過大驚小怪。」檢視過後,孫寶玉如是道。
「就算現在立刻把古箏送去給人修理,也一定趕赴不及今晚的表演。」艷紅見有人幫花小魁說話,相當不是滋味。不管是誰,她就是不喜歡見到有人為花小魁出頭。
「那麼今晚姑娘就毋須出場表演了,花街的樂妓多如過江之鯽,少一場姑娘的古箏表演,不會有誰掛記的。」
這話一出,喧嘩聲四起,眾人皆不敢置信竟會有人如此直言不諱。
「就算今晚的客人不會在意,也輪不到你來開口,除非你是今天的主客,不然給我立刻閉嘴!」身為當家紅牌樂妓的艷紅嚥不下這口鳥氣,怒道。
今晚的客人身份非凡,個個都是朝廷大官,她才會如此努力地想要表現,她暗中期待可以因此麻雀變鳳凰,幸運地成為某大官的側室小妾,但現在這古箏被花小魁一弄壞,等於壞了她最拿手的表演,害她機會大大降低,著實令人惱怒。
「閉嘴?好吧,那就閉嘴囉。」見艷紅氣得臉上的厚妝都已裂開,孫寶玉聳聳肩,讓了步。
「少爺,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吧!」一直繃著臉的灰衣男子終於出面。
「你?哼,你這個衣著寒酸的傢伙算老幾?」艷紅打量他那一身的樸素衣裳,滿臉不屑。
「在下真無劍,是今晚東道主孫老爺的隨身侍從,一切的節目由我決定和負責。」真無劍此話一出,頓時令咄咄逼人的艷紅啞口無言。
「什麼?你是孫老爺的侍從?!這麼說,你剛剛喚的少爺是……」艷紅望向那似乎等著看好戲的年輕男子。
「嘿,我這個無名小卒恰巧和孫老爺同姓。」孫寶玉笑得頑皮。
「孫少爺和孫老爺相依為命,很少露臉……你真的是孫老爺唯一的寶貝孫?!」艷紅驚訝地張大嘴。
「怎麼?剛才口齒那麼伶俐,現在倒像是吃了黃蓮。」見艷紅連臉皮都顫抖起來,孫寶玉故意取笑道。
「原來是孫家的大少爺,真是失敬失敬。既然孫少爺都出面幫我們家的小魁說話了,那麼今晚的古箏表演就取消了,壞了諸位的雅興,還望見諒。」大娘笑容滿面地打圓場。
今晚的客人個個來頭不小,她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古箏壞了客人玩樂的興致。
「小魁,還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把古箏搬進樂房去,然後去清掃馬房。其餘的人,別閒站在那裡,立刻給我回去工作!」大娘打發看熱鬧的人。
「哼!」艷紅不悅地甩袖離開。
「是……」
花小魁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淚痕還明顯地掛在她臉上。
「謝謝孫少爺,謝謝真大爺。麻煩少爺把古箏還給我,好讓小魁帶回樂房修理。」花小魁來到兩人面前,小臉始終低低的。
雖瞧不見她此時的神情,但由她緊繃的身子以及緊握顫抖的拳頭可知,她是多麼委屈和不甘心了。
「拿好,別再掉了。」真無劍從孫寶玉手中接過古箏,面無表情地把它交還給花小魁。
「謝謝大爺的幫忙,小魁告辭了。」花小魁將又重又長的古箏放回箏盒中,但箏盒又重又長,剛剛摔了一跤的花小魁,膝蓋正劇烈疼痛著,她使盡吃奶力氣,勉強抱起地上的箏盒,但走得搖搖晃晃,突地,她手中的沉重感消失。
「我幫你拿。」真無劍忽地接過她懷中的箏盒。
「真大爺……」花小魁呆傻在原地。
還好現場看熱鬧的人都已離開,不然一定又是一陣騷動。
「唷,我們家的冷木頭什麼時候變得對女人這麼溫柔體貼?」孫寶玉吹了聲口哨,故意取笑道。
「閉嘴。」真無劍依舊面無表情地抱住箏盒。
一個人高馬大的高壯男人,抱著一個秀氣的女用箏盒,這畫面……怎麼看怎麼好笑。
「真大爺,請讓我來拿,不然小魁會挨罵的。」花小魁想要搶回箏盒,然而怎樣扳也扳不動真無劍那堅硬如石的雙臂。
「廢話少說。」真無劍根本沒讓花小魁有拿回箏盒的機會,逕自抱著箏盒邁步往前走。
又慌又急的花小魁沒有他法,只好隨後追上。
阿彌陀佛,千萬不要讓大娘和其他好事之人撞見這光景,佛祖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