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四品官員的鄭長則在朝中公然叛亂,掙脫殿衛殺出皇宮的事,很快就傳進了靂王的耳朵。
這時,他正在離王府不遠,某座雖小卻精緻得很的府邸大廳裡坐著。對面,兩個小人兒和大廳中抱臂而站的大漢正在大眼瞪小眼。
「這個人不是我大哥!」染花姑娘堅定的否認。
「呃,姐……他是啦。」小榆頭拉拉姐姐的衣袖,試圖讓二姐承認面前的人就是他們的傻大哥。
「不是!」
「染花,你不記得俺了?俺是你大哥晌午啊!」這丫頭怎麼了,該不會給那小白臉灌了什麼迷魂藥吧。
剛剛看到弟妹安然無恙而放下一顆心的北嶽狂人,沒想到會在眨眼功夫就出了更大的問題,一臉憤怒的轉頭去瞪那個罪魁禍首。
而那個罪大惡極的人正蹺著二郎腿,美美的品著香茶,一副絕對不會插手鐵家家事的樣子。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俺妹子怎麼不認識俺了!」
「我怎麼知道?這要問你啊。」
「呃,哥……我知道。」小榆頭想插話。
「閉嘴!」兄姐倆人同時喝住小弟。
一吐舌頭,小榆頭覺得自己在鐵家果然好沒地位。唉,還是笨點傻點的大哥回來好,這樣自己說的話至少還有人聽。這個比較厲害的……還是不要了。
北嶽狂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因為一句話,就決定徹底背叛他。壓制全身所有怒氣,付出全部精力,準備對付他這個骨子極硬的寶貝妹妹。
「染花,你為什麼說俺不是你大哥?俺哪裡不像你大哥了?」狂人用悠從來沒有聽過的溫柔語音問妹妹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是我大哥!」染花倔強的硬撐。
「好吧,那你告訴俺,你心中的那個大哥是什麼樣的?」鐵晌午耐心的問。
「我大哥他……」染花臉上的線條柔軟了下來,「他人雖然有點傻有點憨,但為人忠厚、脾氣好,還喜歡傻笑。」
嗯。小榆頭和皇甫悠同時點頭。
「他喜歡家裡的那頭老黃牛,喜歡在後山的河裡游泳,還時常抓魚給我們吃。
「那河裡的魚都沒有人能抓到,只有大哥能!就算是寒冬臘月,如果小榆頭嘴饞說想吃魚,大哥也會扎進能凍死人的河裡抓魚回來。小榆頭,你說是不是?」染花向小榆頭尋求認可。
嗯嗯。那魚抓回來你可也吃了!一邊在心中偷想,小榆頭一邊拚命點頭承認。
嘖,智小子可從來沒有說冬天抓魚給我吃,冬天跑到我宮裡要魚翅倒是有!
「我病了,也是大哥抱著我去山下鎮裡找大夫,大夫認錢不認人,大哥一直跪到他肯開門。村裡人欺負我們沒爹沒娘,也是大哥衝上去和他們打成一團。
「小榆頭惹禍,人家大人找上門來算帳,都是大哥堵在門前挨罵。人家嘲笑我過年沒新衣穿,是大哥把娘以前的衣服拆了,改給我做衣裙。
「小榆頭貪吃,吃了毒果,喉嚨口腫得連糙米飯都不能嚥下,是大哥把飯嚼爛了一口口餵他,才把他的小命從閻王那拖回來。
「我問你,那些時候你在哪裡!」
染花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她知道!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她大哥,但是她心中向來只有一個大哥,不是這個偶爾才會出現、脾氣暴躁、不會在家裡待上三天的晌午大哥,而是那個一心一意把她和小榆頭疼在心坎
zhouran Posted: Feb 5 2006, 08: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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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那個一心一意把她和小榆頭疼在心坎裡、捧在手心裡的傻大哥。
「俺……俺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俺都不知道……」狂人被妹子說的手足無措。
本王也不知道。靂王開始認真考慮起昨晚傻牛的提議來,是取美人?還是捨天下美人,獨留那一根筋?
「因為你病了。」小榆頭憋不住,還是插口了。
「你說什麼?」在場三人一起看向小榆頭。
「李伯說大哥生了一場大病,才會變成兩個大哥。一個是有著大哥的頭腦、有著大哥的武功、很厲害但脾氣很壞的大哥;一個是留著以前大哥的性子,本事沒了卻不再計較什麼的傻大哥。李伯說,大哥會變成這樣,都因為一個壞女人!」
「小榆頭,你在說些什麼?」鐵晌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說的,是李伯說的!」小榆頭噘嘴,「李伯還說,他想請他的好友治好大哥,但他的好朋友卻說治不好,然後就為大哥找神醫去了,找到現在還沒回來,大概已經在外面蹺辮子了。」
「不要胡說!」染花抹抹眼淚訓斥小弟道。這些事情她大概也聽李伯說過一點,但因為一開始就無法接受,就把它遺忘在記憶深處。
「咳,現在事情已經七七八八大概都弄清楚了,不過,染花呀,你們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們大哥啊?」
放下茶碗,某人懶洋洋的提醒三兄妹道。
聽了染花對自己大哥的一番陳述,靂王在心中盤算,今年過年的新衣要不要讓鐵牛幫他縫一件,他正好很想要一件狐皮坎肩,也正好擁有一塊很好的火狐狸皮,現在就差一個手工好的針線師傅。
「什麼事?啊!」染花摀住了嘴,現在換全場三個人一起看向她。
過了一會後,放下手掌,染花挺起胸膛,面對北嶽狂人像是報復一般地,用鐵牛的方式說道:「大哥喜歡上一個人,還嫁給她作了媳婦。」
「你說什麼?」狂人身子一晃,往後倒退一步,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小榆頭同情的對大哥點點頭,告訴他這確實是板凳上釘了釘子的鐵打事實。
「你已經過門了。」染花又補充一句。
「還已經和人家拜堂成親,又入了洞房。」小榆頭在旁又加上一棒。
「已經入了洞房?」鐵晌午扶住身邊的椅子,吃力地坐下。
「對!我聽悠大哥說你還和他去遊玩了小半個天下,你們去了岳陽,去了洞庭,還去了江南。大哥你都不記得了嗎?」
怪不得俺會在洞庭醒來。
洞庭……湖水蕩漾,碧波萬里,就在他美滋滋的品嚐洞庭野鴨時,來了個大姑娘似的白面書生……
狂人在小弟的提醒下,再度回憶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難道他真的已經嫁給了這個男人……?
「不─」狂人大吼一聲衝出了大廳。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苦笑一聲,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麼容易擺平,悠隨口安慰這雙姐弟兩句,很快就告辭離去。為了防止狂牛回頭把弟妹劫走,讓他失去談判的籌碼,當即悠就讓人把鐵家兩姐弟轉移了住處。
當天下午,朝廷發下海捕公文,捉拿叛賊鄭長則及大將軍的女兒歐陽月琴。
歐陽老將軍在追查期間暫時保留品級隔離關押,岳陽太守被疑監守自盜,當即罷官收押,押赴京城審問。岳陽太守的妻子如虹也被列入海捕名單。
誠王因為查辦失銀有功,皇上另為封賞,不在朝記。
當夜,靂王坐在臥室的內廳裡,閱讀剛被人送來的誠王手書。
信上除了半嘲笑半諷刺的對王弟身體的慰問之言,大多都是對這個讓他頭疼不已的王弟的抱怨之詞,直到信最後才出現一句:多謝。
笑笑,隨手把信放在燭上點燃。
扔掉手中餘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門。
「賓臨窗下,主不迎之,視為失禮。主不邀客,客至窗下,是為不速之客。二位屬何?」
語音朗朗,神態昂然。夜風吹拂下,一身淡紫長衣隨風飛起,站在新月窗下,遠看疑似仙人。
「靂王?還是登霄樓主?」隨著聲音響起,月光無法照射到的暗影中走出一高一矮兩人。
「原來是天道教主大駕至此,未能遠迎,失禮失禮。同行的可是歐陽老將軍的千金月琴小姐?」
如果天道教主就是鄭長則,也難怪他會猜出他的另一重身份。當時,登霄樓藉口讓天道教還個叫鐵牛的人,可是鬧得天下皆知。
「王爺如此客氣,不敢當。妾身所做事情和妾身老父無絲毫關聯,妾身不想連累於他,請勿再把妾身當做大將軍的女兒。」矮個子施了女子的萬福。
「哦,那本王該如何稱呼歐陽小姐?」靂王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譏諷之意。
像是沒有聽見靂王所言,歐陽月琴落落大方的回道:「請喚妾身鄭月琴即可。」
「鄭月琴?你的夫家何時改姓了鄭?」靂王似驚訝萬分。
「不知王爺為何作此言?妾身夫家一直姓鄭,未曾改過。」
「哦,是嗎。本王還以為你嫁的人姓鐵呢!」諷刺已經不再隱藏。
「夠了!皇甫悠,我前來此處是跟你做個了斷來的。我鄭長則經營二十載,萬萬沒想到會栽在你這黃口乳兒手中。
「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皇朝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竟在江湖暗中建了自己的勢力!更沒有想到你竟和北嶽狂人連為一氣!」高個子男人從陰暗處走出,一向文弱不顯人前的臉盤卻在此時顯得極為強勢。
「所以你帶了天道教所剩全班兵馬,來對付我皇甫悠?」耳中聆聽院牆外傳來的隱隱打殺聲,知道靂王府已經陷入殺戮。
雖然知道鄭長則會有所行動,卻沒想到他會孤注一擲,寧願自毀根基,也要剷除一個皇帝的兒子。
「我就怕這些還不夠放在登霄樓主的眼中。」
鄭長則緩緩走動,和剛才起就一聲未吭的妻子形成夾攻之勢。
懶洋洋的一笑,悠飄出窗外,負手走到院落正中,準備對付平生之大敵。
雖然不知道鄭的功力如何,但瞧他曾經打傷鐵牛的掌勁,不難想像此人的功力恐不會泛泛。而歐陽月琴,這個當年的天下第一高手鐵山農親手調教出的女人,想必不會比鄭弱到哪裡去。二人合擊,他的勝算並不多。
院中陷入寂靜。
三個人成為一個不勻稱的三角形立在院落中。
院牆外是隱隱喊殺聲。從聲音聽來,敵人大概只攻進了周邊院落,並沒能順利切入王府心臟,再過半個時辰,護城軍大概就會得訊趕至。
不知道天道教還剩下多少高手,也不知道這次到底來了多少,如果天道教傾巢而出,不管他還剩下多少高手,都不是府中一般家將可以應付。
現在外面抵擋敵人的大概是飛龍雙衛和蔡小薇,及吳鄭天率領的一般王府侍衛,短時間內還可以勉強應付,但時間一長……
望望天空,飛龍雙衛發出的煙花彈還沒有從空中完全消失,散佈在京城附近的登霄樓精銳人馬大約會陸續趕至王府,但能否來得及還是個未知數。
就在皇甫悠仰首望天的一剎那,鄭及歐陽二人發動了進攻。
不是掌攻不是飛刃,兩位堂堂人物竟一上來就撒出了一把毒粉!
「卑鄙!」悠大怒。自己敬他們是個人物,卻沒想到對方已經連臉面都不再顧及,做出此等小人以下的行徑。
閉住呼吸,不讓毒粉入鼻。可是這也只能維持一時,對付兩名高手,他怎麼能一直閉住呼吸不換氣?
因為過於相信對方二人的江湖及社會地位,悠也未能及時服下解毒丹。怎麼辦?
很快地,皇甫悠完全陷入了只能防不能攻的局面。
向來不擅於處在被動地位的悠,又怎能忍受一直處於挨打的狀況?
一聲長長的龍吟,淡紫色的身影躍入半空,氣行丹田,功行全身,一道驚鴻劃破黑夜的幕簾直劈敵人。
「哈哈!皇甫悠,我看你吸入散功粉還能支撐多久!」鄭長則得意大笑。
今日就算不能得到大亞天下,但能毀掉大亞未來的真命天子,他就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你說呢?」詭異的身形像是來自地獄的索命鬼,吸入散功粉的皇甫悠竟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一般身形流暢。
轉瞬間對手已過十數招,氣息一頓,悠暗道一聲不妙。
高手過招豈容疏忽,一個微頓已經給敵人看出破綻。夫妻倆配合巧妙,一左一右,一牽制一攻擊,想要借此機會一鼓作氣毀了皇甫悠。
千般思索如光電在悠腦中迅速閃過,在功力將散的情況下,今日想要制敵生還,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口氣沒有跟上,一個趔趄,悠向歐陽月琴的方向倒去。
眼看歐陽之劍就在胸前,身後就是鄭的毒掌。悠強忍散功之痛,凝聚全身功力至右手,原地生生一個大擰身,噗刺一聲,利劍刺入腰肋。
鄭見皇甫悠中劍,撲上的身形略微緩了一緩。
說時遲那時快,悠等的就是這一緩!機會不容人轉瞬即逝,不容悠再多作思考,後背空門大開,背水一戰揮出凝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劍!
劍過驚鴻,鬼神難擋,血沫飛起,一聲不甘不願的吼叫在半途沉沉落下!
「長則─」歐陽月琴眼看丈夫胸前重傷摔於地面,淒叫一聲想要撲過去。
「殺……了他!」鄭手捂胸口,鮮血如泉般從他的胸前和口中湧出。
歐陽月琴停住身影,轉頭看向單劍撐地,面色蒼白,腰間血流如注卻仍倔強得不肯倒地的男人。
利劍舉起,歐陽一步步向悠逼近,臉上儘是憤恨怨毒之色。
悠的嘴角微微翹起,自嘲的想到:沒想到我皇甫悠最後竟是死在婦人手中。
眼看歐陽已經走到最佳發動攻勢的距離,悠突發奇想到:如果鐵牛知道他娘殺了我,他會為我復仇麼?呵呵。
利劍揚起,歐陽一聲厲叫:「皇甫悠,你受死吧!」
當!沉悶的利器相撞聲響起。
「是你!」歐陽驚叫。
悠這次是真正露出了笑臉。
「俺沒來遲吧。看你小子像是受了不少罪。」鐵晌午手拿大刀,站在悠身前轉頭嘲笑道。
「呵呵,丈母娘的教訓……做女婿的怎敢不受?」
悠單手握劍支地,左手摸入懷中,掏出皇爺爺給他的救命藥,一古腦兒塞進嘴裡。
嘿嘿,皇爺爺疼他一向要比疼智小子多,因為他小時候聽說長得幾乎就跟皇爺爺小時候一模一樣,而且他小時候又很會……撒嬌。
「你這個臭小子這時候還敢貧嘴!早知老子就在前面多殺一會兒!」要不是看皇甫悠連站都站不穩,狂人早就一腳踹過去。
握著刀尖尚在滴血的大刀,鐵晌午滿心不是滋味。他本來根本不想多管-事,但當他找到靂王府想跟皇甫悠要人時,卻發現有人在攻打靂王府。
管還是不管?
狂人發現自己還在猶豫的時候,人已經不受他控制的跳進了打鬥圈。
「奶奶的!」狂人忍不住狠狠罵了一句。
「晌午,你怎敢跟我動手!」歐陽怒叱。「你知不知道這個人已經毀了你娘的一切!晌午,你給我讓開!」
鐵晌午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似乎痛苦似乎嘲笑。
「你怎麼好意思……你走吧,俺不想殺你,但也別再讓俺看見你。」
「月琴……」低沉的呻吟傳來。
歐陽轉頭看向丈夫,再看看如門神一般立在皇甫悠前面的鐵晌午,銀牙一咬,走到丈夫面前把他扶起。
狂人見她暫時退開,也轉身看向後面……正對他微笑的男人。
眼角抽搐一下,「你不用療傷的是不是!」
「阿牛,你知道……如果你願意過來……扶我一把,我會很高興得躺在你懷裡……給自己抹藥……」
臭小子,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想占老子便宜!讓他流血致死算了!
「哦,忘了跟你說……你娘餵了我一把散功粉……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話音還未落地,只見悠身子一軟。
又是考慮之前身子先動,不爽的看著懷裡臉色白得像張紙,看起來更像女人的俊秀男人,鐵晌午的心裡要有多嘔就有多嘔。
呵呵,還是阿牛向著我。
某人躺在人家懷裡賊得意的想。
狂人的目光瞟向不遠處的二人。看到女人那副悲慼的樣子……鐵晌午狠狠把手中大刀插進土壤中。
「不用看了……鄭長則活不了……多長時間……」
悠對自己最後拼出全力的一劍相當有信心。他身上挨的這一劍,怎麼也得拿條命來換,你說是不是!想抬起手掏止血粉,卻發現手臂已經不能動彈。
「解藥呢!」狂人質問不遠處的歐陽月琴。
「解藥?你還想要解藥?休想!」歐陽眼中的怨毒扭曲了她美麗的容顏。
「阿牛……」
「俺不想對你動手,但你也別逼俺!」狂人強忍怒氣。
「阿牛……」
「叫啥!」瞪。
只剩嘴皮子還能正常運作的悠苦笑道:「我……動不了了……」
無奈的,「療傷藥在哪兒?」先止血再說。
「懷裡……」
不知道為什麼,狂人覺得把手伸進這傢伙的懷裡找東西,就是彆扭!
狂人抱著人坐到地上,從男人懷中摸出一個精緻的百寶囊,打開,問出止血粉,撕開他的上衣,給他把傷口撒上藥粉,順便幫他點住幾處穴道止血,然後撕下這小子的衣袖當繃帶給他一圈圈扎上。
等鐵晌午這邊忙完,那邊歐陽月琴也幫自己丈夫包紮好了傷口,雖然明知丈夫時間已經不多,但總比就這樣看著他死去要好。
悠見狂人給他包紮好,竟沒有開口嘲笑他現在的弱勢不禁奇怪,抬眼看去,就看到那個大傻瓜像個被熊娘拋棄的熊崽一樣,正帶著一臉悲哀的表情看著那個女人。
心下不是滋味,至今鐵牛還被那個女人所影響,哼了一哼,也不管自己目前的狀況能不能讓他開口說話,張開嘴就叫:「鄭夫人!我有事問你。」
鐵晌午收回眼光,好奇的看向懷中不安分的男子。
那邊,歐陽月琴也抬起了頭,臉上是還未乾的淚痕。
「如果你想問我天道教的事,就免了吧,我什麼都不會說!」歐陽保持著上流婦人的風範,昂著頭強硬的說道。
吃吃一笑,悠道:「天道教的事我不必問你,該知道的我已經知道的差不多。如你所知……登霄樓可也不是吃-飯的。何況,經過今日……我可以向你保證兩日後……這天底下就沒人敢再打著天道教的旗號……出來混!」
他換了一口氣,接著道:「我想知道的有兩件事……只有你能告訴我。」
「只有我?」歐陽不明白。
想要點頭,頭卻動不了,悠嗯了一聲表示肯定。
喘口氣,悠問道:「第一,你妹妹為什麼……自殺?第二……你當年為什麼要離開鐵山農,又是為了什麼才嫁給他?」
狂人挺直的背脊、還有握緊的雙拳告訴悠,他現在一定很緊張很在意。
歐陽月琴沉默了。
「如虹是不是在你手上?」歐陽逼視躺在兒子懷中的男人。
男人抿抿唇。
「那你不是等於知道了一切,又何必再多此一舉特意問我!」歐陽嘴中吐出嚴厲的話語,手指卻溫柔的擦去丈夫嘴邊溢出的鮮血。
懶洋洋的笑笑,比起狠毒,出身皇甫一族的悠可不會比任何人差。
「看到這個男人沒有?他都給你折磨得……一半傻一半瘋了。好歹他也是你生的,他總有權力知道他娘……為什麼狠心做下這一切吧?」
鐵晌午被悠這樣一說,想發火又發不出來,想把這小白臉從腿上推下去,又怕留下以後令自己後悔的後果,一時尷尬不已。
歐陽月琴的目光投向新月下避開她視線的大漢。這張臉,和那死心眼的傻男人就如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一樣……
鐵山農,她的第一個丈夫。
「晌午,你想知道?」女人問自己的兒子。她的神色逐漸趨向平靜。
鐵晌午看向女人,肯定地點點頭。他想知道,為什麼爹爹對她那麼好,她還能忍心丟下三個孩子,離開那麼愛她的爹爹。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歐陽的目光轉而投向自己懷中的丈夫,漸漸的,目光越來越溫柔。
鄭長則吃力的抬起右手,和妻子的左手交握在一起。
「這一切要從二十年前說起了……
「小玉,我的妹妹。小玉雖然是個女孩子卻跟男孩子一樣貪玩,經常偷跑出府,而且每次都要我給她擋著藏著。
「一天,小玉如同往常一樣帶著丫鬟偷溜出去玩耍,卻在傍晚時分帶回了一名受傷的男子。後來我們決定瞞著父母,把男子偷偷藏在閨房中幫他療傷,原本只是想在出嫁前做點好事、做點可以留下一生回憶的事情,沒想到我卻……愛上了他。
「他就是長則。那年,我十七,小玉十六歲。
「就在我織著美夢,期待長則向我有所表示時,萬萬沒有想到小玉和他卻已經背著我情竇暗生,而且許下嫁娶的約定。你不知道當小玉告訴我長則許諾要娶她時,我有多傷心!
「本來我也想放棄,可是我還是想最後試一試,我不相信長則對我真的沒有絲毫感情。當我去找長則時,我發現了他的秘密,我知道了他的雄心,也知道了他的抱負,可是這只讓我更加欣賞他!男人在世稱王拜候本就應該如此!
「那時我知道他有雄心有頭腦,且已經有一幫為他效忠的屬下,但我和他同時也都知道,如果他想成事,光在朝廷紮下根基還不夠,他還必須要在江湖上有一立足之地,否則想要動大亞根基無疑作夢!
「可是想要在江湖上有番作為,除了頭腦,他還必須具備絕世的武功。」
「這就是鐵山農會遇到你的原因是嗎?」雖然已經在拷問那個丫鬟的時候知道了事情大概,但親耳聽歐陽月琴說來,悠還是忍不住感到有點齒寒,為了他的鐵牛。
看吧,你看他那樣子,就差兩條眼淚貼在臉上了。整一張哭臉!
「是。」歐陽月琴到了此時似也無意隱瞞,坦坦蕩蕩的承認道:「我喜歡長則,我想要嫁給這個男人,所以我和他打了一個賭。
「賭我在十年之內,能為他弄來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功秘藝,如果我贏,在我歸來之日,他必須三媒六聘,到將軍府正式提親娶我為正妻,也是唯一的一個妻子!
「如果我輸,除了他能娶我小妹之外,本應屬於我這個長女的歐陽傳家之寶也將歸他所有。條件是十年內他不能娶任何女子為妻。而這個賭,我贏了。」
「你無恥!」這不是皇甫悠而是鐵晌午吼出來的。
「隨便你們怎麼說好了。小玉罵我不要臉,說要死給我看,結果她真的上吊死了。 「我娘說是我害死了小玉,成日詛咒我,結果她卻先歸了天。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是重要的,除了他以外。」歐陽月琴面對親生兒子的指責,似絲毫不放在心上,坦然地面對自己的丈夫。
「她不是無恥,她只是自私而已……」悠淡淡的陳述。
這個女人和他很像,都非常自私,只為自己著想,拿別人的人生當作賭桌上的籌碼,而沒有任何道德上的遲疑和心理上的愧疚!
因為這個女人的自私,她拿自己和鐵山農做籌碼設了這個賭局,也就這樣毀了鐵山農的一生。
而他在無聊下也和智打了一個賭,致使他遇到了鐵山農的兒子鐵牛。
這算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麼?悠在心中冷笑。
鐵牛的父親成了賭桌上的犧牲品,鐵牛呢?他將是犧牲品?籌碼?還是……
悠的眼光瞟向上方心不甘情不願抱著他的男人,在那個男人的眼底,他找到了熟悉的東西。
傻牛呵……
漸漸的,男人的嘴角勾了起來,臉上浮現出逼人的傲氣。
鐵牛,你知道麼,在這場我和智的賭局裡,你才是最大的贏家!因為你贏到了我─皇甫悠!
「你有沒有想過,鄭長則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們兩姐妹?如果你們不是大將軍的女兒,恐怕他也不會那麼正好被你妹妹碰上,也不會那麼正好被你碰上他在高談闊論他的雄心壯志!」藥聖煉的救命丹似乎開始起作用,悠的呼吸不再斷斷續續。
「那又怎麼樣呢。是呵,我是想過他在利用我這個將軍女兒,可這又如何呢?我得到了他不是麼?他也遵守諾言,除了我以外再沒有其他女人。而你爹……」歐陽抬起頭看向憤怒的兒子。
「天下第一高手又怎麼會是個查不出自己妻子來歷的傻子?他只不過跟我一樣,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已。只是我得到了我的愛人,而你爹只得到了我十年。
「我承認,你爹對我是好,好到我心甘情願為他生了三個孩子,我也曾經想過就此留在你爹身邊。但我忘不了長則,你爹越是隱世越是想給我安穩的生活,我就越發無法忍受對長則的思念。
「我離開你爹時,跟他說的很清楚,我心中有無法忘記的人,我也跟他說了,讓他再去找一個更好更適合他的女子。可是,我沒想到他會那麼死心眼……」
歐陽第一次垂下了眼簾。
潛伏江湖二十餘年的天道教忽然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就如同大多數默默無名的江湖組織一般,不知何時建起,也不知何時結束。
除了江湖,朝廷中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首先,歐陽大將軍免罪罷官告老還鄉,大將軍的位置由靂王兼任。其次,當今皇上昭告天下,皇位傳給了長子誠王皇甫智。就在聖旨傳到天下百姓耳朵中的同時,也有一個聽來稀奇古怪的說法在民間流廣了開來。
這傳言的內容是,據說當今皇上原本準備傳位給次子皇甫悠,就連聖旨也已經寫好,然後命人傳來兩位皇子。結果兩位皇子來是來了,小皇子卻多帶了一個人來,就是他那御封的皇子妃。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可是在皇上、皇后及貴妃娘娘看清他們兒媳的容顏後,小皇子的母后當場就昏了過去。然後,皇上、皇后及貴妃死活要讓小皇子靂王休妻,小皇子卻吃了秤砣鐵了心,寧可不要皇位也不願休妻。再然後,當今聖上狂怒之下,撕了已經寫好的聖旨,改把皇位傳給了長子誠王。
無聊的聽右衛跟他津津有味的說著這個民間傳說,靂王皇甫悠不耐煩地仰天打了個哈欠。
「我問你,狂牛那小子又跑到哪裡去了?」
右衛為難的抓抓腦袋,「呃,樓主,您能不能換個問題問屬下?這個太難了。」
「那我要你有什麼用!」靂王瞪人。
「嘿!」乾笑兩聲,楊學研心裡一個勁地詛咒那個找藉口跑掉的老左。
「屬下想,夫人大概晚上會在府中出現吧……樓主,您忘了?前兩天您讓屬下們放話出去,說要請夫人娘家的弟妹到府中過元宵節。」
「那你說他會不會來?」悠皺眉。
「這個……屬下想,以夫人把王府還有……皇宮拆了一半尋找弟妹的勢頭來看,這個元宵節他怎麼都會來吧?」
楊學研在心中苦笑,心想如果不是當今皇帝寬宏大量,加上皇宮正好有些地方需要翻修,就算鐵牛有靂王罩著,恐怕也不會那麼輕易的就走出皇宮。
「嗯,來人!傳本王命令,元宵節期間,府中各處筵席皆要備滿美酒!」
「是。」下人得令而去。
右衛眼含問號看向樓主。
「哼!我就不信他變不回傻牛!灌醉他,看他改不改性!」
狂牛雖然也不錯,但最大的問題是他皇甫悠除了口頭便宜,什麼也別想佔到。
這對於尚處在新婚期的他來說,實在是精神外加肉體的一大折磨!
兩個月後,春暖花開時節。
鐵牛坐在地上背靠花架,手中縫著一塊上好的火狐皮。
時不時地,他會停下手望望天空,愣愣的想些什麼。
「傻子,你躲到這裡來了。」身後傳來喜滋滋的男子聲音。
「你咋這麼高興?」鐵牛轉頭看向來人,有點莫名其妙。
「嘿嘿!」來人帶著一臉得意地微笑,在鐵牛身邊坐下,也不管地上的泥土是否會弄髒他華貴的衣袍。
「因為兩個原因,第一,我從父皇那裡弄來一張聖旨,至於內容嘛,如果智小子以後突然腦子壞掉,想對付我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第二,你想起你遇到你母親的事,還有你有了狂牛的記憶。」
把頭靠在傻愛人厚實的肩頭上,靂王不禁感歎─不做皇帝真好!
聽到阿悠提起他娘,鐵牛有點愣然。
「阿悠,你說俺娘她現在好麼……」
「丈夫死了,心也死了的女人不會好也不會壞。尤其在她做了尼姑以後。」
悠的口吻有點冷淡,那天他並不想放了那個女人,可是身體暫時不能動彈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狂人任她離去。
「喂!別傻愣愣的像個木頭似的!蠢牛,聽見沒有?本王有事要跟你說!」悠伸指戳戳發呆的大漢。
「你要說啥?」鐵牛回過神來。
「說我們怎麼樣才能讓你不再變成狂牛?你看,上次他打我的那掌到現在還沒消印!」悠臉色一變,頓時變出了一張美人幽怨的面孔。
他委委屈屈又似有點羞羞答答的撩起衣衫,把淡的已經看不見的掌印指給鐵牛看。
噁心!變態!
「俺、俺看不見!」
鐵牛紅著臉,盯著阿悠潔白如玉卻結實柔韌的胸膛,他知道那摸上去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咽口口水,他很想就這樣伸手摸上去。
也不知咋的,以前他看見阿悠的裸體也不會如此心跳加速,可現在就算只是想想,他有個地方都會脹得發疼。
掩飾一般,鐵牛胡亂問道:「他好端端的幹嘛打你?」
「這個嘛……」眼看鐵牛似乎已經心動,悠暗中得意,眼珠子一轉,換了個方式說:「因為我想和他做我們上次做的事情,他怕痛不願意,就出手揍人。」
放屁!這個變態小白臉!盡胡扯八道!一腦子齷齪事!沒揍扁他算他走運!
「呵呵……」鐵牛傻笑,不曉得該相信誰。
「阿牛,我知道你不怕痛的對不對?」男人涎著臉,貼著鐵牛的耳朵色迷迷的笑。
阿牛!揍他!這混帳小子想佔你便宜!奶奶的,敢趁老子不在的時候欺負老實人!
「給!你的狐皮坎肩。」一把把狐皮坎肩揣在男人懷裡,鐵牛站起來拔腿就跑。
「又來了……」不滿的咕噥一聲,男人抓起坎肩就追。
「阿牛,你別跑啊!有話我們好好說嘛!」蠢牛!跑什麼跑!剛回來沒多久就想跑!如果不是怕霸王硬上弓不小心把狂牛給逼出來,本王哪會花這麼多功夫陪你磨!
有啥好說的!問他是不是男人、怕不怕痛!說怕,你揍他。說不怕,你操他到叫娘!
俺……俺捨不得。
你!狂人氣昏。
鐵牛轉回頭,想了想,吭哧出一句:「你府裡那些大妖精、小妖精怎麼說?」
「這個嘛,阿牛,你也知道,我身為皇子需要傳宗接代啊。」
這個變態加好色的混帳王八蛋!吃著碗裡還要看著鍋裡!你讓他娶女人去!千個百個隨他娶!讓他把弟妹還回來,俺們回奧山村過好日子!
狂人不死心,還想說服死心眼的傻牛。
掏掏耳朵,覺得有點吵,但鐵牛覺得腦中那個聲音說得似乎也有道理。
「你不是說皇帝才要生兒子嗎?你不是說你不當皇帝了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如果智小子要是不頂用,生不出兒子怎麼辦?而且我老來無子豈非無人送終,那多淒慘!」男人做出一副苦臉,眼睛卻笑嘻嘻的。
鐵牛站住腳步,陷入深思。
阿牛,你聽!這小白臉多自私!奶奶的!光想著自己!老子也想要個兒子呢。
俺們回奧山村,娶個山裡純樸女子,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多好!你不想做爹爹啊?做爹爹可威風了,可以教訓兒子罵女婿哎!
聽起來倒不錯……可是阿悠怎麼辦?俺捨不得他呀,而且俺也只喜歡他。就算他生不出娃兒。
這小子有什麼好的?你看,他不是佔你便宜就是罵你笨,要麼就罵你傻!也不知他小子使了什麼鬼花招,把個大男人娶回家!要了你還要別的女人!還把弟妹藏起來不讓俺找到!
悠放緩腳步,慢慢走到鐵牛身邊,懶態一露,極為自然的伸手抱住了男人結實的臂膀,頭也順便靠了上去。這裡除了他們,沒有傳喚誰也不會出現。
「你說的不錯,可是……」鐵牛不曉得要怎麼說服腦中的聲音,告訴他其實阿悠對他很好也很關心他。
而且他真的能感覺出來,阿悠對他和對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就比如現在,阿悠不在人前的時候,總是像個小孩一樣粘著他不放,雖然在年歲上阿悠大了他兩歲左右。
以為鐵牛在跟他說話,整個人都貼在鐵牛臂膀上的男人順勢接口道:「所以呢,我身邊有幾個女人還是……」
「有了!」鐵牛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一拍大腿。
「俺想到了!俺們可以讓小榆頭將來生好多兒子,讓他過繼給俺們一個!俺們村長的大兒子就是他叔叔家裡過繼來的。」
鐵牛為自己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樂得眉開眼笑。心想自己果然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絕對不會想到這麼好的解決方法。
悠徹底呆掉。
狂人蹲到角落抱頭悲歎。
「算了!我顯然忘了自己在跟誰說話。阿牛,你知道嗎?對牛彈琴這個詞就是因你而生的。」
阿牛!聽見沒有?他又在罵你!某人在鐵牛腦中吼。
罵俺?沒有啊,俺沒有聽到他在罵俺啊。鐵牛莫名其妙。
「阿悠,你還會彈琴哪?」鐵牛眼中流露出羨慕和崇拜。
啊啊啊!受不了了!讓老子出來!讓老子出來教訓那個王八蛋!
「想聽嗎?」男人露出迷人的微笑。
鐵牛猛點頭。心想自己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娶個媳婦不但有錢有勢長得好看,還多才多藝!
「不過,本王談琴的時候有些規矩……」男人的眼睛瞇成了縫。
「什麼規矩?」傻牛果然上鉤。
「第一,必須坦誠相見。第二,有樂就應該有舞,至於是什麼舞,讓我們回屋裡我慢慢教你……」男人悄無聲息的把手伸進了鐵牛懷裡,挑逗著。
鐵牛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啊!痛!阿牛,是你在砸我腦門?」悠捂著腦袋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鐵牛能有這麼快的手腳。
「沒有啊。俺好端端的砸你腦門幹啥?」鐵牛糊塗,尚沉浸在阿悠的撫摸給他帶來的快感中。
緊接著,小腿肚上傳來激痛,悠的額頭上蹦出青筋。
「鐵牛!」低沉的威脅,「你竟敢用這麼大勁踢我?」男人掀唇齜牙,美人頓變惡狼。
「沒有啊,俺真的沒有踢你!」
鐵牛簡直快被悠弄暈了。俺確實沒有踢阿悠啊!
哈哈哈!踹!踹死你!
「鐵晌午─」
男人豹吼一聲,把身邊大漢推倒在了地上……
─全文完
※藥聖〈齊王〉和太上皇〈齊凜帝〉的故事詳見易人北作品《男兒也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