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下) 第七章
    馬伕悄悄的伸出手,偷偷地握住那人的衣擺,閉著眼睛,幸福而又滿足的笑了……

    「馬伕--」有人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放聲大哭!

    馬伕又被陸奉天接回了將軍府,可惜身染重病,一直臥床不起。陸將軍不假他人之手,侍湯、換藥、淨身、洗澡,凡事親力親為。

    小蛋兒在宰相府鬧得一塌糊塗,卞青儀在娘家待了沒有三天,就帶他回來了。回來後小蛋兒發現阿爹被阿娘接回來了,高興得整天待在他爹房裡哪都不去。他「娘」沒辦法,只得在原本是他的、現在是他和馬伕的臥室中加了一張小床。

    卞青儀看到被接回的馬伕,幾次想找丈夫說話,都被冷冷淡淡的擋了回來。劉嬸想幫卞青儀,被陸奉天狠狠喝斥了一頓。不久,卞青儀含淚回了娘家。

    「你前些日子給我的方子倒是很管用,你看,身上的毒瘡已經不流膿了。」陸奉天翻過那人的身子,左看右看。

    馬伕坐在澡盆裡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身上戳來戳去?不流膿也給你戳出來了!」

    「我哪有!我只是看看而已。」陸奉天拎起一隻大腿,仔細看。

    「你都看什麼地方呢!昨兒個不是幫你擼出來了嗎?你個混帳小子!」馬伕伸腿踢,可惜沒有多大勁。

    「我又不像你七老八十,射一次就要歇十天!昨晚上那小子半夜擠過來,根本啥事都沒做成!」年輕力壯、精力旺盛的陸奉天不滿的抱怨道。

    「你幹啥啊……你不是說我那裡已經松得不能再松,你已經不想玩了嗎?你再這樣每夜每夜的……不是更松?到時候你可別嫌棄就行……」

    「嘿,還記著吶,可真愛記仇。放心啦,你一點都不松,看我每次都被你『勒』得升天就知道!那是我以前隨便說說氣你的。不過說真的,你不覺得你太瘦了一點?這、還有這,槓得我腰疼啊!」男人一點都沒有反省之心的嘿嘿笑。

    不理他,「喂!今兒個皇帝把你叫進宮啥事?」接過男人遞過來的布巾擦拭身體,馬伕扶著他的肩膀站起來。

    「還能有啥事,」陸奉天直接摟住那人的腰,把他從澡盆裡抱了出來。「西邊出了些問題,要人過去平亂。皇帝不放心把兵權交給其他人,旁敲側擊半天,讓我帶兵過去給他平亂。」

    陸奉天把人放到床上,讓他坐好,扯過布巾,蹲在地上給他擦腳。

    「噢?我看,你也要小心點,免得到時候兔死狗烹,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曉得。我有我的打算,你不用瞎操心了!好了,快點給我躺下,讓我看看你的右腿。」男不耐煩的催促道。

    馬伕嘟囔道:「你別那麼大力揉,每次都給你揉得疼死了!反正都廢掉了,還花那功夫幹啥!」

    「你再說,我連你左邊一起揉!」

    「嘁!現在知道凶了,上次哭得跟死了娘似的不知道是誰!」馬伕小聲地罵。

    陸奉天顯然聽見了,嘴角一挑,大手按上了馬伕那條曾被打斷的右腿。

    馬伕瘸著腿,拄著一根拐,拖著腳走進一家茶室。

    隔間裡,有人探出頭,對他揮了揮手,馬伕笑著迎上前去。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都讓人去請你好多次了。」坐在隔間裡的雄偉大漢,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抱著肩膀瞪人。

    「我這不是過來了嘛。你也知道,我這段時間一直臥床不起,好不容易能起來了,那人又跟前跟後。」馬伕放下拐,扶著桌面坐下。「剛才見他出門應酬,這才趕過來。你來很久了?」

    「沒有,我也是剛到。你腿沒事吧?」大男人關心地問道。

    「廢了,但划算!這條腿,會讓小四子恨那女人恨一輩子。」馬伕拍拍腿,笑得很開心。

    「他現在對你可好?」

    茶博士進來給馬伕焚上茶爐,備好茶葉、泉水和各種入味後,輕道一聲:「請慢用。」

    見茶博士離開,馬伕一邊煮茶,一邊回答道:「還不錯。就算我不能滿足他,他也一直忍著,基本上,我要什麼,他就給什麼。也會在我耳邊說些好聽的話,晚上睡著還會給他搖醒,問我還喜不喜歡他。」

    「哼,那小子也知道疼人!想當初……」

    「都過去的事了,別再提了。當初如果不是你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馬伕苦笑。

    「有什麼幫不幫的,說起來還是我佔了大便宜,吃苦受罪的都是你。我只不過去找那女人放了下話,等事情過去後,再按照你的說的,找機會讓他知道真相,刺激他一下而已。

    「唉,你啊,為了這麼個人……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了!你明明答應我,氣那小子一次以後,就再也不理他的!可是你!你今天不給我把所有的事說清楚,看我可會饒了你!」

    大男人看見自己友人滿臉坑巴,一腿殘,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氣得直拍桌子!

    「你可知道,當我離開京城後,聽說你被人放火燒死,我……如果不是收到你傳來的口信,我就要回京殺人了!」

    「誠興,謝謝你。」馬伕誠摯的感謝道。得友如此,夫復何憾!

    「別謝我,我明知你留下會有什麼結果,可是……我還是把你留下了!」李誠興像是想到了什麼,剛強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現在想想,那些事也都變得很遙遠了……」把燒開的水注進茶杯中,放了些紅棗之類的東西,馬伕像在思考怎麼說,又像是在回憶過往。

    「你知道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能自已。自從聽到他跟劉嬸所說的話後,我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失去他,而我不想就這樣成為他生命的過客,不想做個心碎的斷腸人,也不想他為別人所得,所以從那時起,我就開始計劃,要怎麼才能得到他的心、他的人。

    「小四子是個很自私、很薄情的人,而且很聰明,又能狠得下心。要想真正得到他的心,很難。何況我又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醜男人。想來想去,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條路。」

    「什麼意思?」

    酩了一口茶水,馬伕說道:「我先他盜他兵符,故意留下痕跡,讓他知道是我所盜,他就不得不主動追過來找我。那時,我要的是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有了留在他身邊的機會,我就能接觸到卞青儀,讓她吃醋、讓她不安、讓她對我生出恨意,然後你幫我引誘卞青儀上鉤,讓她順手推舟,把盜秘笈一事栽贓到我頭上。

    「通過這件事,我既可以瞭解到,小四子對我到底還剩下多少情,也可以在日後,待你找機會,把事實真相漏給小四子聽時,讓他因此對卞青儀生出大大的不滿。

    「他相當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事情,尤其不喜歡別人出賣他。還有……那把火,也不是陸府的人放的,是我自己。」

    「為什麼?」李誠興感到奇怪。

    「小四子知道那把火不是他放的,他也不會想到我會放火燒自己,那麼他最後懷疑的人只有一個。後來他見火場裡沒有我的屍體,猜想我可能是逃出去了。我要的,就是他那份懷疑和不滿。

    「我太瞭解他,他不親手殺我,就肯定也不希望別人越俎代庖,那時就算他對我無情,心中總會對我有一些歉意的。當他日後知道盜秘笈一事是冤枉我後,他對我的歉意會更深,對他妻子的不滿會更多!」

    「原來如此……」李誠興點頭。「那後來呢?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習慣性的摸摸臉,馬伕的眼中有了一絲溫柔,「小四子雖然薄情,但也不喜歡欠別人的情。他當初想用銀子還清欠我的情,我就讓他還不清。你知道他得人面瘡的事麼?」

    「是你幫他過的身?」李誠興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我在邊疆也聽到了消息。我當時還奇怪,他怎麼不直接找個女人過了就算,幹嘛非要人家自願什麼的!」

    「他當時在聖上面前正得寵,但同時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他用錢勢買來女子為他過身,留下那個女子就不好處理,不管他怎麼做,都會引來一些小人趁機落井下石,說他借勢欺壓貧民百姓。

    「他聰明,一定能看出這點,所以他寧願多受一點罪,也要賣身的女子自願。其實他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等過上幾個月,有了善名後,我想他大概會偷偷離開京城,隨便找個人解掉身上毒瘡。」

    「你倒還真瞭解他。」大塊頭男人喃喃地說道。「不過這也真巧,如果沒這件事,你也不能賣他個人情啊。」

    「是啊,你說得沒錯,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馬伕拈起一顆紅棗放進嘴裡。

    「你……」李誠興瞪大了眼睛。

    「我在他最後來的那個晚上,就給他身上下了人面瘡的種子。我和自己打了賭,如果那事以後,他還能忘掉我和他婆娘上床,他那婆娘就會染上那身毒瘡,就算治癒也是不潔之身,必然會被那薄情的人兒拋棄。

    「如果他不能忘懷我,那身毒瘡就是給他的懲罰、給我的機會。我在京城等了幾個月,算算時間可能差不多了,就主動跑去找那兩個女人,表示願意給那人過身,而且絕對不會讓那人知曉。」

    「她們答應了?」

    「嗯,她們當時差不多快急瘋了,有人願意給小四子解毒瘡,她們哪還能顧得了那人是誰。那個劉嬸為了保險起見,還在他的香爐裡,放了較重的迷藥,自然,我進去的時候,她們也放心。」馬伕想起劉嬸當時的嘴臉,冷笑道。

    「那也就是說,陸奉天根本就不知道你為他過身的事?」李誠興心想,那你不是白受苦了。

    「當時不知道又怎樣,他總會知道的,我這身瘡疤,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我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懷了的他的孩子。」

    李誠興總覺得,馬伕的話語間像是掩飾了什麼,聽他說得冷靜,似乎一切在握,但是好像總有什麼地方不對頭。

    「我不能讓那孩子,成為那兩個人之間的羈絆,所以當我聽到那人去鎮守邊境後,立刻用當時那女人用來栽贓、陷害我的五萬兩銀子,買通小孩的奶娘,讓她把孩子偷出來給我。

    「五萬兩銀子,別說是偷別人的孩子了,哪怕叫她刺殺將軍夫人,她也敢!後來我就把孩子帶到那間江邊小屋,我知道,那個人總有一天會找過來的。結果,一個張姓郎中把消息傳遞給了他們。」

    「然後你就……」

    「然後我在他面前跳江,讓他知道實情後,更加覺得對不起我,後來我再到京城找他,讓他看見我,讓他知道我還活著,讓他看到我這身瘡疤。我猜他那時,就算還對我有幾分厭惡和憎恨,想必心中的歉意也不少。

    「為了徹底從他心裡、身邊掃除那個女人,我故意在那女人還願的路上等她,故意去搶她的孩子,讓她驚慌、讓她痛恨。等她叫人把我往死裡打時,我知道這個女人永遠都別想得到他了,包括她那個被我一手養大的兒子。」

    馬伕把杯子端起,以一種奇怪的神情說道:「你看,我付出一身瘡疤,一條腿,換來我心愛的人,和一個可愛的兒子,很划算不是麼?」說完就笑了出來。

    李誠與皺起眉頭,他曉得不對頭的地方在哪裡了。他看到隔間的門口走過一條熟悉的人影,那是吏部尚書梧大人,而走在梧州身旁的就是……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隔壁?」

    馬伕笑的平淡,「是,現在他無論去什麼地方、見什麼人,都會事先跟我說明。我聽到他說吏部尚書約了他,在這個茶室見面,想到你訂的隔間,好像就正好在他們的隔壁,我就過來找你了。」

    「為什麼?」大男人茫然不解。你花了這麼大的心力,付出了這麼多,為什麼現在突然放棄一切。

    「因為……我累了。」馬伕伸手把剩餘的泉水拎起,澆到茶爐上,吱啦一聲,火全滅了。

    我已經不想再猜測,那人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短暫的同情。我也不願、不想看到,他眼中映出的、醜陋的自己。而每當我看到任何一個美麗的少女對他微笑時,我也不想滿心都是妒嫉和不安。

    小四子,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也不想看到小蛋兒知道一切後,恨我的面孔。

    「你去哪裡?」李誠興看到馬伕拄起枴杖,連忙問道。

    「去街上走走。」馬伕笑道。

    李誠興眼看著他拖著條腿、佝僂著身體慢慢走出茶室,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總之,難受得要死!

    一盞茶後,李誠興起身結帳,離開茶室,剛走出店門,就看到陸奉天正匆匆趕過來。

    看到陸奉天從馬上翻身下來,李誠興愣了一下。

    「他人呢?」

    「你說誰?」李誠興覺得,自己還是討厭這傢伙,看他跟人說話的態度,什麼嘛!

    「馬伕啊!他不是剛才還跟你在一起喝茶的嗎?」陸奉天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看著他。

    「你找他?」李誠興糊塗了。

    「我不找他找誰!他人呢?」

    「你剛才不是走了……」

    陸奉天翻了個白眼,「雖說入春了,天還冷著呢,他出門又沒穿大衣,等下凍病了,還不是我受罪!」

    「你回去……給他拿衣服了?」李誠興這才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鵝絨披風。

    「你沒聽到我們都說了些什麼?」李誠興小心試探地問。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陸奉天反問他。

    李誠興抓抓頭,苦笑了一聲,「你都聽見了對不對?你準備拿他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陸奉天開始明顯的不耐煩。

    「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他真的如他那樣計謀深似海,他也不會花掉這麼多年的時間,只弄得現在這麼一副鬼樣子。他偷了你的孩子,也只是想有個慰藉而已。

    「據我所知,那把火之後,他已經決定不再打擾你和那女人的生活,而且……那次如果不是我恰巧乘船經過,想順道去看看他,他就真的淹死在江中了。

    「救他上來後,他傷病成那個樣子,又萬念俱灰,大夫都說他……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想讓他好好養身體,結果第二天就發現他不見了,他是想最後再見你和你兒子一面!

    「你可能會覺得他心機深,其實很多事只不過是他順水推舟罷了。有計謀的人不是他,而是想害他的人。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他恐怕已經死了不止一次!陸奉天,如果你……把他交給我,我會讓他最後這段日子走得開心!」李誠興說著說著,聲音已有了哽咽。

    掃了和他差不多高大、看起來比他還壯實一點的男人一眼,陸奉天看著手中的鵝絨披風,淡淡說道:「如果有個人花盡心思,為你做盡一切,把自己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只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你會怎麼做?」

    「我?」李誠興挺起胸膛,「老子一輩子都會死纏著他不放!」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坐在你頭頂上嗎?」陸奉天忽然別有所指的問了一句。

    李誠興氣紅了臉。

    「那是因為我比你執著,比你的執念要深得多!他去哪裡了?」

    「啊,那邊的街上。他說要去走走……」李誠興被那人臉上的狠厲嚇了一跳。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陸奉天很快就重新翻身上馬,掉轉馬頭的時候,丟下一句話:「以後我允許你可以偶爾來看看他,不過……必須都是我在場的時候!哼!」

    「喂!你小子!說什麼人話呢!我操!老子看他還得經過你允許!」李誠興氣得跳腳大罵。

    看到那人了。花白的頭髮,消瘦的背影,單薄的衣衫,以及那條拖在地上的腿。他正吃力的拄著枴杖,看著一面牆角發怔。

    陸奉天翻身下馬,走過去,把手上的鵝絨披風披上他的肩頭,順手把人摟進懷中。

    「在看什麼呢?小蛋兒正在家裡鬧著要找你玩呢。」

    那人在他懷裡顫抖著,像是忍了又忍,終於……

    「真是的,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哭成這樣,怕我不知道你醜還是怎的?好了,別哭了,人都在看了。」嘴裡說著別人都在看了,說話的當事人完全不在乎別人 的眼光,用手給他著眼淚。

    坐在馬背上,依在那人厚實溫暖的懷抱裡,馬伕算著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的命長著的呢!御醫過來給你看過了,說你只是身體過虛、賊去樓空,加上傷心過甚,只要用上好的補藥給你吊著,平日多給你補補身子,放寬心,身體就會一年好過一年。

    「我可警告你,我是怎麼也要活上一百二十歲的,你呢,怎麼掙扎也要給我活上一百二十六歲!知道了嗎!」男人惡狠狠的警告道。

    馬伕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百二十六歲,你當我烏龜還是王八!」

    「你是馬伕。我的馬伕。」過了一會兒,陸奉天問:「你臉上、身上的毒瘡能弄麼?種子是你下的,應該知道除過人以外的解法吧?」

    「怎麼?覺得難看?」

    「嘁!我是怕某人成天不敢照鏡子,還喜歡自怨自艾!看到漂亮小姑娘對我笑,馬上就鑽牛角尖!奶奶的!」某不由自主地洩出一句某人的口頭禪來。

    而那個某人,早就笑得眼睛也看不見了,嘴角兩個大括弧,深深的。

    兩個月後,陸奉天攜家帶口,趕赴西疆坐鎮防守。

    同月,宰相府收到一封護國將軍寄來的休書。理由是卞青儀和他人有染。這個他人陸懷秀,也當眾承認確有其事。宰相府蒙羞,有苦說不出。

    卞青儀雖然心有不甘,但自持大儀公主的尊嚴和面子,也無法學潑婦一般哭鬧。宰相不甘女兒受辱,開始暗中活動想要扳倒陸奉天。

    同月,陸奉天把陸家老宅買下,讓陸家等人帶著劉嬸和一萬兩白銀,回到老家安身。

    劉嬸走得心不甘情不願,可是她知道,小少爺既然已經開口讓她走,就絕對不會讓她留下。

    不知道那個陸懷秀,是真心喜歡卞青儀,還是看在陸奉天的萬兩白銀上,他並沒有隨同家人一起離開,而是留在京中想方設法,欲接近卞青儀。

    軍中駐地。

    傍晚,馬伕躺在陸奉天的膝頭上,看著夕陽晚霞。

    陸奉天舀起一瓢溫水,澆到他參雜著一些白絲的發上,大手插進他的長髮中,緩緩梳過。馬伕舒服的閉上眼睛。

    用皂莢打成的兒,在長髮上,輕輕的揉洗,修長有力的手指,恰到好處的按摩著他的頭部。

    「舒服麼?」

    「嗯。」

    「還恨我不?」

    「不恨了,早就不恨了……」

    「喜歡我不?」

    「嗯。」馬伕像是睡著了,久久忽然喃喃地問了一句:「你呢?」

    「嗯。」男人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你說蛋兒長大了,知道實情後,會恨我麼?」

    「我想他不會。就算他會恨你又怎樣?把他趕出家門好了,讓他去找他親娘去!」

    「你說什麼呢!」馬伕啼笑皆非。

    這人不曉得為什麼,好像很不喜歡兒子跟他親近,來軍中的時候,乾脆把兒子扔給了李誠興夫婦,說讓他們好好照頊一段時間。

    這麼說起來,這人好像沒有什麼朋友呢……瞧著他,馬伕眼中自然流露出憐惜的神情。

    「我有你就行了。」那人似乎看出他的神色,固執的說道。

    溫水從發間流過,卻比不上那人雙手的溫暖,馬伕舒心的笑了。

    「你真的不怨我?」

    「阿夫。」

    「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可是我知道,我這輩子是離不開你了。」

    三十好幾的人抽泣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無所頊忌的哭著。

    「你說過,今生永世……不願和我相見。」

    「阿夫。」

    「嗯?」

    「下輩子也和我在一在起吧,你記得來找我。」

    「……你這個自私鬼!」

    陸奉天笑了,溫柔的,深深的,看著那人。

    「你應該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不要老是疑神疑鬼。我陸奉天雖然自私自利,可就因為我自私自利,我也知道什麼是對我最好的。我既然選擇了你,就不會再放棄你!」輕輕的為那人按壓頭皮,男人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說了出來。

    「你還記得你那次抱我麼?如果換了別人,我早就一刀殺了他!管他是不是當握我的兵符還是什麼!我之所以忍受過去,之所以沒有殺你,那是因為抱我的人是你!我那時雖然恨你、討厭你,可你在我心中還是不一樣的。」

    「噢?」怎麼不一樣?馬伕想問,還是沒有問出口。

    陸奉天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笑著做了解答:「不管你做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命。其實殺了你一了百了,可能是最好的辦法,我知道,可是我不願,也下不了手。

    「你背叛我,盜我的-笈給別人,我雖然知道那件事有鬼,可我拒絕去調查,只因為背叛我的人是你!就因為是你,我才會無法原諒!也就因為是你,我才不想把你留在身邊!

    「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我才不會這麼在意呢!就算我知道卞青儀做了那些事以後,我對她也沒有多少感覺。對我來說,她只是一個女人,可以為我帶來好處、為我生育孩子的美麗女人,只有這樣。沒有她,我也可以去找別人,同樣的女人,我可以找到好多,只要我想。」

    「哼!」馬伕輕輕冷哼了一聲。

    陸奉天哈哈大笑,喜歡看他為自己吃醋的樣子。

    「你啊,永遠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有多大!我一遇到你的事情,就會無法冷靜判斷。那時候的我,哪能容許一個這樣動搖我意志和感情的人留在我身邊,偏偏你不識好歹……」

    馬伕側頭張嘴,咬了他大腿一口!

    「可也因為你的執著,現在你和我在一起了。」陸奉天吃吃笑,把溫水又一遍衝過。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你小子佔了很大便宜?」

    「嘿嘿。」陸奉天親暱地摸摸他,彎下頭在他的癟嘴上狠狠啃了一口。「你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比別人佔便宜的嗎!」

    馬伕翻個白眼,不想再理這個洋洋得意的男人。

    半晌。

    「喂!你給我頭上什麼呢!」

    「何首烏做的養發油。」

    「該死的!不要拔我的頭髮!白的也不行!」馬伕想要坐起身,被那人死死按住。「你要做什麼!」

    「上你啊!」男人正大光明的樣子,好像他要做的事情,是最天經地義的。

    「這兒離營帳不遠……」

    「沒人會來!」

    約一年後,護國將軍平亂成功,凱旋回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出兵權,讓宰相上奏他擁兵自重、有害朝基的說法不攻自破。

    陸奉天知曉朝中有人攻擊他後,便到皇帝面前以死相諫,說為表示他絕對沒有異心,以後他寧願不要實權,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他對皇帝的忠心、誠信等等。

    面對軍功在身,且對他忠心耿耿的陸奉天,皇帝思來想去,免了陸奉天護國將軍一職,賜封了他忠王的世襲王住,把九江郡劃作忠王領地,讓他為自己守護這歷代的軍事重地。並表明如果朝中需他掛帥,他必需應詔而出。

    陸奉天見達到目的,便領旨謝恩,從此成為大亞皇朝第一位外姓王族。

    不久後,卞宰相在皇帝的暗示下,告老還鄉,讓出了宰相的位置。

    之後,陸奉天在封地九江邵潯陽,置辦了一棟異常舒適、秀致的王府,便只帶了馬伕、兒子和幾車行李,在一群侍衛們的守護下,就這樣趕赴了過去。

    除去原本身邊的侍衛、家將,和皇帝新賜的軍衛以外,原來將軍府的下人全部遣散,在當地重新招了僕傭。

    天高皇帝遠,九江郡的人很快就只知道忠王,而不知道上面還有個皇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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