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選《年輕的心》
子思近日情緒壞,動輒發牢騷。
這一天,她同男朋友日朗說:「我受不了,真正受不了。」
日朗愛戀地看著女友,笑問:「什麼,什麼叫你受不了?」
「人性的虛偽。」
日朗嚇一跳,這個題目可大了,他無能為力,只得苦笑,「子思,恆古以來,這個現象都存在,你可否置之不理。」
王日朗是個好好先生,亦系有為青年,可是子思就是嫌他不夠性格,他看世事往往戴著副溫和牌眼鏡,事事平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很少激動,這其實是極之難能可貴的修養,可是年輕的趙子思還不懂得欣賞。
當下她給男友一個白眼,「什麼都擱一旁,不去理它,將就地生活下去,成何體統,不平則鳴嘛。」
日朗陪笑。
不平則鳴?你叫我叫人人都叫,怕不怕吵死人?他不敢出聲。
可是子思沒放過他,「你心裡不認同我。」她咕噥。
「子思,為何對生活不滿?」
子思抬起頭,歎口氣,她也不明所以然。
「可是因伯父母移民去了,生活較為寂寞?」
這也許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原因。
爸媽走了之後,子思得到更多自由,況且,上個月才到溫哥華探望過他們,相處融洽,不不不,不是因為牽記父母。
「公司裡有點事吧?」日朗想找出結論來。
子思牽牽嘴角,公司?有可能,但不大,同事中自有牛鬼蛇神不住處張聲勢,張牙舞爪,為虎作倀,但子思不在乎,她家境小康,隨時有條件為興趣工作,不必加入螻蟻競血場面?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子思伸個懶腰,她自己也不明白。
為了男朋友?子思睨了日朗一眼,她相信日朗願意娶她,她明天就可以結婚。
那倒底是為什麼?
子思說:「我希望人們口中說的話,都是他們心中想說的話。」
日朗收斂了笑容,「子思,你不是真的那樣希望吧。」
「人人清心直說,少卻多少麻煩。」
「會嗎,你真的那麼想?你不怕屆時天下大亂?」
子思問:「照你說,倒是人人說謊的好?」
「不,同一句話有許多種說法,社交禮貌是一宗學問,我們何必為無關緊要的事令人難堪。」
子思忽然明白是什麼事令她生活煩膩了。
日朗老是同她唱反調,人家說的情投意合,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發生過。
日朗老成持重,成日誨人不倦,使子思深覺無味。
此際子思用手撐住下巴,打一個呵欠。
同他在一起,漸漸使她提不起勁來,話不投機,半句嫌多。
日朗並不是笨人,他卻總是不明白為什麼老是得罪女朋友,他明明愛她,卻不懂得事事附和她,使她開心。
今日,為小事又鬧彆扭,不過是作為閒談的一個題目,何必同她認真。
日朗於是抖擻精神,扯起笑容,「倘若有一種藥,服下之後,人人講真話,那才一奇呢。」
果然,佻皮的子思笑了,「是中藥或是西藥?」
「誰知道,也許只是咖啡加荔枝蜜,可能是怪醫的新研究結果,更也許是巫藥。」
子思說:「我希望聽你對我講真話。」
「我的真心話是,子思,我愛你。」
子思滿意的笑了。
其實日朗的真心話還有「子思,你若願意長大就好了,此刻的你無聊幼稚如一個孩子,長此以後叫我怎底有精力耐心服侍你。J
幸虧沒有那種叫人講真話的藥。
過兩日,子思同表姐承方午膳,又提倡人人講真話。
承方說:「子思,我勸你快同日朗結婚,生兩個孩子,保證你忙得不再為真話或假話煩惱。」
「承方,你變了,從前的你充滿理想,現在,你人云亦云,隨波逐流。」
承方聽了這話,一口茶直噴出來,伏在桌子上,笑得不能抬頭。
子思悻悻道:「我若找到那種真話藥,第一個先餵你吃下去。」
承方用手帕拭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才不吃,你留給自己吧,我的天,你真幸福快樂,能為這種小事煩惱,唉,子思,我卻為升職的事煩得頭髮都白了。」
子思忽忽吃完那頓乏味午餐,與表姐告別。
他們都變成大人了,得過且過,但求三餐一宿,榮辱不計,真話當假話,假話當真話。
回到公司,子思看到某女同事正在展覽適才逛公司買回來的新手袋。
子思心中嘀咕:難看死了,這一隻牌子的手袋銀行區足足有三十萬隻,又貴又俗。
可是當那位小姐過來問子思好不好看的時候,子思居然聽見自己回答:「很適合你。」
「你呢,你可有意思買一隻?」
「我?我捨不得。」
話一出口,子思便討厭自己。
承方講得對,有了真話藥,她先服一百顆。
下了班,子思還有一個會,會議完畢,滿城的霓虹燈都已開亮。
她沒有立刻回家,跑到附近熟悉的酒吧去喝一杯鬆弛神經。
本來想叫日朗出來,可是只覺與他無話可說,便獨自坐著喝悶酒。
「這位漂亮的小姐,好嗎?」
喲,有人弔膀子。
子思抬起頭來,看到一個高高黑黑英俊的年輕男生。
那位男生輕輕坐下來,「寂寞噯?」
「還好。」是子思的答案。
她並沒給他任何鼓勵。
可是接著,子思詫異了。
那個英俊的男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我有你要的藥。」
子思怔住,藥,什麼藥?
「一百元一顆,這裡有二十顆,現金交易。」
子思呆呆的看看他。
那男子說下去:「一粒有效一小時。」他把一小包藥丸放在桌子上。
「這是什麼東西,」子思低聲喝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拿走!」
那男子仰起頭大笑,「我以為你要聽真話,」一手抄起藥丸,「算了。」
子思一聽,忙不迭按住他的手,自皮包取出鈔票。
那男子冷笑,「現在要雙倍價錢了。」
子思怕失之交臂,立刻如數付他。
他把錢收好,剛想走,子思拉住他,「吃了會講真話?」
那男子甩掉她的手,「小姐,公眾場所,拉拉扯扯,有什麼好看。」轉身走了。
子思氣結,低頭揀起那包藥丸。
剛在此時,日朗走進來,「你果然在此,你同事猜得不錯。」
子思看著日朗,這是個好機會,她靜靜把一顆藥丸放入啤酒杯中遞給他。
日朗正口渴,就杯子喝一大口。
這時子思才擔、心起來,陌生人給的藥……不會有什麼事吧,她按住日朗的杯子,有點緊張。
誰也猜不到日朗的反應來得這麼快,他看著子思說:「你總是叫我擔憂,什麼時候替我分憂呢?」
子思啼笑皆非,「你有什麼憂?」
「嘿,子思,你與我走了那麼久,竟不知我的心事,真不知道是你的成功還是我的失敗。」
「有話請說,別諸多諷刺。」
日朗叫了杯拔蘭地,一口喝盡。
「我年屆三十,尚未成家,工作成績平平,家庭負擔酷重,父母弟妹都指望我經濟援助,女友永遠似少不更事……我心事重重。」
子思呆住,來了,來了,真話來了。
她從來沒有聽過日朗以這種語氣同她說過話。
接著王日朗長長歎口氣,目光呆滯,「奇怪,我從不訴苦,這是怎麼一回事?」
子思按住他的手,「我是你女友,你有心事,對我說是很應該的。」
啊,這樣體貼成熟,日朗感動起來,握住子思的手。
莫非是他的錯?他一直把她當小孩,她當然趁機大大幼稚一番。
「子思,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也許配你不起。」
子思溫柔地說:「你以為我有三隻眼睛?」
日朗笑了。
「罷喲,日朗,有事大家商量,你總有升級的一天,弟妹一定長大獨立,我最多不再與你拗撬,行了沒有?」
二人在那一個黃昏的交通,比過去三個月加在一起還多。
「我送你回去。」日朗喝了酒,不便駕車。
在車上,日朗忽然又講了真話:「子思,我喜歡你長頭髮,此刻你那短髮真難看。」
子思不動聲色,「你喝多了。」
日朗不作聲,再過一會兒,他已呼呼入睡。
子思吁出一口氣,原來真話那麼難聽。
她情願聽,「子思,你剪了短髮好不英姿颯颯。」
到了王家,子思打電話上去,自有日朗的弟妹來把他接上去。
子思頭一次留意他弟妹的表情,看到了明顯的敵意及不滿。
他們希望大哥留在家中繼續幫助他們吧,還有,對驕縱的子思,也覺得難以相處吧。
子思靜靜離去。
她伸手到口袋去,摸一摸那包藥。
她有點害怕:子思子思,你真想聽每個人心中話,你受得了嗎?
第二天,日朗道歉電話來了,「子思,昨日我發過牢騷?我發酒瘋了。」
子思十分虛偽地答:「沒有呀,別老念念不忘昨夜,今日才最要緊。」空洞得幾乎在電話中聽到回音。
但是日朗卻放心了,「下午再找你。」
同事悅華進來,隨口說:「你這件外套好看極了。」
子思抬起頭,「真的,是真話?」
悅華笑,「這種小事,騙你作甚?」
「客套是社交禮貌。」
「那當然,要是外套十分醜陋,我至多不出聲,既不是叫我穿,又不是逼我買,何用我意見多多,我最討厭就小事肆意批評他人的人。」
「悅華,你真成熟。」
「是嗎,我自覺不夠圓滑,我手下咪咪要跳槽,問我意見,我竟老實告訴她,她羽翼未豐,失敗成數甚高,此刻她罵我狗眼看人低呢。」
做人真難,子思默然。
悅華感慨,「不該講真話,她要走,讓她走,也不必說假話,祝她前途似錦,不就算數。」
「真的,前程似錦總錯不了。」
悅華說下去:「漸漸我怕應酬,社交場所,說的都是虛偽客套,明明那位老太太打扮得似個老妖精,還得褒獎她有品味,其實心中鬼叫,媽呀,五十多歲的婆婆還穿泡泡裙,發邊別一朵花,饒了大家吧。」
子思有同感,「又不是為生活,何用自苦。」
「唔,下了班索性休息,聽聽音樂,看本好書,與家人相處好過。」
「悅華,你這番話真有意思。」
「淨說真話行不通,但不願說假話,唯有下此策。」
講那麼多假話幹什麼呢,明知人生七十古來稀,還一味恭祝老人萬壽無疆,那位女士早已年老色衰,硬是稱讚她風韻猶存,簡直是騙子。
週末,承方來小坐,子思想,聽聽你的真話也好。
「來,承方,喝一口我媽燉來的雞湯。」
承方取笑,「這麼好心.裡頭沒有蒙汗藥吧。」
「有,一喝下去,就講真話。」
承方喝一口,「子思,我媽是你媽的姐姐,可是姐妹倆命運差個十萬八千里,你父親長袖善舞,愛惜家人,你們母女生活豐足幸福。我媽失婚,獨自撐一頭家,苦澀不堪,我自費留學,起步遲了多年,唉。」
「承方,大器晚成。」
「子思,最辛苦的時候,我真不想見到你,都說我倆長得像,可是運氣差天共地,我哪點比不上你呢,有時見你父母對你百般遷就,心中真不好受。」
「你妒忌?」
「沒有,我只是感慨萬千。」
「你有沒有討厭我?」
「當然沒有,咄,福氣好又不是你的錯。」
沒想到承方的真話也那麼可愛。
「喂,這雞湯裡可是擱了人參,味道苦苦的。」
「人參也幫不了我,還是那麼笨。」
「聰明無用,」承方說:「聰明人永遠服侍笨人。」
「聰明是種享受。」
「事事看個通明,料事如神,有何樂趣?」
「承方你真有意思。」
「我非有點智慧不可,否則如何在社會立足,你不同,你再無聊,人們也會包涵你,」則給你父母面子,二則你自給自足,毋須理會別人怎麼想。」
「我……也不致於一無是處吧。」子思嚅嚅問。
「誰去研究這個問題,唉,好累,你不介意我打個盹吧。」
子思十分感慨,她一向佩服這個只比她大半歲的表姐能幹聰明,沒想到她滿腹辛酸,看情形,所有成績均是超出十倍血汗換回來。
子思有點羞愧,她取過雞湯喝一口,還沒放藥呢,表姐已經說盡真話。
家庭環境不一樣,少年時期子思的父親已經告訴她:「囡囡,做任何一件事,如要做得出色,均十分吃苦,世上已有許多才俊,囡囡,你不如留在父母身邊,做個乖女兒好了。」
既然如此,子思便順理成章成為一個乖女兒。
一事無成。
陪父母周遊列國,逛街看戲,其樂融融,親友間有人看不過眼,也會笑著諷刺:「子思的生活是理想的退休生活。」
子思只考到瑞士那種二年制學儀態烹飪的學院,算是鍍了金。
同表姐不能比。
傍晚,承方睡醒離去。
子思一個人看電視,忽然聽得門鈴響。
是承方忘了什麼回轉頭來拿嗎?
門外站著的是王伯母,哪個王伯母?王日朗的母親。
「伯母請進來,怎麼不預早通知我來接你,同時好準備茶點。」
王伯母微微笑,「遲早成為自己人,何必多禮。」
子思還是斟上香茗。
「子思,恕我開門見山,日朗說,他打算結婚。」
子思呵一聲,「他有說是同我結婚嗎?」
王伯母沒好氣,「當然是你。」
「呵,那關我事,請伯母把話說下去。」
王伯母長歎一聲,「子思,人窮志短。」
「伯母,有那麼好的子女,伯母不窮。」
伯母總算露出一絲微笑,「你說得太好了。」
她到底想說什麼?
看她表情,她像是來說真話的,可怕,世上最可怕的是真話。
「子思,日朗很煩惱呢。」
「為什麼,因為有第三者?」
「不是,他怕齊大非偶。」王伯母雙目炯炯地看著子思。
子思只得報以微笑,「伯母把我看得太高,我也不過是自食其力的一名打工女。」
王伯母可不理她,自顧自說下去,「我們家需要日朗,他不能離開家。」
子思忍不住說:「那麼,有煩惱的不是日朗,而是你們。」
「父母弟妹的事即日朗的事。」
「那麼,此事與我無關,你找日朗商量解決即可。」
可是王伯母並無適可而止,她斥責子思:「你採取這種不合作態度,將來如何入我家的門?」
子思像吃錯了藥似回答:「喔,我幹麼要進你家的門?」
王伯母馬上站起來,自己打開門離去。
子思看看鐘,她前後逗留了十分鐘。
黃昏,日朗來了,「我媽來同你開過談判?」
子思點點頭。
「你沒有錯,她也沒有錯。」
子思忍俊不住,「那真是社會的錯。」
「子思,你看,我的頭髮都白了。」
子思說:「王伯母擔心的不外是你弟妹的學費及生活費,付給她,即可贖身。」
日朗瞪大雙眼,「那我們如何生活?」
「我這邊有,如果有機會結婚,何必分彼此。」
「不不,我不可以接受。」
「王日朗,你想想清楚吧。」
日朗沒精打采的走了。
承方知道此事,十分感慨:「瞧,女子有妝奩多好,隨便嫁什麼人都可以。」
「表姐,你也掙下不少了。」
承方露出一絲笑,「你是真的不必進他家的門,彼此不投機,去串什麼門,自己弄個小洋房,謝絕探訪。」
子思問:「日朗會接受我的建議嗎?」
承方答:「我勸你不必擔心。」
子思知道承方根本不覺得日朗有什麼了不起。
她倆坐在酒吧裡痛飲。
承方說:「什麼世界,像我們這樣花容月貌,錦繡年華的女子,竟無男伴。」
子思笑得打跌。
「最近你聽了那麼多倔直的真話,耳朵有無受傷?」
「我對人生改觀,開始覺得虛情假意自有存在的價值。」
「王伯母的真話多難聽,無理取鬧,強詞奪理,句句針對她個人利益。」
「這種母親是很多的。」
「對,將來,王日朗仍然照顧父母弟妹,你則照顧王日朗及其子女。」
「無所謂。」
「偉大。」
「偉大的是家父,他並沒有限制我怎樣花錢。」
這時子思猛地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她跳起來,撲過去,扯住那英俊小生的衣袖,「喂,你!」
那男生立刻把她拉到一邊,「小姐,有話慢慢說。」
「你記得我是誰?」
那男生倒也坦白,「不記得。」
「我是同你買藥的那人。」
「藥,呵,是,藥,你還要嗎?我此刻沒有,明天同樣時間我交貨給你。」
子思啼笑皆非,「你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喲,小姐,你難道不知道?」
「說!不然召警來查清楚。」
「小姐,」那男生把臉拉下來,「你恐嚇我?我若沒有斤間,也不會在此地出沒。」
子思不肯讓步,「大家都有後台,不妨說老實話,到底是什麼藥?」
「你以為是什麼藥?」
「真話藥?」
「什麼?」那男子笑出來,「小姐,你喝多了,我賣的是貨真價實興奮劑,令你飄飄欲仙。」
他掙脫了子思,走開,晃眼間在人群中消失綜跡。
這時承方上來拉住子思,「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不,我同此類人沒有糾葛。」
「太危險了,連話都不可說。」
「是。」
「走吧。」
子思終於把藥拿到化驗所去,報告出來了,只是極普通的多種維他命丸。
子思這才放下了心。
她已不再渴望聽真話,便把維他命九扔掉。
王伯母又來了,這次笑容滿面,「子思,你勸過日朗了?真謝謝你,他回心轉意,已把弟妹整筆教育費轉到我戶口名下,難怪人家說,好媳婦勝過好兒子。」
這當然是假話。
真話是:我目的已達,也犯不著開罪你,你既然吃住都靠自己,也虧你想得開。
子思也以假話回敬:「日朗是長子,自應照顧家庭,是伯母把他教得好。」
真話是,您老肯息事寧人,再好沒有,以後這裡沒你事,少發表意見。
「婚期訂在什麼時候?」王伯母訕訕問。
「明年吧。」
十劃都沒有一撇呢,必定旅行結婚,半桌酒都不請。
子思把王伯母送出去。
假話似潤滑劑,不過要用得適可而止,加得太多,當心滑出去摔跤。
第二天上班,上司雷女士走進來,子思一看,心中叫一聲苦,怎麼搞的,哪個無良的售貨員叫她買這條金光閃閃的短皮裙?
雷女士得意洋洋問子思:「還可以嗎?」
「很活潑很神氣。」子思罵自己埋沒良知。
「我想,現在不穿,以後就沒機會穿了。」
「真客氣,誠然,再過三十年,也許就不能穿了。」
雷女士滿意地笑。
「對,子思,你那計劃書寫得不錯,繼續努力。」
雷女士走了以後,子思只覺雙耳發燙。
可是漸漸那種麻辣的感覺消失,她也就、心安理得起來。
假話說成習慣,也同真話無甚兩樣,不過,假話不能說得太多,不然假話會被人知道是假話,有限度,適可而止地說,假話即可亂真。
從厭惡假話,到掌握到講假話的心得,才花了一兩個星期的時間,子思自覺甚有成就。
她卻感慨了,深深歎口氣。
忽然之間,她不再執著,句句真實,句句傷人心,誰還會同她來往。
不如學著所有人一樣,在適當時候,客客氣氣,說說好聽的話。
她撥電話給日朗:「天氣那麼好,要不要出來略談婚姻大事?」
「我馬上出來。」
「你不是在上班嗎?」
「告半日病假好了。」
又是假話。
只要對她有益,管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