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發 波心
    我認識周成輝的時候,不知道他家那麼有錢。

    我們在一個很偶然的場合遇到。我也並不是一般的所謂小家碧玉,我自己有房子有車子,有一分很豐厚的固定入息,銀行也有一筆定期存款,生活的悠哉優哉,也就是社會上人稱的高貴仕女。

    我們在停車場裡起了一點爭執,不打不相識。

    當時我的車角碰到他的車角,什麼也沒有損傷,但是他的女伴衝出來罵我。

    我抬起頭看她一眼,當她是個透明人物。

    我心裡這樣想,如果她召警,我就跟警察說話,光是謾罵,我是不怕的。

    結果是他把女伴拉進了車。

    我並不記得他的車子,那只是輛很普通的汽車。

    第二天在停車場有人向我微笑、抱歉,我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提醒我。

    我說「呵。」

    「對不起。」

    我說:「沒關係,這種小事情隨時可以發生。」

    他當場讚我,「真是個大方的女子。」

    我很訝異。這些小氣小事算得什麼?除了驕縱成疾或是神經病之外,誰都不會放在心中。

    我不再與他勾搭,一個人上路回家。

    但接連好幾天都在停車場遇見他。我想我們辦公的地方很近。

    我一直假裝看不見他,不去注意他。

    半個月之後的一個星期五,下班後下雨,工作上又受了些真正的氣事,我沒有直接回家,到附近酒館去喝了兩杯,才去取車。

    風一吹,酒氣上湧,很有點感慨,坐在車中發怔。

    有人同我說:「你不舒服?」

    我才起頭,又是他。

    他伸出手,「我叫我周成輝。」

    我向他點點頭,他有很誠懇的笑容。

    「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你不介意把名字告訴我?」

    我說:「我是莫紉玉。」

    我們握握手。

    並沒有介紹人,是以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我們這樣子便成了朋友,有時候下班一起去吃飯,週末他也來約我看場戲。

    當時我沒有其他的男朋友。

    我這個人不喜歡與男同事走,上班八九小時對著已經很累,下班還是那些人,慘過結婚。

    公司裡人多聲雜,七嘴八舌,啥子秘密都沒有,我不會做這種傻事。

    工作忙,生活圈子窄,日子久了,也根本沒時間去結識別的人,生活可以說是相當枯燥,但是我並不想胡濫結交男朋友。

    周成輝剛剛好,一星期界一、兩次面,作為調劑,非常愉快,適合我的生活節奏。

    我們的節目與普通男女的節目一樣,很平凡,他沒有送我重禮,也沒有邀請我參加盛大的舞會,我一直不曉得他的父親就是鼎鼎大名的周某人。

    我當時只曉得他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未婚,為人沉靜,有幽默感。

    直到1年後,我們感情有點基礎之後,他請我到他家吃飯,我才發覺這件事。

    他親自接我,我穿得很普通,但為了見別人的父母,選比較莊重的款式,帶了唯一的珍珠項鏈。

    成輝在打量我,他表示很滿意,我們便出發。

    車子一直向郊外駛去,我就知道他父母比我想像中要有地位得多。

    當車子停在那棟著名的中式別墅前面時,我略為驚訝,但不失大方地說:「這裡?」這個時候,如果不表示一點錯愕,就顯得做作。

    屋子裡的美輪美奐,華貴沉著,一派世家的氣度。當晚約請了五十位客人,成輝一一替我介紹,我恰如其分地應付,因有他在我旁邊,並不覺得特別累。

    晚宴完畢,他又送我回家。在途中我說:「你沒有早告訴我。」

    他答得好:「這種事很難開口,你叫我怎麼說,伸出手來道:『我父親是有財有勢的周某某』?」

    我微笑。這倒是真的,真那麼說話,我第一個吃不消,誰耐煩他的父親是誰?

    「你當沒有被沖壞。」我說。

    「我父母家教很嚴。」

    「有錢人家的子弟很少被他們的父母寵壞,多數為社會上勢力的眼光寵壞才真。」

    「說得有理。」

    「我不會因你父母有錢而對你持任何偏見。」

    「謝謝你。」他由衷地說。

    擔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消息還是傳開了。

    由女同事向我打聽,「你男朋友是周某的公子?」

    「我們有男朋友。」我微笑。「明明有位周君。」

    「那只是普通的朋友。」

    「是不是公子?」

    「弄錯了,他是個小職員,薪水跟我們差不多,就在隔壁愛高洋行任營業

    經理,這真是誤會,是怎麼傳開來的?說來聽聽。」

    同事被我弄得沒法子。

    我仍然跟周君約會著。我說得出做得到,真的對他與以前一點分別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心中怎麼想,我則覺得事情跟以前是不一樣,以前我認為我們還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現在?

    若果我是個一無所有的女人,我的想法又不一樣,反正什麼都沒有,無牽無掛,不如孤注一擲,嫁入豪門,可以揚眉吐氣,即使敗則為寇,也沒有損失。

    但我有我的社會地位:正當的家庭出身,持有大學文憑,一分高薪的職業,豪門並不是我夢寐以求的歸宿。

    我有我自己的宗旨,理想,目標,我的性格已經成型,自己才是真正可貴的。

    要在這個小城裡出風頭,也不一定要進入豪門才行,另有許多旁門左道與

    康莊大道。

    私底下,我已有疏遠周成輝的打算,。

    我當然沒有自己說得那麼天真大方。

    切忌吃不到羊肉一身騷。誰沒有坐過勞斯萊斯丹姆拉,光坐有什麼用,要連司機保養費車房一起送過來才好,看樣子周成輝並沒有資格供給這一切,所以不能為他犧牲太多。

    成輝有喜罐送話給我。通常是白色的,香噴噴的花。

    我很期望這些花束的來臨,時常想,如果真的不同他來往,多麼可惜這些花也會跟著失蹤。

    沒想到過了一個月,成輝說:「我父母想見你。」

    鑽進我腦袋的第一的念頭便是:這是面試。

    但是我並不想考進這個大家庭擔任什麼職位。

    我說:「我最近比較忙,也許公司會調我出差。」

    他一怔。「咦,很平常的社交,為什麼推托?」

    「我……不想見他們。」我終於說老實話。

    「為什麼?」他問:「你已經見過他們一次。」

    「但那次有五百個人。」

    「不錯。所以這次想與你多談談。」

    「不必了。我這個人乏善足陳。況且我們又不是深交。」我說得很明白,

    「你同我推了他們。」

    「紉玉。我不明白你。」他很困惑。

    「我總有種感覺,『見伯母』是很嚴重的發展。」

    「可以這麼說,所以你不得不去。」

    「你在暗示什麼?」我問。

    「我想公開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微笑,這一招可瞞不過我。將來有什麼變化,難道我還登門向他父母算帳不成?這也是收買女人信心的一種辦法。

    可是我在社會上泡得實在太久了。見識廣得很,我仍然搖頭。

    我說:「做朋友是做朋友,不必公開。」

    「假如你們在街上碰見,都不認得,那有什麼好?」周君很不以為然。

    「周老先生太太大概坐著轎車裡的時間居多,不會輕易碰到不相干的

    人。」

    他凝視我,我也微笑著看他。太可惜,我們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意見。

    「你為什麼那麼小心?」他看出來。

    「我是個出名自愛的人。,你看,每個人都得為他的行為負責,做過什麼,便是墨跡,但在生命的白壁上,人人看得見。不介意世人說什麼,但是我自己覺得礙眼,就不大好。」

    「我想我有點明白你說些什麼。」他問:「我是墨漬?」

    「當然不是,你是我朋友。但見過你父母,又沒進一步的發展,落了把柄,就是墨漬子,何苦呢。」

    「天呀,你太謹慎了,假如他們不是他們,你還會不會去見他們?」

    「我也不會。」我說:「我對伯父伯母一向沒有興趣。」

    「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娶你……」

    「噓,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周君,你千萬別誤會,我暫時絕無想到婚

    姻,你要慎於言。」我很肅穆地說。

    「對不起。」他說。

    「我應該說對不起才真。」

    「父母會失望。」

    「我相信不會,」我越來越客氣,「他們可見的要人多得很。」我賠著笑。

    周君見不得要領,便悶悶不樂的告辭。

    他大約覺得父母肯接見我,是我的榮幸吧。但是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於我何猶哉。

    我不是沒有煩惱,本來我想換一部比較好的車子,世人都知道最紮實最保值的車子便是平治,但現在換車,全公司以為我一搭上公子哥,連坐駕都升一級,那還了得,我豈不是太冤枉。

    於是我仍然開著我的日本車。

    周君說得對,我是很小心。

    我才二十七歲,人的悲劇是永遠有可能活到八十歲。我樂得好好養生。

    周君說他不明白我,「你又沒有其他男朋友……」

    我微笑。

    「你不原諒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又問。

    「我根本不關心你是誰的兒子。」

    他搔搔頭皮,「你真是個特別的名字,你彷彿似在冰箱裡走出來似的,冷冰冰。」

    我說:「外頭有很多熱情如火的女子等待著要結識有錢的公子,你到隨便哪一間的迪斯科去晃一晃,保證有三車拋媚眼輕骨頭跟著你回家。」

    「我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說著笑出來。

    我說:「這是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原因。」

    他又不得要領。

    做人不是那麼容易的,真正能幫你揚眉吐氣的人是你自己,沒有別人。就是這麼簡單。

    此後周君建議的跳舞乘船節目我都一一地推了,他覺得興致索然。

    我什麼都不鼓勵他,但還是身不由主的結識了他的父母。

    在我們公司的酒會,總經理為我介紹周家兩位老人家,我很客氣的點頭,當作是第一次相會,怕他們早已忘記我是誰。

    誰知道周太太瞇瞇眼說:「這位莫小姐是小兒的密友,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呆住。

    總經理也呆住。

    我尷尬得巴不得找地縫鑽。

    周太太拉住我的手,「怎麼不到我們家來?我約你都有不到,公事忙是不是,劉經理,我當你面前向你討個人情,別忙壞了她。」

    我忙說:「不不不!」

    總經理立刻賠笑,「她事業心是重一點。」

    周太太笑說:「我不反對女孩子做事,可是……」

    總經理認為:「要不要放兩天假?」

    「好,」周太太代我答:「那麼我們約明天下午,喏,你不准推了。」

    我瞠目結舌,無端白事的得了兩天假,接了一個約會。

    後來總經理笑著對我說:「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也太拘謹了,人家父母都承認下來,你還不肯告訴人,最難過的一關便是老人家,他們選媳婦,不得不小心。」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不知道周君原來這麼認真。

    噯,我還以為他是唬我的呢。

    第二日赴約,成輝來接我。

    他說:「薑是老的辣,由他們出馬,你到底答應了。」

    我有點歉意,不出聲。

    周先生與周太太很客氣,一早在家等我。

    我們閒談了幾十分鐘,他們很想知道我的家庭狀況,我照實說了。

    「-父母去世,留了點小資產給我,有一個哥哥,在美國加州州立大學做

    教授-機械科,是,結了婚,有四個孩子。……今年二十七歲了,不知怎麼攪的,大學畢業已是二十三,不過做了四年事。升得快?大家都這麼說。」

    看得出他們對我相當滿意。

    其實還是十多歲的少女比較適合他們。

    周先生問得很露骨:「你喜歡大家庭還是小家庭?成輝的三個兄嫂全部在這裡住。」

    我很坦白:「我愛小家庭。」

    成輝怪我太坦率,眼睛朝我看來。

    我說下去,「妯娌很難相處得好,我與老人家的生活習慣也有所不同。」

    周太太問:「不可以遷就嗎?」

    我微笑不語。

    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女比較適合他們。

    「這裡一切都現成:傭人,車子,房子……怎麼樣,不喜歡?」周太太當我如一個孩子。

    我不語,我家裡的一切何嘗不是現成,也並不是太差呢。

    「女孩子長年累月地做事,很吃苦的。」周太太又說。

    「真的,」我贊同,「很吃苦。不爭呢,變得無能,一爭,便成潑婦。」

    成輝說:「不如嫁人算了。」

    他母親也笑說:「我們家媳婦都不必做事。」

    「是嗎?」我問:「是否每個月收月規錢?否則零用怎麼辦?」

    周太太說:「我們家人身邊哪用拿現款,一切簽信用卡,待爹爹付錢好了。」

    「什麼?」我覺得十分荒謬。

    「怎麼,不習慣?」

    我說:「我是習慣靠一雙手的。」我笑,「做出癮來了。」

    周老先生說:「真是個有志氣的好女子。」

    我說:「不算得了,我認識許多人賺了錢自己讀大學的。」

    周太太說:「成輝,你真該學學這種毅力。」

    成輝總是笑。

    我說:「他很好,並不是一般傳說中的公子哥兒那種德性,他很發奮做事。」

    成輝聳聳肩。

    這頓飯吃得很輕鬆。

    我並沒有發表太多的偉論。

    成輝把我送回家的時候說:「他們很喜歡你,說你是完全不同的一個

    人。」

    「跟誰不同?」我問:「你以前的女朋友?」我想起在停車場衝出來與我交涉的那個女子。

    「跟我三個嫂子。」

    「她們都很出名美麗。」

    一個是電影明星,另兩個是名門之女。

    成輝說:「她們也很好,不過你跟她們不同。」

    「我的主張特別多。」我笑。

    「他們並不介意。」

    我很介意,有一個女朋友嫁入豪門,光是過節時辦禮物就窮三代,還得代娘家張羅了送到夫家去,一年不知多少人生日,煩都煩死。

    我笑一笑。

    「你光是笑有什麼用?」成輝有點生氣。

    「這是無可奈何的笑。」

    「你的理想夫家是怎麼樣的?」成輝問。

    「門當戶對,老人家有點節蓄,住得很寬裕,有兩個傭人夠了,愛孩子,」

    我不假思索地說下去:「可以照顧我們,但不必太有錢。」

    成輝說:「我父母覺得你最可愛的地方便是嫌他們錢多。」

    我笑出來。

    「每個媳婦都可以得到三套首飾,完全屬於她們自己,戴完不必歸還保險箱。」成輝說。

    我溫和地說:「有什麼是不必付出代價的呢?連人都鎖進籠子裡,何需擔心保險箱?」

    成輝無奈,「嫂子她們穿衣服都是一流的,拿信用卡去名店簽個字就可以無限度地買,爸媽喜歡媳婦穿得好。」

    「我穿得不好嗎?我也是件件名牌呀,」我說:「嫁人後煩惱也多得不得了。」

    「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樂天知命的人。」成輝說:「我服貼了。」

    每樣事要付出代價,真的,我已經在付。

    在公司裡,總經理對我客氣得不得了,大概認為我快要成為周家的媳婦,

    輕易不肯得罪我,一傳十,十傳百,大夥兒都對我刮目相看。

    因為我不是胡亂在外承認誰誰誰是我男朋友,是周老先生及夫人親口說的,身份又不同。

    事到如今,別的男人也不來約會我了。

    過一兩日,成輝說:「爸爸說,要搬出來住不大好,怕其他的嫂子要有樣學樣。」

    「你要搬出來往?」我故意裝佯。「紉玉!」

    「為什麼你要獨自搬出來住?」「你正經點好不好?」成輝問。

    「十劃還沒有一撇的畫。說來作什麼?

    「跟大人住是有好處的。」』他說:「方便。」

    我但笑不語。

    不是我。我不需要大人照顧。大人七點半起床,我也要七點半起床,大人十二點正吃午飯,我吃不下也要吃。大人肩著的老傭人,動不動給新媳婦看面色。

    不不不。

    「我真是說不服你?」

    「成輝,你又何苦要說服我?」

    「我已深深愛上你。」

    「呵?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訝異,」我以為咱們是君子之交。」愛,真是的。

    「氣死我。」他搖搖頭。

    我溫和地說:「氣死你我才不想,誰送玉簪花給我呢?」

    他也微笑,「你還要與我鬥到幾時?」

    我不肯答。

    「我知道你是個頂頂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可是這麼功心計,又是為了什麼?」

    我假裝沒聽見。

    「我不會虧待你的,紉玉,你何必擔心?」

    我翻閱雜誌,索性裝到底。

    「一定要搬出來住,一定要讓你工作,還有什麼?當然,不得逼你做生孩子機器,是不是?」

    我抬起頭來,即使是有了這些自由,我的犧牲也還是很偉大的。三個嫂子!當然,都是落落大方,禮貌客氣有教養的女人——一如果你是她們普通朋友的話。做了親戚,恐怕就不是這樣了,恐怕眉梢眉角就叫人受不了。

    女人,我知道女人的通病,我自己是女人,我就有這些通病。

    我不能不見她們,到底是親戚。在一間公司裡,新來報到尚且要受同事欺侮,別說是大家庭,除非總經理;老爺奶奶特別賞識我,但我又有自知之明,我不會吹捧拍馬。時間一久,新鮮一過,恐怕不大受歡迎。

    況且他們周家怎麼會讓媳婦拋頭露面地出來做事?

    要做也可以,裝模作樣開家精品店,叫媳婦去看看櫥窗設計,到巴黎出差做買辦之類,弄得不好,關了門從頭來過,三十年也創不出事業來。

    到時身體懶了,朋友全部疏遠,也只得聽他們擺佈。

    我歎口氣。

    看到成輝迫切盼望的樣子,我不是不心動;但蜀道實在難走。

    要我扔下現在的一切,去走條不知名的路,實在難以取捨。假如在剛剛畢業的時間遇見他,又還好些。

    這樣拖下去,過不了很久,成輝就會轉頭捨我而去。多麼好的機會,放棄可惜,他為人正直剛毅,有很多優點,以後未必碰得見這麼好的男人。但若果不論爭取的嫁蛤他,將來一定後悔。

    我怎麼也不會習慣同老爺奶奶,六個兄嫂,四個女傭,兩個男工,兩個司機,以及四個孩子一起住,老天處老天。連丈夫在內,二十二個人!

    「紉玉,說話呀。」

    「我無話可說。」相對無言。

    不但他煩、我自己也覺得煩。

    上下班除外,多餘的時間我給這件事攪得很累。回到家什麼都不想做,變得很內向。

    約會又疏落起采,當花柬不再到達的時候,我已明白友生了什麼事。

    如果我會加人周家成為他們的附屬品,他們會考慮,要成輝出來與我一起奮鬥,過新生活,那是沒有可能的事,成輝也沒有這個勇氣。

    物以類聚。我們冷了下來,這樣過了一個月。

    一日上班,發覺同事們頭碰頭在議論紛紛,一見到我。立時靜止。

    這分明是在說我。

    我有什麼值得被人說的地方?

    還不是周成輝。發生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終於有人忍不住,拿了一本秘聞週刊來放在我桌子上,何:「這是真的

    嗎?」

    我低失一看:大字標題:「林美娟嫁周成輝」。

    我同:「林美娟是誰?」

    「寶島歌後。」

    「周成輝是誰?」

    「你的男朋友呀!」

    「我從來沒有一個男朋友叫周成輝。」我笑,「你們弄錯了。」我幾時承認過。

    「嗄?」只好出去。

    我伏在桌子上。原來如此,長歎一聲。

    「我很有失落感,算算日子,相識至今,有八個月光景。人家說這段時間內最適宜結婚。誠然,但他並沒有等我,我也沒有遷就他,就這樣告一段落。

    我控制得很好,在寫字樓胡混一日,下班到停車場,看見周成輝在那裡等我,他是故意要見我。

    「恭喜。」聲間比我想像的還要平靜。

    「是爸媽的意思。」他說。

    我點點頭,什麼借口都是一樣的。

    「我換了一家公司做事。」他說。

    以後見不到面了。今天是最後一次。

    「我們可以通電話。」

    可以嗎?還可以嗎?真的?我又微笑了。

    「再見。」我坐進車子內。

    「再見。」他說。

    萍水相逢,兩人都太過吝嗇,不肯付出感情。

    於是事情過後,各散來西;、城市人的感情,原應如此。

    我是天上的一塊雲,偶年投影在你的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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