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柴的女孩 最難忘的事
    李青是華南日報的新進記者.大學畢業後考進報館,不到三年,因為文筆流利,見解獨到,便已頗有文名。

    這次報館派她訪問美籍華裔著名工程師曾韶氣,本來以為曾某會藉詞婉辭,惻聞本市暢銷英文報都碰了軟釘子。

    但是曾某最後還是答應了。

    小青幾乎沒歡呼起來。

    她連日連夜到圖書館去找曾韶氣的資料,翻閱得滾瓜爛熟!

    關於公事的居多,私事的絕無僅有。

    人一旦成為名人,尤其科學家,就變得有公無私。

    以曾某這般德高望重.也沒有人敢問及他的私事。

    小青很為這次訪問的主題傷腦筋。

    還有什自新鮮的角度?

    他對家與國的看法,全有人寫過,歷年來主要工程所得獎狀也都耳熟能詳,這次為何蒞臨本市,亦早有新聞發佈。

    小青開始有點羨慕被拒絕的記者,反而好.名正言順,不必傷腦筋。

    要做得比人好一點點,所付出的代價,卻往往要多一百倍,付出與報酬,不成比例。

    很多聰明人一算,情願得過且過。

    小青自問沒有資格做聰明人,她才剛剛起步。

    這是先笨它一笨,打好基礎再說。

    曾氏的辦公室寬大、陰涼。

    小青一進去坐下,暑氣全消。

    大玻璃窗外俯視維多利亞全景,蔚藍的天空,白色浮雲碧綠的海水泛皺皺鱗紋,美得像一幅圖畫。

    辦公室佈置非常簡單,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一組沙發,此外,唯一的裝飾便是一隻直徑約一公尺的地球儀。

    那只地球儀大得使人聯想到曾氏似要在整個世界每個國家裡建立他的事業。

    小青決定用這句話來當她是篇訪問的開場白。

    ︰厥槎運說:[曾先生馬上來。]

    小青靜靜等候。

    三分鐘不到,有人推門進來,小青抬起頭,看到她的主角。

    近六十年紀了,雙鬢微白,身量很高,外形至今仍屬俊朗,雙目炯炯有神。

    他看到小青,也一怔。

    女孩穿一件水手裝,混身只得藍白兩色,稚氣臉上布著十來顆俏皮的雀斑,鼻尖因外勤曬得紅紅,一頭天然長髮發雖已盡量壓抑,梳成辮子,但髮絲還自額角鬢腳後頭處非常不羈地私奔出來。

    她朝他笑笑。

    初生之犢不畏虎。

    曾韶氣說「你必是華南日報的李小姐。」

    小青答:「是,多謝曾先生撥冗接受訪問。」

    兩人握過手。

    「你有整整四十分促時間。」

    小青決定立刻發問,水再浪費時間,開頭十多個問題都非常中肯有力。

    曾氏應付有餘,一應一對,顯得十分愉快。

    但是沒有新的材料。

    小青有點焦急。

    在這個時候!曾韶氣忽然問:「李小姐是寧波人?」

    報館曾把李青的履歷給曾氏過目.所以有此一問。

    「是,但我在本市出生。」

    「我的祖籍也是寧波。」

    李青奇道:「但一般的說法,你是上海人。」

    「我在上海出生。」

    小青覺得這句話像一個故事的開場自、

    「時間差不多了,李小組最後一個問題.怎麼樣?」

    「好,請問曾先生!最難忘的是什麼事?」

    曾氏怔住。

    他看著女記者明亮的雙目。

    原本他可以用三句話把這女孩子打發掉,但是剛才第一眼看見她,他便為她的卷髮與明目怔住。

    她令他想起一個故人。

    而這個故人。正是他最難忘的人,他與她之間的感情,正是他最難忘的事。

    曾氏靜靜看看小李青。

    過一會兒,他忍無可忍,問道:「李小姐,你可認識一個人,叫盛敏?」

    小青搖頭!「我應該認識他嗎?」

    曾韶氣明顯地露出失望得樣子來,定一定神他說「我最難忘的事,是七六年設計紐約市——」

    小青不相信他所說的是他最難忘的事,但仍然忠誠地記錄下來。

    訪問並不是出色的訪問。

    小青根本不想交卷。

    晚上,小青問哥哥:「我們可認識姓盛的人?」

    哥哥白她一眼,「你這人,我們的外婆便姓盛,你忘了?」

    對,小青敲敲自己腦袋。

    「這年頭,」她哥哥發牢騷,「你去問年輕人,他們的外婆同祖母姓什麼,十個有十個說不出來,要命。」

    小青扮一個鬼瞼,又去問母親:「媽媽你曉不曉得外婆家有人叫盛敏?」

    李太太是位中學教師,正忙著改卷子,「你外婆的親戚全不在本市,無稽可查。」

    「外婆叫什麼名字?」

    「盛玉娟。」

    「嗯,排行統共不對。」

    李太太笑,「古時女子沒有排行,你錯了。」

    「我去問外婆。」

    李太太莞爾,「記者本色,查根究底。」

    第二天一早,小青跑到外婆家,喝過茶,閒話一陣塚常,用很技巧的方式問:「外婆好像是獨生女?」

    外波點點頭。

    「獨生兒最好,什麼都沒有人爭。」

    外婆別是外婆,不過六十餘年紀—,仍有幽默感, 當下笑起來,「你哥哥一向讓你。」

    「外婆,你是當年中西女校的高材生是嗎?」

    「陳年老事,提來作甚?」

    「你可認識一個曾韶氣?」

    「曾氏不是世界著名的工程師?」

    她不認識他本人。

    奇怪,曾氏為什麼要對一個記者提起盛敏這個名字?

    只有一個可能!那人也是寧波人,還有,也許李青長得像這個盛敏。

    小青想了一想,用更間接的問題來試探內情,「外婆,家要只得我一個人有這把又厚又捲的頭髮,肯定是隔代遺傳吧,爸媽都是直髮。」

    外婆笑,「很難打理吧,當年你——」她忽然住了口,隔一會見改口說「你太外婆也是卷髮。」

    「呵,」小青說:「隔兩代因子還這樣堅強,不可思議。」

    外婆像是被觸動了什麼心事,怔怔看看外孫女兒。

    小青笑了,她輕輕問:「外婆,我可是像足了一個人?」

    外婆吃一驚,表情證實小青的說法。

    小青是個優秀的記者,立到打蛇隨棍上,她緊逼地問:「我像足了盛敏,是不是?」

    外婆一聽到這個名字,猶如雷殛,往後退兩步。

    「外婆,斥婆,你怎麼了?盛敏是誰,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家裡沒有人知道?」

    外婆不語,只是簌簌落淚。

    「外婆,別傷心,我不問了,我不問好不好?」

    小青蹲下來替外婆擦眼淚。

    這個時候外婆忽然說:「你長得同她一模一樣。」

    「誰是她?」

    「盛敏,盛敏是我的小妹,你的姨婆。」

    小青怔住,沒想到外婆會忽然掀露這個多年的秘密,小青肯定連母親都不知道有這個人。

    小青輕輕問:「她在哪裡?」

    外婆側過頭,「早已經過世。」

    「因為什麼?」。

    「疾病。」

    「多少年前的事?」

    外婆似漸漸鎮定下來,「她比我小六年,那年我早已出嫁,盛敏去世的時候,才十

    九歲。」

    早逝的花,成為外婆心底的秘密。

    小青在心中算一算,不對,盛敏要是在生,今年已是六十許人.比曾韶氣要大許

    多。

    只聽得外婆說:「小青,你同我小妹,似一個印子印出來。」

    「真的如此奇妙?」小青既憂且喜。

    「我有照片,你等等。「

    一旦說出心事,細節也跟著傾囊而出.

    發黃的照片找出來了,小青仔細一看,發覺並不是外婆說得那麼像,只有一雙眼睛與鄭發有點接近罷了,小青起碼比盛敏大三個號碼。

    但在外婆那思念的心中,已經像得不能再像。

    小青緊緊與外婆擁抱。

    「照片可否給我?」

    外婆點點頭。

    小青離開外婆家,立刻趕到報館,將照片複製。

    她取過電話,撥到曾氏工程公司去。

    秘書十分有禮,只是說:「曾先生在未來三個星期都沒空。」。

    小青說:「那麼請告訴他,華南日報記者李青已經查到盛敏的下落。」

    秘書把訊息重複一次,「我會盡快告訴曾先生。」

    小青抬起頭呆半晌。

    盛敏與他差六歲,小青弄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

    即使他們曾經是朋友,她也是他的大姐姐,她去世那年他才十三歲,他認識盛

    敏,應該在童年。

    但是這位偉大的工程師居然記得她。

    當天下午,回電就來了。

    是曾韶氣親自掛的電話:「李小姐,我馬上派人來接你。」

    小青立刻答應。

    走出報館的時候,聽見編輯大人在她身後叫:「李青小姐,你還欠我一篇訪問稿。」

    生活逼人。

    李青沒想到曾氏已急不及待坐在車子裡。

    小青二話不說,立刻把盛敏的小照遞給他。

    那著名的科學家一看到照片,震盪之至,立刻問:「她在哪裡,請帶我去。」

    小青不得不說出來:「她在十九歲那年病歿。」

    曾氏面色轉轔灰敗,他緊握照片,問小青:「她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長輩。」

    曾氏閉上雙眼吁出一口氣。

    過一會兒小青才說:「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曾氏沒有回答,他取出手帕,醒一醒鼻子,才哽咽地說:「我認識盛二小姐的時

    候,才九歲,由盛小姐親自教我識字寫字。」

    「你們是鄰居?」

    「不,我是盛家車伕的孩子。」

    「盛家還有一位大小姐,你可記得?」

    「大小姐一早出嫁。」

    「對。」

    曾韶氣回憶:「我沒有見過比盛敏更美麗更聰明溫柔的女性,她有顆至真至善的心,她亳無階級觀念,她對我的啟蒙,決定了我的志向,我永遠不會忘記她。」

    小青深深感動,她不敢說,可是當年你只是個孩子呀。

    「我們相處了兩年,每天下午我都在她書齋聽一個故事:偉人傳記、愛徒生童話

    伊索寓言—— 直至我父親離開盛家。」

    小青不語,盛二小姐在他心目中,永遠是神仙般人物,未嘗不是美事。

    在世上,她會憔悴,她會老,如果現在他可以見到她,他一定會失望。

    曾韶氣漸漸鎮定下來。

    過半晌他問:「那是什麼疾病?」

    「我不知道,我不便多問,我外婆非常傷心。」曾氏欲言還休。他好像知道一些小青不知道的事情。小青盼望他說出來。但曾氏已經改了話題。他們抵達曾氏工程的辦公室,秘書迎上來,「曾先生,都在等你呢。」曾韶氣對小青說「你在這裡等等.有人會招呼你。」小青想推報館有事,曾氏已經走開。她還沒有轉過頭來,就聽見身後有人喚她:「李小姐。」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笑容可親之至。「你好,」他說:「曾韶氣是我大伯伯,我叫曾大為。」不好,小青想,算起來,她比他大了一輩。曾大為的面貌身型同他伯父有七分相似。「請跟我來。」他向小青欠一欠身,「我會把故事的後段告訴你。」

    小青訝異,「你也知道有這個故事?」

    「大伯自從那天見了你.便把往事告訴我。」

    他們到小小會客室坐下。

    小青那記者的本能又來了「你也是工程師嗎?」

    曾大為笑,「不,我不是,我在大學裡做事。」

    小青即時給這個年輕人添上三十分,太多的例子是家族中有一人成功其他成員便紛紛前去依附.貪出身方便,完全失去獨立性。

    曾大為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興趣在什麼地方,這人有志向。

    「伯父把我十二萬火急喚來招待你。」

    小青笑答:「我們做記者的最懂得招呼自己,甚至反客為主。」

    曾大為也笑。

    「對了,事情的進展怎麼樣?」

    「伯父說到什麼地方?」

    「他說到兩年後,曾氏離開了盛家。」

    「對,伯父隨後被送去一家紗廠當學徒。」

    小青吃一驚,「那是童工!完全違法。」

    曾大為見她這麼天真,非常欣賞。

    小青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一聲。

    「他倆千辛萬苦都有維持通信,真正干分難得,盛女士本人在教會學校唸書,因介紹教士前往探訪我伯父,伯父終於得到機會正式接受教育,那年,他已經十三歲。」

    小青默默細聽。

    「就在該年,他失去盛女士的消息。]

    「她過了身。」

    曾大為吃一驚。

    「曾先生也是剛剛知道。]

    「多麼可惜,」曾大為輕輕頓足「他一直希望有機會再見到盛女士。]

    小青說:「曾先生好似一直記念著她。]

    曾大為沉默一會兒說:「你也許留意到他一直未娶。」

    小青一怔,在心中搜索曾韶氣的資料,真笨,她竟錯失這一點至大的疑點,未婚,無子嗣。

    小青衝口而出:「不是為了盛敏吧?」

    曾大為輕輕說「我們不知道。」

    蕩氣迴腸。

    這一定是他一生中裡難忘的事,最難忘的人。

    「勝利後,伯父隨教士赴美,旋即考進最好的工程學校半工讀,結果怎麼樣,世人都知道了,盛敏女士實是他的恩人。」

    「曾先生本人的努力才是最主要因素。」

    曾大為不予置評。

    小青感喟:「多可惜他倆不能再見。」曾大為忽然問:「盛女士真的病逝?」小青看著他,「何為你不信?」「那樣的女子斷不會無故病逝。] 小青大訝,「人人都會罹病,你這說法毫無因由。]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伯父把他們的信給我看過。」

    「我不相信!一個十三歲由男孩近半個世紀以前的信保存得那麼好?]

    「坦白說,連我都覺得奇怪。」

    「信中提到什麼?」

    「盛敏女士已參於抗戰。」小青霍地站起來。她只覺得混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李青再也沒想過家中竟有一位英雄人物。

    外婆是一定知道始末的。

    去問她。

    小青猶疑了,又怕勾起往事使外婆傷心過度,故此緊緊皺起眉頭。

    外婆家一直把這件事蓋得密密實實,定有原委。

    只聽得曾大為說:「我們的推斷到此為止。]

    小青已經淚盈於睫。

    「沒想到我們兩人的長輩會有這樣的淵源吧。」

    「真是意外。]

    「我們也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

    小青伸出手,「這是我的榮幸。]

    「彼此彼此。」曾大為與她緊緊握手。

    他們聽見身後有掌聲。

    是曾韶氣,他微笑說:「你們已經認識了。」

    兩個年輕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曾韶氣甚有感慨,「你們這一代是幸福得多了,太平盛世,愛做什麼便做什麼。」

    他所講屬實。

    曾氏說:「我有種感覺,你們會成為好朋友。」

    曾大為看著季青,不由得點點頭。

    這女孩外形不落俗套,瀟灑活潑,性格直爽,毫不做作,當然是好朋友材料。

    「上代沒有緣分,聚散忽忽.希望你倆好好發展友誼。」

    曾氏的寄望如許殷切,小青一聽就聽出來,只得微微笑。

    「李小姐,」曾韶氣說下去,「也許你的出現是一種示意,我多多少少得到點安慰。]

    小青非常感動,忍不住用手按在他肩膀上。

    她再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自然與曾大為交換了電話地址。

    回到報館,編輯大大聲揶揄:「李小姐回駕,李小姐一字千金不知何日文稿。」

    小青笑笑,「別搞笑了,我這就寫。」

    她坐下來,把曾韶氣與盛敏的故事寫出來。

    寫到一半!才發覺有不少資料需要外婆補充。

    姑且試一試。

    小青再去探訪外婆。

    外婆見到她,無限憐愛,關懷備至。

    小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聊天,外婆與外公可是自由戀愛,外婆只生一個女兒,當年有否受到社會壓力,外婆身段皮膚為什麼維持得那麼好等等。

    外婆只是微笑。

    這個外孫女是鬼靈精,外婆怎麼不知道,上述問題的答案她十三歲前後早已瞭如指掌,此刻又拿出來問.分明扯淡。

    果然,吃過點心,言歸正傳,小青問外婆:「那時不知流行些什麼疫症?醫藥又不昌明,真無辜。

    外婆不語。

    小青又說:「太令人傷心了。」

    外婆開口了,「你想打聽盛敏的事吧?」

    小青陪笑。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我不想再提.傷心的事埋藏得越深越好,總而言之,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小青無法強外婆所難。

    她低下頭,把臉埋進外婆手心之中。

    「你長得像她!也是異數。」外婆歎口氣。

    小青緊緊握著外婆的手。

    「你不必再追究這件事,我連你母親都不說,更不會對你說。」

    小青點點頭,也許那篇訪問因此失色,但即使是一個記者盡責之餘,也講人情,小青懂得這個道理。

    又坐一會兒,小青起身告辭。

    她回到報館,把稿子寫完交上去。

    編緝讀畢聳然動容,「呵,原來有一段這樣動人的小插曲。」

    「是的。」小青呼出長長一口氣。

    「曾韶氣同意發表嗎?」

    「應該沒問題。」

    「好極了,小青,]他不再尊稱她李小姐,「你又寫就一篇好文章。」

    小玲笑笑,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

    躺在床上,百感交集,想找個人談談。

    剛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起來。

    「曾大為找李青。]

    「曾大為,我剛想找你。」一絲意外,一絲高興。

    「小青,我查到消息了。」

    「什麼消息?」

    「盛敏與若干同學,在一個晚上,被日本人傳去問話,之後就失蹤,再也沒有出現

    過。]

    小青默然,其實她已猜到是這麼回事。

    「那年,她才十九歲。」

    小青閉上雙目。

    「伯父找到當年中西女校的校長,證實了這件事。」

    小青仍然不出聲。

    曾大為明白這沉默是哀悼,靜靜等小青的情緒恢復過來。

    終於,小青的聲音來了,「曾大為,出來喝杯咖啡好不好,我請客。」

    「我來請,車子十分鐘後到你家門。」

    整件事的安排巧妙得出乎意外,也許一宗秘密的掀露,不過是為好使曾大為與李青這一對年輕人有機會相遇。

    夜市燈火燦爛,小青看見曾大為的小小房車駛近。

    曾韶氣說得對,這一代年青人多麼幸福,應有盡有的物質,自由自在的精神。

    李青朝曾大為招手。

    曾大為把車停下,李青登車。

    盛敏要是能看到這一幕,一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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