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朗走近她,「日朗,你看得見我嗎?」
那女孩聽到人聲,驀然抬起頭來,「你是誰?」
日朗坐下來,怕驚嚇女孩,溫婉地說:「我是你母親的朋友。」
那女孩並無放下心來,「你怎麼進來的?」
「我……有門匙。」
「你是媽媽朋友,你也推銷人壽保險?」
「不,我從事另一個行業,我在一間推廣宣傳公司做事。」
女孩仍用猶疑眼光看住她。
「你是日朗,是嗎?」日朗怕弄錯。
「是,我叫焦日朗。」
「你在掃桿埔官小唸書,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你媽媽把一切都告訴過我,你最喜歡英文同中文,不愛算術,怕背書,功課還不錯,是不是?」
小女孩笑,「我考第一。」
「我可以看看你手上的洋娃娃嗎?」
女孩把娃娃遞給她。
「呵,是它了。」日朗莞爾,她至今還保存著它呢。
「媽媽尚未下班?」
「是的,我這次來,就是想與你談談關於母親的事。」
「她怎麼樣,她又失業了?」
日朗不禁心酸,是,這個小女孩的確是童年的她。
「不,我想同你說,無論如何,你要愛你母親。」
小女孩沒有回答,片刻她雙目露出倔強的神色來,「我將來要讀好書,做好事,不叫人失望。」
「是,我相信你會。」
女孩又看著她,「我母親沒有朋友,你到底是誰?」
「相信我,日朗,我的確是你們最好的朋友。」
「你不像我母親,你說話客氣,聲音好聽。」
「也許,我的機會比較好,我比她幸運。」
「我討厭母親,她天天打罵我,我情願沒有她。」
「你不該那樣講。」
「你呢?」小女孩瞪著她,「你可愛你媽媽?」
日朗語塞,半晌,她緩緩低下頭,「不,我沒有愛她。」對自己,應當講老實話。
小女孩勝利地微笑,「怎麼,她也對你不公平,時常對你吼,動不動伸手打你?」
日朗不語。
「父親推倒她,她就來推我,因為我個子小,力氣沒她大。等我長大了,我發誓,沒有人可以把我推來踢去。」
日朗笑得流下淚來。
小小孩兒竟許下如此宏願,人生路上擠得水洩不通,爭先恐後,只有名利一個目標,僧多粥少,如何能做到不受踩與踢,真是學問。
「日朗,且慢生氣,聽我說。」
小日朗抱著洋娃娃看著她。
「試一試替母親設想。」
小女孩不響。
「她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女子,一生未有能力實現她的理想,一半因為性格,一半礙於環境,你是唯一可以體諒她的人。」
小小年紀的日朗居然聽明白了,她問:「你呢,你願意原諒你的母親嗎?」
日朗拍了一下手,「日朗,我要到今天才知道錯在哪裡,多年來我等我母親原諒,母親又等我原諒,這事永遠不會發生,因為沒有人做錯什麼,我倆需要的其實只是瞭解。」
「你瞭解她嗎?」
「不,」日朗搖頭,「但我願意容忍。」
小女孩忽然笑了。
日朗知道要說服這個倔強的小女孩也真不是件易事。
多年來她企圖說服自己與母親重修舊好,還沒有成功呢。
「記得我所說的。」
「你是哪一位阿姨?」
「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母親的朋友。」
「你要走了嗎?與你談話真好,你願意聽我說。」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再回來見你。」
「什麼時候?」
「明年,後年,我來看你同母親的關係有沒有進步?」
小日朗笑了。
日朗明知沒有結果,也只得說:「努力一下。」
小日朗把洋娃娃擁在懷裡。
「記住你由她養活,外頭的生涯艱難。」
小日朗朝她揮揮手。
日朗歎口氣,轉身離去。
她醒了。
窗外曙光已露。
夢裡二三十分鐘,實際上已經一整晚。
日朗伸個懶腰。
一天,她聽到一個令她合不攏嘴的壞消息。
中午,同事午膳返來,大驚失色地告訴日朗:「天秤座關門了。」
日朗一時還會不過意來,「天秤座什麼?」
「天秤座酒館,結束營業了!」
日朗一聽,好比晴天霹靂。
「昨天還開著!」
「可不是,剛才門上掛出告示,已經結束營業。」
日朗取過外套奔出去。
同事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十分同情,喃喃自語:「到底十年了,天天下班去喝一杯,現在可到什麼地方去才好?」
日朗跑到街角,一看門外果然掛著一個牌子,用紅字寫著:「結束營業。」
這全是她的錯。
是焦日朗沒有涵養,跑去拆穿老莊的身份,現在他不得不轉移陣地。
日朗為之扼腕。
他們在這裡部署了十年,本市不知有多少人知道莊某的真正身份,一直相安無事,獨獨焦日朗,自以為明敏過人,無人無事可瞞過她的法眼,跑去無聊地揭人隱私。
好了,人家果然知難而退了,可是,損失在她呢。
日朗大力槌敲玻璃門,「老莊,老莊,你在裡邊嗎?開門,開門呀。」
她幾乎要哭了。
半晌無人應,她又大力拍打一陣子,終於把頭靠在門前。
此時已經有不少行人向她行注目禮。
這時,玻璃門忽然打開,日朗險些兒往前摔。
「焦小姐,你這女張飛脾氣何時才改呢?」
是老莊!
「我就知道你還在裡邊。」日朗又洋洋得意起來。
「請進來。」
老莊沒好氣,搖搖頭。
「老莊,幹嗎離開我們?」
「上頭調我回去,我已任滿。」
偌大的酒館只有焦日朗一個客人。
「誰來接替?」
「我不知道。」
「不講就不講。」
「我真不知就裡,那人不喜酒館,認為庸俗,也許,人家會辦一間大學。」
「老莊,你怎麼可以離開我們?」
老莊攤攤手,「你們應當已經熟悉生離死別。」
日朗斥責他:「這種事是永遠練不熟的,每一次都難受傷痛。」
老莊亦黯然。
「老莊,容我送行。」
「不必了,不便勞駕。」
「天秤座還有多少人在本市?」
老莊狡黠地笑笑,「你不該以為我會告訴你吧?」
「酒館賣給誰?」
「焦小姐,你願意投資嗎?」
「我畢身積蓄已另有出路。」
「焦小姐,施比受有福。」
日朗苦笑,「我不會知道,我從未做過受方。」
「焦小姐,能者多勞。」
「老莊,同你說話真有意思。」
「噫,你腕上戴的是什麼?」
啊,她忘了除下它,「這是晨曦給我的天秤座時計,戴上它,我可以騁馳在時間荒原上,過去未來,無所不能。」
「晨曦這傢伙,將配給品私相授受。」
「這是一件紀念品。」
「給我瞧瞧它行不行?」
日朗脫下它遞過去。
老莊一看,笑出來,「時計能源早已用罄,我不知你如何在荒原中亂跑?」
「什麼!」日朗大吃一驚。
「這個時計,此刻同一隻普通的跳字表無異,不過式樣倒是獨一無二。」
「可是——」
「可是什麼?」老莊笑。
「我用過它,我朋友也用過它。」
老莊訕笑,「多半是你們疑心生暗魅吧。人類的想像力,無窮無盡;況且,你們是那麼想征服時間。」
日朗不語,只是發怔。
「天天浪費時間,天天想留住時光,你說怪不怪?」
「可是我明明走回童年去。」
「所有的夢境都是明明白白的。」
「我與我的朋友還都經過一條走廊——」
「是,像隧道是不是,那一頭有白光,心情平和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
太殘忍了。
「手錶還給你。」
日朗自老莊手中茫然接過那只表。
老莊還要落井下石補一句:「它一點兒用也沒有。」
日朗疑幻疑真。
老莊歎口氣,「真正回到過去,或是看到未來,都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恐怕我們應付不了,還是專心對付今天的好。」
日朗看著他,「你幾時回天秤座去?」
「這幾天,未定。」
「老莊,別騙我,飛行器來來去去並非小事,我想你早就知道。」
輪到老莊瞪著日朗,「焦小姐,一個人聰明,而讓人知道他聰明,那他還不算太聰明。」
「去你的,我只是不捨得你。」
老莊黯然,「我也丟不下。」
日朗說:「據說你們還不准攜帶雜物紀念品回去。」
「飛行器精密,不可超載。」
日朗喝完咖啡,看看時間,「我要走了,老莊,保重。」
她與他擁抱一下。
歷年來他看她成長,幾乎每個黃昏都聽她吐苦水,他可以充任她的心理醫生,她的事,他全知道。
老莊說:「我隨時可以撰寫一本都會女性生活雜誌,其中酸甜苦辣,很知道一些。」
「很知道?恐怕只是皮毛耳。」
當然不及焦日朗現身說法來得精彩。
「老莊,青山白水,後會有期。」
老莊雙目都紅了。
「天秤座的人是好人。」
「謝謝你。」
日朗與她天秤座的朋友分手。
第二天,她路過酒館,發覺裡邊的裝修開始拆卸。
日朗戀戀不已,在門口徘徊。
有人迎出來,「這位小姐,找人?」
焦日朗抬起頭,看到一位俊朗的年輕人。
「請問,這個舖位將會做哪一種生意?」
「這會是一爿書店。」
「什麼?」
「書店,專售世界各國小說雜誌漫畫。」
日朗發呆,「會賺錢嗎?」
「希望會,」年輕人笑,「社會富庶,人們已養成讀書習慣,我不會蝕本。」
「你?」
「是,我學人做老闆。」年輕人愉快地用手擦擦鼻子。
日朗點點頭,這可是天秤座另一位代表?現在他們的辦公室已改為一家書店。
慢慢觀察吧,好歹別驚動人家。
她微笑,「改天來買書。」
「先謝你了。」
老莊想必已經動身。
書店也好,中午有空,可到此處走動,翻翻這個看看那個,乘機把啤酒戒掉,衣服都鬆動些。
這些日子以來,日朗已學會在餘燼中尋找力量,懂得遷就之道。
立軒一直抱怨:「你不覺得難過?你真看得順眼?你怎麼受得了?」
觸覺仍然那麼尖銳,使日朗吃驚。
「我是真的覺得無甚不妥,我不再是一個挑剔的人,我看天地萬物都相當舒服。」
立軒瞪著她。
日朗嬉皮笑臉,「馬馬虎虎,得過且過。」
為什麼不呢?
她母親不知恁地,神通廣大,又配來了她公寓的鎖匙,自出自入地示威。
不過不再翻箱倒櫃掀她的東西了,日朗自問住的習慣似寄宿生,永無太多雜誌,連皮鞋也只得三五雙,她母親很快就弄明白抄無可抄。
她現在來反而替日朗弄些湯什麼的。
可是日朗不喜吃那些,她亦很少在家用膳,很多時下班回家,看到母親正在喝湯,也好,自己享用。
母女仍然不交談,不過也不再吵架。
相處久了,她母親訝異,日朗的生活竟如此單調、枯燥、淒清,難以置信。
她可以說全無娛樂,電視上略有可觀舊片上演,已經雀躍萬分。
有應酬,也是官方活動,去得十分不願意,沒精打采的敷衍,根本不像享受。
而且每天下班回來那個面無人色的倦容,好似腳底的塞子驟然拔開,精血全部漏得光光,真是可怕。
姚女士這才明白,現代女性生活亦不易過。
一日她同女兒說:「嫁個好一點兒的人……」
日朗抬起頭來,「你的意思是說,經濟有能力的。」
「是呀,你總有退休的一日吧。」
「敝公司福利計劃一向不錯。」
「你們已不相信嫁人是歸宿了吧?」
日朗問:「你呢,你相信嗎?」
她母親說,「我也不相信。」
日朗有點高興,母女總算找到一個共同點。
日朗伸出手來,展示她的方型掌,「我相信這隻手。」
「然而,這也是很辛酸的吧。」
喏,這就是母女之間思想的區別了,「何發此言?自食其力,天經地義。」日朗詫異,「一個人怎可叫另一人養活?一個人亦不應奢望自己能力以外的物質。」
姚女士呆呆看著女兒。
「此言非虛,我身體力行。」
「我看你是蠻辛苦的。」
日朗笑,「要把事做好,當然辛苦。」
她母親取過手袋,「我要回去了。」
「明日見。」
日朗待她走後,才忽覺竟與母親交談了那麼久;而且是這種敏感的話題,以前只與范立軒提起過。
但是她沒有時間感慨,她還要寫報告。
直到上床,那只時計還一直在她腕上。
反正電池經已用罄,她再也不用擔心它。
已經十一時三十分了。
日朗拉過一隻墊子壓在胸前,唉,她想,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了。
「日朗,日朗。」
日朗睜開雙眼,「咦,老莊,你是怎麼進來的?」
「還說呢,你家大門虛掩,一推便入。」
日朗大驚,「什麼,我神經衰弱到這種地步,忘了鎖門?」
「下次要小心呵。」
日朗捏一把汗,「是,老莊,你找我何事?」
「日朗,你是我的老顧客了,小人為示謝意,特來致送紀念品。」
「又送我一隻時計?」
老莊笑,「那是女孩子的玩意兒。」
「呵,你要送我較為嚴肅的禮物。」
老莊點頭。
「黃金三千兩?」
沒想到老莊即時斥責她:「胸無大志,黃金三千餘元一兩,三千兩有什麼用?」
「唷,那你的贈品相當名貴啊。」
「當然,我的禮物是一位好伴侶。」
呵,那真是難能可貴,焦日朗聳然動容。
「日朗,你有什麼條件,說來我聽聽。」
日朗深深歎息,條件,條件,她有什麼條件?
她清清喉嚨,「他不需要有錢——」
「廢話,他當然要薄有資產,怎麼可以一貧如洗?生活上一萬八千樣事都靠金錢會鈔,要有錢!」
「是是是,還有,他必需有生活情趣,懂得尊重異性,品學兼優。」日朗自覺要求甚苛。
「這我同意。」
「家世要清白,人口要簡單。」
「的確很重要。」
「還有,」
「英俊瀟灑?」
「不,要懂得烹飪,我有時想吃家常菜。」
老莊為難了,「這,可以考慮。」
「還有。」日朗嚥一口涎沫。
「嘩,難怪你天天只能在天秤座酒館泡。」
「他要使我有一種戀愛的感覺。」
「焦日朗,活該你獨身。」
日朗不服氣,「我又沒要求他富有。」
老莊搖搖頭,「焦日朗,在地球這種大都會裡,遍地黃金,追求物質,反而平安喜樂。」
日朗歎息,「家母一生的生活就十分清苦。」
「她沒有去追求。」
「老莊,你真有智慧。」
他笑嘻嘻,「不然,小店生意不會那麼旺。」
「以上是我選擇伴侶的條件。」
「要求苛刻。」
「我知道。」日朗有點羞愧。
「你呢,你又願意付出什麼?」
「我?」日朗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是,焦小姐,你,」老莊說,「喂,人際關係有來有往,你不是打算一面倒罷?」
「我,我會對他好。」
「可願意放棄工作,做全職主婦?」
「什麼!天下還有這種事?這個紀念品我不要了,免煩。」日朗拂袖而起。
「可願意生育三兩個孩子?」
孩子……日朗又坐下來,心都慈了,氣都洩了,一有幼兒,總得親自撫育,那時,工作……
胖胖的小手,胖胖的小腳,胖頭依偎過來,媽媽,媽媽,怎麼去上班呢?
「焦小姐,想清楚了沒有?」
日朗握著雙手,呼出一口氣。
「再好再理想的伴侶你還是得作出若干犧牲。」
所以一直拖延著婚姻。
「日朗,我試替你找找這個人。」
「找得到嗎?」日朗抬起頭。
「我的眼線比你廣,你天天自辦公室到家,家又跑到寫字樓,不見天日,人一下子就老了。」
日朗微笑,「你的口角,似一個慈祥的母親。」
老莊沒好氣,「好好好,我要走了。」
「有了結果你怎麼通知我?別學晨曦,把我們的傳真機全弄爆。」
「她只是個小女孩子。」
「沒想到天秤座也有男性沙文主義。」
「焦日朗,我會同情那個男生。」
「羨慕才真,你看我,多能幹!」日朗瞇瞇笑,「同我在一起,永遠不愁寂寞。」
老莊站起來。
「我送你。」
日朗想自沙發坐起來,掙扎半晌,沒有力氣,她吃驚,「老莊,拉我一把。」
然後鬧鐘響了,日朗睜開眼睛,發覺只是南柯一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見尋找理想伴侶這件事是何等令她費神。
夢中與老莊對話歷歷在目,日朗居然夠膽說出擇偶條件,真是老皮老肉。
她首先一件事便是去檢查大門,只見雙重鎖關得緊緊,一點兒事都沒有,才放下心來。
生活這樣富庶,完全慣壞了,自己疼惜自己,縱容到不堪地步。什麼都要最好,一塊肥皂都尋求極品,不厭其煩鑽牛角尖,頭髮修剪得不合意都要重新再做呢。
有了家庭,什麼都要犧牲:幼兒夜啼,鬧情緒,夫家的親友會來串門,時間、收入將拿來公用,都得適應。
即使彼此相愛,生活習慣總有不同之處,總不能一言不合,即時離婚,或是什麼都分家,這是你的那是我的。
焦日朗還是上班去了。
在夢中,老莊說,找到了人,會通知她。
經過那爿書店,倒是裝修起來了。
她意外地發現書店附著一家茶室,只有幾張檯子,佈置得異常清雅。
焦日朗喃喃自語:「蝕本,一定蝕本,不出一年就關門。」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嗎,要打賭嗎?」
日朗臉紅耳赤轉過頭來,只見上回那個年輕人看著她在笑。
「這位小姐對敝店真有興趣。」
日朗不怪他揶揄她,低頭繞道走。
他卻攔住她,伸出手來,「我叫孫敏如,這位小姐,請多提寶貴意見。」語氣誠懇。
日朗給他一張卡片,他珍而重之放進襯衫口袋。
這個小動作使日朗生了好感。
「幾時開幕?」
「快了。」
「一杯香茗一本書,在你鋪子裡坐上半天,你不怕?」
他笑,「歡迎之至。」
「你從事慈善事業?」日朗取笑他。
「怎麼說都好,你記得賞光。」
「店名叫什麼?」
「天秤座。」
「什麼?」日朗瞠目,果然,他們是一路人。
孫敏如卻笑笑解釋,「我屬於天秤座,九月二十五日出生。」
「這舖位從前屬於一家酒館,也叫天秤座。」
「是嗎?」孫敏不在意,「真是巧合。」
嗯。
她細細打量他,他見妙齡女子對他目不轉睛,只得大方欣然接受。
日朗終於忍不住,閒閒問:「老莊好嗎?」
孫敏如反問:「誰?」
「呵,沒什麼。」
「誰好不好?啊,你說老莊,老莊思想當然有他一套,不過太優雅太虛無了,信得過份。其人雖然清高,卻不思上進,這當然是愚見,你認為如何?」
日朗呆呆地看著他。
好傢伙,扯到啥地方去了?
「不過我嚮往那種境界,」他說下去,「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真要修煉過才做得到,普通人一定忙不迭探頭探腦,打聽消息。」
這是在說焦日朗?
日朗氣定神閒,「我比較喜歡那只蝴蝶。」
「是,」孫敏如笑笑,「莊周的蝴蝶。」
日朗看看表,她詫異了,什麼?竟在這裡逗留了大半小時。
時間有時過得真快。
她向孫敏如道別,他送她到馬路。
日朗隨人群走過斑馬線,忽然心血來潮,回頭一看,卻發覺孫敏如還站在店門口。
他在送她的背影。
日朗的心大力一跳,手掌心冒出汗來,匆匆走到馬路另一邊,回到辦公的地方。
已經不是十七歲了,一切感情變化都已操練過多次,什麼時候該做什麼表情,有什麼反應,都滾瓜爛熟,恰到好處。正如一個演員掌握演技,日朗應付生活中各種場合,也出神入化。
可是剛才同孫敏如做對手戲,就沒用到戲服道具。
她以自然真面目出現。
真是可怕,這樣沒有防範是危險的事。
日朗摸摸自己的面孔,趕緊裝上一個笑臉,才回到辦公室去。
三天後她才得到孫敏如的消息,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