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子算一算,她來了不過兩個月,但是彷彿已經很久,更多時候,卻像是前兩天的事,因為她剛剛才見到申元東的臉。
在這裡,時間有點混淆,叫人迷惘。
芝子把房門輕輕掩上。
申經天在樓下起坐間聽音樂,一個黑人歌手溫柔地唱:「我想知道什麼叫你哭,又什麼叫你微笑,我想知道,什麼使你興奮,因為你會令我神魂顛倒,你一走近叫我暈眩,是以我想知道……」
芝子埋首在臂彎中,聽著歌手快樂無奈的申訴,有點羨慕,能夠戀愛真是好。
經天看見她,伸手招她。
芝子走近,他握住她的手,「我想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芝子微笑,「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我知道,」他把她的手放在臉頰邊,「但是我已愛上你。」
芝子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來,「你愛得那麼廣泛那麼多,生活中一切都令你興奮快樂。」
「是我熱愛生命。」
「你愛我像愛海浪白沙一樣吧。」
「你們都美麗到極點。」
芝子見猜中了,不禁拍手。
「芝子,我們一起讀書──」
芝子給他接上去,「年年都放暑假,永遠不要畢業,開銷全靠家裡,直到五十歲,請問:以後怎麼辦?」
經天想一想,「長輩會有產業留給我們。」
芝子笑得彎腰。
「你喜歡工作的話,我不介意。」
芝子拍拍他的手背,「但願你永遠不老。」
芝子與管家接申元東出院。
他坐輪椅,鼻端接小小氧氣罐,頭上戴漁夫帽。
他輕輕說:「羅拔臣醫生說已經作主把我搬到樓上。」
芝子點點頭。
「真可惡,你們也不向我匯報。」
芝子賠笑。
「立刻把東西全部搬下去。」
芝子勸說:「你先看看。」
「我自己的家,有什麼好看。」
芝子蹲下來,「樓下在粉刷。」
「你們好似反客為主。」
芝子說:「我扶你到樓上去。」
「我自己走得動。」
他輕輕推開門,看得出眾人出過一番力,光線柔和,一大盤梔子花猶有餘香。
「這花已經謝了。」
芝子輕輕答:「等到明年花開時,親自跟你送花來。」
他忽然無限悲哀,「送到什麼地方?」
芝子不慌不忙,溫柔而肯定,「送到你書房來。」
他只得笑了。
「我想靜一靜。」
「好,有事叫我們。」
芝子看見管家拎著行李出來。
「你又要回大宅去?」
管家無奈,「你好好看視元東。」
經天探頭出來,「芝子,我們帶小叔出去散心。」
「到什麼地方去?」芝子問。
「我教你跳傘,他在地下看。」經天說。
芝子瞪大雙眼,「別開玩笑。」
「我教你,縱身一跳而已,並不難。」
芝子駭笑,「我不跳。」
引得管家也笑起來,「也好,有你倆,元東不至寂寞了。」
她笑著出門。
經天讓芝子站到桌子上,替她背上降落傘,「往下跳,過一分鐘左右,拉降落傘繩索打開。」
「打不開呢?」
「拉這張後備傘。」
「又不張開呢?」
他坐下來笑,「那就完蛋了。」
「你好似不甚擔心。」
「很多人走路也會摔跤。」
芝子沒好氣,「你自己跳吧。」
「我去邀請小叔。」
一抬頭,看見申元東站在樓梯上。
芝子揚起一條眉毛,作一個詢問狀。
申元東笑說:「樓上都住得,還怕什麼。」
經天歡呼:「下午無風,天氣好,我們出發吧。」
到了草原,芝子陪申元東坐著看經天跳傘,草地上還有許多同道中人。
真沒想到這樣熱鬧,芝子自車尾箱取出冰櫃,請眾人喝啤酒汽水。
她調了一杯威士忌加冰給申元東。
他看著藍天白雲,不由得說一句:「活著還是好的。」
忽然之間,聽到小型飛機引擎聲,抬頭一看,正好看到有人跳出來。
自地面看去,像一隻鷹那樣大小,迅速往下墮,忽然之間,七彩繽紛的降落傘張開,跌勢變緩,終於像風箏般緩緩飄落著地。
經天在地上翻一個斤斗,磊落地站起來,哈哈大笑,解下降落傘。
他走近取一罐啤酒喝,「芝子,你真應該試試。」芝子暗暗佩服。
申元東問侄子:「感覺如何?」
「真正自由,全無拘束。」
「大家都羨慕你。」
他坐在地上,「小叔,多出來走走。」
申元東點頭,「你講得對。」
芝子聽了,很是高興。
他們一直在草原上留到黃昏,那是一個悠長的日落,金橘色的晚霞良久在天邊不散,最後,雲層幻化為淺紫色,但是,天空仍未黑透,回家路程異常愉快。
第二天一早,芝子下樓,看到周律師從書房出來。
像是已經辦妥了事;笑著招呼:「有沒有牛乳咖啡?」
「請到這邊。」
「元東的精神相當好,病人的意志力很重要。」
芝子微笑,「周律師可要吃早餐?」
「我節食,但是,有無巧克力蛋糕,加點覆盆子醬。」
芝子一聲不響,從容地切了一大塊蛋糕,連咖啡奉上,活著而不能吃,還有什麼意思。
吃完早餐周律師愉快地離去,沒有說來幹什麼,當然,芝子也不會問。
她是一個僱員,她不是家庭一分子,必不能過分。
申元東自書房出來。
芝子站停等他吩咐。
他輕快地問:「今日有什麼好去處?」
芝子駭笑,「我不知道,這得問經天,他才是嚮導。」
「別躺在家著,叫他起來。」
芝子走過去,「不如先徵求羅拔臣醫生意見。」
申元東卻說:「別理他,他最好叫我進醫院坐著等。」
這時背後傳來經天的聲音,「小叔想出去?我們到附近哈勃河飛線釣魚。」
申元東十分高興,「這我或許勝任,芝子,準備食物飲料,我們出發。」
芝子卻先跑到樓上與醫生通電話。
醫生沉吟,「讓他散散心也好。」
芝子放下心。
她從不知道釣魚也有這麼多花式,經天帶來高及腰際的連靴厚膠褲,穿上了完全防水,可舒舒服服站在溪澗裡。
他教她把魚線飛擲出去。
她問:「然後呢?」
「等魚兒上釣。」
「好像有點渺茫。」芝子笑起來。
申元東提點,「可乘這段時間冥思。」
真的,流水淙淙,空氣清洌,芝子決定背詩篇第二十三篇。
忽然之間,她的內心明澄如水,再無雜念: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你使我的福杯滿溢,我這生這世必有思惠慈愛隨著我,直到永遠。
河流這一段只得他們三人,河水清澈得可以看見蛙魚劃游,申經天是好手,釣了一條又一條,量過尺寸,又放回河中。
太陽漸漸發威,氣溫升高,經天建議休息。
芝子帶了繩床,在樹幹兩邊縛好,讓元東躺著休息,她與經天生火烤起魚肉來。
元東問:「是剛才的魚獲?」
芝子答:「不,超級市場的蛙魚腩。」
大家都笑起來。
元東在繩床上盹著。
經天說:「假如我們三個人流落在荒島上,誰是最後活著離開的人?」
芝子毫不猶豫答,「我。」
經天笑,「怎麼會是你。」
「我最能吃苦,我最不會放棄。」
「搭個帳篷,在此過夜,你看怎麼樣?」
芝子搖頭,「我怕蚊子咬。」
經天大笑,「才說最勇敢,又怕起蟲蚊來。」
芝子不出聲,孤兒院裡衛生情況不差,可是不知怎地,就是多蚊子,夏季,咬得兩條腿又紅又腫,滿是豆子,皮膚一抓就爛,直到搬離,才免了此苦,芝子談蚊色變。
「你會陪我到冰川露營嗎?」
「經天,你與大自然有緣。」
「人類根本是大自然一分子。」經天說。
「當初他們說你不羈,我以為你喜好燈紅酒綠。」芝子說。
申經天笑。這時魚烤熟了,香氣四溢。
「叫醒小叔。」
「不!讓他多睡一會兒。」
「那我們先吃。」
申元東其實聽見他們對話,但是不清楚內容,他像是一個迷途的樵夫,誤入仙境,在叢林中,聽見仙子絮絮細語,他心底格外平靜。
如果可以醒轉,他會努力生活,享受每一天,如不,他也樂得不再為生命掙扎。
他覺得他不再會輸,更加睡得安穩。
直到有人輕輕拍他手背,「該回家了。」
他睜開雙眼,看到芝子小小秀麗的面孔。
他微笑,「睡醒了,也該回去了。」
芝子卻沒聽懂話裡的哲理,她幫經天淋熄火種,一邊收拾工具。
「肚子可餓?我帶了清雞湯給你。」
申元東搖搖頭,伸個懶腰,他對室內生厭,希望天天出來。
「經天,明日又去什麼地方?」
芝子代答:「明日你去覆診,接著,到大學取下學期學生名單。」
申元東苦笑。
經天其實有好去處,第二天一早,他把跑車駛出來,叫芝子:「別淋花了,我們去一個好地方。」
「元東要去覆診。」
「我已代你請了半日假,替你作主,讓你出外輕鬆一下。」
「啊。」芝子點頭,「你們兩位事前也不必徵求我同意。」
「你不會後悔,跟我走。」
芝子抬起頭,看見元東站在露台上向他們揮手,示意他們出去散心。
芝子只得點點頭,跟經天上車。
他把跑車駛進一座小型私人飛機場,立刻有同伴迎上來。
芝子以為又是跳降落傘,微笑地看著他們。
只見經天穿上全身裝備,拉□芝子上一輛老式雙翼飛機。
「咦。」芝子說:「這可是林白飛過大西洋的飛機?」
經天笑,「不,還要早,這是懷特兄弟用的始祖飛機。」
「由你來駕駛?」
「放心,我已考獲執照。」
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裡是看得見的,芝子歎口氣。
飛機上一前一後只得兩個座位,經天把頭盔交給她。
芝子猶豫,這是有危險的吧,應不應該上去呢?
她看著經天,發覺他也正凝視她,芝子血液內的冒險因子發作,她毅然攀到座位上。
後悔嗎?不,正如她離開孤兒院往外走一樣,她樂得看一看藍天白雲。
輕巧的小型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片刻,突然上升,飛上幾百尺高空。
芝子覺得空前舒暢,開頭有點緊張,隨即放鬆。棉絮似白雲在身邊擦過,她伸手去抓,高興得哈哈大笑,又有雁群在機身附近飛過,可以清晰看到羽毛的顏色,叫芝子驚歎。
「我早知道你會喜歡。」經天說。
他兜過海灣,飛往田野,忽然,他站了起來。
芝子驚問:「你做什麼?」
「我出去走走。」
芝子急叫:「神經病,在高空上,走到什麼地方去?」
「走到飛機翼上站一會兒。」他笑嘻嘻。
芝子瞠目結舌,在高空說話有點困難,她大聲叫:「你站出去,由誰駕駛飛機?」
「放心,它會自動浮游。」
芝子驚嚇得忍不住用手掩住眼睛。
「芝子,看。」
芝子自指縫中看出去,只見他站在機翼上,快樂得像一隻鳥,半刻,又回到駕駛艙,將飛機平安降落。
芝子只覺唇焦舌燥,雙腿發軟,整個胃部像是反轉,只想嘔吐,但又不敢在眾人前出醜。
「怕什麼,我背上有降落傘。」
芝子不去睬他。
回到家中,她向元東訴苦。
元東只覺好笑。
「真是瘋子,神經病。」
元東笑說:「他們說,一個女孩子控訴男生神經病才是對他有好感。」
「我真是被那個瘋子嚇得嘔黃膽水,活該他一生沒有女朋友,誰還敢同他出去散心?」
元東說:「嘿,不知多少女生為他顛倒。」
芝子說:「自從他搬進來住,永無寧日。」
「可是要叫他走?」
芝子忽然覺得自己話說多了。
元東笑,「家裡有他比較熱鬧。」
這時,女傭進來說:「芝子,喝碗定驚湯。」
芝子把那碗苦茶一飲而盡。
「那神經病呢?」
「經天梳洗後出去了,說是朋友生日。」
「他的同伴同他一樣瘋。」
芝子賭氣上樓去。
申元東的世界是靜寂的:聽一首歌,看一本書,聊幾句,看窗外日出日落,又是一天。
芝子回憶剛才一絲絲棉花似的白雲撲到面頰上的感覺,真新奇好玩。
整個晚上,她輾轉反側,興奮得難以入睡。
半夜,到廚房取水喝,發覺經天穿著短褲光著上身在吃消夜。
他看見芝子,「咦!我以為你睡了。」
「受驚過度,難以瞌眼。」
「我向你陪罪。」
她看著他,歎口氣,「誰會同你認真。」
「有,我爸媽。」
芝子一怔。
「他們一早放棄了我。」經天黯然。
「胡說,到了要緊關頭,仍然是一家人。」芝子說。
「他們對我徹底失望。」經天說。
芝子溫言安慰:「不會的,你不聽話,他們不高興,下了氣,就誤會冰釋。」
他忽然握住芝子的手吻一下,「芝子,你真可愛,思想天真。」
芝子何嘗不知道他家事沒有這樣簡單,可是總得溫言勸慰。
他們兩人都沒有回頭看,否則,可以看到申元東站在樓梯上。
他靜靜看這對年輕人絮絮細語,和好如初,她不再怪他是個瘋子,他也不會介意她膽小。
申元東微笑,轉身上樓,走到一半,停了一停,心中像是有點辛酸。
稍後,芝子也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芝子聽見屋頂有巨大聲響,初時,她以為是打雷,驚醒了,到露台去查看。
只見經天早已起來,正指揮工人安裝碟型天線。
芝子連忙披上外衣,「喂,早。」
經天看見她,也笑說:「你早。」
「元東可知道這件事?」
經天蹲下來,「你心中只有元東。」
芝子看著他,「你這精力過剩,一刻不停的猢猻。」
「是元東想看歐洲直播足球大賽。」
芝子說:「聽說歐洲電視上有許多艷情節目。」
「你比我清楚。」
申元東已經醒來,聽見他們兩人鬥嘴,不禁好笑。
自從他倆搬進來之後,家裡熱鬧許多,一早就有人聲,從前,只有開門關門聲,還有,輕悄小心的腳步聲,有時,大半天沒人說一句話。
經天在屋頂作一個要跌下來的姿勢,芝子不為所動,回轉房間去梳洗。
才睡了幾個小時,有點累,但是不怕,喝一杯咖啡,體力又會回來。
經過元東房間,她推門進去,把藥丸放在當眼的地方,撥好鬧鐘提醒他服用。
芝子把會客室的長窗打開,隔夜空氣多少有一股霉味,尤其是病人,呼吸帶氣息。
一抬頭,發覺元東站在門邊。
她笑說:「你也被吵醒了?」
他不出聲,早上的芝子清麗如一朵鮮花,素淨面孔,濕發攏在腦後,小小白色襯衣,藍布三個骨褲子,根本不需要任何首飾或化妝品。
她是清晨,他已接近黑夜。
芝子說:「請過來服藥。」
他過去把各式藥丸吞下。
「經天說你想看球賽。」
「是,運動場上充滿生氣,公平競爭,各顯才能,代表一個理想世界。」
屋頂又傳出敲打的聲音。
「我們避一避。」
「悠長暑假,不知做什麼才好。」
芝子像遇到了知音,她說:「你也不喜歡暑假?那時,孤兒院一放假,孩子們紛紛被親人領走,只剩幾個沒人理的孩子,我是其中之一。」
「啊。」
「我們打掃課室庭院,幫著洗衣煮飯,可是日長夜短,無法排遣,什麼都做完了,紅日仍然高掛,太陽極惡,曬得人金星亂冒,懨懨欲睡,躺在樹底下盹著了,夢見一個漂亮的太太來領我,說是我媽媽……」
元東靜靜聽著。
「後來,也終於長大了,到了十四五歲,知道那夢境不可能實現,於是不再去想它,院方介紹我們到廠家去做暑假工,日子比較好過。」
忽然有一把聲音接上去:「最怕暑假的應該是我。」
經天下來了。
工人們忙著接駁電線,他坐在他們中央。
「我才怕暑假,父母年年一定要叫我把不及格的功課補回來,真殘忍,三個補習老師車輪戰,累得我痛哭,又自床底把我揪出來,按在書桌前惡補。」
芝子駭笑。
「補習完畢又要聽母親教訓,她時時落淚,我到今日也不明白她為何小題大做。」
申元東笑,「可憐三個最不喜歡暑假的人湊在一起了。」
經天說:「真奇怪,我們三人性格脾氣其實全部不同。」
元東看著芝子說:「我們兩人之中叫挑一個,你選誰?」
芝子一怔。
經天跳起來,「她怎麼會選我!」
元東也說:「亦絕對不會選我。」
芝子笑,「不不不,兩個都好。」
「有什麼優點,說來聽聽。」
芝子說:「你們心中都沒有階級觀念,不欺侮人,不喜功利,這都是很難得的質素。」
經天笑,「原來我有那麼多好處。」
「是,只可惜停不下來。」
他看看表,「我又要出去了。」芝子一言提醒了他。
元東問:「又玩什麼?」
他笑答:「有一個朋友摔斷雙腿,躺在家裡,怕他無聊,去陪他談天。」
「怎樣受的傷?」
「啊,越野賽車不小心翻側。」
他出去了。
芝子笑,「物以類聚。」
元東卻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兩人之中挑哪一個。」
芝子遲疑,「我哪有資格挑人。」一定不肯回答。
元東說:「你心底必定有個答案。」
工人進來說:「天線已經裝妥。」
電視螢幕上正踢球,綠茵場上你爭我奪,芝子乘機輕輕退出。
她問自己,會選誰?
真的沒想過,同申經天一起生活,聽得最多的恐怕是一句「我出去了」,他會什麼都不理:家中經濟、雜務、細節,一於拋諸腦後,回來吃飽了呼呼大睡,一輩子愛玩。
元東完全不同,他細心、有工作能力、願意照顧人,可惜沒有健康。
芝子低下頭,兩個都選,抑或兩個都不選?
這時聽見有人轟隆滑倒的聲音,芝子一顆心像要自胸膛跳躍出來,狂奔出去查看。
原來是廚子跌倒在地,手中的瓜果蔬菜摔了一地。
芝子反而放心。
不是元東就好。
她扶起廚子,他雪雪呼痛。
「立刻叫阿路陪你去看醫生。」
「午餐……」
「我來做好了。」
司機一看,「咦,足踝腫了,可大可小。」
他送廚子往醫務所,芝子幫女傭拾起菜蔬搬到廚房。
有幾隻桃子摔爛了,芝子不捨得扔,連忙吃掉。
女傭問:「午餐煮什麼?」
「煮個羅宋湯吧,那時一個人,做這個湯最方便,一鍋湯連麵包吃足一星期。」
女傭駭笑,「不膩嗎?」
「只覺美味,怎麼敢嫌三嫌四。」
「芝子你真好。」
元東下樓來,「什麼事?」
「來,元東,幫手切蔬菜。」
「也好,我來學。」
一鍋肉湯,很快燉香。
芝子想起童話中狐狸燉石頭湯的故事,她輕輕說:「一隻狐狸,煮了一鍋開水,放進幾塊石頭─」
元東接上去,「它說:『這鍋美味的湯,假使有塊肉就好了』。旁邊好奇的狼便加進一塊肉,它又說:『假使有蔬菜,便更好吃』。又有小鹿、白兔替它加進菜蔬,結果湯燉好了,『多麼美味的石頭湯啊』狐狸說。」
芝子笑了。
「這個家本來也是一鍋石頭湯,芝子,你帶來了材料。」
芝子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他們把午餐搬到花園去吃。
元東忽然嘔吐。
芝子說:「啊,這樣難吃。」
元東忍住笑歎口氣,「去叫醫生。」
芝子點點頭,扶元東進屋坐下,立刻打電話叫羅拔臣醫生。
司機與廚子回來了,一大班人圍著申元東團團轉。
會挑選他嗎?
當然不,失去健康,比一無所有更加痛苦,人家可以重頭開始,他卻不行。
醫生趕到,安慰芝子,「情況可以控制。」
阿路輕輕說:「我去找經天回來。」
芝子詫異,「你知道他在哪裡?」
阿路有點尷尬,「我找找看。」
芝子馬上醒覺,也許探訪受傷的朋友只是藉口,他真正去的地方,有點曖昧。
司機出去,芝子本來想偷偷跟著去,搗蛋地拆穿經天,可是她需要留下來照顧申元東。
醫生診治過之後說,「放心,讓他多休息。」
芝子點點頭。
經天匆匆返來,與芝子招呼過,立刻去看望他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