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說:「他應是最後與周妙宜在一起的男人。」
遂心喃喃說:「最初……最後。」
黃江安忽然說:「我有一個漂亮能幹的表姊,自費留學,讀完法律回來,十年間成立一間成功律師行,在業內赫赫有名,可是,她的嫂子這樣介紹她:『我的小姑,年輕時男朋友可多著呢。』」
遂心微笑,「我的男朋友也不少。」
黃江安衝口而出:「我不怕。」
遂心一怔,還沒想到其中原委,「咄,關你甚麼事,你怎會無故發抖?」
「遂心,說了這麼久,你還不明白。」黃江安說。
「明白甚麼?」
「遂心,我的條件尚可,我會好好照顧你,我們可以組織溫馨家庭。」
遂心忽然聽到許多「你」、「我」,然後是「我們」,她不禁發呆。
「大可生育兩個孩子,下半生忙得團團轉,找學校、教功課、帶他們上音樂課、學游泳、每年暑假到迪士尼樂園暴曬……時間全被剝削光光,全無煩惱,你說好不好?」
遂心駭笑。
「遂心,我對生活毫無憧憬,是個最最腳踏實地的男人,但是,我會負責,我懂烹飪,願意下班後兼做清潔工作,半夜不介意起床餵奶。」
遂心看著他微笑,「阿黃,我愛你。」
「不不不,不是這種老友對老友的愛。」
遂心說:「有甚麼分別?槍彈向你射來,我絕對會飛身替你擋卻。」
「不不不,不是夥計與夥計之間的愛護。」
遂心輕輕搖頭。黃江安失望,「你心中另外有人,是哪個人,叫你緊緊抱住,落下快樂眼淚,耳邊嗡嗡作響,再也分不清日夜。」
遂心說:「你形容得真好。」
是,在一隻木筏的甲板上,鵝毛大雪飄落在她肩膀上,四周圍漆黑一片,時空完全消失……
黃江安卻這樣說:「遂心,那種感覺不會長久。」
遂心答:「我知道。」
「追逐它像撲火的飛蛾,周妙宜是活生生惡例,遂心,你是堅強的警務人員,你怎可朝她的路子走,你莫非著魅?」
他聲音充滿焦慮。
遂心握住他的手。
「我不能打動你?」
「黃,我不甘心那樣平庸的生活,雖然其中也有喜樂,但是一星期七日都張羅丈夫與孩子的食用,查看冰箱裡牛奶還剩多少,衛生紙用完沒有,小同學生日會買甚麼禮物──我不想做這些瑣事。」
「但是生活本來如此,家庭才是避難所,越出界限,便為魔怪所乘。」
遂心看著他笑。
電話響了,找黃督察。
他去接聽,與手下說了幾句。
「已找到鬍子均問話,他爛醉如泥,須勞駕醫生替他注射,夥計說:身份證上他剛剛二十歲。」黃江安十分困惑,「這樣年輕,不是應該在讀預科?為何已天才到主持一間百餘員工的電腦動畫公司?」
「他確是人才。」
「我得回警署,看看他說些甚麼。」
遂心說:「我也去。」
「遂心,你最好置身度外。」
「我答應你,我只在玻璃外聆聽,決不出聲。」
黃江安只得點點頭。
他們趕回警署,葉詠恩迎出來,「兩位督察,請到這邊坐。」
隔著單方向玻璃,他們看見鬍子均已經坐在椅子上接受問話。
鬍子均並無律師陪同,只穿一件汗衫背心,可以看到右手臂上紋著一隻正在咆吼的豹子頭。
他滿臉鬍鬚,頭髮蓬鬆,像個流浪漢,但是因為五官長得漂亮,一身鍛煉過的肌肉,一點也不覺潦倒難看。
黃江安隔□玻璃發呆。他也一向覺得自己長得端正,可是比起這位小生的飛揚英俊,真還差一大截。他輕輕歎口氣,「自歎弗如。」
「上帝待有些人,的確特別恩寵,一票中,才貌兼得,不必苦幹流汗。」
只聽得警員問他:「你最後見周妙宜,是甚麼時候?」遂心也問過這個問題。
「我查過記錄,是本年九月十一日。」
「這可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她二十歲生日。」鬍子均聲音低啞。
「你們談到甚麼?」
「她希望我改變生活方式,安頓下來,組織家庭。」
「你怎麼答?」
「我很坦白告訴她,這件事全無可能,我二十年之內絕不考慮結婚,我住在公司內,我熱愛工作,一周工作百多小時,那裡才是我的家,任何人都不可以叫我改變生活方式。」
「她聽了怎麼說?」
「她勸我試一試,我拒絕,我不想給她任何幻覺。」
「純粹因為工作?」
「她的精神漸漸恍惚,騷擾同事工作,我請求她不要再到公司來,她不是我的理想女伴。」
「她反應可算激烈?」
「沒有,她呆想一會,答應分手。」
「這件事可有人證?」
「全公司都知道,我沒有秘密,同事是我的朋友,也是家人。」
「全部是女性?」連警員都羨慕。
「正確。」
警員好奇,「為甚麼?」
「我們聘請員工,要求原創力、細心、耐性,符合規格的偏偏全是女性。」
「公司創辦已經三年?」
「是,由家母借出三十萬元協助成立,今日市值億元。」
「你並無讀畢中學?」
「我的興趣不在解剖青蛙及滾軸溜冰,我知道我損失了很多,但是並不後悔。」
「你嗜酒?」
「不,這次喝醉是意外。」
「多謝你合作。」
他忽然問:「請問我可以見一見關遂心督察嗎?」遂心站起來,被黃江安按住。
警員說:「關督察休假,而且她不負責這件案子。」
鬍子均用手捧住頭,嗚咽一聲。
警員問他倆:「還有甚麼問題?」
黃江安問遂心:「你說呢,我們可否起訴鬍子均刑事疏忽導致他人死亡?」
遂心輕輕答:「他還未滿二十一歲,不羈、瘋狂,他沒有欺騙任何人,接近他的異性應當知道處境。」
黃歎口氣,「原來你是知道的。」
遂心知道他在揶揄她。
只見鬍子均伏在桌子上,不願抬起頭來。
遂心緩緩說:「不要緊,有的是時間,他也會老,保不定漸漸潦倒,他總有一日會想起太過天真的她是那般愛他。」
黃江安對夥計低聲說了幾句話。
接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進房間去。
「鬍子均的律師到了。」
他用的人是全女班,律師也不例外,秀麗的她像個大姐姐似蹲下來,愛憐地在他身邊說話。
他沒有反應,她輕撫他的頭髮。
黃江安艷羨,「這小子有一套,女子母性偉大。」
遂心不出聲,也許,只是薪酬優厚。
律師這樣說:「子均,我們回去吧。」
鬍子均抬起頭來,雙目通紅,充滿悔意。
黃江安輕輕問;「上天會懲罰他嗎?」
遂心肯定答:「會,以後他的生活如往下坡路走,他會想起過去的榮光;那自然包括周妙宜在內。」
律師低聲安慰鬍子均。
「黃督察,看。」
助手進來,放下一疊圖畫。
黃江安噫地一聲。
「我們自鬍子均畫室裡找到。」
那是一疊畫得非常精妙的Kama Sutra,警務人員掃黃掃毒,甚麼沒有見過,但是他們卻對這一疊畫發生極大興趣。
「這是他私人藏品?十分精緻。」
「只覺淫逸,不覺猥瑣。」
女同事也好奇過來參觀。
黃江安說:「這是證據,請立即收藏妥當。」
他轉頭看著遂心,「這小子花樣十足。」
遂心坦白地答:「鬍子均是眾男艷羨的對象。」
「你如何判案?」
「周妙宜短暫一生總是渴望被愛,一次又一次失望,她脆弱內心叫她不能自拔,終於痛苦強烈大過對生命的慾望,她自尋短見。」
這時,走廊外引起一陣騷亂。
「甚麼事?」
「是鬍子均,原來他一直不知周妙宜懷孕,律師剛才通知他要血液樣本,他才驚覺。」
黃江安忿然諷刺地說:「當然,你見過電子遊戲機內的女英雄懷孕生子沒有?這小子根本不是生活在真實世界裡,他那裡會懂負起責任。」
遂心不出聲。
「說得好聽點,是電腦奇才,其實不過是一日對牢遊戲機玩十多小時的無聊年輕人。」
啊,他妒忌了。
「遂心,我送你回去,你根本不應該來。」
「我想見一見鬍子均。」
「他有律師照顧,你放心。」
到了停車場,黃發呆,只見平日只有灰禿禿家庭車的空地上忽然多了好幾部歐洲高性能跑車。
黃走到其中一部銀底蛋黃敞篷車前喃喃說:「法拉利鍾斯塔羅薩,這樣冷開敞篷,凍死你。」
又走到淡紫色的跑車前,「啊林寶基尼狄亞波羅,這都是鬍子均等人帶來的吧。」
遂心站在一輛鮮紅色蓮花跑車旁邊。
「這小子到底有甚麼法寶?」黃江安大惑不解。
遂心答:「你才不要做他,整天對著迷宮內戰士,嗖嗖嗖,鬥個你死我活,兜兜轉轉,原來是遊戲一場。」
周妙宜不過是其中一個角落出現的配角,片刻隱沒。
黃江安駕駛他的小房車載遂心離去。
在車上他說:「遂心,一切你都看在眼內,你難道不覺驚奇?」
「No pain,no gain.」
「女人為甚麼都這樣愚蠢?」
「我們天生不幸,為著些微歡愉,必須付出巨大代價。」
「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何不妥?」
「你可以想像我餘生接送放學、陪孩子見家長、找補習老師及留意超級市場幾時大減價或是學習換燈泡、修理水喉嗎?」
「為甚麼不?」
「不是現在,一個人只能活一次,今年去了,永不回轉,我不想老時坐花園,腦海中除了子女學業優異之外空無一物,我想真正感受七情六慾。」
「小心!」
「有些人一輩子沒經歷過男歡女愛,只憑想像,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海市蜃樓,我不想那樣淒慘。」
黃江安沉默良久,「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甚麼人?」
「可以實驗你理想中靈慾合一的人。」
遂心不願透露,說出來就俗了。
「還在尋覓呢。」況且,也不能對一個同事說。
「我不相信。」黃江安忽然越界,堅決想知真相。
遂心把手放在他肩上拍兩下,叫他鎮定。
一向陰晴的天忽然下起毛毛雨來,而穿名貴凱斯咪的女士們可要急急尋找避雨處了。
黃督察把車子駛到橫街停住,把臉伏在駕駛盤上。他雙目有點紅。
遂心仍然輕輕拍打他的肩膀。
忽然有警察出現,喝令他們把車開走。
黃不得不出示警章。
「對不起,這是珠寶店後街,店主看見可疑車輛,十分驚惶。」
遂心說:「馬上就駛走。」
黃江安只得把車開動,他頹然說:「看,天下雖大,但無立足之地。」
遂心仍然拍他肩膀,其中不是沒有歉意。
「我有一個表妹,她養著一隻金毛尋回犬,自幼一起長大,十分友愛,當它生病時,她也跟你一樣,一下下拍它肩膀。」
遂心問:「它有沒有很快好起來?」
「沒有,它年邁辭世回天國去了。」
車子終於駛到遂心的家。
她打開車門下車。
黃江安說:「我若不表示愛意,可能一生都是你的好同事,一開口,甚麼都完了,是不是?」
遂心笑笑,「黃,別多疑。」
但是黃江安不是笨人,他明白自己處境,他自問自答,答案準確。
回到家,關上門,遂心就找出那只背囊。
她發出電郵:「我想知道,今夜可有星光?」
答案來了,「難得的晴空,西北部今晚有北極光,拍了片段,電傳給你,可惜極光非要看真跡不可。」
「如果我初春來呢?」
他很平靜,「來之前二十四小時通知我,好叫森遜送女性日用品及食物來。」
「坐在甲板上,釣到甚麼魚吃甚麼魚好了。」遂心說。
陳曉諾問:「你會宰魚?」
「你會呀,這個誤會可大了。」
「歡迎你,你隨時可以來,你喜歡到陸上還是湖上?」
「湖上。」
「來過聖誕吧,很熱鬧。」
「熱鬧?」
「湖內幾間木筏屋會連結一起開舞會,張燈結綵,交換禮物,你一定喜歡。」
遂心毫不猶豫,再拖下去沒意思,「我馬上來,訂好飛機票立刻通知你。」
「我叫森遜接你。」
他忽然又問:「是甚麼叫你飛這一程?」
遂心答案十分簡單,「想見你。」
他很滿意這答案。
遂心忽然說:「家裡的閒雜人等好走了。」
他一改瀟灑作風,不再開玩笑,沉默一刻,這樣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遂心有點感動,她有剎那失神,隨即訂了飛機票。
她收拾行李時發覺其實所有身外物都可以塞進一隻大型背囊,餘者,都是自尋煩惱。護照現金最重要,小毛巾牙刷、牙膏肥皂面霜、幾罐藥、兩套內衣褲、一套代換外衣,已經足夠。
遂心沒有珠寶首飾,勳章獎牌,現在連工作都辭去。門一關就可以走。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這樣通知他:「班機號碼是CP七三七,熱烈期待再見。」
她走了。一套羽絨衣褲,頭戴絨線帽子,手套放在口袋裡,背著背囊。
飛機上服務員對她說:「小姐,你看上去精神愉快極了。」
遂心笑笑,不出聲。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多年來與朋友聚會,都可去可不去,到了那裡也只是喝悶酒不出聲,她怕說話,怕說多錯多,情願獨自坐在家裡。
從來沒有像這次般想飛出去見一個人。
是那個人代表的寧靜自處最高境界吧。
她閉上眼睛。引擎隆隆聲有催眠作用,遂心睡著了。她走進一間寢室,有人對她說:「我有種感覺,你這一去,是不會回來了。」
遂心微笑,「你怎麼知道,連我自己都未能確實。」
「還回去做甚麼,又無親人。」
遂心走近,發覺那人是周妙宜,她拍拍床邊,叫遂心坐。
遂心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像見到老朋友一般。
「住膩了,也許回去復工。」
「怎麼會,他主意很多,可以陪你玩一輩子。」
遂心忽然問:「當日,你為甚麼離開木筏?」
「他教我離去。」
遂心也是今日才知道這個秘密,「為甚麼,他不似無情人。」
妙宜無奈,「是我不好,他不能忍受我用毒品。」
啊。
「他叫我戒除惡習才可以回去,有這樣的分歧,還怎麼相處。」
遂心輕輕問:「為甚麼出來見我?」
「你關心我。」
「那是我的公職。」遂心說。
妙宜笑了,不再分辯。
遂心看著她,發覺她與她的眉宇像得不能再像,漸漸混在一起,二人合一。
遂心轉過頭去沉睡。
鄰座是位中年女士,一直留意遂心雪白面孔及精緻五官,歎口氣,喃喃說:「長得漂亮真佔便宜。」
飛機抵達,遂心揉揉麻痺雙腿,取過背囊,用最快腳步下飛機。
中年太太忍不住問:「去見男朋友?」
遂心用力點點頭。
中年太太可能想起往事,有剎那失神。
遂心以最高速度跑出海關,在出口看見有人舉著SS字樣的紙牌。
她認得是森遜,歡呼一聲撲過去,整個人像猴子一般掛在他背上。
森遜受寵若驚,哈哈大笑。
「你運氣好,今日天晴。」
可是地上的積雪足有尺多深,遂心沒穿長筒靴,一踩下去,準會濕腳。
誰知森遜交給她一雙鮮黃色膠靴,「套上即行。」
「謝謝你。」
「是陳,他心細,甚麼都想得周全。」
「我們是否立刻飛往湖泊?」
「當然要利用晴空。」
他立刻開車到小型私人飛機場。
遂心胸中無限盼望,可是,對剛才夢境仍有記憶。
她又看見了周妙宜。
「為甚麼出來見我!」
「你關心我。」
這時,森遜說:「第一眼看見你,就想追求你。」
遂心嚇一跳,回過神來,「甚麼?」
「那時不知道你是陳的女友。」
遂心微笑。
「這樣萬里迢迢數度趕來看他,一定非常愛他。」
遂心仍然不出聲。
飛機到了,自空中往下看,蔚為奇觀,只見一隻隻木筏連在一起,約莫四、五座,甲板上有人在喝下午茶,聽見飛機飛近,紛紛抬頭觀看,木筏上還有正在踩腳踏車的孩子們。
有一個人揮手特別用力,肯定是陳曉諾。
飛機在水面降落,慢慢駛近。
陳曉諾站在當眼處,身形高大,一臉鬍鬚,遂心把背囊扔出去,他一手接住。
接著,遂心走下飛機,他過來,輕輕把她擁到懷中。
空氣像凜冽的水晶,這一天,肯定在攝氏零下十度以下,他用大衣兩翼裹住遂心。
他的鄰居一起拍起手來。
「歡迎歡迎。」
一個七、八歲男孩過來問:「你就是聖誕樹上的小姐嗎?」
甚麼?遂心莫名其妙。
陳曉諾低聲說:「看到你真好。」
「我也是。」
她躲在他的大衣內,像是他的連體人。
眾人幫手從飛機上卸下食物,其中有好幾箱香檳,有人用膠桶舀起冰凍湖水,把酒瓶浸好。
森遜揮手離去。天色漸漸暗了。
忽然之間,遂心聽得嗖地一聲,一支煙花朝天空放射,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焰火在灰紫色天空炸開,拼成閃亮的SS兩個字。
「遂心,歡迎你。」陳曉諾說。
遂心說不出話來。
七綵燈飾接著亮起,拼成一個聖誕老人騎著鹿車的圖案。
小孩子齊齊歡呼,遂心真沒想到會這樣熱鬧。
有人遞上香檳杯子。
遂心說:「我有一件事告訴你。」
「進屋子來說話。」陳曉諾說。
他握著她的手進屋。
遂心一進門便看到一棵十尺高的真聖誕樹,整棵樹用金色大網孔硬紗罩住,然後,唯一的裝飾是金色小小照片框,約莫有數百張之多。
走近,看仔細了,發覺相中人是她自己。
怪不得那小孩要問:「你是聖誕樹上的小姐嗎?」
她轉過頭來,看見陳曉諾微笑看著她。
遂心低下頭,覺得難以啟齒。
「你想說甚麼?」
「我一直沒同你說起我的職業。」
「你做甚麼?」他也有點緊張。
「離職前,我是一個警察。」
他鬆口氣,「是警察,不是賊?」
遂心咧開嘴笑起來。她緊緊抱住他的腰。
一年過去了。
黃江安已經升上副總督察,搬到向海辦公室,每日上班覺得自傲。
手下也習慣他每早開會第一個問題是:「有消息沒有?」大家慣然搖搖頭。
「出境至今,沒有回來?」手下又全體搖頭。
「有無派人去盯牢她的住宅?」
「仍然是那個清潔女子,每星期上去打掃。」
「有無托加拿大那邊同事幫忙?」
「加國是世上第二大國,很難追訪一個人。」
黃江安垂頭。
同事們都知道他的心事,大家不敢言語。
半晌,他像是恢復神采,大喝一聲:「南下路那宗搶劫案有甚麼發展?」
手下紛紛匯報。半小時後散會了,大家看著他走出會議室,鬆口氣。
有人輕輕說:「他仍沒有她的下落。」
「她甚至沒有回來銷假。」
「其實,他很清楚她不愛他。」
「但他不肯死心,至今仍在等她。」
「沒想到警務人員會這樣癡心。」
「據說由一單自殺案引起,她失了蹤,他失戀。」
「有這樣的事?」
「你是新來的吧,請我喝咖啡,讓我慢慢說你聽。」
「你想!」
「真邪門,走了一年多,音訊全無,大約是到了極樂之地,再也不思回頭,統共忘記我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