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令儀忽然拿出做大姐的樣子來,冷笑說:「你若那麼戀戀幼兒,就不必離婚。」
子貴惱怒,「同你這等盲塞的人有理說不清,你懂什麼,周家信侍你一條心。」
邵令儀歎一口氣,「開明,孩子們需要一個可靠穩定的環境,同祖父母生活最理想不過。」
開明說:「會議結束。」
子貴靠在牆角有點沮喪,開明走過去想說幾句話,像多謝你允許我將孩子帶走之類,可是講不出口。
子貴感慨說:「真沒想四年過得那麼快,孩子們又長得高大,六歲大外套都可以穿得上。」
「將來可能有一八○公分高。」
「勝過你。」
開明有一絲安慰。
「本來一直想生一對女兒,老了父母有個伴。」
開明說:「也總得有人生男孩子。」
旁人眼中,他倆像是根本沒有離過婚。
周家信只覺得二人敷衍工夫都好到巔峰,但是那是用來對付外人的,他倆卻用來應付對方。
周家信說:「開明,你送子貴。」
子貴答:「我不用人送。」
周家信笑,「就讓他送你一程吧,如今男人還可以為女人做些什麼?衣食住行都不勞別人操心,收入高過我們多多,男人也只得假細心一番,表示尚有存在價值,去,開明。」
開明笑著取過外套,「遵命。」
邵令儀卻詫異,「老周,你緣何唱起男人的哀歌來?」
開明偕子貴下樓。
子貴忽然說:「要去喝杯咖啡嗎?」
「我陪你。」也許,她有話要說。
坐下來,子貴叮囑說:「孩子們的衣服我會帶來,千萬別穿藍、灰、白以外的顏色,他們能喝牛奶,別給太多糖吃一一」
開明安慰道:「放心,一定快高長大。」
子貴沉默。
過半刻問:「你沒有去找她?」
開明低下頭。
「為何不去找她?」
開明想一想,「她不會做背叛你的事,她說家裡那麼多人,就數你對她好。」
子貴笑了,笑聲有點無奈,卻沒有諷嘲之意,「一切已經過去,還說來做甚。」
「她覺得落難之際,只有我們打救她。」
子貴勸道:「別聽她的,她何需任何人幫忙。」
「那你也把她估計過高了。」
子貴歎口氣,「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總覺得那人特別弱小可愛無助。」
開明微笑,「我們又恢復無話不說了。」
「若真的相愛,就不必理會其它。」子貴像喃喃自語。
開明垂下頭。
「別讓時間在指縫流過,去,去找她。」
「子貴,你真的認為我應當去?」
「不過先得收拾一下體重儀容。」
開明笑了,子貴喚人結帳。
她說:「開明,祝我幸運。」
開明有點詫異。
子貴解釋:「一段婚姻最需要的是運氣。」
開明看著她,「這幾年來你頭頭是道,得心應手,想一樣得一樣,生意又蒸蒸日上,我想你正鴻運當頭,一切水到渠成。」
子貴聽了極之高興,一點不發覺許開明一番話似街邊擺檔混飯吃的算命先生。
「真的,開明,真的?」
開明雙眼潤濕,「子貴,本來我應該照顧你一生。」
子貴毫無芥蒂地笑,「開明,」她拍拍他肩膀,「你看住自己就很好。」
她在酒店門口叫了車子就走。
開明連送她的機會都沒有。
要整頓儀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些日子來孩子吃什麼他吃什麼,兩名幼兒嗜吃花生醬加果醬夾麵包,那種食物一個月能把人吃胖一公斤,有空他跟著兒子不是嚼嗜哩豆就是吃橡皮熊糖,許開明知道他超重。
他帶著孩子及保姆一起上路,飛機上仍然忙得團團轉。
許開明與邵子貴是那種如無必要不帶幼兒上飛機的人,也不認為孩子們到處跑有何時髦可言,相反而言十分受罪。
等孩子們入睡,他才有機會用餐。
漂亮年輕的侍應生把他帶到一排空位,慇勤招呼,然後有意無意問:「孩子母親呢?」
開明不欲惹麻煩,隨口說:「她會來飛機場接我們。」
那標緻的女郎收斂了笑臉。
過海關正排隊,工作人員引他到前打尖,不消十分鐘便順利過關。
開明怕父母未來到,可是一抬頭已看到他們,老父頭髮似更稀疏,他前去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另一手抱著幼兒。
保姆抱著大弟與許太太會合,那祖母忙問:「行李呢?」
「一切現買。」
許老先生說:「對對對,上車吧。」
一輛七位麵包車駛過來,車門打開,一個梳馬尾巴的年輕女郎跳下車來笑著說:「孩子先上,老人家隨後,保姆,座位上籃子裡有水果餅乾,這位是許開明君吧,我叫馮喜倫,是許老伯的鄰居。」
許開明見她如此磊落,樂得受她指揮,大家上了車,她關好車門,才上司機位。
孩子們醒了,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幸虧馮小姐車廂像個臨時住家,式式俱備,玩具,飲料,糖果齊全,連保姆都嘖嘖稱奇。
許開明開始眼睏,閉上雙目,頭靠在車窗上,打瞌睡,雙耳忍受孩子們炮轟,奇怪,四年來的訓練,使他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偷偷睡一覺。
大兒小兒與弟弟不同的地方是,弟弟文靜得多,許多次,進得房去,開明都看見弟弟小小個獨自坐在電視機前,聞得身後有聲會得轉過頭來一笑,像個活娃娃。
開明驀然醒來,看到孩子一臉巧克力醬,呻吟一聲,假裝暈厥,許太太笑著搖他,「喂,起來幫忙。」
一家人下車後車廂裡全是廢紙垃圾。
他向馮小姐致謝:「打擾你了。」
「啊不妨。」
「馮小姐讀書還是做事?」
「我在家父寫字樓打雜。」
開明頷首,「發展家庭事業最好不過。」
馮小姐笑,笑笑,「呆會見。」
保姆忙著替孩子們洗澡。
許開明到臥室一看,真是什麼都準備好了,孩子們好不幸運,祖父母這樣有能力。
他靜了一會兒,撥電話到子貴處。
「到了?孩子們可聽話?可有哭叫媽媽?」
「在園子裡玩耍呢。」
「你好嗎?」
「還不知道,希望會習慣,一時間只覺空氣十分清冽,人情味好不濃厚。」
「開明,我要去上班了。」
「好,下次再談。」
開明掛上電話,許太太進來說:「我叫保姆去休息,此處由我接手,你適才同子貴說話?」
電話鈴響,許先生說:「開明,找你。」
開明滿以為是周家信,卻得到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我是邵令侃,令儀關照我找你。」
「邵兄,長遠不見,好嗎?」
「出來喝一杯。」
「你說時間地點。」
當下約好下午見面。
開明一時沒想到他也在溫埠,只覺突兀。
聽說他與秀月一起,不知這次她在不在。
竟一夜沒睡好,半夜孩子醒來,他連忙過去查看,大弟伏在枕上飲泣,「媽媽,媽媽」,開明緊緊抱住他,接著許太太也來了,拍孫兒背脊。
天剎那間亮了。
翌日替孩子辦好入學手續,把他們送入幼兒園。
他去赴邵令侃的約會。
一見到邵某,許開明不禁喝一聲彩,這才是個人物:容貌端正,打扮得恰到好處,衣著合身時髦,卻不浮誇花巧,態度熱忱,一見到開明馬上站起來。
「我爸和我妹異口同聲叫我看看你。」
開明拱手,「多多照顧。」
看他左右,不見有女伴。
「邵兄你來了多久?」
「有一年了,」邵令侃答,「家父看中了這裡的地皮。」
「也已經漲足了吧?」開明有點懷疑。
「很難說,」他笑,「七十年代港人也那樣想,可是以後又漲上十倍。」
「此處地大。」
「但是交通方便,靜中帶旺的住宅地皮卻不多。」
「你是來做買辦?」
邵令侃呼出一口氣,「在家我不得寵,故刺配邊疆。」
「我聽說邵先生非常喜歡你。」
邵令侃笑,「不過遠有遠的好處,將在外,馬虎點也交得了差,不過,確是讓兩個妹夫比下去了。」
許開明連忙欠身。
這時他們身後出現一名洋女,天然金髮,高挑身段,穿大紅緊身裙,手搭在邵令侃肩上,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他並沒有介紹她,想必這種女伴常常換,兔親戚記住芳名,她投下一個笑容又走開……
開明忍不住問:「你仍然獨身?」
邵令侃笑笑,「單身漢做慣了,千金不易。」
「可是我聽說一一」
「貝秀月?我已經罷乎了。」
開明衝口而出:「為什麼?」
「一則父親說,名義上,她同子貴一樣,是我妹妹。」
「可是你倆半絲血緣也無。」
邵令侃答:「但華人想法不同,不好向親戚交待。」
「一則呢?」
邵令侃十分感慨,「要是我真豁出去,家父亦無可奈何,可是秀月這個人,難以捉摸,我連一成把握也無,就徹底犧牲,未免不值。」
開明不出聲。
「我們約會過十來次,卻根本不知她想什麼喜歡什麼,我老覺得她神思不屬,即使精神好的時候也冷冷地等我施盡百寶去襯好她,開明,人活到一定年紀多少有點自愛,我為自己不值,這樣下去,即使結婚,又有什麼快樂?」
開明低下頭。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開明點點頭。
邵令侃略黨安慰,「於是我知難而退,同自己說,放棄吧,邵令侃,在她眼中,異性均是糞土。」
許開明笑了,用手旋轉咖啡杯。
邵令侃用乎搔搔頭,「可是我始終不能忘記她,開頭,以為那是她長得美的緣故,可是不,你看洋女,均大眼高鼻小嘴,雪白肌膚,身段美好,可是不難把她們丟在腦後。」
說到這裡,十分困惑,雙目看在遠處。
邵令侃說下去:「秀月有一股耐人尋味的神情,像一個謎,我好想破解,可是兜來兜去,不得要領,驀然驚心,她是一個令你虛耗一生的女人,所以我不後悔我的選擇,畢竟一個男人還有許多其它的事要做。」
邵令侃語氣無限惋惜。
許開明沒想到大舅會對他傾訴心事:
那洋女回來了,身上衣服已經換過,手上拎著大包小包,顯然在附近商場甚有收穫,她笑靨如花地吻邵令侃臉頰,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
開明識趣地笑說:「我們再聯絡吧。」
「開明,看到秀月替我致意。」他歎口氣。
開明一怔。
邵令侃是聰明人,立刻問:「你不知道她住在灰點?」
許開明笑,「都來了。」
「可不是,全世界華人設施最齊備的西方都會,也數是這裡了。」
開明與他握手,只見那邊媚眼一五一十拋向邵令侃,小小投資,即大量回報,這才是生意眼。
開明向他道別,回到停車場,只覺腳步有點浮。
他把車子駛到灰點,看著浩瀚的太平洋,直到黃昏。
他知道她與他看著同一個海。
車子裡電話響了。
「開明,」是他母親,「孩子們找你。」
許開明如大夢初醒,駕車回家。
接著一段日子,開明為新辦公室奔走,轉瞬三個月過去,子貴趁寒假過來看孩子們。
「住什麼地方?」開明問她。
「秀月處。」
開明低下頭,姐妹倆己和好如初。
「你沒去過她家?」
「我沒同她聯絡。」
「來,我帶你去參觀。」
車子駛進西南海旁大道,再轉入幽靜內街,停在一座大宅前。
子貴說:「兩畝半地,主宅仍在裝修,她與管家住工人宿舍,那裡也有四個房間。」
開明不語,這當然不干山本或是吳日良的事,這是另外一筆帳。
子貴看開明一眼,「當地有本好事的英文雜誌做過調查,列出溫埠頭二十名豪宅,秀月這間是第三名。」
開明說:「奇怪,每個城市都有這種三八的刊物。」
子貴笑答:「天下烏鴉一樣黑。」
秀月站在大門口等他們,怯生生,天氣已經相當寒冷,她卻沒披大衣,只穿灰色凱絲咪毛衣與緊身褲,雙臂抱在胸前,瑟縮不已。
子貴笑道:「快進屋去。」
「在那邊。」
工人宿舍一如一般花園洋房大小。
管家端出下午茶來。
許開明站得遠遠,看著秀月,她頭髮束腦後,臉上沒有化妝,容顏異常秀麗,但正如邵令侃所說,異性為她著迷,卻還不為她的美貌,多年不見,她嬌慵如昔。
只聽得她抱怨:「買不到好蛋糕,均太甜太甜,甜得發苦。」
半晌開明說:「邵令侃問候你。」
秀月嗤一聲笑,「他像不像邵富榮?一個印子印出來,本來小生意也毋須如此庸俗,他家最特別。」
許開明這才知道邵令侃決定退下去的原因,再糾纏也沒有希望,知難而退是明智之舉。
子貴這時發覺秀月胸前有一條極細的白金項鏈,墜子是一顆晶光燦爛的碩大心型金鋼鑽,她詫異問:「這是誰的心?」
秀月雙腿盤坐在沙發上笑答:「某人。」
子貴納罕,「一顆心交給別人懸在半空,不難過嗎?」
秀月立刻說:「當然不是真心。」
子貴嘩哈一聲笑出來。
用完茶點,子貴改變主意,決定到許家下榻,方便接近孩子。
她到臥室去撥電話。
秀月忽然問:「那日在人工湖畔,你為何不上來招呼?」
開明驀然抬起頭,「你知道我在身後?」
秀月點點頭。
「我等你叫我。」
秀月卻說:「我卻等你過來。」
兩個人都無可奈何地笑了。
秀月問開明:「你為何不多走一步?」
開明坦誠地答:「我沒有信心。」
秀月不語。
開明也問:「你為什麼不回頭看我?」
秀月長長歎息,「回頭看?要是我打算與兩個孩子共同分攤你的時間,我會回頭看,要是我有把握主持一頭家,我也會回頭看,要是我願意洗心革面,我更會回頭看。」
開明知道這是她真心話。
秀月笑了,「我可以奉獻什麼?我不學無術,身無長處,我不敢回頭看你。」
子貴出來了,「在說什麼?」
秀月伸一個懶腰,「在說我除了睡懶覺喝老酒什麼都不會。」
子貴驚訝,「有那樣的事嗎,也許你會的。我們都不會,才能有如此享受。」
秀月不再言語,她聽得出子貴語氣中諷刺之意。
子貴拎起行李,對開明說:「我與媽說好了,」她仍管許太太叫媽,「她說房間片刻即可準備好。」
秀月隨即道:「希望你有一個愉快的假期。」
她送他們到門口。
開明說:「回去吧,外頭冷。」
秀月披上一件灰藍色絲絨大衣,「我散散步。」
「這件外套不夠暖。」
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飄起零星的雪花,那點點飛絮沾在秀月頭髮上,更襯得她皎潔的面孔如圖畫中人,外衣的確不夠厚,她卻不理那很多,對開明說:「回去吧,孩子們在等。」
她卻朝草地另一端走過去。
風吹過來,大衣鼓動,無限動人。
開明看著她朝亭子走過去。
子貴響號催他了。
開明上車,看到子貴正在戴絨線手套,「天轉涼了,孩子們夠冬衣沒有?那可是要穿滑雪裝的。」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五官,卻越來越不相似,根本是南轅北轍兩個人,可是怎麼能怪子貴呢,她是個母親,原應瑣碎嘮叨,不然誰來照顧孩子生活細節。
車子駛出私家路,尚看到秀月一點點大的身型站在遠處朝他們招手,這時,地上已積有薄薄一層白霜。
子貴忽然說:「看,像不像林中仙子?」
開明默默點頭。
「所以,這些年來,她也不老,不是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吸盡人間精華。」
這都是事實,開明把車子駛出華廈。
回到家裡,看到大兒小兒穿著厚厚冬衣在園子裡奔走玩雪。
子貴笑,「媽真好,已經替他們置了冬衣。」
孩子們看見媽媽,一齊歡呼撲上來。
開明想,子貴是馬大,秀月是馬利亞,上帝鍾愛閒逸的馬利亞,而對勞碌的馬大說:「馬大馬大,馬利亞已得到了上好福分。」可是,秀月是犯罪的馬利亞,開明垂頭。
他幫子貴拎行李入屋。
把箱子在客房裡放好,子貴也跟著進來,一層層把厚衣脫下,手套擱在床上。
開明看著手套,無動於衷,一點不覺吸引。
「我在想,」子貴站到窗口去,「倘若那一次,我聽從母親的忠告,拒絕收留秀月,不讓她進門,我與你,今天是否還可以在一起呢?」
開明見是那麼慎重的問題,頓時靜靜坐下來,思索片刻,回答道:「會。」
子貴笑,「我想也是,因為你會一直誤會我就是她,至多認為我越老越現實,可是,沒有比較,你也不會失望。」
開明抬起頭,「有時,我又認為不。」
子貴頷首,「漸漸你無法容忍我的圓滑現實,終於也是要分手。」
「子貴,對不起。」
子貴微笑,「但是你曾經深愛過我。」
開明說:「啊是,子貴,不能更多。」
「你看我,」子貴笑了,「說起這種話來,我得沐浴休息了。」
開明退出房去。
有電話打進來,開明問:「哪一位找邵子貴?」
「我是她丈夫。」對方十分客氣。
開明不便多說,立刻把電話接進客房。
接著兩個星期,子貴天天盡責接送放學,帶孩子逛遊樂場、科學館,隻字不提工作。
公司裡有電話來,也能瀟灑地在一旁說:「我不在,」對方聽見,說:「她明明在旁邊,」開明如此答,「她說她不在。」佩服子貴工夫又進一層。
子貴這樣說:「絕對不是沒有我不行,而是反正我在,不煩白不煩。」
許太太挽留她,「子貴多住幾天。」
「媽媽,復活節我再來。」
許太太真把子貴當女兒,「子貴,那人對你好嗎?」
「很好,媽,他是我生活上夥伴,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實事求是,不動心,不傷心。」
許太太頷首,「那是說你爸與我。」
許老先生嘩哈一聲叫起來,「什麼,你不愛我?」
這是子貴的看家本事,她永遠能夠把在場人士哄撮得高高興興,身份多尷尬不是問題。
離開溫埠,子貴直接到舊金山去見那人。
自飛機場回來開明去接放學,發覺鄰居馮小姐也在校門口。
馮小姐迎上來笑,「許伯母托我來接大弟小弟。」
「你時常做義工吧?」
馮喜倫笑,「許伯母付我工資。」
「什麼,」開明大吃一驚,「怎麼付得起?」
馮喜倫說:「開始時我才念高中,替許伯母做跑腿,賺取零用,一直到現在。」
「家母真幸運。」
「你們真客氣。」
馮喜倫天真熱情,活脫是名土生。
「在加國出世嗎?」
「九個多月來報到,算是土生。」
「喜歡加國嗎?」
「我沒有選擇,我只得一個國,一個家。」
正想深入討論,校門一打開,孩子們一湧而出。
開明一看兩個兒子,「嘩,怎麼全身全頭是泥巴?」大吃一驚。
馮喜倫見怪不怪,「一定是踢泥球來。」
把孩子們載回家,保姆忙著幫他倆洗刷,他倆光著身子滿屋跑,幸虧馮小姐在一旁幫手。
許氏伉儷到朋友家打橋牌去了。
開明做了茶點出來招呼馮喜倫。
馮小姐穿著便服,十分灑脫,取起三文治便吃,食量奇佳。
「今日放假?」
「是,努力爭取,才有一天半假期。」
許開明好奇,「請問你家做什麼事業?」
馮喜倫答:「你知道海旁的環球酒店?」
「知道,規模不大,可是招呼周到,房間常滿。」
「那是我父親與叔伯的生意,我在櫃檯工作。」
啊原來如此。
正在攀談,許太太先由朋友送回家來。
看到開明與馮小姐談得好不高興,又後悔早回。
果然,喜倫看看手錶道別。
在門口她說:「三文治十分可口,有股清香,青瓜切得夠薄,是你做的?」
開明點點頭,「改天來吃我做的司空餅。」
「一定,下星期今日可好?」
「不見不散。」
馮喜倫離去後,許太太說:「土生子單純熱誠,十分可愛。」
「是,不知怎地,煩惱少好多。」
「你不會嫌他們粗淺吧?」
「怎麼會,那種純樸是極之難得的。」
「我看著喜倫長大,她前年才除下牙箍,小孩子大得真快。」
「是嗎,」開明說,「我卻希望快快看到大兒小兒結婚生子,你好做太婆。」
許太太呵呵笑起來。
許開明忽然問:「媽媽,你怎麼看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