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貴忽然笑了,「勞駕你高抬貴手。」
「你是什麼意思?」
「你會做什麼,別越幫越忙就好,秀月,祝福我。」
秀月低下頭,「我由衷祝福你母子。」
電話掛斷。
秀月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再斟一杯,站起來,面對牆壁,很溫柔地說:「我想你最好回酒店去聽電話,然後,馬上趕回家去。」
開明不語。
子貴分明知道他在這裡,故此電話尾隨而至。
那樣苦心鬥爭,根本不似子貴,可見一切都是為著他。
他再開口之際,聲音已經沙啞,「你說得對。」
秀月仍然沒有回過頭來,啞然失笑,「時間統共不對,有緣無分,再說,你我尚有良知,不是一對狗男女。」
再回轉頭來的時候,她淚流滿面,可是許開明已經走了。
開明回到酒店,更衣淋浴,收拾行李,訂飛機票,一切辦妥,子貴的電話來了,料事如神的她知道他辦這些事需要多少時間。
開明裝作十分驚喜的樣子:「我馬上回來。」
掛上電話坐在靜寂的酒店房裡良久,自覺是天下最孤寂的一個人,然後他鼓起勇氣,出門去。
過一兩個月子貴腹部就隆起,不過不肯休息,照;日上班,十四周時已經知道懷著雙生子,許太太大樂,特地回來替他們打點一切。
子貴與婆婆甚為親厚,對她的安排統統表示歡迎,言聽計從,許太太心滿意足,每日加倍努力張羅。
開明索性放開懷抱,任由母親替嬰兒訂購衣服鞋襪小床小台,以及托人尋找可靠保姆等等。
「我是一定會留下來替你打點一切的,你放心。」
開明想說他一點也沒有不放心。
許太太每次都陪著媳婦到婦產科醫生處檢查,子貴看醫生陣仗龐大,有時邵令儀也一塊去見習,許太太愛屋及烏,稱她為大小姐,又替媳婦撐腰說:「現在我就是子貴的親娘一樣,」加上准父親開明,把候診所擠個水洩不通。
到後期又問子貴可需到外國生養,子貴立刻搖頭,許太太於是更安心部署一切。
家裡人忽然多起來,開明覺得安全得多,反正總有人在說話,他不必開口,更多時間做獨立思考。
他母親說:「已進入第七個月,子貴體重已增加幾達二十公斤,她怎麼還不告假。」
開明答:「她自己是老闆,向誰告假。」
「身體應付得來嗎?」
「她自有分寸。」
「你勸勸她。」
開明很怕與子貴單獨談話,是他做賊的心虛對子貴那雙洞悉一切的雙目有所畏懼。
他希望孩子快些降世,名正言順可以眼皮都不抬地閒閒地道:「孩子的媽,如何如何……」
日子近了,許家真正開始忙碌,保姆也已經上工,奶瓶爿『始堆起來,小衣服一疊疊那樣買,許太太逐件欣賞,會情不自禁興奮地飲泣。
預產期前三個星期,一日,子貴來敲開明房門:「是今天了。」
開明惺忪地問:「你怎麼知道?」
「有跡象。」
一看鐘,是清晨六時。
「別吵醒媽媽,讓她多睡一會兒,我去把住院行李拿出來。」
「由我打電話通知醫生。」
開明辦妥一切,出來照顧子貴,發覺她已經梳洗完畢,換好衣服,坐在那裡喝牛奶看早報。
能夠這樣鎮靜真是好。
開明說:「醫生叫你立刻迸院。」
子貴抬起頭來微笑,她胖了許多,皮膚依然晶瑩,輕輕說:「我看完副刊馬上動身。」
開明坐下來,他倆的感情像是回復到早期剛認識之際那般純真,他問她:「專欄有那麼好看?」
「是呀,若今日不能自手術室裡出來,也叫看過副刊,你說是不是。」
開明溫柔地說:「你不會出不來的。」
「是,我也那麼想。」
他握住她的手,「拜託了。」
「別客氣,讓媽睡到九點半吧,這一覺之後她恐怕有一陣不得好睡了。」笑得彎下了腰。
開明送她入院,醫生趕來檢查過,定了下午三時正做手術。
子貴說:「你去上班吧,我正好睡一覺。」
「我回去叫媽來陪你。」
「把令儀也請來。」
開明笑,「再請多一名,你們可以搓麻將。」
「對,由你通知秀月。」
開明好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不由得一怔,半晌攤攤手,「我不知她在何方。」
「不在倫敦,就在巴黎。」
「來不及打這場麻將了,你知會她吧。」
在車子上,開明想到去年初見秀月時,也是這種天氣。
他伏在駕駛盤上良久,才開動車子。
許太太得知媳婦已在醫院裡,不禁嘩然,出門時連鞋子都穿錯。
開明並沒有去上班,他得替女士們張羅吃的,他帶著保姆去買點心水果糖。
時間比他想像中過得快,子貴被推進手術室一小時後一對嬰兒便由看護抱上來。
許太太榮升祖母,急不可待伸手去抱,一看嬰兒的小面孔,怔住,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開明嚇一跳,怕有什麼不妥,連忙探頭過去。
誰知許太太喃喃道:「弟弟,這不是弟弟嗎,兩個弟弟!」
開明一看,果然,嬰兒五官與他記憶中的弟弟一模一樣。
許太太有失而復得的人喜悅,她擁著兩名嬰兒,祖孫齊齊哭泣。
這時邵令儀到了,立刻問:「子貴呢,子貴在何處?」
開明暗叫一聲慚愧,竟無人注意子貴身在何處。
這時子貴才由手術室上來,她麻醉已過,人漸甦醒,醫生大聲叫她名字,只聽得她唉呀一聲歎息:「我已盡了我的力了。」
開明在一旁落下淚來。
接著她像所有母親那樣問:「孩子們是否健康?有多重?」
「一名兩公斤,一名兩公斤半,算是很大很健康。」
子貴倦極閉上雙目,那一夜她沒有再說話。
開明著母親回家,「今日你已夠刺激。」
「我返家與你爸通電話。」
開明留宿在醫院裡陪妻子。
他當然沒有睡著,怕吵醒子貴,動也不敢動,不知怎地,默默流起淚來,天亮,聽見看護進來視察子貴,他起來梳洗。
子貴精神不錯,受到醫生褒獎。
子貴堅持淋浴,開明勸阻。
「你莫硬撐。」
子貴笑了,「你說得對,我本無天分,全靠死撐。」
開明不敢再言語,他低下頭,自覺留下無用,便說:「我回公司去看看,下午再來。」
傍晚再去,病房內一如開了鮮花店,周家信與邵令儀全在,許太太與保姆一起招呼人客。
開明心裡很充實,事業上了軌道,婦孺受到照顧,他可以靜坐一旁聽她們聒噪。
五日後出院,嬰兒幼小,一日需喂七八頓,又不住哭泣,整家人不知日夜那樣亂忙。
半夜起來,開明好幾次看到母親左右手各抱一名孫兒坐在安樂椅上倦極入睡,保姆亦在一旁歪著。
這種慘況要待三個月後始慢慢有所進步。
開明自告奮勇當過幾次夜更,他聽得到嬰兒餓哭,可是四肢全不聽使喚,動彈不得,結果還是子貴掙扎著起來喂。
在電梯裡,開明遇見困惑的鄰居問他:「你們家親生兒一晚好似要喂三四次。」
「我有兩名。」
鄰居聳然動容,打起冷顫,「啊,孿生。」
可不是。
開明疲乏地笑,現在名正言順什麼都不必想,孩子們救了他。
長到半歲的時候,會得認人,會得笑,會得伏在大人肩上做享受狀,相貌與弟弟更加相似。
下了班開明哪裡都不願去,就是與他們廝混。
子貴身段已完全恢復正常,怎麼看都不像生育過孿生了的母親,她比開明忙,晚上時有應酬。
一日許太太煩惱地說:「開明,你爸催我回去。」
「他寂寞了。」
「我不想走。」
「那是不對的,你去放暑假,天氣涼了再來。」
「我捨不得孫子。」
「他們還不會走路,跑不了。」
「我不放心。」
「保姆很可靠。」
「你叫於貴辭工吧。」
「媽,那樣太不公平。」
「那我不走了。」
拖到六月,許太太還是回去了。
開明教孩子們走路,「弟弟,這裡,弟弟,過來。」
他的弟弟彷彿回來了,他清晰記得,多年前他也是那樣教弟弟學步,他曾逐間逐間臥室去尋找他,現在他回來了,而且化身為二。
因此開明一日比一日敬畏子貴。
他完全照她的意思行事,她說東他絕不說西,她一有建議他馬上辦得妥妥帖帖。
表面上真是模範丈夫,邵令儀為此說:「嘩,原來女子升任母親後身份地位可大大增加。」
開明笑道:「是呀,可惜你蛋都沒下一個。」
邵令儀勃然變色,咬牙切齒,追著許開明來打。
子貴主持公道:「許某你活該站著讓大姐打幾下。」
開明便聽話地站住,邵令儀狼狠地擰他脖子,他雪雪呼痛。
邵令儀忽然歎口氣說:「人夾人緣,我和自己兄弟卻無話可說。」
子貴笑道:「不是每個人似許開明般會得巧言令色。」
邵令儀說:「不,我與兄弟是真的無緣。」
子貴說:「那是沒有法子的事,我與姐姐也如此。」
開明聽她說到秀月,頓時靜下來,不到一刻,孩子們睡醒了來找父親,他的默哀也告終結。
邵富榮六十歲生辰,給許開明一張帖子。
子貴遲疑說:「大姐堅持我們去,可是屆時會見到大太太。」
「放開懷抱,開開心心去吃頓飯。」
子貫歎口氣,「反正母親不在了,我同邵家反而可以更加親密。」
開明笑出來,「別忘記你也姓邵。」
子貴說:「現在想起來,我也太會委屈求全了,還是秀月有志氣。」
「你不想母親為難,」
「母親不一定那麼想討好邵富榮,否則也小窺了繼父,他是道上朋友有難也隨時拔刀相助的那種人,母親只是覺得我們不該姓貝。」
「生父以後有無出現過?」
「聽說托人來要過錢,後來終於設法擺脫了他。」
開明十分唏噓,子貴童年不好過。
「我從來沒見過大太太與她的兒子媳婦。」
「我倆就只眼觀鼻,鼻觀心即可。」
「孩子們去不去?」
「嘩,不要啦,只怕老壽星頭痛。」
可是邵富榮堅持:「外孫一定要到,秀月都應允自倫敦回來,你們還推搪什麼。」
許開明怔住,「秀月回來?」
「她一口應承,屆時我可以與全體子女共聚。」他異常高興。
開明咳嗽一聲,「令儀的大哥有幾個孩子?」
邵富榮照實說:「他們二人一個未婚,一個沒有孩子。」
「呵,只得我那兩個小淘氣。」
「所以一定要來替外公撐場面。」
「我是父憑子貴了。」
邵富榮呵呵笑。
子貴為那日的場面頗費了一點心思:「不好穿紅的,那要讓給大姐穿,可是又得喜氣洋洋,淡藍色不錯,帶一個保姆即可,否則人家也許會說我們誇張,可是送什麼禮物呢,邵家堆山積海,無論什麼奉獻都不起眼。」
開明不語。
「還有,秀月會回來,你知道嗎?她感激繼父幫她擺平日本人一事。」
「好久不見了。」
「你們在倫敦見過。」
「不,」開明說,「那次我沒有來得及找她。」一定要否認一輩子,否認到天老地荒,宇宙洪荒。
「她不知道怎麼樣了?」
開明輕輕答:「一定漂亮如昔。」
「她同吳日良怎麼樣了?」
開明這次但然講了真話:「我一頭霧水,一無所知。」
那天他們絕早到場,子貴考慮過情況,覺得保姆一個人不可能同時看管兩隻剛會走路專愛亂跑的小猢猻,故此把女傭也帶在身邊。
一家六口,浩浩蕩蕩,到了邵家大宅,門一打開,就趁勢湧進去。
大太太本來還未決定給多少分顏色,一看到那對寶貝,五官就開始溶化,終於糊成一堆,像所有看到孫子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邵令儀笑著過來介紹她大哥二哥給他們認識,開明直呼大哥大嫂。
秀月還沒有來。
大嫂細細問子貴看的是哪一位婦科醫生,令儀也加入座談。
開明心想,秀月還沒有來。
周家信過來道:「你那美麗的大姨還未到,」停一停,「世上那麼多女子,也只有她當得了美麗二字。」
開明笑了一笑,「是,那是一種叫你害怕的美色。」
周家信同意,「怕會失態,像張大了嘴合不攏嘴,多出醜。」
開明接上去:「怕把持不住家破人亡更加累事。」
周家信說:「我是遠遠看著就好,走都不敢走過去。」
開明不出聲。
那邊廂,邵太太正著人把幼兒抱得老高去把玩水晶燈上的瓔珞,唉,一下子就慣壞了。
忽然之間,周家信大為緊張,「來了,來了。」
眾人回過頭去,看到貝秀月緩步進來,開明的目光貪婪地落在她身上,秀月並無刻意打扮,頭髮用一隻蝴蝶結夾在腦後,身穿一套式樣簡單裁剪考究的西服,脖子戴一串黑珍珠,手上有一隻晶光燦爛的大鑽戒,那種打扮人人都做得到,可是她舉手投足就是有一股說不出的艷光。
周家信勝在有自知之明,真的遠遠站住。
邵富榮先迎上去,子貴跟在身後,許開明比周家信站得更遠,邵令儀那未婚的二哥卻如燈蛾撲火似走近。
只聽得秀月笑說:「我沒帶禮物來。」
邵富榮說:「人到了就已經足夠。」
邵太太看到她詫異說:「今天我們家裡有兩對孿生子,四個人兩張面孔。」
秀月只是笑,坐下邊喝香檳邊與妹妹敘舊。
孩子們一時認不清,過來叫秀月媽媽。
子貴後來說:「真沒想到我與秀月終於會踏進邵家大宅,與他們一家稱兄道弟。」
在她們小時候,邵家高不可攀,陰影籠罩她倆整個童年,現在發覺邵氏不過也是人。
開明終於不得不訕訕走過去:「日良兄呢?」
秀月抬起頭來,笑不可抑,「我們已經分開了。」
開明吃了記悶棍,只得退到一角。
邵太太過來與他寒暄,「你是令儀的媒人吧,幾時介紹個好女孩子給令侃。」
開明但笑不語。
邵太太貪婪地說:「最好家裡有三胞胎遺傳。」
開明忍住笑:「我會替二哥留心。」
秀月一直坐到完場,不住喝酒,那美貌漸漸變得可親,老幼都樂得親近,她卻很少開口說話。
飯後男士們到書房聊天,女士們聚在圖畫室,開明叫保姆及女傭去吃飯,他在客房暫時看管孩子,幸虧幼兒已倦,各自躺著吃手指,就快入睡。
開明替他們蓋上毯子。
卻不防遠遠有把聲音:「一霎眼這麼大了。」
開明抬起頭,見是秀月,「請坐。」
她坐下來,「今晚我到新加坡去。」
「這些日子以來你老是趕來趕去。」
秀月也笑,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可不是,似在逃避什麼似的。」
孩子們睡著了,小面孔同洋娃娃差不多。
開明揉一揉疲倦的眼睛。
「真可愛,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可以想像這一年你們有多累。」
「疲倦得時常想哭。」
「沒有流汗,沒有收穫。」
開明終於問:「你怎麼樣了?」
秀月回答:「沒有更年輕,也沒有更聰明。」
開明微笑,「可是看上去更漂亮。」
秀月低頭笑,「開明你一向最愛我。」
「今晚在場男士都為你著述,你看邵令侃的目光就知道了。」
秀月仍是笑,漸漸有點像訕嘲。
「穿衣服也規矩了,不那麼叫人提心吊膽。」
「做客人自然要入室問禁。」
話題還沒有開始便已經到了盡頭,開明不知如何覺得鼻酸,正在這個時候,子貴走進來。
她一看室內情形,「咦,兩個人坐得那麼遠,怎麼聊天,孩子們倒是睡著了,外頭已經散席,你們有何打算?」
秀月先站起未,「我打算回家。」
開明答:「我想早點休息。」
保姆進來,與女傭一人抱起一個孩子。
秀月問:「車子夠坐嗎?」
子貴笑,「我們現在開七座位小巴,剛剛好。」
邵富榮在門口送客,看著他們上車。
秀月用租來的大車與司機,臨走時朝他們揮揮手,這一別又不知要待何時才能見面。
開明原本想與子貴聊幾句,可是車內人實在太多,他出不了聲,然後在沉默中他居然睡著了。
到家子貴把他喚醒,他張開眼睛,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呆半晌,才下車。
直接走進睡房,又撲在床上,鼾聲即起。
子貴也累,可是仍有精神,一般妻子以為丈夫無心事才可以睡得那麼沉實,可是子貴知道,那是一種心死的表現。
男人既不能哭又不能抱怨,抱頭大睡是一個解悶的好方法。
子貴低下頭,孩子們那麼小,又是一對男孩子,長大了也不能與他們訴心事,她日後生活恐怕也會寂寞。
睡到五點多,孩子們嘩一聲餓醒,許家立刻燈火通明,大人全都跟著起來,
開明歎氣:「如此抗戰生涯。」
片刻吃完早點,孩子又睡過去,開明與子貴卻不敢再度上床,索性更衣上班。
子貴叫住丈夫,「你可有精神時間,我想與你談談。」
開明立感頭痛,「非談不可嗎,都聽你的好了。」
子貴輕輕關上書房門,「只需十分鐘。」
開明像被班主任留堂的小學生,低著頭不出聲。
子貴溫言說:「開明,這樣下去太痛苦了,我們還是離婚吧。」
開明一震,他經己作出這麼大的犧牲與那麼多的妥協,子貴仍然不放過他。
剎時他無比憤怒與委屈,「我不相信你是我所愛的邵子貴!」
「邵子貴應該怎麼樣?」她大為納罕。
許開明又答不上來,他的怒氣被悲哀澆熄,「想想孩子,破碎家庭,多麼可憐。」
子貴搖搖頭,「我比他們先來到這個世界,我亦有生存權,趁早分手,各盡其力,他們不會覺得異樣,他們只道父母天經地義應當分居。」
開明低下頭。
「此刻我同你的關係又不是夫婦生活,趁早結束不愉快經驗,從頭開始。」
開明問:「你的心意己定?」
「是,我會單方面申請離婚,屆時簽不簽字由你。」
開明怔怔看著子貴,她竟遺棄了他。
「開明,多謝你為這個家出力,沒有你,我們與邵家不會如此緊密。」
開明懇求妻子,「子貴,再給一次機會。」
子貴溫柔地說:「我已經給這段婚姻多次機會。」
「我怎麼不知道?」
「看,所以我倆在一起並無希望。」
開明無言。
公司已有電話來催。
他倆一起出門,在車子里許開明問妻子:「你搬出去住的話,生活費會有問題嗎?」
邵子貴愕住,像是聽到世上最奇怪的問題一樣,她半晌答:「敝公司去年繳稅後純利為一千七百多萬,我沒跟你說過?」
許開明呆呆地看著子貴,「不,你沒告訴我你己飛黃騰達。」
子貴低下頭,「我也有錯,我倆已不交談良久。」
「發生了什麼,子貴,發生了什麼?」
子貴微笑,「見到你如此惋惜,我倆也不枉夫妻一場。」
開明啼笑皆非,氣極而笑。
「我們是那種分手後仍是朋友的夫妻!」
開明把車駛到一角停下就走,撇下子貴,步行返公司。
他遲到十分鐘,渾身汗,需要換一件襯衫才迸會議室。
子貴的電話尾隨而至,開明對她說:「我不要與你做朋友。」掛線。
周家信走出來,「開明,業主在等你。」
許開明強顏歡笑,「對不起馬上來。」
那天他回到家裡,打電話召回子貴,對她說:「你搬走好了,這是我的家,我不會與孩子們分離。」
「我知道你深愛二子。」
許開明哽咽。
「我會搬走,但與你約法三章,為此我換取隨時隨意探訪權。」
「很公平,你可以帶走任何你需要的東西。」
「開明,我無所求。」
許開明說:「那麼不失為一宗簡單的離婚案。」
「是,這是我處事習慣。」
許開明笑了,忽而流淚,他承認:「也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
翌日子貴就搬了出去。
新居在島的另一端,與老家來回需大半個小時車程,她每晚伴孩子入睡後才返回新家。
開明攤攤手,「他們半夜起來找媽媽。」
了貴答:「他們會習慣的,許多母親都沒有力氣當夜更。」
「新居需要裝修嗎,我可以代勞。」
子貴沉默一會兒才回答:「不,開明,我從來不喜歡你的手法。」
開明到此際才知道子貴其實討厭他。
可是她不比秀月,她自小擅長收藏她的感情。
周家信與邵令儀知道消息後訝異得捶心捶肺。
「怎麼可能!你們是有史以來最理想的一對夫妻。」
「開明,告訴我,解我心頭之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會是有第三者吧?」
見許開明不出聲,邵令儀瞪大雙眼,「第三者?」
「是。」
「你,還是子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