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翔軒坐在床邊,一臉愧疚地看著再次因為他而臥病在床的漣漪。
大夫一見他的病人又是漣漪,馬上就兩眼死瞪著尉翔軒,把闖了禍的尉翔軒瞪得頭垂眼低,直到大夫看完診走出門,他才敢把頭抬起來。連以前他的將軍爹爹教訓他時,他都沒這麼羞愧過。
幸好漣漪總算保住了她自己虛弱的生命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少了他們其中之一,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四當家。」鄭浩文捧著他親自熬的湯藥站在門外。
要不是因為他這個做下人的得為主子贖罪,要他一個堂堂六尺之軀的大男人進膳房裡煎藥,他不撞壁自裁才怪。
尉翔軒開門接過湯藥,又「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不客氣。」鄭浩文對著門板自顧自的說著,一轉身就被站在他身後的妹妹嚇了一跳。「芸秀,你幹什麼一聲不響的站在我身後?」他沒好氣的翻翻白眼,擁著她的肩要回主屋。
『等等。」鄭芸秀撥開哥哥的手,兩眼猶不死心地直望著緊閉的門。
「你別妄想了,四當家不會看上你的。」他早說過千百次,要芸秀死了這條心,但是她就是不聽勸。
她剛來到杭州時也曾引起杭州各家名門公子的注意,但是都在芸秀的冷言冷語下退怯了。就因為她心中只有四當家的存在,所以到如今她都已經十八歲了,還嫁不出去。
「誰說的?」如果沒有那個軟趴趴的疾病鬼,四當家就是我的了。」她從小就喜歡四當家,當初擎天堡要把他們兄妹派來杭州,她還為了捨不得離開四當家而足足哭了好幾天呢!
「芸秀……」鄭浩文無奈地歎口氣,「小傻瓜,如果四當家喜歡你,早在幾年前就會向你表白了,你不能怪罪霍小姐。」
「會的,四當家會知道我愛他的。」鄭芸秀抓著哥哥的手著急的說。
鄭浩文見妹妹連「愛」這種字眼都出口了,不禁搖頭歎息,這小丫頭真的瞭解什麼是愛嗎?
「走吧!現在不是說這個的好時間,等霍姑娘的病好些了之後,我再向四當家提這件事,總行了吧?」
他們的爭執聲越來越大了,連四當家都板著臉微啟門瞪他們,示意他們安靜一點。他可不想他們兄妹倆都被四當家宰了,所以才會這麼說,好趕緊把她帶走。
「真的?」鄭芸秀一聽連一向不贊成的哥哥都願意幫她了,開開心心的抱著鄭浩文的手臂離開。
門內則是一片寂靜。
尉翔軒一點都不意外昏睡中的漣漪抗拒喝下藥汁,她一向怕苦,他知道的。
他輕歎一聲,看來又得用上次那招了。他將漣漪扶起,自己喝了一口藥汁,就著她的口,將湯藥一口一口的灌進漣漪的嘴裡,其中還有他深深的歉意和心疼。
★★★★★★
漣漪緩緩睜開眼,忘情的伸展身軀,忽地,她碰觸到另一具身軀,她心中一驚,剛才的慵懶全消失了。
「你怎麼——」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尉翔軒的懷中,不免又驚又急,連忙想要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別急,慢慢來?」尉翔軒趕緊起身,扶起了漣漪。
「你下去!下去!」漣漪被他嚇壞了。
「好好好,我下去,你可千萬別動氣。」尉翔軒害怕漣漪又會氣得暈過去,只得乖乖聽令,七手八腳的爬下床在床邊站定。
「你怎麼會在我床上?」漣漪揪緊被子,戒慎恐懼地望著他。
「我……」尉翔軒吞了口口水,話全梗在喉嚨裡就說不出來。
這幾天夜裡,他都寸步不移的守在她的床邊,以便隨時照應她。誰知道昨晚他不知怎的,極渴望能在床上好好睡一覺,迷迷糊糊之中便爬上了漣漪的床,和她窩了一晚。偏巧漣漪今天元氣大都恢復了,醒得早,他還來不及溜下床就被當場逮著了。
「算了。先幫我去打點水好不好?我想洗把臉。」漣漪看他這麼大的人一臉無措的樣子也實在好笑,就饒了他這次吧!
「噢!」尉翔軒一聽漣漪有要求,又急著討好她,三兩步就飛奔出去,跑得不見人影,過一會兒又飛快的跑了回來,手上還端著一盆溫水。
「娘子請用。」尉翔軒慇勤的伺候漣漪梳洗,不管漣漪怎麼趕他,他都不出去。
「好了,我現在要幹什麼?」漣漪抬頭看站在她身旁的他,還乘機用手撫撫她發疼的頭皮。尉翔軒剛才執意要替她整理長髮,偏偏他的手粗魯得可以,把她的頭扯得好痛,她又不敢跟他說,只好忍著淚水讓他凌虐。
「回床上躺著,我替你拿早膳來。」尉翔軒扶起她,輕手輕腳的想把漣漪送回床上。
「不要啦!」漣漪的腳步在聽到他的話時就打住了。這些天她都被尉翔軒強迫待在床上,想出去走走都不行。「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你讓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只會在後院裡活動,不會讓前屋的人發現我的。」漣漪放軟聲音對他說。
尉翔軒為她不自覺的撒嬌稍稍失了神,「好吧!那你陪我去練功。」
「練功?」漣漪興致缺缺的搖頭。
「漣漪,許多人想要看堂堂擎天堡的四當家動手還沒機會咧,你居然還一臉的不屑,好傷我的心喔!」尉翔軒孩子氣的撇開臉。
漣漪被他可憐兮兮的模樣逗笑了,她輕眨著翦翦雙眸,「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你大展身手了。」
「真的?」
「真的。
漣漪圓潤悅耳的聲音讓尉翔軒情緒大振,粗獷的臉上有著大大的笑容,他伸出手拉起漣漪細瘦的手腕,急著往後花園走。
「哎喲!好痛。」漣漪被他的粗手粗腳拉疼了,忍不住哀叫出聲,蹲在地上,臉上儘是痛楚。
「漣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尉翔軒也著急的蹲在她身邊,想要安慰她,又怕自己的粗魯會再次傷了她,所以不敢再動手。
漣漪擦掉滑落臉龐的淚水,掀起袖子。不意外地看見她的手腕已是一圈紅腫。
「這……對不起。」尉翔軒看見他無意間用力過度而害她受了傷,愧疚的直道歉。他從沒見過這麼脆弱的女人,他下次一定要記得對她溫柔一點。
「不礙事。」漣漪看他低著頭哭喪著臉,又是一副失措的傻愣模樣,馬上破涕為笑。
「你……」
「走啦!你不是說要去練功嗎?」漣漪含羞帶怯的睨了他一眼。
「好,好。娘子先請。」尉翔軒這下不敢再造次了,他站在一旁讓漣漪先走。
「誰是你娘子?!」漣漪臉紅紅的步出了房門。
尉翔軒不確定漣漪臉上的紅暈是因為害羞還是惱怒。
他笑意飛揚,跟在他孩子的娘身後,輕鬆地跟上漣漪的腳步,用他此生以來最輕最柔的力道,擁住漣漪稍稍變粗的腰。
漣漪在推了兩次都推不開他的手後,也只好維持這個姿勢讓他佔便宜。雖然有些不合禮數,但是她心頭竟有一股未曾有過的安全感,好像她天生就是該這樣倚在他懷中的。
「漣漪,坐這邊。」尉翔軒脫下身上的衣服墊在石椅上,輕手輕腳的扶漣漪坐在石椅上頭。
「謝謝。」漣漪再次為他的體貼感到受寵若驚。
尉翔軒等她坐好後,才站在花園中央,調息運氣。他從眼角看見漣漪正注視著他,決定在她面前好好的表現一下,讓她知道他是有真材實料的。
一套拳打下來,漣漪不得不對他感到佩服。原本她以為他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而已,沒想到他打起拳來還真是虎虎生風呢!
待尉翔軒打完拳後,她笑著拍拍手,然後走上前抽出手絹想替他擦汗,但她根本勾不著他的額頭,最後還是尉翔軒體貼的半蹲下身子讓她替他擦汗。
「漣漪,你喜歡這裡的生活嗎?」他趁她專注的替他擦汗時,恣意欣賞她光滑柔嫩的玉膚。
「只要不三天兩頭生病的話,很喜歡。」漣漪收回手絹,馬上向後退了一步。
「那你待在這裡不要走,好不好?」尉翔軒直起身子,向前把漣漪圈在懷中。
「什麼?」漣漪眨眨眼,然後低頭看向他抱住她腰的手,「你能不能別老是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已經嫁人了。」
「嫁人?你哪有?」尉翔軒惡狠狠地瞪著她。
「本來就是嘛!我雖然不是張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張家納的小妾,當然就算是已經嫁人了……」漣漪見他又板起原本就不是很和藹可親的臉,剩下的話又被他嚇忘了。
「你又沒跟那個老色鬼圓房,這婚禮不算是完成,我才是你的夫婿。」尉翔軒手指戳著自己結實的胸膛,不滿她把他推得遠遠的。
「不是,你——」
「還有什麼問題?」
「我出身寒微,而你乃將門之後,我怎麼配得上你?」漣漪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嫁入豪門,只要老天爺讓她有口飯吃就感激不盡了,而這個有時傻氣、有時霸道的男人居然說要娶她?
「你再說這種話,我就打你!」尉翔軒惡聲惡氣的叫囂著。他沒想到她竟會有這種迂腐的想法,更何況她肚子裡都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啊!
「可是我——」
「嗯?」尉翔軒威脅地俯下身迫近她,臉色兇惡。
「我……沒有武勳的下落,我什麼事都沒有心思去做。你先幫我找回武勳,我就嫁給你,好不好?」漣漪壯起膽子,試著和他打商量。
尉翔軒重重地歎了口氣,想不到他一個擎天堡的四當家,不但倒楣到被人綁去當籌碼,還得用拐的、用威脅的,最後還得交換的,才能讓這個沒膽的小女人和他成親。他是上輩子欠了她是不是?
「如果我告訴你,我有武勳的消息了呢?」只要能讓漣漪答應嫁給他,不論是威脅還是利誘,他都會做。
說來奇怪,柔弱的漣漪明明膽小如鼠,也很怕他,但是有時候她又倔強得讓他束手無策,只能讓她牽著鼻子走,把她的話當成聖旨,她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他屈服呢?
大概是因為她正懷著他的孩子吧!尉翔軒在心裡替自己做了註解。
而這個小女人一向最怕他板起臉的,如今她居然敢和他打商量,看來她漸漸發現他的兇惡全是裝出來的了。
「不要,你一定是騙我的。」漣漪嘟著小嘴,垂下的雙眼中又盛滿了淚水。
「是真的,我的手下有回報,說發現武勳的蹤影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不過是晚幾天告訴你罷了。尉翔軒在心裡小聲的說。
「真的?武勳怎麼樣?他還好吧?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來?」漣漪撞進他的懷中,抓著他就是一串問題。
「我們明天成親。」尉翔軒順勢把她摟進懷中,帶著她走到石椅邊,拿起他的衣服,往她的房間走去。
「什麼?」漣漪在他懷中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可以稱得上是愉快的臉龐。
「明天成親之後,你就是我尉家的人了,張家就算再大膽,也不敢和我搶人,到時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武勳接回來。」
他早就計劃好一切,只是怕漣漪的身子捱不住婚禮的勞累,才又讓她多調養了幾天。直到現在漣漪有精神跟他抗爭,他才確定她的身子骨在多天的調養下強壯了些,才敲定了婚禮的日期。
「那……」漣漪欲言又止。
「說吧!你還有哪些問題,一次解決好不好?」尉翔軒不耐煩的歎了一聲。
「是……」哎喲,這要怎麼開口嘛!實在是羞死人了。漣漪低著頭猛絞扭自己的袖子,臉蛋紅似朝霞。
「說!」尉翔軒用最直接的方法-一大吼。而他發現,這招還是有用的。
「我是要問我們成親後怎麼……洞房啦!」漣漪捂著臉,不敢看向尉翔軒。天哪?她怎麼會問出這麼不知羞恥的問題呢?
「這個啊!」尉翔軒臉上浮起一絲不正經的笑容,「當然是像一般的夫妻一樣羅!而且我每天都要擁著你入睡,沒有一天會放過。」
「你!」漣漪聽了他毫不修飾的言語,猛然倒抽了一口氣,然後撥開他箍在她腰上的手,碎步跑開了。
「我的漣漪,我羞怯的漣漪,今天就讓你再躲我一天,從明天起,你就完完全全的屬於我,不能再逃避我了。」他看著她跑開的背影,滿足地說道。
等到看不見漣漪的身影後,他才收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目光,邁著大步往正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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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相信!」鄭芸秀忽地從椅子上站起,尖聲大叫。
「芸秀。」鄭浩文皺眉要過於激動的妹妹坐下。
「四當家,你不可能看上那個瘦巴巴的女人,對不對?」鄭芸秀顧不得主僕之分,衝到尉翔軒的面前,抓住他的衣袖。
「我是要娶她沒錯,芸秀。」尉翔軒也很頭疼芸秀對他的盲目崇拜,沒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會這麼激烈。
「四當家,她……她只不過是個下賤的平民,甚至還是人家的小妾,你怎麼可以——」
「芸秀!」鄭浩文為避免四當家被妹妹氣瘋,趕忙喝住她。
尉翔軒抬起手示意他不用擔心,「芸秀,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只把你當成妹妹看——」
「不要再說了!」鄭芸秀淚流滿面地喊道。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拒絕她,令她傷心欲絕,她捂著臉跑出了正廳。
「唉!」尉翔軒望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長歎一聲。
剛才漣漪也是這樣子跑開的,但漣漪是在他威脅利誘、費了好大的勁之下才答應嫁給他的,但他現在又傷了另一個女孩的心。
為什麼他要的人不要他,他不喜歡的人又愛他愛得要命呢?
「四當家,你就別為那傻丫頭煩心了,她哭個幾天就沒事了。」鄭浩文拿起茶杯輕輕啜著甘香的茶。「還是趕緊準備婚事吧?」
「你不反對?」
「總不能讓她沒名沒分的替你生孩子吧?這樣的話,她就太可憐了。我還以為你只要孩子,孩子生下來之以後,你就會把她還給張家呢!好在你還有點良心。」鄭浩文悠哉的說。
「我哪有那麼壞,你亂說。」尉翔軒抗議。
「如果你沒把人家霍姑娘的肚子弄大了,你會娶她嗎?」鄭浩文挑戰地看向尉翔軒,其實他早知道答案了,只是他想聽這渾小子自己說出來。
尉翔軒低頭想了一下,抬起頭堅定的說:「會。」
鄭浩文同意的點點頭,顯然很滿意他的誠實。「好吧!既然命苦的新娘子同意嫁給你這個老粗,你就準備明天當新郎吧!」說完,他起身要去張羅明天的婚禮。
「浩文……」尉翔軒遲疑地開了口。
「什麼?」
「芸秀她…」
「別擔心她,她堅強得很,她會遺忘的。」鄭浩文安慰道。
尉翔軒點點頭。「目前漣漪的行蹤需要完全保密,婚禮的事讓杭州的人知道沒關係,但是不要公佈新娘子是誰,我不要明天張家跑來要人。最起碼要等我們把婚禮完成之後,再讓大家知道漣漪嫁給我了。」
「那要通知大當家和二當家嗎?」
「跟他們提一下好了,我可不希望當我帶著漣漪回擎天堡時,被他們剝皮。」他可以想見大嫂和二嫂那兩個魔女知道他成親時驚愕的表情,只可惜他不能親眼看見。
「知道了,我會先把芸秀關起來,免得她會做什麼傻事破壞婚禮,然後再派信差回擎天堡。」
「芸秀也真可憐,有你這麼不疼她的哥哥。你居然要把她關起來?」尉翔軒輕笑出聲。
「嘿,我可是為了你著想,才當壞人的。你想想看,從小到大,哪次不是她捅摟子我替她扛禍的?」
「是,多謝鄭管事費心,可以滾了嗎?」尉翔軒厭煩的揮揮手要他去辦事。
「遵命。」
等鄭浩文退下後,尉翔軒一個人坐在清蘭別院的正廳裡為了明天的喜事開心的微笑,過沒多久,微笑變成開懷大笑。還不知道主子要成親的僕人們都一臉的驚訝,不明白主子是在高興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