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犯君子 第六章
    夜晚,下了陣細雨,驅走原本略顯燥熱的溫度。

    江柳書院曇樓第五號的房裡,有一個人是愁雲慘霧,另一個則是眉飛色舞、眉開眼笑。

    作夢也沒想到,這麼倒楣的事竟也發生了。

    因為新入學的學生多了一倍,所以原本一人一房制,現在竟改為一房兩人,學生、夫子混合同睡。

    曇樓第五號,那時聽他自我介紹時就覺得這房號很耳熟,卻沒有仔細去想,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跟他住同一間房。

    不會吧?那接下的一周關房禁課,不就得一直跟他在一起!

    「師傅……」

    「滾!」不讓對方說完話,蔚央殊狠狠的說出口。

    「唉!那個蔚夫子……」

    「閉嘴!」

    「央殊……」

    語音有點暖昧,而這樣溫柔的呼喚讓蔚央殊打了個冷顫,提筆寫下數個字後將紙條扔給迫坐在角落的公良光武,上頭寫著——

    誰准你這麼親密的叫我?你給我滾到別的房間去!

    歎口氣,公良光武無奈的甩著玉洞簫。「央殊,這種分配又不是我作主的,你怨只能怨老天的安排、月老的決定,所以我們兩人才會再見面,甚至像現在這樣可以朝朝暮暮的相處在一起,這是好事不是嗎?為了你我的大好將來,咱們也可利用這幾天好好彼此瞭解一番。」

    「去死!」

    「唉!為何你老愛這種話呢?雖然你貴為我的師傅,但我還是覺得這麼常說『滾』、『去死』、『煩』……這類話實在是不應該。好話多說點,對自己也會好一點。」

    我見你就只想說粗話!好話?對你就是不想說!

    飛過來的紙上寫著這麼一段回答,這讓公光武擰了下眉:「怎麼會?你我是一體的啊!為什麼你一見到我就想說粗話?難道我這麼惹人厭嗎?不會吧?好歹我也生得高挺迥拔、鷹眼劍眉、滿身書巷味加才華洋溢,我又不像那些殺豬、殺牛的屠夫,也不是砍柴、挑柴的木工,更非播種耕田的農民;我身著華衣、我飽讀詩書、我習武練功,這樣為何還會想對我說粗話?」

    「閉嘴!」

    蔚央殊受不了的怒吼一聲,依舊背對著他坐在書桌前,提筆快速的寫下——

    誰跟你是一體?就憑你片面之詞便想斷定我是君子國的人嗎?我是一看到你便覺得煩!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個夜晚,我定被蚊蠅聲吵到不能入眠。所以,我一看到你就想說粗話,你又能拿我怎樣?

    「是不能拿你怎樣。」

    背後傳出的聲音讓蔚央殊一震,嚇了一跳。

    怪了!他還沒把這張寫好的紙扔過去啊……怎麼那傢伙的回答卻自背後先傳了過來?

    「夫子的書法精湛,學生想觀摩觀摩你是怎麼寫出來的。」

    背後有股溫暖的氣息飄了過來,蔚央殊緩緩回頭,卻瞧見那令人討厭的傢伙已經自角落走到他背後,一手把玩著玉洞簫,一臉輕鬆自在的望著他。

    四眼相對的那一刻,他微微一笑。

    頓時,蔚央殊只覺得震,緊接著他便快速的移開視線。

    整個房間突然就這樣沉靜得只剩雨聲,多話的公良光武不開口,以筆書寫代話的蔚央殊也停下了筆,整個房間裡飄散著一股暖昧的氣息及雨香。

    有點像是被老鷹緊盯住而無法動彈的小老鼠,蔚央殊一動也不動的樣子讓公良光武覺得奇怪,於是,他上前在他耳邊輕喚。

    「央殊?」

    「哇啊!」

    被公良光武這麼突然的一喚,蔚央殊嚇得摀住耳彈跳起身,卻因此而不小心撞到桌腳,整個人往後仰。公良光武見狀,快一步的伸手攬住他的腰,免得他因而難看的跌坐在地。

    「沒事吧?有沒有怎樣?扭傷腳了嗎?」公良光武擔憂地道,一手更是擔心的撩起他的衣擺,想檢查他的腳踝是否有扭傷。

    公良光武這動作可讓蔚殊吃驚的瞪大了眼,怒喝一聲:「你想做什麼?」他打掉公良光武的手,推開他的同時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被瞪得有點無辜,公良光武微聳了下肩,雙手一攤,「沒想做什麼,只是好心想看看你的腳有沒有扭傷。瞧你這樣走路一拐一拐的,肯定是扭傷了腳,別鬧了!央殊,讓我看看吧!好歹我也是習武之人,這等傷是難不倒我的。來,我看看!」

    「別過來!」蔚央殊怒斥,因為公良光武的接近而緩緩往後退。

    他的腳哪裡有扭傷?這分明就是他在胡謅!

    「啊!央殊!小心——」語音未落,匡啷一聲,蔚央殊不小心地再次拐到另一個桌腳,弄翻桌子,身子傾向櫃子邊時,又有股力道拉住自己,順勢轉跌到床上……

    *  *  *

    「重!」

    身上有個重量重重的壓住自己,蔚央殊難過得想轉身卻動彈不得,一睜眼,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張俊臉。

    「滾開!」蔚央殊憤怒的將公良光武推開,撐起身想站起之時,卻又一屁股重重坐下。

    「咦?」沒力!他的腳居然沒有力氣站起?不信邪的再奮力一站,但左腳踝卻來一陣刺痛,逼得蔚央殊悶哼。

    一旁公良光武見這情況便趨上前拉起他的衣擺,隨即又引來蔚央殊的不滿。

    「走開!」

    「閉嘴!央殊,難道你要讓你的腳廢了嗎?」公良光武很難得的發怒一吼,便讓蔚央殊乖乖的閉嘴。

    他掀起他的衣擺,褪去他的鞋,露出的腳踝果然從白皙轉為紫紅,他見狀只是輕輕一揉,蔚央殊戰慄一縮,表情甚是痛苦難耐。

    「有點脫臼,忍著點,我幫你接回,疼一下就了。」

    「脫……脫臼?啊?」

    毫無預警的,公良光武趁蔚央殊不備,快速地將脫臼的地方接回。

    「好了!一下子的工夫,很快……吧?」忽地,有水滴落下,公良光武抬頭一看——

    一對姣好的劍眉緊皺、長而濃密的眼睫緊閉,白皙的臉蛋微微酡紅……有一顆晶瑩淚珠竄出眼裡,宛若淺溪般滑落瓷陶般的臉頰,再雨滴一般落下……

    「很痛嗎?」公良光武心疼,也跟著緊皺劍眉緩道。

    沒有回應,蔚央殊咬著下唇、半擰美眸,抬手想抹掉淚水之時,公良光武竟拉住他的手,一把拉了下來……

    蔚央殊的身子順勢往前傾,頭一低,下一刻,發現公良光武也跟著湊上俊臉,兩對唇瓣就這麼的印在一起……

    *  *  *

    眷戀,就只是一瞬間的事。

    但這種不爭氣的事實比眼前這傢伙強強吻自己還要令他驚訝!

    猛然推開公良光武,蔚央殊摀住自己的唇,一舉步便是奪門而出。

    他居然會沉溺在那大嘴公的吻中?他居然不想放離那唇瓣?他居然希望對方就此將他緊緊擁抱住?

    天啊!他是在想些什麼?他不是對公良光武很頭疼嗎?他不是很討厭他嗎?但為什麼方才會突然湧現那些可恥的想法?

    蔚央殊任憑雨水拍打在身,不停歇的往江柳書院後山跑去,不明白自己要跑到哪個地方,但就是不想停止的奔跑。

    為什麼總是突然有一些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行為秈想法出現呢?明明他也跟自己一樣是男性啊!還是說、還是說他的心理有問題?

    不懂!這種慌亂到連自己也無法克制的感覺。他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渴望著被對力擁抱,這種心態讓他慌到想吶喊,想吼出那種不安。

    突然一個不慎,蔚央殊被樹根絆到,整個身子往前傾,撲倒在泥地上。

    「嗚……」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種情感了。心煩、心慌再加上頭疼,忍不住的,蔚央殊乾脆坐在泥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哭到就像遇到什麼肝腸寸斷的事,哭到分不清在臉上縱走的究竟是雨水抑或是淚,哭到行為宛如回到兒時一般的幼稚可愛……

    忽然自背後傳出老虎低吼聲,拉回蔚央殊的注意力,哽咽的睜開迷濛的星眸回頭看,卻瞧見一頭花虎自林子中向自己走來。

    怪了,怎麼書院後山會有老虎?

    蔚央殊揉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那是一隻茶色花虎,正一步一步的朝自己逼近……

    「啊——」面對著眼前的花虎,蔚央殊慌亂的想退後轉身便跑,無奈背後又傳出一聲低吼,回頭一瞧,又是一隻相同花色的老虎。

    往後瞧是虎,往前看也是虎,蔚央殊不禁腿軟的往另一邊退,直到他的背抵住了巨木樹幹。

    無路可逃了!

    沒想到他蔚央殊竟會在自己的學院內被兩隻大老虎撕裂吞食,他不由得害怕的又想哭了。

    為什麼他這麼倒楣?連二接三的發生一些常理無法斷定的事情?為什麼他這麼歹運?又在這裡碰上兩隻巨虎?為什麼他連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也沒有辦法?

    「央殊!」熱悉的聲音破空而至,引得蔚央殊抬頭往前望。

    是他!

    突然,心中的疑惑大石頓落,蔚央殊想也沒想的便拔腿往前跑去,一把抱住那高大身影,埋入對方懷中顫抖哭泣。

    蔚央殊突然的抱擁讓公良光武吃驚,也因為這一衝擊而打落手中的傘。

    雨,繼續下著……

    整個林子之中,就只有雨聲和懷中人兒的哭泣聲。

    有股甜膩的感覺自胸口湧上,雖喜於蔚央殊的擁抱,卻也心疼他的眼淚,他拍拍他的背,下意識地將他擁得更緊。

    「沒事的、沒事的,我在這裡,別怕!」

    「虎……巨虎……」蔚央殊支支吾吾的抬起手,指向方才站在他面前的那兩隻老虎,但卻有一陣濕熱觸感自指尖傳來,他嚇一跳的回頭,一看差點沒暈倒。

    那兩隻巨大花虎竟然已經站在他身後,並伸舌舔他的手。

    「啊啊……虎、虎……」蔚央殊快被它們嚇到斷氣,再抬頭時,卻瞧見兩隻花虎的後面還站著兩隻更大的花虎。

    原本不是才只有兩隻而已,怎麼現在變成四隻了?難道是天要滅他們?老天真這麼狠心的要他們命喪在這幾隻畜生的口中?

    「央殊,冷靜點!」公良光武拍拍蔚央殊的臉頰,要他鎮定下來。「這是我們的花虎,不會傷害我們的。」

    誰的花虎啊?有誰會豢養這種一站起來便會壓死自己的老虎?開什麼玩笑?

    蔚央殊搖搖頭,緊抓著公良光武的衣服不放,硬是要躲開那幾隻離他越來越近的花虎。

    「真的!央殊,別緊張!」公良光武笑了笑,對眼前已被嚇到無法思考的人兒加以解釋道:「君子國的人向來都各有兩隻花虎為伴,後兩隻是我的花虎,名字叫鈴鈴和蘭蘭,前兩隻嘛,應該是你的吧!」

    「我的?」蔚央殊半擰劍眉,懷疑的搖搖頭。

    他敢確定,從小到現在他連半隻阿貓阿狗都沒養過,更何況是這種體型超大的花虎?還一次兩隻?不信!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

    「不信!那看看我的吧!」公良光武一笑,執起被打落的傘,對那最巨大的兩隻花虎輕聲一道:「鈴鈴、蘭蘭!回來!」

    不過片刻,那兩隻花虎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很簡單的。你也試試。」

    「我?」蔚央殊不敢相信的瞪大眼,「可……名字……」

    「你知道的!你小時候應該有幫它們取過名字,在現實或是夢中……」

    夢?蔚央殊膽戰心驚的望了兩隻花虎一眼,忽地,他好似想到了什麼。

    面前的這兩隻花虎看起來好熟悉,就好似他小時候所做的一個夢,模糊但他卻清晰記得其中的內容,是與兩隻小花虎一同遊玩的事兒……

    夢中的他替它們取了名字,因為一隻溫馴像流水,所以就叫「水雲」,而另一隻好動性如焰,所以叫「火霞」。

    「水雲、火霞?」

    聽到自己的名字,兩隻花虎隨即低咆了聲,走向前在蔚央殊身邊磨蹭。

    原本還以為那只是一個非現實的夢,卻沒想到那兩隻在夢中出現過的老虎竟然真的出現在他面前。

    有點驚訝,但又覺得理所當然,這樣的結果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說到訝異,對於自己是君子國人民一事,才是令他感到震驚。

    原來他真的與公良光武一樣,都是君子國的遺裔。

    這麼來,公良光武之前所說的就全是事實了?那個會互相吸引的事……

    「這兩隻花虎叫水雲和火霞啊!真不愧是教書的夫子所取的名字,就是別有一番風味。」

    公良光武笑著打斷蔚央殊的思緒,想退離蔚央殊借此讓他們團聚,但隨即又被他一把拉住。

    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求救目光,公良光武只好笑了笑,歎口氣,將他抱離那兩隻花虎,拍拍他的衣服。

    「你希望它們回去的話,就開口跟它們說,它們會聽你的。」

    「回去?哪裡?」有種不好的預感,蔚央殊依舊緊抓著公良光武的衣服不放。

    只見公良光武淺淺一笑,指指蔚央殊的胸口,暖昧的回答:「那還用問!當然是……你的身體裡。」

    黑夜,有別於江南鎮內綿雨的天候,江南西邊廣闊的森林上空無雲、無星,只有一輪彎月高掛天邊,模糊得幾乎不見光芒。

    驀地,漆黑的林子出一道詭異十足的嘶吼。

    似人尖叫,但又有著百蛇吐信的嘶嘶聲,其中還摻雜著馬蹄的聲音。

    「江南鎮內……有君子國的人……」

    「又有食物可以吃了……」

    「總算可以不必再以雜物代替,總算可以吃到像樣點兒的美食。」

    「那帶著虎腥味的美味鮮肉……」

    「那令人垂涎的體膚……」

    「呵呵,哈哈哈……」

    尖銳的嘶吼讓夜晚的鳥獸飛竄,刺骨般沁冷的笑聲劃破夜空,漆黑的林子裡充斥著極度難聞的血腥味,及數個詭異的野獸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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